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學家懟上董事長
“2017年8月至2017年9月期間,浙江九州量子信息技術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長鄭某伙同他人通過撥打電話、發送短信等方式,多次對我及所在團隊進行侮辱、恐嚇。鄭某等人威脅要錘殺我的子女,并精準報出我家庭住址和小孩信息,對本人和家人形成了巨大的精神壓力和損害,導致團隊成員人人自危、無心工作,嚴重影響了團隊承擔的國家重大戰略任務,造成了極其惡劣的社會影響。”
9月28日,一封《科學家遇上流氓怎么辦?我沒什么辦法,但我可以說出來》的公開信刷爆了微博。其作者是中科大教授、量子通信專家彭承志,矛頭直指號稱“量子通訊第一股”的九州量子。
根據彭成志所言,兩個多月前的一次“打假事件”成為此事的直接誘因。
7月10日,“九州量子”宣稱其“滬杭干線”項目鋪設量子光纖,中間設置中科大上海研究院等六個中繼站”,而僅僅時隔8天,中科大上海研究院就發布聲明稱“從未設置所謂‘滬杭干線’的中繼站”,并且從未與所謂“滬杭干線”發生業務往來與合作。
一邊是手握“國之重器”的科研團隊,一邊是傳奇般擴張的通訊公司,再加上“量子”概念的加持,一出大戲就此上演。
名不副實的九州量子
作為首家在新三板掛牌的量子通訊公司,2016年九州量子實現了“營收成功增加2473.87%,凈利潤增長8686.72%的業績”,并且成功集資四個億,其發展之蓬勃迅速令人驚嘆。
可是仔細搜集信息后,就會發現事情并沒有這么簡單。由大量資金支撐起來的,可能只是一個病態發展的空殼;
這家公司雖然打著“量子通訊”的旗號,但是其2016年營收的98.79%都來自于“通信產品及配件”,2015年營收100%來自“光通信配件”(光纖等);
在凈利潤大規模增長的2016年,其經營現金流卻為-1775萬余元;股價十分不穩定,盤面上大量的低價賣單無人交易,卻有許多非正常的成交;
它宣稱自己“收購”了瑞士的量子科技公司IDQ,而事實是雙方在中國開設了一個合資公司,由九州量子出錢購買IDQ的設備;
量子通訊龍頭“科大國盾”聲稱,“滬杭干線”的設備全部來自于國盾,九州不掌握關鍵技術,更不具備生產核心設備的能力;
……
就算不查閱種種資料,按照常理也能知道,量子技術還處于摸索和小范圍試用階段,這家公司卻開始宣傳“全球首條量子通信商用干線——滬杭干線”和“量子小鎮、量子通信網絡”。這其中很可能有貓膩。
(摘自鵬承志教授的公開信)
更有知情者透露了許多九州量子背后的細節:
鵬承志所在的量子科技項目起初確實可能接受九州量子的投資,可是中科院對其做法感到不安,雙方合作終止,而九州量子持續侵權;
九州量子的商業計劃書中,中科大教授陳增兵在團隊成員之列,但陳增兵事實上是科大國盾的股東,而非九州量子股東;
九州量子在新三板上掛牌后,在一些股民QQ群里常常有人兜售其股票,掛牌不到半年,公司的股東人數就超過了200人;
公司2015年剛盈虧平衡,2016年就聲稱能實現2個億的利潤,最終僅達到凈利潤3500萬元。
看到這里,基本可以確定這家公司推廣量子通訊是假,利用資本運作撈錢是真。
資本運作的活教材
那么,九州量子是如何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呢?下面的梳理或可說明一二。
2015年10月13日,從事“實業投資、投資管理、投資咨詢、資產管理”的毅卓實信公司成立,公開信中所說“鄭某”,正是經理鄭韶輝。
2015年10月15日,毅卓實信和徐珊收購光纖產業的公司桐鄉都飛。
2015年5月、6月間,一家量子通訊公司,“浙江神州量子”的控股結構連續發生變動,鄭韶輝加入其中。
2015年11月10日,桐鄉都飛與浙江神州量子等公司合并,成為神州量子公司,其中桐鄉都飛占股51%,對神州量子擁有實質控制權。
此后,桐鄉都飛繼續獲得來自臧振福和鄭韶輝等法人的注資,身價也不斷水漲船高。
2015年底,桐鄉都飛按每10股轉增330股的比例,全部以資本公積向全體股東轉增股份,公司的總股本由635.66萬股增至2.16億股。
(轉增,簡單說來就是把公司的盈利或公積金換算成股本,根據股東持股比例分配下去,并相應地減少賬面上的公積金,增加相應的注冊資本。它不受公司盈虧情況的限制。)
因此,桐鄉都飛的注冊資本翻了幾倍,開始大量收購。
2016年7月,桐鄉都飛收購浙江神州量子的控股股東,間接控制了浙江神州量子。
此后桐鄉都飛更名為桐鄉量子,開始了大量對外投資。它成立了一家控股公司(正是與前文中的IDQ合辦),和兩家全資子公司。
2016年12月22日,桐鄉量子再次更名,成為現在的九州量子,毅卓實信為其第一大股東。
鄭韶輝不愧是中科大金融博士,對資本的運作可謂駕輕就熟。短短兩年時間,一個花120萬買來的光纖產業公司,經過令人眼花繚亂的注資、收購、轉增與合并,搖身一變,成了市值上百億的量子通訊新秀。
四、又一場泡沫淹沒我們?
