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黑磚窯：當代奴隸主的樂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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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貴成

夏衍先生在上世紀寫的《包身工》一文，用斑斑血淚控訴了罪惡的“包身工”制度，想不到，在新世紀的社會主義中國，山西的黑磚窯里竟然重現了這種制度。據媒體透露，光河南籍被綁架或拐騙的少年就有近千人，這些河南孩子大多在鄭州火車站、汽車站、立交橋下、馬路邊等地方被人販子或誘騙或強行拉上車，以500元一個的價格賣到山西的黑磚窯做苦工。而前幾天的6月12日，恰好是“世界無童工日”，想來有關方面也曾煞有介事地做過慶祝，這是多么有諷刺意義的事啊！

做為一個山西人，以前光知道山西的煤礦、焦化廠是黑的，想不到，山西的磚窯也是“黑”的，而且“黑”的陰森恐怖，簡直可以稱之為當代奴隸主的樂園了。當代奴隸主對付奴隸（童工）的手段一點也不遜色于幾千年前的奴隸社會。媒體報道說，在這些手腳并用、頭發長得像野人一樣的孩子中間，有的已經整整和外界隔絕了七年，有的因逃跑未遂被打致殘；有的孩子被監工用燒紅的磚頭把背部烙得血肉模糊(后被人救出在醫院治了數月也未痊愈)。他們每天工作14個小時以上，還不讓吃飽飯，有時因勞累過度，稍有怠工就會被監工隨手拿起的磚頭砸得頭破血流，然后隨便拿起一塊破布一裹了之，繼續干活，至于拳打腳踢，棍棒伺候更是家常便飯，更有甚者，有的孩子被打手打成重傷也不給醫治，如不能自愈或傷情惡化，奄奄一息時黑心的工頭和窯主就把被騙的苦工活活埋掉。這些孩子身上都因為長期不洗澡長滿了牛皮癬似的皮屑，他們最小的只有8歲，8歲的孩子為了一頓飽餐是那么順從，每天都干著成人都難以承受的重活。他們被限制了人身自由，全天候有監工或打手巡邏站崗……

這樣鮮血淋漓的文字，我真不忍心再寫下去了。“我只覺得所住的并非人間”，我只能用魯迅先生的這句話概括自己此時的心情。然而，現在是什么時代？現時的世界，人類已經告別奴隸社會幾千年了，正在倡導“人權、自由民主、法制”這些文明理念。可為什么中國的山西居然還有人敢用如此暴虐瘋狂令人發指的手段來榨取剩余價值？是誰給他們吃了豹子膽？

答案是非常簡單的，不過也是讓我們非常泄氣的，又是人們早就痛恨如過街老鼠卻總打不死的官商（窯）勾結。據河南電視臺都市頻道記者付振中稱，他先后三次赴山西采訪，跑過大大小小的窯廠。在山西的運城和晉城一帶，窯廠特別多，至少有1000家以上。因為山西人口少，用工緊張，很多窯廠主都在非法用工，從人販子和黑中介手中買來窯工，變成“黑人”。“我們去過的這些黑窯廠，都受到地方政府的保護。”在解救孩子的過程中，當地警方只允許解救當事人的孩子，也就是說只有家長親自去了才能帶走自己的孩子。

　　    在解救過程中，付振中他們面對的最大阻力是，當地執法部門不配合，甚至還執法犯法。他講述了在山西永濟市解救平頂山少年朱廣輝的個案，“讓我們意想不到的是，朱廣輝是從一個窯廠解救后，又被當地勞動監察部門倒賣到另一個黑窯廠的，并且一個姓馮的勞動監察隊員還把朱廣輝被解救時補發的300元工錢裝進了自己的腰包”。山西臨汾市洪洞縣廣勝寺曹生村一黑磚窯老板王斌斌，其父是村黨支部書記、縣人大代表王東己。“該黑磚窯占地約20畝，它的對面，就是曹生村支書王東己的院子。”付振中說，和他一起去尋子的老張的兒子張文龍，差點就死在這個黑磚窯。張文龍和另外3個黑工被迫在磚紅的時候出磚，被滾燙的紅磚嚴重燙傷，造成5級燒傷。但工頭不但不把他送進醫院，甚至買來的燒傷膏都是過期的。工頭還鼓動孩子用土法治療———用黃土往傷口上抹。“這么做，如果繼續感染，完全可能致命。”一位醫生說。“有個河南三門峽的窯工，因為逃跑，被工頭用磚頭墊起小腿，用磚拍。現在他的腿已嚴重畸形，造成殘疾。”付振中悲憤地說。

