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中紀委拍的《巡視利劍》披露了一個“五假干部”盧恩光落馬的事跡,讓人看了感覺匪夷所思,真真是當代版的《官場現形記》,拍案驚奇了。官迷盧恩光是一名年齡、學歷、入黨材料、工作經歷、家庭情況都造假的“五假干部”,是改革開放以來一起罕見的個人情況全面造假,金錢開道、投機鉆營、跑官買官,從一名私營企業主一步步變身為副部級領導干部的典型案件,看了令人觸目驚心。
盧恩光被查出問題純屬偶然,因為中央巡視組在檢查他的檔案時,發現了他的入黨申請上面寫了“學習小平南巡講話”的字樣,而落款卻是1990年。正是這個造假檔案的明顯漏洞引起了巡視組的注意,順藤摸瓜,查出了這個“五假干部”。換句話來說,如果他的檔案造假過得關,還不一定能查出來。因為這個假造得太低級了,小平南巡是在92年,怎么盧恩光可能在90年就學習南巡講話了呢?
那么盧恩光為什么會犯下這種低級錯誤呢?原來在92年的時候,身為私營企業家的盧恩光看到別的企業家名片上印著黨委書記的頭銜,便也有了入黨的想法,于是找到了當時的山東陽谷縣高廟王鄉黨委書記,送了5000塊錢,搞定了入黨的事情。為了加快速度,火線入黨,入黨申請書和其它入黨材料都是當年填寫,當年入黨。為了看起來更象回事兒,于是把入黨申請書的日期提前兩年,從1992年改成了1990年,于是就有了前面的鬧劇。改了落款時間卻沒有改里面的內容,可見造假太不用心,終于東窗事發。
盧恩光原名盧方全,盧恩光這個名字是他自己改的,寓意為感恩父母,光宗耀祖。盧恩光出生于山東聊城陽谷縣高廟王鄉劉光壽村。在家鄉人的眼里,盧恩光是個大好人,大善人,他不但捐款給家鄉修路,還給村里的孤寡老人每年幾百塊錢。但是他自己的老宅卻沒有修過,這跟類似于王林那樣的大師和郭文貴那樣的土豪不同,發達了榮歸故里先造一棟豪宅。至今到了當地,還有人為他保守秘密,說他的好話。
盧恩光實際出生于1958年,而不是檔案上填寫的1965年。他在恢復高考以后,也曾多次參加高考,但是屢考不中。因為他不是一個愛學習的人,當時在老家慢慢地發展成為了一個村霸。他人長得白白凈凈卻喜歡打架,高中畢業后學了佛漢拳等武術,并在家里開武館,教當地的小青年武術,經常學以致用,到處流氓茲事打架,逐漸成為當地村霸。
轉折發生在1990年。國家知識產權的資料顯示,盧恩光的首個專得快速繪圖儀發明于1989年,這個后來遭到不少人詬病的儀器,成為盧恩光敲開另一扇大門的鑰匙。1990年,盧恩光找到高廟王中學和當地教育局、財政局等多個部門,依靠縣財政局下撥的20萬元貸款作為扶持資金,創辦了名義為校辦企業、實則由其私人掌控的陽谷縣科儀廠,盧恩光出任廠長。這一步,便是盧恩光空手套白狼的開端。據陽谷縣教育系統的老干部劉華(化名)稱,盧恩光并未在日后還上這筆錢。這筆貸款,最終由作保的縣教育局還上。如此我們就能明顯為什么90年代中國農村教育一塌糊涂,教育經費被各路神仙當唐僧肉吃了。
前幾年王健林在清華大學演講時說,清華北大不如膽大,這個話用在盧恩光身上再合適不過了。盧恩光沒有什么文化,沒有上過大學,但是絕對膽大,他后來學歷造假,不但擁有大學學位、碩士學位,還擁有管理學博士學位和法學博士后的經歷,很奇怪,那么多年居然沒有人發現。說實話,學歷可以造假,但是一個人的言行舉止,各個方面是不可能造假的,那么多高官同事咋就沒有發現呢?原因就在于他金錢開路,買官賣官,善于處理各種關系,長袖善舞。
陽谷縣是他的官商生涯的第一站,教育局的20萬原始資本是他發家的起點。就像清代學者錢德蒼的《解人頤》所寫的那樣:
終日奔波只為饑,方才一飽便思衣。
衣食兩般皆具足,又想嬌容美貌妻。
娶得美妻生下子,恨無田地少根基。
買到田園多廣闊,出入無船少馬騎。
槽頭扣了騾和馬,嘆無官職被人欺。
縣丞主薄還嫌小,又要朝中掛紫衣。
作了皇帝求仙術,更想登天跨鶴飛。
若要世人心里足,除是南柯一夢西。
盧恩光對于金錢和權力的欲望一步步放大,一直爬到副部級的高官,直到被巡視組查出問題來才落馬。
