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論│塑魂壯骨凝心勵志的詩歌經(jīng)典

　　——讀《賀敬之詩新選》

　　★　韓彥軍

　　《賀敬之詩新選》（以下簡稱《新選》）由長江文藝出版社出版了。分兩冊，上冊《放聲歌唱》，下冊《極目長河》。該書的出版，對賀敬之研究者和熱心讀者來說，對社會主義詩壇來說，是一件值得慶賀的事情。

　　1.這是反映作者經(jīng)典的讀本。

　　新時期以來，山東文藝出版社、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先后出版過《賀敬之詩選》，有關(guān)出版社還出版過精選，但都是新詩；實際上自1976年以來，賀敬之在繁忙的工作之余又創(chuàng)作了大量新古體詩佳作，并且奠定了新古體詩的詩壇地位。因此，讀賀詩，是包括其新詩和新古體詩的。2005年作家出版社出版的《賀敬之文集》雖有新古體詩卷（卷2），但顯而易見的是，不可能收錄賀敬之后來的新古體詩作；2015年中國書籍出版社出版的新古體詩選（增補本）《心船歌集》截止到2013年；《新選》則收錄到2015年，更收錄了重要作品《游黃山感懷》。另外，賀敬之的經(jīng)典歌詞（廣義的詩）也被收錄其中。因此，可以說《新選》是賀敬之新詩、歌詞、新古體詩經(jīng)典第一次以選本的形式集中亮相。

　　2.這是名家精心編選的讀本。

　　作為長期在詩刊社工作且后來任該社常務(wù)副主編的丁國成，編輯、推出了不可計數(shù)的名家名作、新人新作，對我國新詩的發(fā)展繁榮做出了重要貢獻(xiàn)，是享有盛譽的詩壇巨擘。長期的閱、審、評、選，形成了其獨到獨特的審美胸懷、審美視野、審美理念、審美態(tài)度和審美風(fēng)格，更何況在編選過程中又多次征詢賀敬之本人的意見呢。有一例可窺一斑，比如，新詩《回延安》中的“腦坢”，網(wǎng)上或個別版本寫成了“腦畔”。按我們正常的理解，“腦畔”是可以的。那么，到底該用哪個呢？為此，丁國成專門查閱《辭海》《現(xiàn)漢》《辭源》等工具書關(guān)于“畔”“坢”的注釋，并寫信和登門拜訪向賀敬之求證。賀敬之解釋道：“‘坢’是在窯洞上頭。窯洞靠山，洞上還有路。從上往下。《回延安》已選入語文課本，就不（改）動了。”原來，“坢”是具有地域性特點的用字。這讓筆者既感受到前輩文學(xué)家的嚴(yán)謹(jǐn)，又了解了新知識。

　　3.這是作者親自審定的讀本。

　　丁國成編選后，送給賀敬之進行了審定。賀敬之在耄耋之年不顧視力、精力的局限，仍逐篇、逐句、逐字進行審定，并對篇目進行增刪。特別值得注意的是，賀敬之對詩作中的個別字詞作了改動，這對了解其心路歷程無疑具有重要意義。比如，新詩《三門峽——梳妝臺》中的“史書萬卷腳下踩”“喝令李白改詩句”，分別改成了“史書萬卷久等待”“要請李白改詩句”。這一改動，用丁國成的話說是“見出對傳統(tǒng)的態(tài)度”。筆者則認(rèn)為“腳下踩”“喝令”體現(xiàn)出了時代特征和青年人的昂揚氣概，而“久等待”“要請”則反映了賀敬之洞察社會人生后的辯證，它們并沒有優(yōu)劣、高下之分。“文革”中，賀敬之被“四人幫”下放到“首鋼”監(jiān)督勞動，在該廠工作的青年詩人王德祥常常不避風(fēng)險訪談，兩人因此成了忘年交。2005年，賀敬之有新古體詩《贈詩人王德祥》：“每憶鋼城初識君，劫中來訪訴知音。歷年君作如傳炬，情燃不息大我心。”如今，詩中的“劫”改成了“難”，強度弱化了。筆者認(rèn)為，這是賀敬之對自己遭遇磨難的淡化和釋然，是真正共產(chǎn)黨員心靈愈發(fā)純粹、胸懷愈加豁達(dá)的體現(xiàn)。

　　4.這是“名論”加“新注”的讀本。

　　關(guān)于“名論”，主要在下冊。書中收錄了《〈賀敬之詩書集〉自序》《〈賀敬之詩書二集〉自序》，序中，作者談了自己對新古體詩的看法，是具有詩壇劃時代意義的新古體詩宣言書。同時，本書還收錄了吳奔星、賈漫、丁正梁、易行、高昌等對其新古體詩的研究成果。這些響亮的名字，或是享譽評論界的資深教授，或是馳騁文學(xué)界的著名作家，或是德高望重的編輯家，或是著名刊物的主編：他們對賀敬之新古體詩藝術(shù)特色的鑒賞分析，無疑對廣大讀者領(lǐng)略賀敬之的崇高境界和高超詩藝具有很強的啟示意義，從而佐證了賀敬之“新古體詩擎旗手”的作用和地位。另外，《新選》中，編選者、編輯在賀詩原注的基礎(chǔ)上，又增加了若干新注；這些新注的增加，對讀者更好地理解賀敬之新古體詩同樣具有重要作用。

　　以上是對《新選》的粗淺看法。

　　作為百年新詩史中與郭沫若、艾青分別被譽為三代詩群中三座巍峨高峰的賀敬之，作為歌詞大家的賀敬之，作為奠定新古體詩詩壇地位的賀敬之，讀、研、選，是無論如何也不能繞過的。百年詩歌史，進而擴展到中國詩歌史，如果少了賀詩，是會失色很多的。因此筆者相信，《新選》的出版一定會受到廣大讀者喜愛的。

