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強：沃爾瑪中國制造廠調查報告

前言

美國零售業巨頭沃爾瑪(Wal-MartStoresInc.)2006年在中國擁有68家商店。它在美國的營業額2005年達到3120億美元。在沃爾瑪全世界8,000家供貨商中，有超過80%在中國大陸。沃爾瑪評估指出，它2004年花費了180億美元在中國制造的產品上，如果把WAL-MART公司獨自算做一個國家，那它將是中國的第5大外銷市場。沃爾瑪對中國的采購逐年擴大。在肯定沃爾瑪對中國的采購在中國的經濟發展起到重要的作用同時，我們需要來討論這樣的經濟發展模式會長期給中國帶來后果，中國的工人在中國經濟發展過程中是否有平等分享中國經濟發展的果實。

我們關于沃爾瑪在中國制造工廠的調查報告僅限于和沃爾瑪相關制造工廠的勞動情況調查。報告來源是對在中國和與沃爾瑪有關的16家工廠的工人進行了訪談和問卷調查。對工人的訪淡都大多是在秘密的情況下進行的。由于調查和數據統計受到多方面的限制，這個報告的本身有一些不足，但是我們認為調查報告能夠反映沃爾瑪在中國制造工廠的一個側面，并且對未來更深入研究提供一些數據或者是勞動情況的參考。

報告的訪談部份是中國勞工觀察的研究員完成。報告的問卷調查部份是由中國勞工觀察在中國的工作人員以及志愿者完成。另外我們也需要感謝哥倫比亞大學東亞系主修中國文學的鄭彬青，她是中國勞工觀察的實習生，她參與了問卷數據的輸入以及分析。

沃爾瑪中國制造廠調查報告

中國勞工觀察

一．數據來源

本調查報告數據、資料有兩個來源：一是問卷調查表，二是訪談。
問卷調查表由中國勞工觀察調查人員設計，總共4頁。調查問題分為十個類別：受訪者基本情況；工廠基本情況；工作時間；工資；勞動條件；工廠紀律；飲食與住宿條件；醫療、工傷、失業、養老保險；權利保護。在這十個主題下面，又各列有詳細的調查問題。2006年春季，中國勞工觀察的工作人員給在沃爾瑪中國工廠工作的工人發放了500份該表格，并于夏初陸續收回169份。這169份報告的來源分別為：

精裕玩具廠（70份）
勃興塑膠五金制品廠（42份）
龍華回區（1份）
聯豐電子廠（1份）
DOS(1份）
新姜（2份）
榮瀚廠（1份）
泰強制品廠（5份）
寶和興（1份）
自由皮具手袋廠（1份）
Silver新益塑膠制品廠（21份）
一鳴玩具廠（1份）
遠通公司（2份）
永豐鞋廠（20份）

這些工廠都位于深圳東莞和廣州，以生產各類玩具、鞋類為主。在“是否知道該廠為沃爾瑪生產產品”這個問題上，受調查的169名工人中，有52個填寫“知道”，87個填寫“不知道”，其他人沒有回答該問題。在“該工廠老板來自哪個地區”這個問題上，3個工人回答中國大陸，110個回答來自香港，20個回答來自臺灣，3個回答“其他”，其余沒有回答該問題。

深入訪談由中國勞工觀察調查人員在2006年3、4月間進行，持續兩周左右。受訪對象為11個工人，來自4個工廠。這四個工廠分別為：泰強玩具廠（兩個受訪者）；永豐鞋廠（3個受訪者）；泰山手表廠（3個受訪者）；文博工廠（3個受訪者）。在這4個工廠中，泰強和永豐的工人百分之百肯定沃爾瑪是他們的客戶之一；泰山手表廠工人稱，他們曾經為沃爾瑪生產，但是2005年沃爾瑪終止了訂單；文博廠工人內部出現不同意見，有倉庫工人表示，沃爾瑪是他們的客戶之一，而另外兩個工人則表示不清楚沃爾瑪是否為他們的客戶。
根據工人提供的信息，這四個工廠中，兩個為港資（泰強、泰山）；一個為臺資（永豐）；一個大陸老板（文博）。這四個工廠也都位于珠江三角洲地帶（泰強、永豐在深圳地區、泰山在東莞地區、文博在廣州地區）。
需要注明的是，盡管這些工廠或多或少、或早或遲給沃爾瑪生產產品，由于廠方經營管理者的理念和條件不同，不同的工廠勞工狀況可以相差很大。即使同一個工廠里，不同車間、不同年代勞工條件也有所不同。甚至即使同一時間同一車間，不同的受調查者或者受訪者，對同一個問題，也經常出現不同的回答。

