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下旬我看到晉南地區一直下雨,擔心玉米收不回來,耽誤冬小麥播種。因為我當過三年大隊副主任,對農時特別注意。每年“三夏”(夏收小麥、夏耕麥地、夏種玉米)和“三秋”(秋收玉米、秋耕玉米地、秋種冬小麥),是農村最忙的時候。特別是冬小麥,過了寒露播種,由于“地氣”溫度低,麥苗根系向下發育慢,必定影響明年的收成。于是在網上“搶”到了一張10月3號的高鐵票,當天下午3點回到插隊七年的夏縣禹王鄉(公社)西其里村(大隊),了解秋收情況。同時也想了解農民的想法和生產生活情況。作為插隊七年的知青,西其里村是我人生踏入社會的第一步,是西其里的鄉親們在我走和工農相結合道路上幫助我,關心我,使我成長,入黨的。我不能忘本啊。而且作為黨員,密切聯系群眾,關心群眾生活是我們的本分。
到了村里,我把行李箱放到我居住的學生家里,就直接到嶺上看玉米的收割情況,在地里和農民交談。
收割機收割的寬度約3米,而分田到戶后每家的地寬度只有5、6米,收割機本來一個來回就能收割完的地,因為在地頭無法轉彎,只好倒車回來,再次進入地里收割,影響了收割速度。尤其是同一個地塊的玉米,本來可以一次收割完,但因為分給了幾家,造成了有的家的玉米收了,有的家沒收的情景。使得農機要跑幾趟,增加了油耗,加大了成本。
農民們在山坡上種了不少果樹,但幾乎所有果樹園里都是雜草叢生。這些雜草過去都是生產隊派專人割回來壓綠肥(有機肥)施放到大田里。因為現在村里沒有年輕人,都是老人在種地,他們顧不過來,只好任其生長,而大田里則加大化肥量,造成了土壤進一步污染,板結。中國的有識之士早就提出,農業不能“化學化”僅靠化肥提高產量,而且現在提出的污染治理中就有治理“土壤污染”的要求。因為只追求產量,這個問題被忽視了。
4-6號都是陰雨天。我們這里有個特點,一般是在上午10點左右下雨(叫“飯時雨”),我就利用早上7、8點鐘到田間地頭和鄉親們聊天,聽聽他們的想法。
下雨也為我提供了到老鄉家里了解情況的機會。
我們村是濕陷性黃土,一下雨土地發粘,人進到地里去都會把鞋粘掉,更不要說幾噸重的收割機了。眼看寒露節氣前小麥播種完不了。我就到老隊長家說出了自己的擔心,小麥播種不完要出問題時。他對我說:“元仁,不熬煎(不擔心)。現在比以前推后了一個節氣,10月20號前種麥就能行。”看來全球氣候變暖的影響是很大的。我又一次感到“實踐出真知”。人們的思想也要隨著客觀環境的變化而重新認識客觀世界。
大部分農民都認為,土地只有連成片才能提高農機效率,降低生產成本。他們告訴我,今年小麥生長期,國家用無人機免費為糧食作物噴灑農藥,這種農藥對果樹有傷害。因為種糧食作物不掙錢,不少農民在地里種植了經濟效益好的果樹,造成果樹與糧田交織在一起,使得這次免費的農藥噴灑有約1/4的農田沒有進行。有的說要是搞集體化,土地集中種植就不會出現這種情況了。看來“惠農政策”也必須符合現在農村的情況。我的兩個曾經擔任大隊黨支部書記的學生請我吃飯,席間說起村里現在的狀況。其中一個說,農村要搞好也必須堅持正確的政治方向。
我插隊時當過民辦教員,現在我的學生大都70歲左右了,最小的也64,5歲了。他們普遍地對今后土地走向感到迷茫。當年土地承包時,他們還沒有孩子。現在的“土地使用權證”上自然沒有孩子的名字,更不要說他們的孫子了。他們認為,說是可以繼承,但他們的孩子學校一畢業就外出打工了,根本不會種地,連自己家的土地位置在哪里都不知道,繼承了有什么用?有的說,那時候就歸集體耕種了。馬上有人接茬說,要是這樣,還不如現在就歸集體耕種。我們老了,也種不動了。