　　那么，如何評價賀詩呢？下面，筆者借此機會談一下膚淺認(rèn)識。

　　一、共產(chǎn)黨員的赤子心聲

　　賀敬之的全部詩作，無不與時代風(fēng)云、與人民福祉、與民族命運、與社會主義前途密切相關(guān)，彰顯了一位真正共產(chǎn)黨員始終不渝的初心使命。他的赤子心聲表現(xiàn)在對光明的追求、對黨的忠誠、對祖國的熱愛、對人民的熾情和對社會主義的堅信上。

　　賀敬之1924年11月生于山東嶧縣賀窯村（今屬棗莊市嶧城區(qū)）一個貧苦農(nóng)民家庭，上小學(xué)時就受到進步老師的影響。

　　1938年臺兒莊大戰(zhàn)后，賀敬之與三個同伴搭火車到湖北、四川尋找母校，家中的困境和流亡中目睹國民黨統(tǒng)治下、日寇鐵蹄下同胞哀鴻遍野的慘象，激發(fā)了他抗日救亡的熱情和斗志。找到母校后，他與進步同學(xué)一起創(chuàng)辦《五丁》壁報，并開始創(chuàng)作。“五丁”是何意？《新選》下冊《詠廣元·四》有“五丁開道勵新世”句，對照“原注：據(jù)史載與民間傳說，秦時蜀王遣勇士‘五丁’劈山開道，北與秦通。”就明白了。

　　1939年，賀敬之在成都《朔風(fēng)》上發(fā)表了處女詩作《北方的子孫》，用稚嫩純粹的詩句反映了舊社會中苦難的生活，表現(xiàn)了一個北方子孫的倔強與堅韌。

　　1940年4月，賀敬之與三名同學(xué)離開梓潼徒步跋涉四十天到達(dá)西安八路軍辦事處——七賢莊，后隨徐特立等奔赴延安，于當(dāng)年7月到達(dá)。他在《躍進》組詩中描寫了自己的興奮：“是不倦的/大草原上的野馬；/是有耐性的/沙漠上的駱駝。//我們/四個/——在西北的路上，/彌天的大風(fēng)沙里。/山，那么陡！/——翻過！//風(fēng)沙/揚起我們的笑，/揚起/我們的歌！”

　　在延安，賀敬之感受到了黨的溫暖，心靈沐浴著黨的陽光，大口吸吮著黨的乳汁。“太陽從我們頭上升起，/太陽曬著我們。//像小麥，/我們生長/在五月的田野。//我們是小麥，/我們是太陽的孩子。/我們流汗，/發(fā)著太陽味，/工作，/在小麥色的愉快里。//歌唱！/歌唱/在每個早晨和晚上。”看來《生活》得很好。這讓他更堅定了自己的選擇，他在《雪，覆蓋著大地向上蒸騰的溫?zé)帷芬辉娭懈嬖V世人：“我走著，/我想著！/我的母親！/我的祖國！/我終于，/看清了，/太陽從哪邊出來！/花朵/是在哪里開！”

　　1941年2月23日，是賀敬之一生中值得紀(jì)念的日子，剛16周歲的他光榮地加入了中國共產(chǎn)黨。

　　作為貧苦農(nóng)民出身的賀敬之，自然與農(nóng)民結(jié)下了不解情緣，農(nóng)民的苦難憂愁著他的心靈，農(nóng)民的幸福喜悅著他的心靈。新詩集《鄉(xiāng)村的夜》、新詩《笑》等，是他“與人民同呼吸共命運”的見證。

　　新中國成立后，賀敬之無辜地受到了波及。1956年，他在《放聲歌唱》中向黨表白：“啊，我知道：/我們共和國的道路/并不是/一馬平川，/面前，/還有望不斷的/千溝萬壑，/頭上，/還會有/不測的/風(fēng)雨……/迎接我的啊/還有無數(shù)/新的/考驗，/而灰塵/和毒菌/還會向我/偷襲。/但是，我親愛的黨啊!/請你相信——/你曾經(jīng)/怎樣地/帶領(lǐng)我/走過來的，/我仍會/怎樣地/跟隨你/走向/前去！”并這樣表達(dá)對祖國的熱愛：“九百六十萬/平方公里的/江山河海呵，/我愛你的/每一尺/每一寸！/三千六百五十個/日日夜夜啊，/我愛你的/每一秒/每一分!”（《十年頌歌》）他曾這樣表達(dá)對黨和祖國的感情——“我的/鮮紅的生命/寫在這/鮮紅旗幟的/皺褶里。/祖國啊，/你給我/無比光榮的名字：/‘公——民’，/黨啊，/你給我/至高無上的稱號：/‘同——志’！/我的工作：/為祖國/勞動/和歌唱，/我的誓詞：/‘為共產(chǎn)主義/奮斗/到底！”（《放聲歌唱》）1964年，他在《雷鋒之歌》中再次表達(dá)對祖國、對革命、對黨、對社會主義的忠貞：“讓我一千次選擇：/是你，/還是你啊/——中國！/讓我一萬次尋找：/是你，/只有你啊/——革命！/生，一千回，/生在/中國母親的/懷抱里，/活，一萬年，/活在/偉大毛澤東的/事業(yè)中！”

　　新時期以來，隨著資產(chǎn)階級自由化泛濫、共產(chǎn)主義運動處于低潮，特別是蘇東劇變后，一時間“懷疑論”“終結(jié)論”“告別論”甚囂塵上。在這種形勢下，他憂慮黨的前途，憂慮祖國的命運，借《富春江散歌》《懷海涅》《詠南湖船》等詩作，以古鑒今、表達(dá)憂慮、警告世人。在新安江北岸烏龍山這個宋江投降軍與方臘起義軍激戰(zhàn)的地方，他聯(lián)系歷史實際表明態(tài)度、敲響警鐘：“方臘碧血騰碧浪，梁山易幟后何如？”（《富春江散歌·二三》）即使這樣，仍抱著堅定信念，唱出“百世千劫仍是我，赤心赤旗赤縣民”（《歸后值生日憶此行兩見轉(zhuǎn)輪藏》）、“誰悲失前路，長流終向東”（《詠黃果樹大瀑布》）、“無恙江山系眾我，昂首春江第一樓”（《富春江散歌·七》）、“一滴敢報江海信，百折再看高潮來”（《富春江散歌·二六》）的時代最強音！