二．問卷填寫者以及受訪者基本情況

問卷調查部分。169個工人中，83個回答“女性”，75個回答“男性”，11個沒有回答。年齡分布從17歲到42歲不等，在回答該問題的工人中，平均年齡為23歲。受教育程度問題上，6個工人回答“小學畢業”，104個回答“初中畢業”，22個“高中畢業”，其余沒有回答。這些工人最長的工作了12年，最短為兩個月，平均已經工作的年數為3.5年。在目前這個工廠工作的時間長短平均為14個月，其中最長為7年，最短為半個月。

接受訪談的11個工人中，女性為4個，男性為7個。年齡在18－40歲之間，教育從小學到大專不等。有剛出來打工的，也有在外打工十年左右的工人。

三．工作時間

調查問卷部分，工作時間在每天6.67個小時和13個小時之間波動，生產淡季平均工作時間為一天8個小時，旺季一般一天工作11個小時。旺季、淡季分布時間在不同工廠不一樣，根據訂單情況而變化。淡季主要集中在一到四月，或者十到十二月。但就每一個工廠而言，一般來說，旺季持續時間遠遠長于淡季。旺季一般持續九個月左右，而淡季一般持續三個月左右。一般來說，淡季工人的上班時間為：上午8點左右上班，下午5點左右下班。但在生產旺季，下班時間一般為晚上7點到11點之間。平均而言，淡季每日加班時間為1.6個小時，旺季每日加班時間為3.2個小時。加班時間一般在晚上6點到9點之間，有的持續到晚上11點。
關于周末加班時間，生產淡季時段，工人平均一周休息1.4天。生產旺季時段，工人平均每周只能休息0.6天。
關于加班的自愿性，86個工人填寫他們是自愿加班的，67個工人表示他們加班并非出于自愿，其余沒有回答該問題。在回答“如果長期選擇不加班，會不會受到批評或者開除”這個問題時，103個工人回答“會”，44個回答“不會”，其余沒有回答該問題。
關于節假日的休息。162個工人回答春節可以休息，休息時間從3天到15天不等，平均時間為5.7天。163個工人回答國慶節可以休息，休息時間從1天到7天不等，平均時間為3.6天。163個工人回答五一勞動節可以休息，休息時間
從1天到7天不等，平均為3.2天。
關于探親假。受調查工人中，10個回答說他們有探親假，132個說沒有探親假。在回答有探親假的工人中，探親假從一天到半個月不等，也有工人提到，他們的探親假是有條件的，比如，工作一年以上。
關于病假。144個工人表示他們可以休病假，11個說不能，其余沒有回答該問題。病假長短從一天到一個月不等。其中，26個工人表示他們一年只能請一天病假，20個工人表示3天，兩個工人表示是4天。三個表示是5天，5個工人表示7天。一個表示13天。兩個表示半個月。15個工人表示可休一個月。平均而言，一年可休病假時間為8.9天。7個工人表示可休時間長短取決于病情。
一個工人表示這取決于經理個人的情緒。
關于孕假與產假。80個工人表示女工沒有孕假，3個表示不知道，其余沒有回答該問題。28個工人回答女工有產假，57個回答沒有，3個工人回答不知道。在回答有產假的工人中，所提供的產假時間長短從7天到3個月不等。關
于女工懷孕和生產會不會導致解雇，6個工人說會，96個說不會，其余回答不知道或沒有回答。