初涉商海的盧恩光并沒有賺到錢,因為他所發明的快速繪圖儀并不受市場歡迎。早在陽谷縣教育縣決定投資之前,便有一位副局長認識到了這個問題,并在班子會議上提出了反對意見。還因此招來盧恩光的怨恨,遭到打擊報復。后來雖然盧恩光想方設法想通過教育系統推廣該產品,但是因為實用性太差,并未成功。
盡管沒有賺到錢,但是盧恩光有了這筆錢開道,在官場上卻是混得風生水起。原因在于當時的社會風氣是當官的地位官。盧恩光先是在90年花了5000元買通了當時的高廟王鄉黨委書記,火線入了黨。后來又當上了高廟王鄉的科技副鄉長(虛職,無編制辦公室等),但是盧恩光并不滿足,很快就又通過造假了民辦教師的履歷,解決了公職和編制問題,由副鄉長升職為副書記,由虛職變成了實權人物。然后又利用縣政協換屆選舉,當上了政協副主席,解決了副處。只不過,盧恩光發現,當了政協副主席,大家反而當把他當官員看待了。
與此同時,盧恩光也終于在商場上賺到了自己的第一桶金。1995年12月,盧恩光連續申請了四項專利,分別是“一種雙體玻璃瓶”、“一種雙體玻璃容器筒”、“一種夾層玻璃瓶”和“雙層藝術玻璃容器”。從設計圖紙上看,這四個玻璃容器不斷改進,有了雙層玻璃杯的雛形。1996年到1997年間,這四項專利相繼獲批。也是在1997年,盧恩光成立山東陽谷玻璃工藝制品廠。這一年,成為盧恩光在商場上扭轉勢頭的關鍵年。他發明的雙層藝術玻璃容器,最終成為諾亞口杯,在全國市場上熱銷一時。創下了年銷量過億的業績,逐漸成為億萬富翁。后來,他又把自己創辦的幾個企業整合在一起,創辦了中國方舟集團,把法人改為自己的親弟弟,而自己繼續在官場上奮進,同時暗中掌控這些企業。
有了權力這個保護傘,盧恩光在商場上也是巧取豪奪,大殺四方。舉一個例子,上世紀90年代末,盧恩光旗下方舟集團憑借諾亞牌口杯(即雙層玻璃杯)賺得盆滿缽滿。1997年,方舟集團便創下1.5億元銷售額。而另一個事實是,跟方舟集團的雙層玻璃杯有競爭關系的商業對手多被其起訴,并有多人最終獲刑。當年,四川商人周小波和河北商人李樹增,因假冒專利罪被判有期徒刑兩年,徹底離開了雙層口杯市場。時隔多年,周小波和李樹增仍認為當年遭受盧恩光的非正常競爭手段。他們的理由是,雙層口杯專利最早發明人系吉林人董玉杰,他生產樂凱口杯使用的董玉杰的專利,而董玉杰的專利在1997年已經失效。周李都據此認為他們并未侵權,并申請盧恩光的專利無效。周小波說“失效的專利就是公知技術,大家都可以合理利用的。”這應該是市場共識。
盧恩光這個李鬼不僅打掉了別的李鬼,還把真正的李逵送進了監獄。盧恩光的專利實際上是抄襲董玉杰的。早在1993年3月,吉林人董玉杰就申請了“雙壁式口杯”專利,該專利于1994年6月公開。國家知識產權局對董玉杰“雙壁式口杯”專利的介紹為:本實用新型公開了一種既有內壁又有外壁的雙壁式飲水用口杯,口杯的內壁外邊附著各種圖案,外壁以透明為主要特征。而在盧恩光的多項關于雙層口杯的專利中,最早一項名為“一種雙體玻璃瓶”的專利,申請于1995年12月,比董玉杰的專利公開時間晚了1年半。
盧恩光的專利與董玉杰的專利是否有所區別,兩個專利是否存在重復授權的問題,我們存而不論。單說他把董玉杰關進監獄就足以他的兇狠。這位因向盧恩光索要專利費未果,被誘騙以敲詐勒索罪入獄的民間發明人,至今仍認為盧恩光模仿了他的專利。
我們來看董玉杰服刑期間寫就的申訴狀,敘述了他入獄的經過。申訴狀稱,他在1994年獲得“雙壁式口杯”專利授權后,因無廠家與他聯系生產,認為自己的專利與市場不對路,遂停止交年費,專利在1997年4月失效。專利失效后,董玉杰得知方舟集團在他的專利有效期內已開始生產雙層口杯,遂到方舟集團找相關領導,希望得到一些專利使用費。
2000年5月,董玉杰找到方舟集團,表示要發表聲明,認定盧恩光的專利無效。方舟集團相關負責人問董玉杰想要多少錢。隨后,經與方舟集團商量,董玉杰和同伴寫下拿到四百萬元后不做傷害方舟之事的保證書。由此可見,盧恩光的專利顯然是抄襲董玉杰的,否則他不可能同意向董玉杰支付專利費。