　　進入二十一世紀(jì)，面對百年未有之大變局，賀敬之“詩拙性如故，不效西潮顰。還寫魯關(guān)險，唯愿好龍真。程門風(fēng)雪遠(yuǎn)，同君登馬門。”（《訪平頂山》）2002年是馬年，作為堅定的馬克思主義者，賀敬之在寄給著名歌曲《馬兒啊你慢些走》作者李鑒堯的詩中這樣寫道：“幾經(jīng)畫山辨真馬，感同翠湖鑒堯心。一曲‘馬兒慢慢走’，今逢馬年倍思君。”他對信仰馬克思主義的著名作家賈漫說：“今逢馬年更思馬，人日懷人總是君。”2007年，賀敬之受邀回故鄉(xiāng)臺兒莊，創(chuàng)作《臺兒莊散歌》十二首，他提醒：“尚有幾多憂患在，‘河殤’改色聲勢狂。”“囑兒高樓勿高枕，莫讓‘忘川’進咱莊。”2008年賀敬之訪問河北遷安市“老馬識途”遺址，他聯(lián)系國內(nèi)外形勢，“漫思齊桓遭迷谷，有馬異心奔異途。”并提醒“‘老馬識途’先識馬，誰傳管仲鑒馬書？”河南嵩縣境內(nèi)白云山有酷似偉人毛澤東的臥像，臥像旁邊有裸露巖體天然構(gòu)成的“公心”二字。2009年，作為毛澤東思想哺育下成長起來的文藝家，賀敬之《登白云山述懷》：“中華頂天立，世代念毛公。千山想身影，萬水思面容。”他“觀字思如瀑，檢點憶平生。”是毛澤東思想“扶我初學(xué)步，導(dǎo)我晚霞行。”如今“西天風(fēng)暴起，五洲望日升。”不禁“壯我老兵懷，聽喚繼長征。”因為“路遙信必達(dá)，”所以“心馳向大同。”2014年，賀敬之借《游黃山感懷》：“神游黃山境，真見迎客松。問我何方來？萬里思征程。延水育年少，今成九旬翁。百慚一自豪，未負(fù)始信峰。寶塔山下路，同道攜壯行。云海任變幻，天都繼攀登。”時隔五年，《感懷》與《述懷》表達(dá)的思想一致——所感、所愛、所信、所堅、所行。

　　由上可知，賀敬之心灼灼、慮深深、情殷殷、信磐磐。

　　賀敬之的赤子心聲分幾個階段：少年時代的詩作凸顯了對光明的渴望；到延安后的抒情詩作體現(xiàn)了煥發(fā)新生命的喜悅——《并沒有冬天》，反映舊社會農(nóng)村悲慘生活的敘事詩集《鄉(xiāng)村的夜》表達(dá)了對黑暗統(tǒng)治的憤恨與對人民深沉的愛；新中國“十七年”的新詩在歌頌“激情燃燒的歲月”中有清醒和憂患；新時期以來的新古體詩作則是清醒、堅信、憂患并重。

　　中國共產(chǎn)黨是一個善于自我革命的政黨。黨的十八大以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實現(xiàn)了由站起來、富起來到強起來的偉大飛躍。一場新冠疫情，再次證明“黨啊——/我們祖國的/青春/和光榮，/黨啊——/我們社會主義事業(yè)的/信心/和力量！……”因為“黨，/正揮汗如雨！/工作著——/在共和國大廈的/建筑架上！”（《放聲歌唱》）今天，讓筆者向黨和祖國深情道白：“祖國呵——/我們的母親！/黨呵——/母親的/心！”（《十年頌歌》）

　　二、社會主義的鏜鞳之音

　　賀敬之的詩作是社會主義詩壇的黃鐘大呂——正音、大音、強音，具有穿透歷史時空的永恒魅力和精神動力！

　　1.賀敬之的詩有攝人魂魄的力量。

　　賀敬之“少年時代（1941年）曾用笨拙的詩句記錄過”“對舊中國農(nóng)村的悲慘生活的回憶”，這就是包括收錄于本書的《五嬸子的末路》《夏嫂子》《兒子是在落雪天走的》《小蘭姑娘》《小全的爹在夜里》等十幾首詩作的合集——《鄉(xiāng)村的夜》。這些詩作，基本上以敘述為主，不添加作者的觀點，只讓讀者在閱讀中自己去體會。然而巧妙的情節(jié)設(shè)計、生動準(zhǔn)確而又質(zhì)樸的語言卻征服了筆者，讀著心里痛得好像在滴血。例如，被地主打死丈夫的《夏嫂子》為撫養(yǎng)兩個年幼的孩子，在夏天的中午迫不得已去“偷”高粱葉子，不料被地主家“看青的”發(fā)現(xiàn)后強暴；強暴的結(jié)果，也就是詩的最后三節(jié)，詩人是這樣寫的：

　　太陽呵，在天空偷偷地奔跑，奔跑……/霎時間，滿天涌上了揭不開的黑云！/雷公敲響他的錘頭和鉆子了，/雷母撒開了耀眼的火線，/天河滾翻了，/暴雷雨來到了這無邊的土地……//在風(fēng)里，雨里，/莊頭上兩個小孩從倒塌的小屋里爬出來，/哭著，叫著，/要他們的娘回去……//在風(fēng)里，雨里，/放牛的孩子從地里失神地跑回來，/說碰見一個披頭散發(fā)的女鬼，/哭著，叫著，/不知道奔向哪里……

　　天上的云巫雨婆雷公電母不知是為夏嫂子打抱不平還是被惡勢力嚇怕了，反正是“發(fā)怒”了；后兩節(jié)的描寫更是不動聲色地表達(dá)了作者的憤怒。也許這就是言外之意吧。