訪談部分。各個工廠有共性，也有差異性。泰強工廠的工人表示，他們淡季的工作時間平均為一天8個小時，旺季為一天11個小時，但是一年中旺季的時間比淡季的時間要長得多，比如，過去這一年中，只有一個月是淡季。
也就是說，大多數時候都是一天工作11個小時左右。該工廠工人同時指出，幾乎所有工人都加班，請假往往不被批準（有一個人有一次選擇周五晚上不加班，罰了20元，大吵一架）。偶爾領導心情好，也會批準不加班。星期六一般都上班。
下面是泰強工廠的工人通常的工作時間：上午8點到12點；下午1點半到5點半；晚上6點半到9點半或者10點半。淡季沒有晚上加班這一節。
同時，泰強工廠的工人表示，比較難請病假，除非比較嚴重的工傷，一般不準假。去年一個女孩刀片劃破了手，請假不準，一邊哭也要一邊做下去。
永豐工廠的工人情況類似。旺季一天11個小時（旺季持續9個月），淡季一天工作8小時（淡季持續3個月）。星期六上班。加班表面上自愿，但是工人如果堅持不加班，就可能被解雇。和永豐鞋廠的工人訪談期間，一個工人出示了他去年的一張工資單。工資單顯示，去年10月（屬于該廠的生產旺季），9天時間他就加班了59個小時。
永豐鞋廠的工人還表示，他們所在工種的勞動強度非常大，一個小時要放600多雙揎頭（一種鞋模具）。速度太快，被訪談的三個工人中，有兩個表示，由于工作強度太大，他們打算很快辭職。
泰山工廠情況似乎稍好。有兩個工人表示，由于她們是計件工資，一旦完成工作量，通常不加班。一般她們能在8小時之內完成工作量。另一個來自不同車間的工人則表示，他的車間一般一天工作12個小時，每個月加班時間高
達110－120個小時。星期六也加班。
泰山工廠的一個工人指出，為了對外隱瞞工人確切的工作時間，工廠刻意將打卡制度改成了刷卡制度，從而使工人的工作時間“查無對證”。如果工人想向勞動局或者媒體反映過度加班的情況，也沒有了具體“憑據”。
文博工廠的工人表示，他們每天都要工作到晚上10點以后。過去一個月中，一天也沒有休息，每天工作12個小時。休不休息完全取決于訂單情況。
如果不趕貨，星期天可以休息，否則一天也不能休。請假不批準。
以下是文博工廠的工作時間：7:45-12，上午班。2－6，下午班。6：45－10：45，晚班。

四．工資情況

問卷部分，被調查工人淡季的平均工資為一個月584元，旺季為一個月856元，小時平均工資為3.3元。如果不加班，一個月的平均工資為504元，日平均工資為25.6元。
關于加班工資的算法，絕大多數工人回答，加班工資為平日工資的1.5倍，但也有小部分人回答1.2倍左右，還有個別人回答2倍。
獎金問題上，94個工人回答沒有獎金，52個工人回答有，其他人沒有回答。在回答“有”的工人中，有4個工人指出“工作滿一年，給135元獎金”（另外一個工人表示“工作滿一年，獎金30元；工作滿三年，獎金90元”）。
有兩個工人指出，如果連續加班30天，有23元獎金。還有15個工人指出，如果一個工人一個月從來沒有離職、請假、曠工，有“全勤獎”，一般是一天的工資，也就是26元左右。
關于節假日工資。91個工人回答節日放假期間有工資，59個回答沒有，其余回答不知道或沒有回答。關于探親假工資，13個工人回答探親假有工資，115個回答說沒有，其余沒有回答。在“病假期間是否有工資”這個問題上，112個工人回答“沒有”，12個回答“有并且是正常工資數量”，4個回答“有但只是部分工資。”
關于工資拖欠問題。35個工人回答有工資拖欠問題，其中11個人說這種情況經常發生，拖欠時間從5天到一個月不等。113個工人說沒有拖欠工資現象。其他人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關于存錢問題。在“所得工資除日常花銷外，有無余錢供存款”這個問題上，57個工人回答“能”，85個工人回答“不能”，其余沒有回答。在“如果能存錢，能存多少”這個問題上，數量從700元一年到10，000元不等。
一個工人回答700元，3個工人回答1000元，8個工人回答2000元，12個工人回答3000元，2個工人回答3500元，7個工人回答4000元，4個工人5000元，一個工人回答6000元，一個回答一萬元。在回答能存錢的工人中，平均存款數額為3274元。

訪談部分。泰強工廠的工人回答，小時工資為3.33元，一天6.67個小時。其他時間算加班工資，加班工資為一個小時4.99元。
永豐鞋廠工人回答，平時工資為一小時3.5元，但加班工資為一小時5元，星期六加班，一個小時6.67元。一年有獎金150元左右。如果不加班，一個月工資580元。如果加班，一個月800－900元。
泰山工廠被訪談對象由于是計件工資，不以小時記工資，但一天（8小時左右的工作時間）平均工資為30－40元，這樣算來，平均一小時3.9-5元左右。不過受訪者表示，這是訂單比較充足的時候，訂單不足的時候工資沒有這個數額。在接受訪談的泰山工廠工人中，有一個是高級技術工人，他的工資有一個月1600－1700元左右。但是，該工人表示，在他所在部門，實行計時工資，加班時間和非加班時間工資一樣，沒有遵守加班工資為非加班工資1.5倍的法規。
文博工廠情況最差，一個小時兩元，小于最低工資。一個月基本工資450元。上個月一天都沒有休息，工資為900元。平時偶爾有休息的時候，工資700－800元左右。文博工廠有工人稱，如果依法計算工資，他們的月工資應當達到1600元左右。
工資拖欠問題。兩個工廠的工人，泰山和泰強的工人說沒有拖欠情況。永豐和文博工人說有。其中，永豐工人說經常發生。文博工人說，一般來說，工資推遲一個半月發放。文博工廠的一個工人為技術工人，他說，作為技術工人，他每個月的工資被廠方扣除20％，廠方聲稱3年半合同期滿后發還給他，本質上是以此“綁架”他在這個工廠工作3年半以上。