和農民座談時,當我問到農村醫保的問題時,他們告訴我,每人每年380元,只有住院才能使用。一家3口人就要交一畝小麥的錢(小麥畝產1000斤,收購價1.4元/斤),人多的家庭負擔不起,就沒交。村干部就威脅說,你要是不交,就停發你的種糧補助。還告訴我,有的人醫生讓住院治療,但輸液打針后,覺得沒事了,因為地里農話等著做就回家了。但醫院依然按照你住院治療,每天有床位費,打針吃藥,護理費,開出醫保費用單據。認為太不合理了。
村里的老支書是因傷退役的老八路,是我政治上的引路人。他90年代就去世了,今年初他入贅的女婿也去世了,我自然要去問候一下他的女兒。老支書的女兒和大兒子(我的學生)住在一起。不期遇到了利用“十一”假期回家探親的大兒子的女兒和女婿——一對在大學任教的物理學博士夫婦。作為科技工作者我自然很關注他們的科研課題和教學情況。從談話中了解到,男孩子在研究天體物理,女孩子在研究鋰電池的材質。一個是基礎科學,一個是應用科學。談到教學情況時,他們告訴我,受社會上急功近利風氣的影響,學生的學習心態很浮躁,缺乏踏實做學問的思想。對大學教育憂心忡忡。
我的這兩個學生,中學畢業后都在公社的農機修理廠工作。隨著人民公社的解散,社辦的農機修理廠也垮了。他們20幾歲時就外出給私營企業主打工,現在年紀大了,只得回村種地。因為私營企業主并不給他們繳納養老保險,所以現在每月只領政府發的130元“養老金”。村里其他外出打工者也基本是這種情況,私營企業主按日記工資,每月按照你的出勤日發工資,并不給他們繳納養老保險。這不得不讓我想起馬克思在《共產黨宣言》中說的“資產階級使農村屈服于城市的統治。”他們采用雇傭勞動的方式剝削勞動者的剩余價值,當勞動者不能再為他們創造剩余價值時,就把勞動者一腳踢開。縮小城鄉差別應該首先考慮發展農村,而不是只發展資本聚集的城市。習近平同志提出“城鄉融合發展”就是在糾偏,但落實起來不容易。
這是建在農田里廢棄多年的一個養雞場和一個養豬場。我問村干部,為什么不拆除,恢復種莊稼?答復是,他在自家承包地里蓋的,沒法管。
在通往嶺上道路的一側我看到每隔30到50米就有一個出水閥門,感到很奇怪。一了解,原來是因為地下水位下降,說是為了涵養地下水,而“引黃河水”澆地準備的,這當然是好事。而且地下的管道都是無縫鋼管,已經鋪設好了很久。問到“什么時候來水?”答復是“不知道”,并且告訴我,外村有的管道敷設4、5年了也沒通水。而且用黃河水是要按照澆地的畝數收費的。“那原來打的百米以上的深井怎么辦?”(這些井每口都是花了幾萬元才打成的)“不知道。”
涵養地下水,只能是涵養地表和淺層地下水。突破百米的深井,是打穿了巖層后取得的深井水,與地表和淺層地下水沒關系,是不參與地表水自然循環的深層地下水。不知道為什么要這樣宣傳。
據了解是從永濟縣引黃河水。永濟距夏縣近100公里,永濟的海拔356米,夏縣海拔711米。就是說是從低處往高處供水。這需要大功率的取水泵通過總管分配到沿途各縣,各縣通過干管分配到各鄉鎮,各鄉鎮通過支管分配到各村。而且沿途各處都要設置加壓泵,投資巨大,當然這么做GDP肯定增加,但至今不見效果就有問題了。真不知道這個項目的可行性報告是怎么做,又怎么批準立項的。
10月8日天氣晴了,下午我就要回北京。早上我抓緊時間又到嶺上的地里觀察土壤的濕度,看到了陽光照射后的田野上升起了薄霧,說明地里的水分還是很大。看來還要再曬一二天才能進到地里收玉米。
今天上午給我的學生打電話,他說曬了兩天,今天可以進到地里收玉米了。我的心才放下。
「 支持烏有之鄉!」
您的打賞將用于網站日常運行與維護。
幫助我們辦好網站,宣傳紅色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