　　2.賀敬之的詩有塑造靈魂的力量。

　　“羊羔羔吃奶眼望著媽，/小米飯養(yǎng)活我長大。//東山的糜子西山的谷，/肩膀上的紅旗手中的書。//手把手兒教會了我，/母親打發(fā)我們過黃河……”是延安給了賀敬之新生，直到現(xiàn)在，他仍以“延安人”“老延安”為榮。《回延安》讓筆者認(rèn)知了一顆懂得感恩的心靈。

　　“呵，/‘我’，/是誰？/我呵，/在哪里？/……一望無際的海洋，/海洋里的/一個小小的水滴，/一望無際的田野，/田野里的/一顆小小的谷粒……”《放聲歌唱》讓筆者感受到了一顆謙遜的心靈。這種謙遜，賀敬之一直保持到現(xiàn)在。

　　“人，/應(yīng)該/怎樣生？/路，/應(yīng)該/怎樣行？……”“什么是/真正的/幸福啊？/什么是/青春的/生命？”《雷鋒之歌》中這永恒的靈魂之問，是每一個人都應(yīng)面對也必須面對、都應(yīng)思考也必須思考的問題，面對和思考的結(jié)果，應(yīng)該是像雷鋒那樣，“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無限的為人民服務(wù)中去，”“把這大寫的/‘人’字——/寫向那/萬里長空！……”

　　“結(jié)群基一我，眾我成大群。主、客二體合，個、群互為存。天運此正軌，人運亦同輪。”《游石林》教會筆者懂得個人與集體的辯證關(guān)系，激發(fā)了集體主義精神，強化了集體主義意識。

　　“解枷非解甲，歸田豈歸天？南山歌南泥，馬鳴自跨鞍。”巧用諧音的《戲贈某同志罷某官》讓筆者領(lǐng)略到一位真正共產(chǎn)黨員奮斗終生、奉獻(xiàn)終生和生命不息、奮斗不止的高尚情懷。

　　“幾番沉海底，萬古立不移。岱宗自揮毫，頂天寫真詩。”《登岱頂贊泰山》讓筆者不由自主地去追求那頂天立地的人生境界。

　　“青松紅日對我望，齊報骨堅心透明。”“我有歸魂飛迷魂，清江一滴是我身。新安壩下靜夜游，江燈知我萬里心。”《日觀峰上》《富春江散歌》中的詩句更讓筆者追求做一個脫離低級趣味的人、一個純粹的人、一個透明的人……

　　3.賀敬之的詩有激發(fā)斗志的力量。

　　“啊，給你——/我們心中的/熊熊烈火；/啊，給你——我們血管里/燃燒的巖漿；/給你——/我們生命的/滾滾黃河；/給你——我們青春的/浩浩長江……”（《放聲歌唱》）“千層浪啊，/萬層浪！/六萬萬個浪頭/匯成這/驚天的海洋！/啊，浪在涌，/潮在漲！/高千丈，/高萬丈！……”“千里風(fēng)啊，/萬里風(fēng)！/六萬萬匹戰(zhàn)馬/一起/撒開了韁繩！”（《東風(fēng)萬里——歌八大第二次會議》）讀著這樣的詩句，身上的血管在膨脹、血液在奔騰，胸中不由自主地就產(chǎn)生了豪情與激情。

　　“玩火者！/住——手！/侵略者！/滾開！/滾開！/滾——開！”（《地中海呵，我們心中的海》）這是何等的威嚴(yán)、何等的果敢、何等的決絕！這真是壯中國人骨氣、長中國人志氣、增中國人浩氣！習(xí)近平總書記要求我們“務(wù)必敢于斗爭、善于斗爭”，賀敬之就是這樣的人，他不管在任何時候，處于任何地方，面對任何對象，都敢于斗爭且善于斗爭。

　　新時期以來，賀敬之創(chuàng)作了大量新古體詩作，人生雖入暮年，但激情依然如火，始終保持著革命者的樂觀奮斗精神。

　　1982年，58歲的賀敬之在黨的十二大后《謁黃陵》，雖然“戰(zhàn)士白發(fā)生”，但他“不問掛甲樹，但聽征馬鳴。”看到“指南車又發(fā)，”不禁又“心逐萬里程。”這真是“倒轉(zhuǎn)花甲為甲花”“征程跟步又出發(fā)”（《東盛鄉(xiāng)老人節(jié)聯(lián)歡》）呀。

　　1986年，62歲的賀敬之有《南粵行》，在了解到以前垃圾成堆、異常貧窮的桂山島，在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后經(jīng)濟發(fā)展呈現(xiàn)騰飛趨勢、成為廣東省兩個文明建設(shè)先進單位時，禁不住“情蘸南海如潑墨，寫我百年兩騰飛”了。真是大寫意的神來之筆。

　　1989年“六四”風(fēng)波過后，賀敬之訪山海關(guān)老龍頭，面對波濤滾滾的渤海，面對屹立千載的城樓，他發(fā)出了這樣的感慨：“千劫河未殤，萬代城不朽。猛志越山海，偉哉老龍頭！”

　　1992年蘇東劇變后，他的心情是沉重的，甚至是滴血的，但沒有消極悲觀，依然“信無移，/步無歇；/信河清有日，/歸燕終報捷。”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biāo)準(zhǔn)，時間給了世人一個明確答案。

　　讀賀敬之新世紀(jì)的詩作，筆者依然能感受到骨氣、志氣、浩氣、豪氣、銳氣，精力、動力、魄力、毅力、魅力。這大概是每一位真正的革命者詩人所具有的特質(zhì)吧。