五．保險情況

問卷調查中，47個工人回答工廠幫助他們購買醫療保險，104個工人回答工廠不提供幫助，其他人沒有回答。在回答工廠幫助買醫療保險的工人中，12回答工廠付保險費，16個回答自己付錢，19個回答雙方共同付費。在需要付全部或部分保險費的工人中，兩個工人說他們一個月付2元，11個說他們一個月付4元，兩個說一個月付9元，4個說一個月付15元。這些提供詳細保險費用的工人，都來自勃興塑膠廠。
關于工傷保險。71個工人說工人幫助購買工傷保險，71個說沒有工傷保險，其他人沒有回答。在回答工廠幫助購買工傷保險的工人中，18個說工廠付保險費，11個說自費，5個說雙方共同付費。5個工人說他們一個月付兩元工傷保險費，6個工人說4元，這些工人也都來自于勃興塑膠廠。
在“工傷之后，工廠是否幫助付醫療費”這個問題上，99個工人說工
廠會提供幫助，7個工人說不會，其他人沒有回答或回答不知道。17個工人表示工廠付醫療費有上限，一個工人說工廠只付到100－500元，一個工人說上限是1000元，5個工人說上限取決于工傷程度。
工傷之后的工資問題。8個工人說，住院期間他們的工資照常發放，52個工人說他們只能得到基本工資，37個工人說住院之后沒有工資，其他人沒有回答或者回答不知道。
30個工人回答工人受傷之后會被解雇，67說不會被解雇，其他人不知道或者沒回答。
關于養老保險。21個工人回答工廠幫助購買養老保險，131個工人說工廠不提供幫助，其他人沒有回答。4個工人說工廠付款，3個工人說自費，6個工人說共同付款。

訪談部分，永豐和文博工廠的工人異口同聲表示，工廠并不幫助他們購買任何保險。其中，永豐工廠一個工人出示的工資單證實，他們工廠沒有幫助他們購買保險（否則會從工資里扣除5％）。泰強工廠和泰山工廠的工人則表示，在他們的工廠，很少一部分工人得到工廠補助購買保險，大部分普通工人沒有保險。有沒有保險取決于工作的重要性，與老板的關系，以及工種。
其中，泰山工廠的工人指出，在他們廠，大約十個工人里面有一個辦了保險，主要是為了應付上面的檢查。如果辦保險的話，關于單位出大頭還是個人出大頭，不同工人出現了不同說法。
文博工廠接受訪談的工人中，有人受過嚴重的工傷（一只手幾乎喪失了勞動能力。在訪談期間，他還在恢復期間）。他表示，他受傷后，工廠負責報銷了醫療費（恰恰證明沒有保險，否則肯定找保險公司賠償了）。同時，在他住院期間，一天補助他10元，也就是一個月補助310元。但是，工人必須去廠方指定的醫院治療。由于此醫院與工廠關系好，醫院拒絕把病歷寄給工人（只寄給廠方），所以工人沒有自己的醫療記錄，從而使進一步的法律訴訟不可能（沒有工傷認定診斷，無法起訴工廠）。

六．勞動安全與環境

問卷調查部分，在“你的工作崗位是否安全”這個問題上，有90個工人回答安全，47個工人回答不安全，其他人沒有回答該問題。在“不安全因素是什么”這個問題上，12個工人回答“化學物質”，3個工人回答“焊接工種對人體有傷害”，6個工人標明是“塑膠”，還有2兩個工人回答“工業粉塵太大”。其他人沒有回答該問題。
“對有危險的工種，你所在工廠是否采取安全防范措施？”66個工人回答有安全防范措施，33個工人回答“沒有”，其他人回答不知道或者沒有回答。在“廠房采取了何種安全措施”問題上，有限的回答中，大部分標明是“口罩”、“手套”、“通風機”、“消防栓”。有個別工人指出工廠只在有人視察的時候才加強安全防范措施。
“對危險工種，工廠是否有額外補助”？33個工人回答有，71個工人回答沒有，其余沒有回答該問題。對于“有何種補助”這個問題，只有10個工人回答，大多指出“工資補助”。其中永豐鞋廠的工人指出，補助數額根據工種級別來定，A級補370元，B級補120－150元，C級補50元。
153個工人回答他們的車間有消防拴，2個工人說沒有。157個工人說他們的工廠有通風設備，3個人說沒有。21個工人說工廠有空調，125個工人說沒有。夏天車間的氣溫在30攝氏度和42攝氏度之間，平均在35.7攝氏度。
32個工人表示他們的車間很擁擠，115個工人表示不擁擠。100個工人回答說他們的工作環境比較干凈，39個工人說環境比較臟。

