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人日報》9月5日報道,陜西一家公立醫院規定“男55歲女44歲不續聘”的消息沖上熱搜。據多家媒體報道,該醫院將不續聘年齡寫入醫院文件。文件規定,編外人員中已取得中級職稱的執業醫師、特殊緊缺崗位的聘用人員,男性滿60周歲,女性滿50周歲不再續聘;其他各崗位聘用人員男性滿55周歲,女性滿44周歲不再續聘。截至目前,該家醫院以上述文件為由共辭退了12人,都是年滿44歲、在醫院工作多年的女性。當地人社局表示將立即介入調查,相關調查結果及時向社會公開。
這家醫院的規定讓人相當震驚。國家相關法律明確規定,男性退休年齡一般為60歲,女性退休年齡一般為50歲到55歲?,F在有關規定已經放寬了,但這種放寬只是說可以延長工作年限,退休年齡可以推遲,但從來沒有規定要求退休年齡要提前。雖然這家醫院沒說讓這些醫務人員在這個男55歲、女44歲就退休。但在實質上,這種所謂“不續聘”本身就是要求這些員工強制退休?;蛟S這些被不再續聘的人員是所謂編外人員,即不是體制內的人員。但是對于編外人員采取這種不公平的對待,同樣也是很不合理的。
我國憲法第四十二條規定,中華人民共和國公民有勞動的權利和義務。這家醫院的規定就相當于違反憲法,無理剝奪中華人民共和國公民勞動的權利和義務。
或許,醫院方面聽到這種對他們的指責,會非常不服氣。因為勞動法規定,簽訂勞動合同是可以簽訂固定期限的,也可以簽訂無固定期限的。而固定期限的合同到期當然是可以廢止,而不必然一定要續簽。
然而,這所醫院的奇葩做法就在于,它以無差別地所謂年齡為標準,作為不續簽勞動合同的前提。這就是說,無論與醫院簽訂勞動合同的非在編員工有什么情況,只要年齡這一條符合醫院規定的不續簽的標準,那么對不起,這些達到年齡標準的員工就只能走人了。
這個所謂年齡標準是醫院自己制定的,不是由國家規定的。這個標準缺乏任何法律依據。這里就提出了一系列相當復雜的問題。
我們的勞動法在很多方面對保護公民的勞動權利上,做出了不少有效的規定。但現在看起來,如果用工單位自定一些標準和規定,而勞動法并沒有對這些標準和規定有任何禁制,那么我們現行的勞動法就存在著一定的缺陷。例如,在年齡標準上,現在不少企業雖然沒有明文規定,但在用工招聘上,就有意無意地對35歲以上的應聘者大多拒絕聘用。
面對這樣的情況,企業沒有明文規定,表面上看,企業沒有違反任何法律條文,沒有任何部門能夠借此來指責和處罰企業。而應聘者雖然心里明白,不是他們沒有足夠的能力,只是因為自身年齡超過了企事業單位內定的所謂年齡標準。他們被拒聘,卻沒有地方為自己找到一個公道。這是我們在執行勞動法過程中無法回避的漏洞。在當前的情況下,要解決這方面的問題,似乎難度還是相當大的。
另外,醫院算是事業單位,但醫院在招聘人員時,所遵循的法律,是在市場經濟條件下制定出來的相關法律。這里就存在一個問題,醫院是不是也應該按照市場法則來進行招聘員工? 醫院不是企業,無須遵守市場法則。但是醫院也無法游離在市場環境之外,要醫院完全不遵循市場法則,也是給醫院提出一個大難題。
與之相關的一個問題就在于,我們的市場經濟以及與之相關的法律法規,對于保我們生活在社會主義中國的公民,到底能發揮多少保護我們公民相關權利的作用? 從總的環境來說,市場環境下制定的法律,是為市場經濟服務的。而市場經濟是為經濟的運轉服務的。而在經濟運轉中,勞動者在一定程度上也是要出賣自己的勞動力的。也就是說,在中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中,勞動力同樣也是一種商品。而勞動力既然是商品,那么市場經濟就不需要考慮勞動者自身的權利。在市場經濟看來,如果涉及到勞動者的權利的時候,如果不符合市場經濟運行的規則,那么勞動者的權利就只能被犧牲掉,以適合市場經濟的目標和利益。
雖然我們已經有了勞動法,但在目前的市場經濟環境中,勞動者基本就是弱勢群體。像不少企業長年拖欠員工工資,這個痼疾多少年來,就是無法根治。特別大量從農村走進城市里來的大力農村勞動力,被城市稱為農民工,且不說這個稱呼本身就包含著隱性甚至顯性的歧視,而他們為了討要企業所欠下的工資,卻難于上青天。這些弱勢群體,沒有辦法,就是走法律程序,有時也很難達到他們的正當目的。有些人不得走上險徑,以維護自身的合法利益。但他們的這些非正常的做法,竟然被稱為惡意討薪。這個話說起來,實在太讓人憤怒了。說這種話,似乎欠薪的沒有惡意,而要維護自己正當合理權益的農民工,卻成了惡意討薪。我們的工人,特別是居于社會底層的農民工,在我們這個社會,為什么會處于這樣一種尷尬和不幸的狀態?
由此可見,我們在維護工人階級合法權益上的工作還有很多沒有做好。我們需要在這方面下更大的功夫。我們的社會主義,如果不能保護我們工人階級的利益,這實在是走到哪兒都說不過去。
中國的有些企業家,到美國投資,發現美國的工會很難對付。他們為工人提出一大堆福利,要求中國的企業家必須要向美國的工人提供這些福利。中國的企業家認為這會大大提高企業成本,所以有時不得不寧愿放棄在美國投資建廠。我們不知道,美國的工會在這個方面做的是不是很過分,但是美國工會在一心維護美國工人的權益上,做得是非常認真的。而我們中國企業中的一些工會,似乎相對非常缺少這種維護工人自身權益的意識。前面提到的那所陜西的醫院,如果那所醫院也有工會,如果那里的工會能夠認真地來維護醫院全體員工的合法而正當的權益,那么當院方提出這個極不合理的要求時,工會是不是應該站出來,要求院方取消這個極不合理的規定? 或許這所醫院也有工會,但這個工會所做的事無非只是在本院里為本院正式職工提供一些不痛不癢的小福利。而對于維護全體員工,包括非在編職工的根本性勞動權利方面,卻無所作為。這樣的工會,難道不應該重新認真考慮一下自己的職責和本分嗎?
我們要實現中國式現代化,要實現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那么在對待我們最廣大是基層的勞動者上,必須給予最高的尊重。這種尊重不是只在口頭上喊一喊,而是要在實際當中得到最充分最根本的體現。沒有對最基層勞動者,包括工人和農民的這種實際上的尊重,那么我們所希望實現的中國式現代化,所希望實現的中華民族偉大復興,只能是一句空話。因為,在一個最基層的勞動者得不到社會整體尊重的環境里,就不可能實現中國式現代化,也不可能實現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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