　　三、引領(lǐng)風(fēng)騷的經(jīng)典之作

　　賀敬之是天才詩人。在中國詩壇上，賀敬之的詩少而精，這不僅體現(xiàn)在新詩上，也體現(xiàn)在新古體詩上。《賀敬之文集》收入新詩67首、歌詞44首（不含《白毛女》中的唱詞16首），當(dāng)然這不是其新詩的全部；而其新古體詩的全部也不過300多首。然而，就是這些為數(shù)不多的詩作，卻在藝術(shù)上取得了巨大成功，可以說開一代詩風(fēng)、凌時代絕頂、領(lǐng)幾代風(fēng)騷。

　　在這里，主要談一下賀敬之的詩體貢獻(xiàn)，包括以下方面：

　　一是“俗為雅用”信天游。以《回延安》《桂林山水歌》《西去列車的窗口》為代表。其中，《回》詩情感真摯、語言自然，表達(dá)了作者對延安的赤子之情。“心口呀莫要這么厲害地跳，/灰塵呀莫把我眼睛擋住了……//手抓黃土我不放，/緊緊兒貼在心窩上。//……幾回回夢里回延安，/雙手摟定寶塔山//千聲萬聲呼喚你，/——母親延安就在這里！”讀著這些質(zhì)樸親切的詩句，筆者也不禁被感化了。《桂》詩修辭豐沛、真幻頡頏，讓人沉浸于一種妙不可言的語境之中。“云中的神啊，霧中的仙，/神姿仙態(tài)桂林的山。//情一樣深啊，夢一樣美，/如情似夢漓江的水。”一開頭，筆者就被這樣的詩句征服了。桂林山水甲天下，那么《桂林山水歌》同樣“甲天下”，讓人產(chǎn)生強烈的做中國人的自豪感。《西》詩深刻地表現(xiàn)了時代主題，該詩思慮深沉深刻、語句莊重舒緩，給人一種宏闊高遠(yuǎn)的典雅感覺。為什么會這樣呢？請看：“在九曲黃河的上游，/在西去列車的窗口……//是大西北一個平靜的夏夜，/是高原上月在中天的時候。//一站站燈火撲來，象流螢飛走，/一重重山嶺閃過，似浪濤奔流……”“呵，祖國的萬里江山！……/呵，革命的滾滾洪流！……//一路上，揚旗起落——/蘇州……鄭州……蘭州……//一路上，傾心交談——/人生……革命……戰(zhàn)斗……”這樣的詩句，雖然也是兩行一節(jié)，但不屬于《回》《桂》詩中的每節(jié)一韻，全詩押的是通韻，即中華新韻中的“尤”韻；同時，“尤”韻屬于暗韻。另外，雖然都有排比和對偶，但句式也是不同的。這就形成了《西》詩低緩、穩(wěn)健的風(fēng)格。

　　二是“洋為中用”樓梯詩。據(jù)了解，樓梯詩好像起源于德國的赫爾德林（1770—1843），但我國詩人好像是從蘇聯(lián)馬雅可夫斯基那里學(xué)習(xí)來的。不管源于德國也好，還是引自蘇聯(lián)也好，關(guān)鍵是如何使用，賀敬之在這方面做出了示范、樹立了典范。無論《放聲歌唱》《十年頌歌》，抑或《雷鋒之歌》《“八一”之歌》，賀敬之都立足漢語言實際，用傳統(tǒng)的修辭手法實現(xiàn)了中國化。如《放聲歌唱》中的詩句：

　　無邊的大海波濤洶涌……

　　啊，無邊的

　　大海

　　波濤

　　洶涌——

　　生活的浪花在滾滾沸騰……

　　啊，生活的

　　浪花

　　在滾滾

　　沸騰！

　　……春風(fēng)。

　　秋雨。

　　晨霧。

　　夕陽。……

　　五月——

　　麥浪。

　　八月——

　　海浪。

　　桃花——

　　南方。

　　雪花——

　　北方。……

　　以上詩句，景象闊大，語言優(yōu)美，節(jié)奏分明，對仗（偶）加排比，形成美句、妙句，成為經(jīng)典名句。它們雖然形式屬于樓梯式，但符合中國人的審美心理、審美習(xí)慣和閱讀心理、閱讀習(xí)慣，這就是具有中國作風(fēng)、中國氣派的詩作。什么是創(chuàng)造？這就是創(chuàng)造，是極具啟發(fā)意義的詩創(chuàng)造。

　　另外，賀敬之在樓梯體詩中又做了變體——凸凹體，《雷鋒之歌》即是。閱讀賀敬之的新詩，筆者發(fā)現(xiàn)樓梯體詩作情感奔放外放，凸凹體卻豐沛而內(nèi)斂，這大概是形式反作用的原因吧。

　　還有，在新時期，賀敬之又把樓梯體引進了新古體詩中，創(chuàng)作了名作《詠南湖船》。同樣是樓梯體詩作，筆者閱讀發(fā)現(xiàn)，新詩在奔放中有悠揚之感，新古體詩在奔放中卻有鏗鏘之感，這大概是新詩主要用散文句式、而新古體詩則主要用古詩詞曲句式的緣故吧。

　　三是“古為今用”新格律。以《三門峽——梳妝臺》和《回答今日的世界——讀王杰日記》為代表。《三》詩是完全用三、五、七言創(chuàng)作的杰作，閱讀有“硬語盤空”“亂石崩云”的鏗鏘感，自然生發(fā)一種豪邁和激情。《回答》詩則是散文句式，然而詩句短促急迫，給人一種堅決果斷、斬釘截鐵、不可阻擋的氣勢。試讀：“這樣寫，/這樣寫——/我們的日記，/要這樣寫。”“寫我們/壯麗的紅旗，/寫我們/偉大的事業(yè)。//用我們/整個的生命，/用我們/全部的熱血。//生——/這樣寫，/死——這樣寫。”“面對/萬里的烽煙，/回答/今日的世界！//革命——/決不后退！/斗爭——/決不停歇！”“紅旗——/決不會倒下！/火炬——/決不會熄滅！”“寫：天空/不會塌陷！/寫：地球/不會毀滅！//寫：把帝國主義強盜，/徹底埋葬！/寫：對修正主義叛徒，/進行最后判決！//寫啊：世界人民/最后勝利！/寫啊：全地球/遍地花開季節(jié)……”整首詩幾乎全是短句，修辭手法用了排比與對偶，卻形成了一種“誰敢橫刀立馬，唯我彭大將軍”的氣勢。