七．勞動紀律

問卷調查部分，在“遲到”問題上，工人普遍回答“如果遲到，會扣工資或會受到罰款”。有工人指出他所在工廠具體的罰款數額：遲到一分鐘，扣五分鐘的工資。遲到五分鐘，扣15分鐘的工資。遲到15分鐘，整個上午的工資被扣除。也有部分工人回答，一旦遲到，這個月的獎金會被扣除。
工人普遍回答，一般沒有人早退。但是如果早退，會遭受罰款，或者罰掃地。還有工人指出，如果曠工一天，會被扣除三天工資。
除了“遲到、早退”，被調查工人提到以下會受到懲處的行為：產品質量不好、破壞了某個產品或者公共設備、在宿舍抽煙或者打牌（有工人提及罰款30元，還有一個工人說是罰款50元）、忘記帶工卡、工人間的吵架（罰款10－30元）、工作時間講話、工作速度慢、沒有完成定額產量、在宿舍吃早飯、帶手表或者首飾上班、沒有在值班時間打掃衛生（罰款10－30元）、不聽老板指揮（罰款50－100元）。
在使用洗手間的次數和時間長短問題上，31個工人回答工廠有規定和限制，123個工人回答沒有限制，其他人沒有回答。在回答“有規定限制”的人中，大多指出一般一個上午（或下午）只能上兩次廁所，一次不能超過10或15
分鐘。
在工間休息這個問題上，8個工人回答有休息時段，135個回答沒有，其他人沒有回答。關于休息情況，大多數工人沒有回答，個別的回答指出，一天可以休息4次，一次不超過10分鐘。
在有否遭受工頭訓斥這個問題上，115個工人說曾經遭到訓斥，38個回答沒有，其他人沒有回答。在回答“遭到訓斥”的人中，有39個表示“經常遭到訓斥”，25個工人表示“并不經常”，其他人沒有回答。在“訓斥方式”這個問題上，72個工人指出，工頭會使用臟話，13個工人表示訓斥不會用到臟話。
在是否遭受體罰這個問題上，14個工人表示他們曾受過體罰，131個工人表示沒有，其他人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關于體罰的形式，一個工人表示曾經挨打，有兩個工人表示被迫早退或者不許上班（顯然，這兩個工人沒有真正理解“體罰”的含義）。沒有工人表示體罰經常發生。
42個工人表示他們曾經在工廠被搜身，114個工人表示沒有，其他人沒有回答。
7個工人表示曾經受到性騷擾，134個工人表示沒有。在性騷擾形式上，3個工人指出是“亂摸”，這3個工人都來自精裕玩具廠。

訪談部分，四個工廠的受訪者，除了泰山公司外，都表示車間里經常發生老板大聲訓斥工人的情況。工人如果被認為違反了紀律，罰款也經常發生。
泰強工廠的工人表示，在他們廠，遲到一分鐘，扣一個小時的加班費。上班時間不許說話，一旦聽見說話，工頭會嚴厲訓斥工人，偶爾也會罰款懲罰。
永豐工廠的工人甚至說，即使是在宿舍里抽煙或者打牌，也會受到罰款（30元）。
泰山工廠的工人則表示他們的車間老板比較溫和，沒有發生嚴厲訓斥的情況。
平時工作時段累了，也可以任意休息。不過他們如果上班遲到，10分鐘之內，罰10塊錢。
文博工廠的工人表示，他們的工廠經常發生工頭嚴厲訓斥工人的情況。請假不準假，曠工則一天扣三天工資（也就是100多元），另外還要警告一次，罰款25元。在文博工廠，即使在廁所抽煙，也要罰款（100元）。遲到的話，一分鐘罰款一塊錢；1－5分鐘，5塊錢；5－10分鐘，10塊錢。遲到半小時的話，這個月的“全勤獎”30元就會全部扣除。