在空洞艱澀的西方經濟學里,難得有泡沫經濟這樣形象的詞。當資產價值(股票、債券等虛擬形式)遠遠超過了實體經濟(生產要素、商品等實物形式)時,往往伴隨著投資熱,造成經濟繁榮的表象:泡沫便產生了。
當大量的資本注入某一行業,而它又缺乏相應擴大規模的實體經濟支撐時,單價便抬升到荒謬的高度。可價格不會無限制地高于價值,當價格與價值的撕裂達到極點,虛胖的資產就會采取最不留情面的辦法靠近實體經濟——迅速貶值。
什么時候大量資本會心照不宣地涌向某一個行業?顯然是有大利可圖的時候。
什么樣的行業有大利可圖呢?除了政策偏向的行業外,自然是那些剛剛興起、前途光明,而且市場還遠未飽和的行業。
美國1995-2000年的網絡股市泡沫就是一例。“網絡經濟將從根本上改變這個世界”的理念是如此深入人心,而網絡本身作為前沿科技,又容易被人神化。于是熱錢紛紛流向網絡領域,虛擬資本的積累遠遠超過了產業自身的發展速度。這場狂熱的投機活動持續了五年,“把某些值得懷疑的公司的股票價格推到不可思議的高度”,并最終釀成一場重大災難。
值得警惕的是,把“互聯網”置換成“量子通訊”,上一段話的邏輯依舊是成立的。
在九州量子的成長過程中,只見有資金源源不斷地流入,不見有任何高新產業研發項目的落地。打著“國家政策重視”“新技術未來光明”的幌子,這家“量子通訊”公司依舊埋頭生產著光纖。
(“負債累累想翻身的朋友”“喜歡以小博大的朋友”“完全沒有任何風險”……傳銷一般的用詞使九州量子的真實情況非常值得懷疑。)
去年年底,九州量子成功地發行股票1732.90萬股,募集資金4.02億元,發行對象一共14名,其中聚潮都飛通信定增2號專項資產計劃認購1.50億元;東方證券——壹壹阿爾法科技私募投資基金認購5004.56萬元;聚潮都飛通信定增1號專項資產計劃認購4950.09萬元;上海洪鑫源實業有限公司認購1970.30萬元,其余多數為個人投資者。
——市場對這塊未開墾的處女地,顯然有著令人驚訝的熱情。
培養泡沫的投資人都是傻子嗎
距離第一場泡沫的破裂在英國發生,已經過去了兩三百年。在此期間,周期性的金融危機、無數次的泡沫破裂,難道沒有給投資者提供教訓嗎?參與泡沫投資的人總是如此天真而沖動嗎?
事實上,對于許多投資者,尤其是手握大量資本的集團而言,由于有投資經驗和消息渠道,對于泡沫的膨脹是心知肚明的。可他們往往是為泡沫搖旗吶喊,并親自投入大量資本。
他們所計劃的,無非是在泡沫的成長過程中投入資本,在泡沫破裂前安全撤離。
為了能順利找到接盤的下家,從而全身而退,他們便會配合企業制造泡沫,營造該產業欣欣向榮、前途無量的假象,誘使大量心存僥幸的小企業和個人投資者買下行將破裂的泡沫,承擔又一次經濟危機的成本。
從道義上評判,這當然是值得詬病的詭譎手段,可是從資產階級法律看來,卻挑不出一點問題。泡沫就是這樣,在完全合法的交易之下,一步步成長了起來。
說到底,用盡一切手段謀求增值是資本區別于其他生產要素的最大特質,這一特質決定了它的短視和淺薄——它不會謀求長遠穩定的發展模式,不會支持低利潤的科研創新,更不會考慮勞動者和公共的利益。只有當它被自己親手創造的掘墓者所反噬時,才會假惺惺的拾起“企業家精神”,留下鱷魚的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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