馬克思主義依然是我們時代的哲學和科學思想

    

    費爾南多•烏戈•阿斯庫拉是阿根廷一名經濟學家，他作為研究生曾在布宜諾斯艾利斯國立大學經濟學系攻讀經濟史，后在該大學經濟學系和文哲系任教。現在是布宜諾斯艾利斯大學經濟史的教授、曾是薩爾瓦多大學宏觀經濟學的學者。在阿根廷德盧漢大學講授關于馬克思和斯拉法的研究生課程。著有《阿根廷的民主和社會主義進程》、《宏觀經濟學基礎》等作品。他應邀訪問智利時介紹了他最新的作品《帝國主義與社會主義》，并接受了記者的采訪。
    問：很多時候人們在說馬克思主義的壞話......
    答：馬克思主義作為世界唯物主義的視角和觀念，不只是經歷兩個多世紀。從政治學、社會學、哲學、邏輯學特別是經濟學的歷史發展的前景來說，它還是相對新的科學。我們說的不是某種死去的東西，而是繼續有效的科學，是全面的和絕對的真理。它在現實中仍是長期有效的。當然隨著資產階級社會本身的變化，馬克思主義的一些方面也應當有所變化。
    問：有人說馬克思已經是過去的事情......
    答：在社會科學領域不存在任何超越當今社會的理論，蒙昧無知說正在過渡之中，馬克思所做的工作和在政治理論的領域的作品已由列寧和格拉姆西做了總結。不能說馬克思主義已經不時髦了，因為它從來不是時髦。馬克思主義是永遠存在的，因為它已經滲入各國人民的階級斗爭。它的有效性不是學術性的或文字上的，而是來自現實本身和社會存在的變革的進程。
    問：例子呢？
    答：在2008年美國爆發危機的時候，在一些學術中心出現了一種馬克思的復興，在那里尋求為了應對危機能夠說些什么，危機還在繼續。對凱恩斯也發生了同樣的情況。這兩個偉大的思想家仍然是人們咨詢的來源，因為他們所做的有些事情延續至今。沒有任何人尋找一個已經被超越的思想家。
    問：那么，馬克思主義是什么？
    答：馬克思主義是我們的時代的哲學和科學思想。
    問：什么是馬克思主義現在提供的最突出的方面？
    答：在政治理論方面有分析的唯物主義。然后，是很有爭議的經濟學理論。在第一個領域，在近期還沒有出現也沒有看到任何政治理論能夠提供馬克思主義的經典作品所提供的整個分析的觀念和戰略。在經濟領域有更多異議，不是全面的，但是在某些方面不再是中心理論。馬克思受到責難，某些基本理論是相當嚴厲的，如關于價值的理論，有的批評質疑是否存在一種作為定義或分析的假設那種性質的價值，對我們許多左派學者人來說，認為那是一種褻瀆神明。但是價值的理論從來就受到正統的學術觀念責難。一個問題是那是從意識形態的觀點提出異議，另一問題是如同現在發生的情況，出現、提出和傳播一種建立在根納和里卡多思想的基礎上的經濟學理論，尊重馬克思提出的一些觀點，但是取消了資產階級經濟學的分析價值。他們提出了很嚴肅的技術的和保障機制的根據。可能與馬克思的理論一致或不一致，但是不能無視問題，承認這純是一個意識形態的問題。
    問：對上述問題現在誰是發言人呢？