八．生活條件

161個工人回答說工廠有食堂，兩個回答沒有。104個工人說在食堂吃飯是規定的，54個工人說是自愿的。
“一個月從工資里扣多少伙食費”？工人所提供數據在105－250元之間，平均數為150元。兩個工人指出是2.5元一餐，兩個工人指出是3元一餐，一個工人指出是4元一餐。也有工人指出他們工廠在食堂吃飯不扣錢。
關于伙食質量，3個工人說很好，42個工人表示不錯，93個工人表示很差。
關于住宿。162個工人指出工廠有宿舍，7個指出沒有。46個工人回答住在廠房宿舍是規定的，111個回答是自愿的，其他人沒有回答該問題。
一間宿舍所容納人數從7到18人不等，平均人數為11人。
127個工人指出他們需要付住宿費，28個人表示住宿是免費的。在需要付費的工人中，月費最低為10月，最高為210月，平均為58元。大多數工人回答他們的月租為75元。在某些宿舍，水電費另算。
衛生間的共用情況為：共用一個衛生間的人數從4人到100人不等，平均10個人分用一個衛生間。兩個來自永豐工廠的工人回答在他們的宿舍樓，200個人共用一個衛生間。6個永豐工廠的工人稱2000個人（整個宿舍樓）共用一個
衛生間。

訪談部分，各個工廠表現出參差不齊的狀況。泰強工廠的工人表示，他們可以選擇在工廠的食堂吃或者在外面吃，如果在食堂吃，是2.5元一餐。他們工廠是5－8個人一間房間。除非結了婚，單身工人規定必須住在廠方宿舍里。如果不住宿舍，工廠仍會從他們的工資里強行扣走住宿費。一個月住宿費為34.5元。
永豐工廠的工人則表示，在工廠吃飯是規定的，一個月扣一百多元的伙食費，飯菜質量很差（一個工人稱該廠的伙食比其他任何他工作過的工廠都差）。住宿不扣錢，但是住宿條件很差，12個人一間房間，整個宿舍樓上千個人共用一個衛生間。
泰山工廠的工人表示，他們的住宿條件不錯，但是飯菜很差。文博工廠的工人說，他們吃的還可以；住的方面，13－14個人一間房間。

九．維權狀況

調查問卷部分，在勞動合同的問題上，155個工人說進廠的時候簽訂了勞動合同，7個人說沒有，其他人沒有回答。155個簽訂合同的工人，有16人工人稱他們沒有得到合同的備份。同時，有39個工人表示，進廠時，他們所在工廠有強制抵押身份證，到一定時候再歸還的政策，115個工人表示他們的工廠沒有此類政策。
95個工人表示他們可以隨時辭職走人，同時62個工人表示他們不能隨時辭職。一般的辭職條件為：提前一個月通知，否則最后一個月或半個月、或加班工資會被扣除。
工會的問題上，54個工人回答其所在工廠有會工，95個回答沒有。在54個回答有的工人中，11個工人說工會由工人選舉而成立，16個說工會
不是由選舉產生，其余的人沒有回答。
在回答有工會的工人中，4個工人說曾經尋求工會的幫助，20回答說從來沒有尋求工會的幫助。其他人沒有回答。
在“當受到不公正待遇時，尋求哪方面的幫助”這個問題上，32個工人回答“當場辯解”（7個人說有效，21個人說無效）；54個工人說“向更高的管理層反映”（31個人說有用，18個人說沒用）；3個工人說“向媒體反映”（兩個說有用，一個說沒用）；4個工人說“尋求法律援助”（3個說有效，一個說無效）；22個工人說“向勞動局反映”（15個說有效，5個說無效）。46個工人說當受到不公平待遇，他們選擇忍氣吞聲。
關于集體抗議。24個工人說曾經加入過某種形式的集體抗議。18個工人說參加過罷工（3個人說有效，14個人說無效）；兩個工人參加過靜坐；5個工人參加過談判（兩個人說有效，3個人說無效）。其他人沒有參與過集體抗議或者沒有回答該問題。
在“當你從外部尋求幫助，會否面臨廠房的威脅”這個問題上，79個工人說，如果他們尋求外部幫助，并且老板知曉，老板會威脅他們。42個工人說不會受到威脅。其他人沒有回答該問題。在回答“會受到威脅”的人中，40個回答會被解雇；1個回答會受到口頭威脅；3個說會被罰款（300元）。