     尋親家長們也說，他們在尋親過程中，遇到磚窯打手的極大阻攔。而更令人寒心的是，當地有關部門的不作為和不配合。“當地派出所很少管我們，他們很多人都和窯場主有聯系。我的孩子原來在一個窯廠里，本來只要公安部門查一下那個包工頭，肯定知道被賣到哪里了。但不給我查，我只能在山西這么大的地方一家一家自己找。”“令我們心寒的是，鄉派出所不僅置之不理，還百般阻撓刁難我們帶走已經解救出來的孩子，而且在窯主對我們進行威脅恐嚇也坐視不管。”后來經過努力，上一級公安機關所對鄉派出所進行敦促，鄉派出所終于表態：“孩子是在河南丟失的，強制用工的窯主也是河南人，你們應該回河南報案，只要你們河南警方出面，我們會全力配合。”一名家長對記者說，“黑磚窯背后都有‘保護傘’，要不他們怎么會猖獗了十多年？”

付振中和那些尋親家長們說的一點沒錯，那些窯廠主之所以敢非法用工用“黑人”，背后肯定有政府相關部門在為他們撐腰，否則，這些奴隸主樂園里的事情，不但當地老百姓耳熟能詳，就是那些公安、工商、勞動、稅務等職能部門也絕對不是聾子的耳朵——光做擺設用的，他們一定知道其中的奧妙，只是在獲得各自既得利益的基礎上而相安無事。于是，貓和老鼠就這樣結成了最強大的同盟軍，于是，奴隸主樂園里的奴隸們就只能在血淚呻吟中過著非人的生活了。而這一切居然是在全國上下一心建設和諧社會的大環境下發生的，也許有人覺得奇怪，奇怪嗎？只要細細一想，如此悖論的出現其實一點也不奇怪，因為一些地方的和諧社會正是在這些貓們的領導下建設的，人家建設的是貓和老鼠和睦相處的和諧社會，小老百姓尤其是那些“奴隸（童工）” 們是不在人家的和諧計劃中的。

我本來不該對家鄉持如此的悲觀態度，可是一些家鄉人所做的事情早已經超出了我的悲觀底線。去年我曾寫過一篇《山西人：你為什么不爭氣》的文章，寫了家鄉人的種種不爭氣行為：支柱產業缺乏后勁環境污染嚴重，還是只知“崽賣爺田心不疼”地挖煤賣煤，抓教育就像喊口號一樣只管大呼小叫，人才本來就少還不懂得尊重人才，真是丟盡了幾百年前晉商老祖宗的臉面，活脫脫一付敗家子模樣。這不，又發生了震驚世界的黑磚窯事件，更是暴露了部分山西人掩藏在黑外表之下猙獰邪惡的丑陋本質。按說，林子大了，什么鳥都有，發生這樣的丑事也在所難免，如果能知錯就改，也不失“知恥而后勇”的好漢本色，并不會讓所有的山西人蒙羞。

但事實卻不是這樣，起碼我知道的山西人不是這樣。這幾天，山西各地如臨大敵，面對記者頻繁活動的嚴峻形勢，各級政府相繼都召開了緊急會議，命令各部門“看好自己的門，管好自己的人” ，遇到記者千萬不能亂說。昨天，借召開中考監考會議之際，我所供職的學校領導也傳達了上級會議精神，而且對外界的批評還頗有怨言，說這個事情本來是在外省發生的，現在卻讓山西受到了牽連。是啊！如果那些奴隸（童工）們不被拐賣到山西，黑窯主們又怎么會虐待他們呢？都是那些缺德的人販子造的孽啊，這個黑鍋本來應該讓他們去背啊，與山西人何干呢？這種可笑的認識不但領導有，那些緊跟主旋律慣了的人們中為數也不少。我卻替這些可憐的同胞羞愧不已，自己造了孽還不敢承擔責任，還覺得冤枉，不知當今世上哪兒還能找到這樣恬不知恥的造孽者啊！

當然了，此事引起了中央最高層的震怒，經過胡、溫等最高領導的批示，山西地方政府總算對黑磚窯展開了專項行動，當代奴隸主的樂園暫時恐怕是難以存在下去了，奴隸（童工）們總算有了重見天日的一天，“包身工”們暫時改變了被剝削被壓迫的命運。然而，人總是要生活的，他們從黑磚窯里出來了，誰能保證他們不會再進黑煤礦、黑工廠呢？因為，針對黑磚窯展開的專項行動總是要停止的，黑磚窯事件終究會淡出人們視野的的。如果沒有切實的制度保障，特別是強有力的執法手段，如果不能徹底掃蕩官商勾結的陋習，誰能說處于非法用工狀態下的奴隸從此會絕跡了呢？當代奴隸主的樂園有朝一日不會卷土重來呢？

2007年6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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