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全國高考的作文題又出來了,甲卷的題目是:
“人因技術的發展而能更好的掌控時間,但有的人也因此成為了時間的奴隸”,這個題目看似很難,但從“高考工廠”出來的人都知道,這種題目也是可以有“正能量”套路的:
技術的發展可以幫助人們更有效地管理時間,同時技術提高了效率、節省了時間,但是,一方面技術的進步也使得人們的工作生活節奏不斷加快,大量的事務和信息的交錯使得每個人的時間變得碎片化,很容易使人抓不住主要矛盾,反而浪費了時間;另一方面,電子游戲、短視頻這些技術發展的產物正在讓很多人沉迷于虛擬世界無法自拔……因此要加強自律和自我管理,做科技的主人、做時間的主人。
不過,筆者看到這個題目的第一眼,立刻想起了2011年的美國電影《時間規劃局》:
故事的設定大致是這樣的:富人一生下來時間就幾乎無限,他們整天窮奢極欲;而窮人的時間則自打一出生就從25歲開始倒計時……時間是這個世界的硬通貨,生老病死衣食住行都要刷掉相應的時間。因此,25歲之前窮人要通過努力的工作不斷去掙時間,倒計時一旦到零,立刻就會暴斃。
這簡直就是一個關于資本主義的童話故事。
《人物》雜志公眾號的一篇題為《外賣騎手,困在系統里》的文章引起了網絡刷屏:
“又有兩分鐘從系統里消失了……據相關數據顯示,2019年,中國全行業外賣訂單單均配送時長比3年前減少了10分鐘。”
這篇報道之所以能夠引起不同行業、不同收入層級工薪階層的共鳴,就在于不少人讀著讀著,就從外賣騎手身上讀到了自己的影子。
2017年6月16日,美團申請了“時間估測方法、裝置及電子設備”的發明專利,按照這套專利的方法,計算中心代入每個接單的外賣騎手的當前服務狀態的參數,通過對“服務狀態”的計算,得出“總路程的變化量”、“總時間的變化量”、“總超時的時長”以及最終的服務完成“時長”或“時刻”。其間涉及的算法包括啟發式算法、鄰域搜索算法以及精確算法等人工智能相關常用算法。最終,美團結合導航技術,在云端為一起外賣服務計算并劃定其所屬的時長。
外賣騎手的入職門檻相當低,每天有大量的新人進入,也有一大批人被淘汰出去。為了不在競爭中失敗,騎手們只能盡量多接單,盡量快完單,以獲得當日最大收益。在這個博弈過程中,AI算法所得出的單位路程每單外賣的必要配送時間也就被不斷縮短……
大家透過資本平臺這套精確計算的AI系統,隱約地看到了背后更為龐大的系統。
封建時代,周扒皮為了防止雇農磨洋工,就使出了“半夜雞叫”的損招。資本主義時代,老板養著一大批用科技武裝到牙齒的HR當監工,恨不能給雇工裝上電子手環、腦波監控,用AI攝像頭、大數據監視著雇工的一舉一動:
某地給環衛工裝手環,停留超20分鐘就喊“努力工作”
某小學驚現“監控頭環”,提升“專注力”
亞馬遜使用ai攝像頭監視工人工作狀態
在工廠的流水線,甚至是麥當勞的后廚,規范標準步驟、標準動作、標準時間的做法早已被廣泛運用。只是AI系統比流水線的拉長和企業的HR要更加冷酷。當然,“技術進步”的時代產生了一個更加嚴酷的現實:流水線的工人還能選擇砸毀機器進行抗議——見不到AI的騎手想反抗都不知道敵人是誰。
資本主義勞動優化的歷史就是資本主義提高剝削效率的歷史——在《資本論》第一卷中,馬克思用了大量篇幅來闡述資本家提高剩余價值的方法。
在自由資本主義已經完全走向壟斷資本主義的20世紀初,泰勒制和福特制在美國的資本主義工廠里率先出現。工人的每一項作業被分解成不同的動作,從而不斷減低生產作業的必要時間,并美其名曰“勞動優化”。在這個“優化”過程中,資本家獲得了越來越多的剩余價值,而工人則遭受到了越來越殘酷的身心壓榨,成為一架機器。整個資本主義體系看起來是自由的——自由交換、自愿選擇被雇傭,而每一家工廠的內部卻是高度專制的。
資本主義的衛道士們認為福特制已經超出了工廠,與消費聯系在一起。他們認為福特已經預見到,為了銷售他的產品,就必須有一個市場,而這個市場是可以由他自己的工人構成的,因而,福特在1914年1月決定將工人工資翻倍。事實上,真正的原因是在福特工廠工作的工人,身心都是極度痛苦的,工人流失率非常高。為了讓熟練工人穩定下來,福特才選擇將工人工資翻倍。這個例子頗像前兩年的某些互聯網企業的高薪現象……
福特制很快被其他企業效仿,工人們再次失去了自由選擇雇主的機會,企業巨頭的工資很快回歸到了一個平均水平。工業自動化的出現,讓豐田制又逐漸取代了福特制,“勞動優化”被提升到了一個新的高度。
金融資本主義的出現,讓系統再一次升級:圍繞著金融系統,勞動者的生老病死、衣食住行全部以金錢為硬通貨,被精確度量。在美國,近七成的民眾存款不足1000美元,三分之一的民眾沒有任何存款;刷信用卡消費,再用下個月的工資還供,這是大多數民眾的生存狀態。在這套金融系統中,每個人的工資水平、房價、醫療價格、教育價格、食品價格……都可以被精確地估算出來。在民眾可以忍受的前提下,金融系統可以從每一個環節不斷地壓低成本、提高收益。
這套系統在我們身邊業已成型,工薪階層的工資水平對應著他們能夠極限承受的房價,甚至墓地價格,就連結婚的成本都可以被估算出來……今天,我們無比接近這個經典論斷:“工資是勞動力再生產的成本”。在這套系統面前,每個個體既作為生產者、又作為消費者,異化為資本增值的工具。
當然,很多勞動者真的相信:生產力發展了,科技發達了,就可以共富了;而今,我們看到生產力的確發展了,科技的確發達了,都發達到智能AI了,而智能AI卻反過來成為少數人更加殘酷地壓榨多數人的工具,再通過債務鎖鏈,讓勞動者直接地成為了技術的仆人、時間的仆人。
但是,錯不在技術的發展,錯在生產資料沒有掌握在勞動者手中,這才讓勞動者淪為“時間的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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