訪談部分，訪談者詢問了沃爾瑪總公司是否來廠視察生產情況和勞動條件。來自4個工廠的工人都表示，曾經見過總部來人視察。但是，工人都表示在視察期間，有或多或少的“做秀”甚至“造假”行為。比如，文博工廠的工人反映，廠房會刻意打印假的工資單（打成1000多元），讓工人簽名，并且展示給視察員看；也會訓練工人用“正確的方式”回答問題，如果“回答得好”，給獎金25元。沒有人敢說實話。泰強工廠的工人表示，上面來人視察時，工廠會安排工人“正確地”回答問題，這些答案有的符合實際情況，有的不符合實際情況。泰山工廠的工人反映，視察員來時，有些重要文件會隱藏起來（有一次一個文件沒有藏好，其中有工人星期天上班的記錄，被視察員發現，管理層受到罰款）。永豐工人的工人則表示，工廠不會訓練他們提供假信息，但是會在視察期間要求他們穿制服，對人態度禮貌。
同時，訪談對象幾乎都表示，他們不清楚工廠里是否有工會，就算有，他們也要么沒有聽說過，要么從來沒有接觸過。泰強工人的表示，以前這個廠有自發的工會，后來領導權被廠方篡奪，以前自發組織工會的工人被廠方開除。
在集體抗議問題上，泰山廠的一個工人表示，以前工廠里有過罷工。原因是工資拖欠問題，或者不同部門之間獎金分配不公。罷工之后，條件有所改善，但是組織罷工的人被開除了。他指出，罷工情況很少發生，因為工人的“心不齊”。文博工廠的工人反映的情況基本一致：有過罷工，罷工之后，拖欠工資的確補發了，但是組織罷工的工人被解雇。
關于勞工合同，訪談對象中，泰強和文博工廠的工人表示都簽過合同。永豐工廠的三個工人中，有人說簽了合同，有人說沒簽，原因不祥。泰山工廠的工人表示沒簽合同。文博工廠的工人說，雖然他們簽了合同，但是沒有拿到合同的備份。此外，文博廠的工人表示，雖然有簽合同，但完全是“不平等條約”，因為他們對合同條款完全沒有發言權。
在雇傭自由的問題上，除泰強工廠外，其它工廠的工人都表示，只要你提前一定之間通知廠方，辭職就可以走人。但是在泰強工廠，在生產旺
季時，不能辭職，否則最后一個月的工資扣住不發。

