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老師在第二屆寫作研修班開班儀式上談到的寫作的“三關”,我覺得情感觀關,立場關,語言關不僅僅是寫作上的“三關”,也包括生活上的“三關”。
我剛參加工作那會兒,車間有一個工友姓刁,我們都叫他老刁,長得高高大大,有一把子力氣,見到人總是笑瞇瞇的。記得有一次我去工廠旁邊的小賣部買東西,他坐在一個角落里,獨自喝著啤酒。結賬的時候,他突然說:“四少爺(我的外號),不用結!老板娘他的帳算我身上”,我趕忙說:“不用,不用。”老板娘鄙夷地看著他,說:‘’嘖嘖,還替人家結賬,你還欠我酒錢哪!”
老刁越混越不如意,漸漸地開始酗酒了,工廠以上班期間喝酒為由決定開除他。一天老刁喝得爛醉,翻墻來到廠里,帶著一身泥土和酒氣嚷著要見廠長,“我在車間干活都是光梁子干(光膀子)!廠長都知道,還表揚過我嘞,為啥要開除我?”老刁直著脖子說。我當時是廠長的秘書,攔著他不讓進。我說:“哥們,你就是因為喝酒違反廠里規定才被開除的,現在你又喝成這樣,這樣干能有好結果嗎?我給你出個主意吧。王老四你認識吧?當年他因為偷廠子里的財物,廠長也要開除他,當天晚上他跑到廠長家,跪在門口。早晨起來,廠長一開門,發現他跪在哪里,趕忙把他扶起來,拉到屋里,聽說還讓老婆給他做了早飯,后來老四就恢復工作了……我覺得你這錯比老四的輕,你到廠長家和他講感情沒準有緩兒……我話還沒講完,門衛跑了進來。門衛小蘇和我們同齡,大家彼此都熟悉,老刁看到小蘇,一臉的堆笑:“哥們,今天給你添麻煩了”。一臉怒氣的小蘇,進來后二話不說,啪的一掌拍到老刁的肩膀上。我從沒想過手掌打到肩膀上可以這樣響,震得我耳膜嗡嗡地,那畫面今天還留在我的腦海中。老刁的臉迅速扭曲變得猙獰,他掙扎著想擺脫哪個手掌,可是已經喝醉了的他沒啥力氣,被蘇門衛薅著脖領子拽走了。
以前我覺得我那個時候或許立場上有問題,但我的情感是站在老刁這里的,打在老刁肩膀上哪啪的一聲,也像是打在我的身上。可是學習了劉老師的《寫作的“三關”》,我發現我既不肯接受老刁的美意,對他滿身的酒氣以及一身的泥土就更不用說了,我彼時的情感應該也在老板這邊的。或許我當時對他老刁是有些情感的,但這絕對不是階級情感。而我出的主意也不過是希望老板能大發善心。當時,我這個秘書不過是個狗腿子,而門衛和老刁這對真正的階級兄弟卻成了水火不容的對立關系。老板優哉游哉,狗腿子忙前忙后,階級兄弟們吵得面紅耳赤,這是我們這個社會的常態。
后來聽人說小刁在勞務廣場那邊打零工,過著朝不保夕的日子,一天早晨,環衛工發現了他的尸體,旁邊散落著幾個空的啤酒瓶子,那年他才30歲。
前幾年我們夫妻去山西旅游,朋友給我們安排住在一個鄉村的家庭旅店。旅店老板是我朋友的朋友,對我們很熱情,請我們喝茶,給我們介紹當地的風土人情和旅游景點。聽說我喜歡攝影,老板還拿出一本他的影集,告訴我們應該去哪里拍,以及他自己的拍攝角度、時間和用光的心得,我當時不禁對他心生好感。
第二天一早,我們夫妻去村子里閑逛,發現這村子很漂亮,家家的院子里都種滿了鮮花。當我們隔著柵欄忙著拍照的時候,一個老伯走了出來,問我們打哪里來,于是我們就攀談了起來:“老爺子,你們村很漂亮啊,路好,房子好,家家都種著花,你們村一定很富吧?”“富?我們家這是幾十年的老房子,去年村里給家家房子掛了個面,所以你看著好看,這村子窮著嘞,只有三家富,其余的都窮,我們的地都流轉了,一年就靠著幾千元的租金過活。“我們住村東頭的第一家,他家算富的吧?”“他家富,小車就好幾輛,你都見了吧?他家性徐,以前在縣里當領導,現在包著200多畝地,還蓋起了賓館。現在我們地沒了,本想這房前屋后還有些地可以種點菜養頭豬,養幾只雞啥的,可是村里說是要搞旅游,去年就不讓我們種,不讓我們養了,只能種花,種花是好看,可能當飯吃嗎?搞旅游!老徐家有錢能蓋賓館,我們就這兩間房能做啥?”聽了老伯的話,我對旅店老板的好感瞬間消失了。“他們這樣做不是違法嗎?”我說。“唉,還法,你們這是起得早,農管員還沒上班,等他們上了班,我和你們說的這些話才違法嘞。”
我想就在我和老伯攀談的那一刻,我是有了一些階級感情的,可是假如那天我沒有早起,假如我沒碰見這個老伯,假如我們沒有剛才的對話,那么這階級的情感還有嗎?就在前一個晚上我的感情不是還在旅店老板那一邊嗎?
主席在《憶秦娥·婁山關》中寫到“雄關漫道真如鐵,而今邁步從頭越”。我們過去常講人的三觀要正,三觀正首先要邁過的恰是劉老師給的情感關,立場關,語言關,這需要我們學習學習再學習,實踐實踐再實踐。我自己還差得遠嘞!
「 支持烏有之鄉!」
您的打賞將用于網站日常運行與維護。
幫助我們辦好網站,宣傳紅色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