    答：30年前皮埃羅•斯拉法的經濟學理論造成一種沖擊，破壞了一個多世紀以來占主導地位的限界效用經濟學理論，也對馬克思的經濟學理論有影響。斯拉法作為一位思想家，他確定了一種新的范例，以此檢查資本在生產進程的作用。人們熟悉他的作品如《通過商品的商品生產》，是很新奇的和有滲透力的。只有100頁，在許多馬克思主義者的思想本身內部引起了一場革命，而在當時在歐洲和美國很少看到持有這種觀念的數量較多的經濟學家和思想家，今天他們變成了“斯拉法式的”經濟學家，因為他們認為馬克思對于解釋價值與價格之間連貫的和堅實的關系不能從一種合乎邏輯的前景去完成他的作品; 斯拉法做到解釋價格體系的作用和它的貢獻，而不需要任何價值的理論。
    問：您對此有什么看法？
    答：我的初步印象是，將斯拉所從事的工作與馬克思做比較，他是微不足道的。馬克思從他的邏輯學、哲學、政治學和經濟學的作品來說，是整個一座山脈。相反，斯拉法所占有的只是這座山脈中一個很小的山頭，非常出色地解決問題。他是從在經濟學家中傳播很廣的一種分析的觀念去做的，即數學的思想。當然，《資本論》沒有避開公式、定義、模式和最基本的算術。但是斯拉法是首先利用數學公式的經濟學家之一，而在里卡多那里是找不到的，更不用說是亞當•斯密。在這種情況下，利用數學不是簡單地為了更明確地闡述思想，因為它確定數量的關系，而是完全屬于思考現實的一種方式。而馬克思則是也思考質量的關系，但分量更重的思考資本主義發展的歷史的-機構的關系。斯拉法沒有這樣去做。
    問：斯拉法追求的是什么？
    答：使經濟學成為一種自然科學，如果可能，以高度的準確程度做出他的估算。也就是說，斯拉法理解的經濟學如同是一種分析的模式，有助于制造嚴格的經濟政策的工具，如同凱恩斯所說的，如同一名牙科醫生的方式。他認為，在某些時候經濟學必須如同牙科學一樣足夠發達。現在，斯拉法將這種想法帶到了它的最高點。
    問：對這種要求您有何看法？
    答：是讓人尊重的，但是斯拉法回避了經濟學的根本：社會沖突。馬克思指出，經濟學只能夠變成為一種積極的科學，一種自然科學，它惟一關注的是信條的沖突，而不關心現實沖突的根基。
    問：這意味著什么？
    答：可以使經濟學成為嚴格的和接近自然的科學，只是避開社會的現實沖突、階級的沖突和承諾進行這些斗爭的機構的沖突。經濟學是歷史的-社會的科學。
    問：什么時候可能利用斯拉法的理論？
    答：當社會不再劃分為階級，它的沖突成為對自然更好的占有的時候。但是這種方法不能通過社會的階級來利用，當一個階層剝削另一個階層的時候。這是斯拉法觀念的局限性。
    問：您對觀察現實的普遍性保持某種謹慎......
    答：世界的左派通過閱讀經典著作受到培訓，了解到資產階級社會的基本結構存在資本主義的企業家和雇傭工人之間立場的對立。馬克思沒有談信資本和雇傭勞動，因為這會用抽象取代現實的主體。現實確實通過抽象的手段去領會。問題是抽象會立即脫離其根源而自主，于是占有現實主體的地位。然后，當一個人談到資本時已不再立即想到資本主義的企業家，而是想到共同的因素。也就是說，觀念得到支持。當我們說到雇傭勞動時，我們也是說到一種抽象。我們已不再立即想到具體存在的和受到剝削的有血有肉的工人。
    問：這似乎是一種精明......