十．對沃爾瑪中國工廠勞工狀況的綜述與評價

中國勞工觀察的這個研究報告涉及16個工廠，180個工人（其中深度訪談者11個）。問卷調查及訪談表明，雖然不同的工廠在勞動條件方面存在明顯的差異，但它們也都存在一些共性的問題。這些工廠在某些方面試圖在法律的邊緣“打擦邊球”，在另一些方面則公然地違反相關的勞動法律、侵犯基本的勞工權利。比較嚴重的幾個問題是：
1．超長的工作時間。
這一點在生產旺季尤其明顯。問卷和訪談相互印證了在生產旺季，工人一天平均工作時間為11個小時左右，而且星期六必須加班，有時候甚
至星期天也需要加班。這就使得一個工人的月平均加班時間為110個小時左右，而勞動法規定，月平均加班時間不能超過36個小時。極端的情況，比如文博工廠，在生產旺季時，工人被迫一個月連續工作，沒有一天休息日，一天工作12個小時，不準請假，曠工一天扣三天工資。
雖然有不少工人（86個工人）表示“加班是自愿的”，但是，一方面，這體現了工人的基本工資太低，工人不得不通過加班來維持基本的生活消費，另一方面，這也體現了工廠的隱形制度：在“如果長期選擇不加班，會不會受到批評或甚至解雇”這個問題上，103個工人選擇了“會”，只有44個工人選擇不會。訪談也表明，在很多工廠，工廠請假不加班，往往得不到批準。有時候甚至生病也不準假。
2．低工資。
所有的工廠的工人得到都是勞動法所規定的最低工資，不是一個生活的工資。由于工人工資過低，所以工人才愿意自愿加班。最低工資是由各
地不同情況制定的，加班工資應當時正常工資的1.5倍。從問卷和訪談的情況來看，大部分工廠遵守了這一規定，但是也有不少工廠沒有遵守這一規定。比如，文博工廠的小時工資僅僅兩元；泰山工人有工人反映，他們工廠的加班工資和正常工資一樣，問卷中有些工人也反映他們的加班工資僅為正常工資的1.2倍。
同時應當指出，目前我國最低小時工資顯然過低。在這個工資標準內，如果工人選擇不加班，廣東省工人的月基本工資僅為500元到680元之間，幾乎不能支撐最基本的溫飽需求，更不用說為子女提供教育資金、為自己積累發展資金。
并且，雖然大部分工廠不存在工資拖欠問題，少部分工廠還在使用緩發工資的手段來控制工人的去留。比如，問卷中35個工人回答有長短不等的工資拖欠問題。訪談中，永豐工廠和文博工廠的工人也表示存在工資的刻意拖欠問題。
3．缺少醫療和工傷保險。
雖然勞工法律規定工廠應當為工人購買保險，但是絕大多數的工廠沒有執行這一規定。問卷調查中，104個工人回答工廠沒有給工人購買保險提供任何幫助，只有47個工人回答工廠幫助他們購買保險。訪談印證了這一點，在訪談對象中，只有個別人表示廠方幫助他們購買保險，大部分人都沒有。其中泰山工廠的工人表示，“平均十個人里面只有一個有保險”。
一方面沒有醫療和工傷保險，一方面在事故發生之后，廠方極力最小化他們的治療成本。比如，文博工廠的工人受工傷后，住院期間，一個月只有310元的補助。并且，廠方和醫院合作扣留工人的醫療記錄，使工人無法通過法律手段爭取合理的賠償。
沒有社會保障是外資工廠普遍存在的問題，例如目前像沃爾瑪這樣的制造工廠都是年輕的工人，當他們到達一年的年齡不能滿足勞動強度，他們就會面臨辭退的后果，在他們離開工廠后，誰將會為他們的醫療養老，以及其它社會保障買單。如果當前我國政府在經濟發展過程中不能有效的處理這樣的問題，那未來農民工的社會保障將會成為中國經濟發展的隱患。
4．嚴苛的勞動紀律。
一方面，廠方對某些違反勞動紀律的行為作出過于苛刻的處罰行為。比如，泰強工廠規定，遲到一分鐘，扣一個小時的加班費；文博工廠規
定，遲到半個小時，整個月的全勤獎扣除；比如工作速度稍慢，就會受到訓斥或者罰款；還有工人反映，不聽老板指揮，罰款50－100元。另一方面，廠方對一些本來不屬于他們管轄范圍的私人生活橫加干涉。比如，很多工廠規定，在宿舍里抽煙或者打牌罰款30元。泰強工廠規定，如果沒有結婚，就必須住廠方宿舍，如果不住，仍然要扣除其“房租費”。
同時，工人經常因為各種原因，遭到工頭的嚴厲訓斥。問卷調查中，115個工人表示曾經遭到訓斥（其中72個人表示工頭會使用臟話訓斥他們），只有38個人沒有受過訓斥。而且，工廠里搜身的情況并不少見（42個工人表示曾經被搜身），有7個工人甚至表示受到性騷擾。在這些情況里，工人的人格尊嚴受到蔑視。
5．惡劣的生活條件。
工人普遍反映工廠食堂的伙食很差――問卷調查中，93個工人表示伙食很難吃，只有4個工人表示伙食很好。
住宿方面，一個房間的平均人數為11人，平均10人用一個衛生間，可見其擁擠程度。在有些工廠，一個樓層甚至整棟樓共用一個衛生間。比如，永豐工廠某宿舍，一個樓2000個人共用一個衛生間。
6．維權手段的匱乏。
問卷和調查都表明，當工人的權益受到侵犯時，他們普遍處于一種“無助”的狀態。在“如何面對不公正待遇”時，46個工人表示“忍氣吞
聲”。即使有選擇其他抗爭手段的，也有很大一部分表示“抗爭無效”。有79個工人表示，當他們試圖尋找廠方以外的幫助并且被老板得知的話，會對他們進行威脅，其中有40個表示會受到解雇。
大多數工人指出他們的工廠沒有工會。即使有工會，也就是由工廠管理層指定的工會，工人不相信這個工會。問卷調查表明，在所有的被調查工人中，只有4個人曾經尋求過工會幫助。還有訪談資料表明，工人自發成立的工會一般會遭到廠方的破壞。如果有工人組織罷工，就算一般工人得到安撫，組織者會被開除。
由于工會的薄弱，工人集體談判的權力受到制約，工人對勞動合同毫無發言權。所簽合同條款，都是由廠方決定。即使如此，有些工廠還是不和工人簽訂合同，或者即使簽訂了，也不給工人備份文本。
訪談資料還表明，對客戶的來廠視察，廠方存在系統的信息“遮掩系統”，比如，訓練工人撒謊，隱藏重要文件，制造假的工資單，以此欺騙客戶。

綜上所述，問卷和訪談都表明，這些工廠普遍存在違反勞動法規的政策和實踐，這些做法體現在工作時間、工資、保險、勞動紀律、生活條
件、維權手段等各個方面。有些政策，雖然沒有公然違反勞動法和相關法規，但也是打法律的“擦邊球”。但是，同時也必須指出，在尊重勞工權益方面，不同的工廠表現出明顯的差異，所以分析沃爾瑪中國工廠的勞工狀況時，應當因廠而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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