　　需要說明的是，隨著新古體詩地位的確立，按照賀敬之對新古體詩的理解，筆者認(rèn)為《三》詩也可納入新古體詩的范疇。另外，創(chuàng)作于同一時期的《中流砥柱》應(yīng)當(dāng)看作樓梯體新古體詩。

　　當(dāng)然，格律新詩不僅僅指賀敬之所開創(chuàng)的這種，應(yīng)是多種多樣的。有的專家把賀體信天游也納入格律新詩一類，筆者也無意見，但感覺有些界線不清了。

　　四是“嚴(yán)為寬用”新古體。何為新古體詩？結(jié)合賀敬之、丁正梁等的闡釋，筆者一言概括之，就是用現(xiàn)代漢語創(chuàng)作的具有時代內(nèi)容的古風(fēng)風(fēng)格的古體詩；也可這樣理解：運用現(xiàn)代漢語、不按照嚴(yán)律（即近體格律）創(chuàng)作的具有時代內(nèi)容的古體詩。需要說明的是，因為近體詩是中國古詩的最高形式，所以近體詩出現(xiàn)以后，詩人再寫古風(fēng)類的詩作時會不由自主地受到嚴(yán)律不同程度的影響，與近體詩出現(xiàn)前的古體詩有所不同了。

　　那么，賀敬之“嚴(yán)為寬用”的新古體詩在藝術(shù)上有哪些特點呢？筆者發(fā)現(xiàn)，有李白的豪邁飄逸，如《飲蘭陵酒》：“太白何處訪？蘭陵入醉鄉(xiāng)。我來千年后，與君共此觴。崎嶇憶蜀道，風(fēng)濤說夜郎。時殊酒味似，慷慨賦新章。”有杜甫的沉郁頓挫，如《富春江散歌·二四》：“問何如？觀何如？淚如注，心如燭。我思河山舊圖畫，我念山河新畫圖。”這簡直是屈原的長歌當(dāng)哭了。有劉禹錫的民歌風(fēng)味，如《陽朔風(fēng)景》：“東郎西郎江邊望，大姑小姑秋波長。望穿青峰成明月，詩仙卓筆寫月光。”有蘇東坡的禪意理趣，如《游嶗山》：“黃山盡美恐非真，山川各異似才人。嶗山遜君云如海，君無嶗山海上云。”當(dāng)然，之所以會這樣，既說明他“轉(zhuǎn)易多師為吾師”的虛心態(tài)度，也與作詩時所處的環(huán)境、自己的心境有關(guān)。

　　賀敬之的新古體詩主要有以下幾類：一是七言（占絕大部分），二是五言，三是四言，四是雜言（長詩《懷海涅》），五是樓梯體雜言（長詩《詠南湖船》），六是規(guī)律性雜言（長詩《訪黛眉山龍?zhí)洞髰{谷》）。

　　以上幾類詩作，前三類屬于解放體（即不按照近體格律創(chuàng)作）的四、五、七言詩，雜言長詩《懷海涅》則融入了詞曲元素，如“舉目八萬里風(fēng)云，回首二百年歲月，”“望紅旗落處憶舉時，往事又重閱。”“導(dǎo)洪流，警覆轍——自有人心、詩心堅勝鐵！”“余也何幸，與諸君同誦先輩華章，再學(xué)賦新闋。”《詠南湖船》則是融合了詞曲元素的樓梯體新古體詩，如最后部分：

　　哦，

　　無需問我——

　　鬢侵雪、

　　歲幾何？

　　料相知——

　　不計余年

　　此心如昨。

　　今來幾度逢隊日，

　　此情俱與少年說。

　　緊挽臂，

　　登船同看：

　　電光閃處當(dāng)年舵；

　　煙雨樓上——

　　聽萬里濤聲，

　　共唱

　　心船歌。

　　2009年賀敬之創(chuàng)作的《訪黛眉山龍?zhí)洞髰{谷》在詩體上又進行了創(chuàng)新。全詩32句，由兩個三言、一個七言交替出現(xiàn)，又有信天游體的兩句一韻；最后升華句則變成了九言。摘錄如下：

　　黃河邊，黛眉山，黛眉一展現(xiàn)奇觀。洛陽境，此山中，誰啟天設(shè)神仙宮？神瀑布，神峽谷，天公在此藏天書。

　　歷苦難，留詩篇，“三吏”“三別”至今傳。《新安吏》，今非昔，新安新人著新詩。

　　三門開，梳妝臺，黛眉新裝我又來。悲喜淚，扶天碑，民心齊天望騰飛。訪龍?zhí)叮嬲骖仯醇t色龍騰上九天！

　　通過有規(guī)律的交替輪回，把峽谷美景、詩人心愿完美地體現(xiàn)了出來。

　　賀敬之的齊言新古體詩，特別是四句、八句的五言、七言詩（其實也包括齊言的長詩），明顯帶有律詩（近體詩）味道。這是為什么呢？王力在《詩詞格律》中說：“古絕和律絕的界限并不是十分清楚的，因為在律詩興起了以后，即使寫古絕，也不可能完全不受律句的影響。”

　　關(guān)于新古體詩，有一種情況需要指出：當(dāng)前，有不少古體詩作者不了解格律詩（近體詩）要求（或許無心去了解），誤以為只要是四句、八句的古體詩就是格律詩（近體詩），于是乎，就把自己“創(chuàng)作”的四句、八句古體詩標(biāo)上“五律·××”“七律·××”或“五言律絕·××”“七言律絕·××”了，令人哭笑不得。