    答：但這是一種特別重要的精明，因為考慮到這種精明會阻止我們以其抽象取代現實的主體，盡管必須是對現實的東西從思想上將其簡化。必須力求避免將哲學的、經濟的和政治的類別名詞化，因為這是抽象所具有的唯心主義的差錯。我們沒有注意到會簡化，于是我們習慣于掌握抽象的東西，實際上它不是真空，而是具有以經驗為根據的內容。
    問：對于那些從工人的利益出發進行改造社會的斗爭的人來說，哪些是更危險的抽象呢？
    答：必須明白雇傭勞動的觀念不是建立在歷史上的階級斗爭的現實的基礎之上。左派接受了工人和無產者觀念的教育，隨之在我們所代表的似乎是19世紀一名工廠的無產者，這并不是因為它今天不存在，但是我們很少意識到這種形象屬于在一個資本主義社會的發展階段和資本積累的時期占主導地位的形象。因此，馬克思的著作具有工人和無產者的觀念，有以經驗為根據的內容。但是，當我們談到工人的現實，而沒有注意到我們在繼續思考這種形象，一旦現實將無產者的觀念擴大為雇傭工人的觀念時，包括從工廠的工人到銀行的職員，到教育者、衛生工作者和服務待業的職工。也就是說，現實變得比觀念更為豐富。因此，必須談及雇傭勞動者，我們所有人都靠一份工資生活，這里觀念應當根據社會學的現狀和作用而豐富。
    問：這如何做到？
    答：銀行的職員認為他有一種地位，發揮與工廠的工人不同的作用。工人從其自身的經歷有比他尊重的銀行職員更明顯的受剝削的經驗，比如他正在從事一項專業。一個工廠的工人最多只能當工頭。盡管兩者在客觀上都屬于同一個社會階級。
    問：對于為改變現在事情的秩序的人來說，前面說到的意味著什么樣的挑戰？
    答：團結，因為當勞動者團結就有力量。因此，馬克思提出資本已經成為人類歷史上一種革命的力量，因為它推翻了封建主義的障礙，開辟了勞動的社會力量。生產和再生產的過程是社會性的。不必考慮個人，盡管沒有個人就沒有社會，沒有生產和再生產。但是，當個人結合在一起就產生關系，事情就不止于此。個人不僅是一種存在，而是相互關系的結果，從整體來說創造了上層建筑，有時作為國家獲得自主權。這是一種個人的創造，但是自主的，當一個社會的階層利用國家作為制服另一個社會階層的工具的時候，這種創造又反對個人。現在作為人的一種創造，人可能變成為機構。
    問：關于金融資本的霸權，什么是資本？
    答：一般來說，人們通過金錢、機器、教育與資本結合，來提高他們的生活質量。資本基本上自我定義，因為靠資本獲得一種利潤，它自然有對這種利潤的權利。資本總是產生利潤，因為不產生利潤的東西就不是資本。但是資本需要勞動者―工廠的工人、銀行職員、商業和服務業的職工―生產商品和服務，資本獲得利潤，否則就不會投資。于是重要的因素是確定資本的是雇傭勞動。總之，資本不是一種東西，是一種社會階層之間發生的關系：資本的所有者，作為資本發揮作用的生產手段與非生產手段所有者之間的關系。生產手段的所有者不是勞動者，勞動者是非有產者。在這種不對稱的結構中出現利潤。資本是一種生產的特殊歷史的關系。
    問：對人們的儲蓄發生了什么事？
    答：作為個人努力的結果我有一點儲蓄，存在一家銀行里，目的是給我產生利息。于是人們說“我有一點小小的資本”。但是，這是不真實的。這種資本是為了把它當作債務，放到生產的過程中。對將錢存入銀行的人來說，只是一種被推遲的消費。事實上當一個人逐月拿出工資的一部分存入一個銀行，是為了以后進行消費。在經濟現實中，勞動者的這種儲蓄是被推遲的消費，但是被銀行網絡用來向企業提供貸款，繼續資本的再生產。從根本上說，所有能夠儲蓄一點錢的人并不知道這一點，也不愿意這樣做，他們是在幫助資本本身的再生產。當我買一瓶牛奶時，不僅是因為我在市場之外，而是因為沒有它我不能生存。但是在銀行領域，我不能消費這瓶牛奶。金融系統通過許多賬號吸收工人階級努力的一部分，為的是進行再生產，以此作為其他企業的交易。
    問：您極力肯定金融資本在世界上的霸權，這怎么解釋呢？
    答：首先，金融就是銀行和它的分支機構：與企業和存款人有聯系的貸款銀行; 只向企業專門發放某些特定貸款的銀行; 國際投資銀行; 只有金融資產和創造新的金融工具如金融衍生品的專業銀行; 只對銀行工作的中央銀行。此外，還有交易所和證券市場。所有這些金融機構都是相互聯系的，已經大大擴張，特別是在最發達的資本主義國家，金融資本的關系已經自動化，以至金融資本是在舊的商業和工業的資本主義之上建立的。這是一種上層建筑。
    問：您所指的事情是何時發生的？
    答：直到第二次世界大戰時，相對地說，可以說是工業資本對金融資本的主導地位為工業資本的交易提供便利，利率從來不可能超過利潤的平均值。今天已經不再發生這種情況。金融資本已經魔鬼般地發展起來，并完全自動化，在金融上對商業資本和工業資本所有類型的統計和結算發出指令，從中獲取收益，因為現在金融資本是工業資本的主人，而不是像50年或100年前那樣。現在企業和公司相互收購和出售，以便像得到蕃茄罐頭那樣獲取利潤。
    問：但是，以前企業也相互收購和出售......
