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去年開始，我覺得國內媒體制造、傳播謠言的現(xiàn)象開始增多。今年春節(jié)以后，我開始較多地接觸微博，很快就發(fā)現(xiàn)，微博上謠言更多。因此，我在微博上已經養(yǎng)成了一個習慣：見到任何聳動的消息和標題，不要急于表態(tài)，必須保持懷疑的態(tài)度。幾個月來，我的這一懷疑屢屢被證明是對的。以微博為代表的網絡，謠言太多了。7月10日，美國《外交政策》發(fā)表文章，將微博稱為“最好的造謠機器”。結果引來一大堆國內愛美精辯解說，對于謠言不必太在意。事實上，中國國內的很多謠言也不完全都是網絡的杰作，其中相當一部分是網絡與傳統(tǒng)媒體結合的功勞。
    7月初，到處都在慶祝“建黨90周年”時，我在微博上看到一條消息，意思大致是：“昔日維穩(wěn)副市長舉家上訪，成為不穩(wěn)定因素”。看到這條消息我沒有全信，此后，微博上有關此條消息的轉發(fā)越來越多，我便詳細看了一下報道。源頭報道應該是7月6日的《鳳凰周刊》（2011年第19期），作者商華鴿，文章標題就是《昔日維穩(wěn)副市長舉家上訪成“不穩(wěn)定因素”》。文章的主要內容如下：
    貴州省六盤水市前副市長田萬昌曾主抓公檢法工作，維穩(wěn)是他的工作重點。田萬昌的女兒田小龍（化名）于西歷2009年1月，被貴州省政協(xié)常委周世立強奸，當?shù)鼐酵涎愚k案，田小龍不得不到北京上訪。《鳳凰周刊》的這篇報道說，田小龍的上訪得到父母的支持，引用一下《鳳凰周刊》的原話：“兩年來，夫婦二人多次陪女兒進京上訪。出于身份考慮，田萬昌在上訪時面戴口罩，盡量避免直接露面，只從‘技術層面’指點女兒，并與女兒保持一定距離”。此外報道還指出，周世立是貴州青利集團董事長，從事礦產業(yè)，田小龍還有證據(jù)指控周世立賄賂官員，等。
    《鳳凰周刊》這一報道具備了很多刺激人的新聞要素：中戲預科女學生，是不是美女？留給你想象；大富豪謊稱30歲，有家室還玩弄女學生；高級酒店房間里的強奸；官商勾結掩蓋真相，偏袒富豪，弱女子無法伸冤；即便父親是前副市長，面對更大的黑幕也無能為力，親自上訪，還是沒解決；強奸案背后還有更大的腐敗案；只有媒體出來主持正義；……，這是人們看到這篇報道第一時間能夠想象出來的各種要點。果然，隨后幾天，《鳳凰周刊》的報道被大量轉載、評論，隨便選幾個標題：

    《誰制造了不穩(wěn)定因素》、《法紀不彰比官員上訪更影響形象》、《貴州前副市長因女兒被省政協(xié)委員強奸上訪》、《前副市長上訪，是地方官與巨富角力》、《女兒疑“被強奸”，前副市長走上上訪路》、《在法律面前，沒人可自稱“能量更大”》；“百度百科”也飛速列出“田萬昌”詞條，基本把媒體的報道都當成了事實。……不用再舉例了，一篇篇報道，一堆堆口水，擺出義正辭嚴的架勢，深入淺出地思考，煞有介事地追根，車轱轆話的評論，十幾天后發(fā)現(xiàn)——全是廢話！
    7月20日，《人民日報》發(fā)文《貴州六盤水前副市長否認因女兒遭強奸舉家上訪》！尤其是田萬昌“戴口罩”上訪一說根本不存在。田萬昌本人目前在桂林住院，特地給六盤水市委親手寫了一份說明材料，其中寫道：“1、從2007年至今，我一直生病住院，與家庭成員聯(lián)系甚少，所以家里發(fā)生的一些事情基本不太清楚；2、在本人整個工作歷程中從未上訪過。”六盤水市有關部門也出面證實，從未把田萬昌列為“維穩(wěn)對象”，至于貴州有關官員和信訪人員一再勸田家“不要影響貴州形象”的說法，“完全是編造的”。
    田萬昌女兒的真實姓名也被透露，她隨母親姓，名叫龍美伊。她與周世立關系的大致狀況是，龍美伊與周世立于西歷2008年11月在北京認識，后不斷來往，多次在北京和貴陽的賓館住在一起。龍美伊稱西歷2009年1月8日被周世立強奸，報案時間是西歷2009年6月13日。說實話，我對是否強奸沒多大興趣，夫妻之間也有可能強奸，但我比較能夠接受的結論是，是否強奸說不太清。然而，這并非是問題的關鍵。《人民日報》的報道指出：
    田的妻子龍立英（龍美伊的母親）親口對來家訪的領導說，“媒體中有關田萬昌到北京戴著口罩、遠處指點女兒上訪的說法，連龍美伊本人知道后也責問記者為什么要這樣報道？這不是事實。”她還表示，“田萬昌長期生病，而且病情很重，我的女兒發(fā)生的這些事，都沒有告訴過田萬昌，田萬昌沒有參與我女兒的事，更不可能到京支持她非正常上訪，我本人也未到北京搞非正常上訪。”
    事已至此，很清楚，這場“疑似謠言”的源頭就是《鳳凰周刊》那篇署名“商華鴿”的報道。那么，《鳳凰周刊》是否應該出面澄清一下？從《鳳凰周刊》的報道上看，它模模糊糊地像是引用了田萬昌的原話，所以，我特地使用了“疑似謠言”的措辭。事實很顯然：

    如果《人民日報》的報道是正確的，《鳳凰周刊》就在造謠；

    如果《鳳凰周刊》的報道是正確的，《人民日報》就在造謠。

    正是因為我在《鳳凰周刊》的報道中看到引用疑似田萬昌的原話，我想，《鳳凰周刊》的報道可能采訪過田萬昌，說“田萬昌上訪”可能是有證據(jù)的，真正撒謊的，可能是田萬昌本人。所以，我在這里給《鳳凰周刊》留點余地：如果《鳳凰周刊》能夠證明自己沒造謠，那就拿出證據(jù)，批駁《人民日報》、田萬昌、六盤水市有關部門的謊言；如果《鳳凰周刊》確確實實造謠了，趕緊道歉，處理相關人員。別裝作什么事情都沒有發(fā)生。我最討厭造謠之后被揭穿，造謠者還“顧左右而言他”，好像造謠的是別人，不是自己。《鳳凰周刊》必須面對此事，不要試圖蒙混過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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