　　五是“他為我用”劇情詩。前面歸納的四個方面指的是新中國成立后賀敬之的詩作。其實，這之前他也創(chuàng)作了許多新詩佳作。

　　筆者曾著文《痛得滴血的詩句》對賀敬之早期敘事詩《鄉(xiāng)村的夜》進行了藝術(shù)鑒賞，筆者驚嘆年僅17歲的賀敬之天才的敘事能力。夏嫂子、小蘭姑娘、提著紅燈籠的青年、“黑鼻子”八叔、小全的爹等，給筆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1942年毛澤東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號召廣大文藝工作者“走出小‘魯藝’，走向大‘魯藝’”。賀敬之走進了人民大眾，虛心向民間藝人學(xué)習(xí)，向當(dāng)?shù)馗鞣N藝術(shù)形式學(xué)習(xí)，創(chuàng)作了不少歌詞和秧歌劇，如歌詞《賀龍》《朱德歌》《毛澤東之歌》《南泥灣》《七枝花》《翻身道情》等，秧歌劇《拖辮子》《栽樹》《瞎子算命》等，更是主筆了大型秧歌劇《周子山》和民族新歌劇的奠基之作《白毛女》。因此，評書、快板、相聲、劇作場景等元素自然而然就融入了他的詩作中。

　　《送參軍》是屬于信天游體的說理詩，作品以“妻子”的名義鼓勵丈夫去參軍，運用傳統(tǒng)的比興手法和當(dāng)?shù)剞r(nóng)村語言，寫得生動活潑，入情入理，比如：

　　咱麥地里沒有那扎扎草，/你不當(dāng)那樣的“草雞毛”。//咱家麥地里沒有那蒲蘿蔓，/我不當(dāng)拉尾巴的把你纏。//年輕的男人當(dāng)了“草雞毛”，/羞不羞來臊不臊？//年輕的媳婦落了拉尾巴的名，/大伙的言語一陣風(fēng)。

　　《摟草雞毛》是描寫解放區(qū)各村青年開展參軍競賽的詩作。此詩像新聞特寫，描寫了參軍競賽的幾個場景（或曰劇情），語言卻是三言、五言、七言和散文句子匯成的快板，如：

　　打鑼鼓，放鞭炮，/火花鉆天好熱鬧！/張莊街上人擠滿，/喇叭筒叫喊閃開了道——/四面鑼，八面鼓，/四桿大旗迎風(fēng)飄，/八個英雄馬上坐，/十字披紅面帶笑。/手挽韁繩挺起胸，/連叫“鄉(xiāng)親們您聽著：/參軍打老蔣，/咱們把名報！”/“翻身的人們志氣高，/咱張莊的小伙子可沒落了草雞毛!”

　　《笑》是描寫翻身農(nóng)民喜悅心情的詩作。閱讀全詩，又有單口相聲或曰快板的感覺。里面既有翻身農(nóng)民張老好與其他翻身農(nóng)民對話的場景（主要是張老好自己在“表演”），也有與以前欺壓在自己頭上的地主的對話，還有與自己妻子、孫子的對話，可謂是場景一串串，頗有戲劇性。如：

　　這不是你嗎？/你放羊的劉大采；/還有你呀，/當(dāng)“善友”的孫二嫂；/你，老明——咱農(nóng)會主席；/你，三成——咱貧民代表；/……

　　老婆子，/我笑的是你呀！/小心點，/別叫熱氣熏壞了眼，/別叫灶里的火苗燒壞了你那衣裳角！

　　……呃，巧！/可怎么，“說著曹操，/曹操就到？”//啊，那不是劉三爺嗎？/怎么狐皮風(fēng)帽也不要了？/羊羔馬褂也不罩了？/出門也不吩咐老好把車套了？//“咳……好子叔……/您別……別逗笑……”//呸！我吐你一口！/你也會“叔”長“叔”短啦？/你改了你那老調(diào)啦？/怎么？還想不想叫我給你/磕頭下跪，/端屎捧尿？/還想不想再逼我去賣親生女，/再逼我三尺麻繩去上吊？//——告訴你吧，/不行啦！/變了天啦！//你的那“榮華富貴”過去了，/這人們的“光明世界”來到了！

　　快板耶？小品耶？相聲耶？……雖然界限不明顯，但藝術(shù)性極強。

　　通過對賀敬之詩體創(chuàng)造與貢獻(xiàn)的歸納分析，給筆者這樣一個啟示——如何“化”的問題，即：古詩現(xiàn)代化（時代化）、新詩民族化、俗詩典雅化（指脫離低級趣味）、雅詩通俗化（雅俗共賞）、詩作個性化的問題。

　　賀敬之新中國成立以前的新詩以敘事詩為主，主要是現(xiàn)實主義；新中國成立后，則以政治抒情詩為主，采用的是現(xiàn)實主義與浪漫主義相結(jié)合的方法。即使新時期以來創(chuàng)作的新古體詩，也很少描寫，主要是借景抒情、言志、明理。

　　為什么賀敬之會創(chuàng)造新詩和新古體詩的經(jīng)典？筆者以為，賀敬之有胸懷天下的初心（大時空觀，大歷史觀），所以能“蕩胸生層云”；賀敬之有視通萬里的眼光，所以能“造化鐘神秀”；賀敬之有融匯萬方的天賦，所以能“一覽眾山小”。他敘事詩情節(jié)出人意料的巧妙，他抒情詩充沛的思想感情，他夸張、對偶、比喻、排比、通感、順拈等手法相互疊加的琳瑯滿目，他天女散花般的意象的搖曳生輝：在他詩的花園里競相爭艷，在他詩的大海里千帆競揚，在他詩的森林里競相崢嶸……讀他的詩，在享受藝術(shù)美的同時，能凈化和升華心靈，能激發(fā)動力和活力，能產(chǎn)生浩氣和銳氣，能堅定信心和信念……

　　在文章結(jié)束之前，請讓筆者重新溫習(xí)前面未提到的賀敬之的經(jīng)典詩句：

　　“看/五千年的/白發(fā)，/幾萬里的/皺紋，/一夜東風(fēng)/全吹盡！”（《東風(fēng)萬里——歌八大二次會議》）夸張含著對偶、對比，形象多么鮮明，喜悅蘊藏其中。