    答：但是收購或出售一個小的工業車間與出售大型公司是不同的。此外，金融資本可以將公司分解，因為一個公司的一個專業部門比其他的部門生產率更高。金融資本是生活的主人和老板，不僅是工人的老板和整個社會的老板，而且也是工業資產階級自己階層的老板，這些階層通過它們的經理編制創造新的金融資本所要求的獲取利潤的方式。現在利潤率必須與利率相一致。
    問：關于戰勝資本主義，在蘇聯垮臺以后，什么是社會主義？
    答：已經存在歷史的經驗。這里我們不能被缺點和錯誤分散注意力。比如蘇聯的社會主義結果是一種失敗的經驗，具有它的歷史特點，這不意味著資本主義比社會主義優越。不是這樣的。資本主義沒有條件消滅剝削、不平等、不公正，也不能消滅貧困和讓罪犯逍遙法外。如果資本主義能夠避免前面所說的這些，它就不再是資本主義。雖然任何社會主義的經歷一次再次的失敗，但這并不意味著資本主義制度是更好的。相反，它意味著社會正在尋求走出資本主義，因為沒有那么多社會主義的經驗。勞動者不贊同資本主義。實際上，我們正向走向一個新的社會過渡，但是由于我們是當代的人，沒有注意到這一點，我們想在有生之年看到新社會。在將來，會看到俄國革命是資本主義衰落的開始，資本和資產階級社會不是永存的，是歷史性的。對戰勝資本主義我沒有任何懷疑，也不存在痛苦。
    問：有一種看法將社會主義與一個集中制的國家相聯系......
    答：如果國家在生產手段、生產和再生產的決定實行集中，將其作為惟一的實體，即作為一個惟一的標準，而社會的其余部分是雇傭工人，這里的意圖是戰勝資本主義，但是仍然是雇傭勞動與資本的關系的框架內。現在說的不是數百萬企業家，而是一個惟一的經濟、政治和社會的壟斷：自稱代表勞動者的國家。在這種情況下，社會繼續靠一份工資生活，繼續生產商品，通過工資收入得到商品。這意味著如果連續的社會主義的經驗不從基礎和集中地創造條件消滅雇傭勞動，將出現資本主義復辟。
    問：以什么方式消除雇傭勞動？
    答：為合作勞動創造條件。在過渡的進程中可以有公共所有權，國家所有權，與所有類型的工業的公司的企業相結合。
    問：但是繼續存在剩余......
    答：剩余不是資本主義的創造。剩余是所有的社會產生的，只要商品和服務的數量超過生存的水平。問題是誰占有這些剩余，通過什么社會和政治關系占有。在資本主義有產品的補助，勞動的補助，私人占有的價值的補助。在一個社會主義社會，剩余是生產者自己的產品和在社會上進行分配。在一個勞動者合作的制度中，勞動不是為了別人，而是為了全體成員，為了普遍改善生活。
    問：從政治上看呢？
    答：國家存在一個工人的政黨并不意味著它在這里的永久化。與國家認同的共產黨的經驗是一種俄羅斯的現象，它被普遍化如同是一種自然的法則。列寧說過還處在一個非常拮據、匱乏和侵略國家的帝國主義匪幫追逼的過程（1920）中，帝國主義阻止它恢復和平。因此他認為不必將國家拱手讓人，因為那樣革命將失敗。我們說的是過渡時期。列寧指出，當革命鞏固的時候，黨應當與國家分離，國家必須由工人自己領導和控制。于是，在這種情況下，新的社會將在自己的基礎上確立，如果黨和國家將取代工人階級，為什么這個階級應當為這個社會而斗爭呢？
    問：如果黨指望國家，那在這個時候黨有什么用處呢？
    答：它將消失，因為國家也應當消失。
    （《環球視野》第354期，摘譯自2011年2月1日西班牙《起義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