然而,盧恩光并不是什么易與之輩。他只是假意穩住董玉杰,真正的殺招在后面,狡猾的盧恩光安排方舟集團相關負責人以先給20萬元為由,領著董玉杰去取錢,并開車將其送到郵局匯款。未料,董玉杰剛走進郵局大門,即被刑警隊抓捕。該案隨后經由陽谷縣法院一審,判處董玉杰有期徒刑七年。董玉杰不服判決上訴,聊城中院二審改判有期徒刑四年。很顯然,從盧恩光申請專利、打擊競爭對手,以至于陷害董玉杰,都少了權錢交易。
與此同時,有了金錢開路,盧恩光在仕途上實現了跑步前進,從1997年到2003年間,他是一年進一步,上一個臺階,從副科一直爬到了正局級,這種速度在中國官場上來說堪稱是光速!他也一步一步地從鄉里爬進了縣里、市里、省里和中央。例如他的一個很重要的跳板是華夏時報社,這個官他是怎么買來的呢?他先向華夏時報社捐款500萬,但不是他自己捐,而是通過別的企業名義捐助,以幫助華夏時報拉到贊助的名義,換得了報社副社會長的位置,官拜副廳。然后又如法炮制,再捐了一千萬,如愿以償地換得了報社社長的位置,解決了正廳級。如果他就此滿足于正廳級的崗位,不再往上爬,那么他的問題可能永遠不會曝光,關鍵是他仍然不滿足,又在2015年,頂風作案,跑官到了司法部,并出任黨組成員,政治部主任,官拜副部級。隨后在巡視利劍下落網,并且拔起蘿卜帶出泥,向他賣官的數十名官員均受到審查,引發官場風暴。
在中紀委的通報中說,他能調入司法部并成為副部級干部,司法部有關領導有重大責任。他為經營和領導的關系花了大力氣,也因此在組織選拔副部級干部時得到有關領導的多次推薦。但是他在調入華夏時報社時,上級主官單位中國殘疾人基金會相關負責人卻沒有提及,頗為耐人尋味。
在長期的官場生涯中,盧恩光總結出了三個狠抓,兩個滿意的理論,三個狠抓是第一狠抓工作,第二狠抓領導,狠抓群眾。狠抓工作就是搞好自己的本職工作,讓方方面面的人滿意,照顧好利益相關方。狠抓領導就是對領導關心、服務無微不至。在司法部期間,每天給部里領導們送水果、特產等各種生活用品,給領導家里搞裝修,修修補補等等,無微不至。狠抓群眾,就是要長袖善舞,團結群眾,略施小恩小惠,籠絡人心。兩個滿意就是讓領導滿意,讓群眾滿意。上級下級都不得罪,都對他滿意。
此外,盧恩光這個官迷,還有他自己樸素的成功學,自我激勵機制。他每天晚上回到家里,要對自己反復默念:“知足常樂,老天厚愛,你已功成名就”,如此便能心安理得,安然入眠。每天早上起床來也要反復默念:“不知足,常進取,功名就在眼前,努力前行”。還別說,真是個辯證法的大師,許多專家的哲學研究者都看不懂黑格爾的《精神現象學》,盧恩光不但看懂了,還能活學活用。
除了學歷、履歷等造假外,他還在家庭情況上造假了。他一共生育了七個子女,但是檔案里只填寫了兩個。其他五個子孫掛在了親戚的名下,但是卻與他生活在一起。這倒是算了,最奇葩的是,在家里,他也禁止他的五個子女叫他父親,而是要叫他姨父、姑父等等,這種奇葩的想法,真是讓人匪夷所思了。然而他卻有自己人的一套說法,不能讓他們叫慣了,萬一在外人面前露餡了就不好了。真的像紅樓夢里所說的那樣,真做假時假亦真,假作真時真亦假。這個就是過去多年以來,劣幣驅逐良幣,人才逆淘汰的結下的惡果(我就是被淘汰的貨),值得全社會警醒和反思。
“五假干部”盧恩光的出現,看似偶然,其實有它的客觀原因。近代以來,中國受三大互相矛盾的思潮的影響,馬列主義、自由主義和儒家,爭斗不息。而盧恩光卻奇葩的將它們統一在了一起,升官發財多子多福,一樣也沒眈誤,真是令人拍案驚奇。
通過十八大以來的反腐敗實踐,讓我們看到不正之風和腐敗問題只是表面問題,黨的組織渙散,紀律松馳,理想信念動搖是深層次的問題。但是最核心的還是文化的問題,信仰的問題,三觀問題,這個問題不解決,腐敗是不能得到根本遏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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