　　“東風(fēng)!/紅旗！/朝霞似錦……/大道！/青天！/鮮花如云……”（《十年頌歌》）對偶式的描寫，色彩多么絢麗。詩一開頭，特寫式的詩句就吸引了筆者。

　　“馬頭高舉，/向東方/滾滾紅日，/馬尾橫掃/西天/殘云落霞！/嚇慌了/資本主義世界的/‘古道——西風(fēng)——/瘦馬’，/驚亂了/大西洋岸邊的/‘枯藤——老樹——/昏鴉’。”（《十年頌歌》）古典曲句在對仗的散文句式中被鑲嵌、改造得多么天衣無縫，比喻得多么巧妙、貼切。

　　“父老心中根千尺，春風(fēng)到處說柳青。”（《皇甫村懷柳青·一》）巧奪天工的鑲嵌中，請認(rèn)清這可是長篇巨著《創(chuàng)業(yè)史》的作者柳青前輩喲。僅此一句，柳青前輩應(yīng)含笑九泉：“足矣……”當(dāng)前，黨中央不是號召寫新時代的創(chuàng)業(yè)史嗎？這真是“春風(fēng)到處說柳青”。

　　“浩浩洞庭催來著，岳陽樓上待新辭。”（《過洞庭湖·登岳陽樓》）李白“且就洞庭賒月色，將船買酒白云邊”的仙氣飄飄，孟浩然“氣蒸云夢澤，波撼岳陽城”、杜甫“吳楚東南坼，乾坤日夜浮”的吞吐大荒，可謂寫洞庭的巔峰之作；而范仲淹“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的精神更讓歷代仁人志士共鳴。后人想超越，何其難矣。然而，這難不倒賀敬之，他輕松地解決了這個難題。“催來者”，“待后人”，把“難題”推給了其他人和后人，可謂言有盡而意無窮，給筆者留下了豐富的想象空間。

　　“唯愿二杰愁寫盡，從今魯歌無隱憂。”（《故鄉(xiāng)行·應(yīng)大明湖索題》）詩中的“二杰”是指李清照和辛棄疾。李清照經(jīng)歷過宋王朝南渡的兵荒馬亂，她的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辛棄疾投奔南宋小王朝后不被信任而憂心如焚。我們唯愿他們把憂愁寫盡，事實上呢？“千載未絕動地憂”……

　　“誰誦魯詩喚合影，春山恒美貴橫眉。”“家山自重立天柱，笑延四海飛來峰。”“窗開萬廈須兩手，挽此云水凈埃塵。”（《富春江散歌》）“恒美”源自“橫眉”，“橫眉”才能“恒美”，諧音的妙用闡明了一個真理。若讓人尊重，須本人自重，如此才能贏得真正的朋友；國亦如此。只有堅持精神文明與物質(zhì)文明并重，安裝好拒腐防變的“窗紗”，才能既呼吸新鮮空氣，又避免蒼蠅蚊子進來。

　　“七十二峰朝天柱，曾聞一峰獨說不。我登武當(dāng)看倔峰，背身昂首云橫處。”（《登武當(dāng)山》）賦法的運用，獨立人格彰顯于此。

　　“百年人民文學(xué)史，君在億萬民心中。”（致魏巍同志·一）稱贊的是魏巍前輩，然而《白毛女》《南泥灣》《回延安》《雷鋒之歌》等，就被億萬人民所喜愛傳頌啊，詩人就是億萬人民所喜愛敬重的人啊。

　　“深采民間源泉水，釀出詩中茅臺來。”（《題茅臺詩會二章·二》）“民間源泉水”就是“以人民為中心”，就是人民的火熱生活、生動實踐、創(chuàng)新創(chuàng)造。只有扎根人民，踐行“四力”要求，才能釀出文藝作品的茅臺來。

　　“唯循正道是大道，百念臺莊走康莊！”（《臺兒莊散歌·十一》）“正道”即馬克思主義思想、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時代化思想引領(lǐng)下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我們一定要深刻領(lǐng)會“兩個確立”的重要意義，主動增強“四個意識”、堅定“四個自信”、做到“兩個維護”，朝著“中國夢”的康莊大道上闊步前行！

　　…………

　　當(dāng)前，全國各族人民正在黨的二十大精神指引下，在建設(shè)現(xiàn)代化社會主義強國的偉大征程上踔厲奮發(fā)、勇毅前行，尤其需要賀敬之這樣的塑魂、壯骨、凝心、勵志的黃鐘大呂之作。

　　百讀不厭是賀詩。學(xué)習(xí)這座高峰，研究這座高峰，是筆者終生的主要課題之一。

　　祝賀《賀敬之詩新選》出版。

　　最后，筆者再一次《放聲歌唱》：“把筆/變成/千丈長虹，/好描繪/我們時代的/多彩的面容，/讓萬聲雷鳴/在胸中滾動，/好唱出/贊美祖國的/心聲！”

　　2022年12月13日星期二

　　2022年12月18日星期日初稿完成

　　2022年12月19日星期一修改

　　2022年12月20日星期二修改

　　2022年12月21日星期三修改

　　2022年12月22日星期四定稿　　

　　韓彥軍  男，中原龍都人。河南省作協(xié)會員，濮陽市作協(xié)副主席，濮陽市文學(xué)評論學(xué)會會長，中國蕭軍研究會華語紅色詩歌促進委員會副會長。出版新詩集《背包是我家》《龍鄉(xiāng)放歌》、文藝評論專著《賀敬之詩文藝術(shù)摭論》，其中《賀敬之詩文藝術(shù)摭論》被河南省作協(xié)推薦參加第八屆魯迅文學(xué)獎評選；另創(chuàng)作新詩集《月兒撩起云的紗》《依然為你抒情》、新古體詩集《龍都短歌》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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