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按:
專家是一個職業,也是知識分子的一部分。在正常的年代,知識分子除了在某一專業領域具備權威性,還常常享有道德的優勢地位,尤其是到農村做調研的涉農專家。盡管專家常常并不被農村人所認可,但由于專家一般由公共財政供養和購買服務,無須農民買單。農民或地方干部也不必得罪這些專家,有些進村專家也常常成為農村人獵奇和消遣的對象,專家套路也為當地人所熟悉。當蔡博士的權威不足以促使村書記畢恭畢敬的時候,她收獲了一個鮮活的故事。感謝她賜稿田野拾遺。
作 者|蔡楊,供職于中共北京市委黨校(北京行政學院)政治學教研部,目前從事鄉村治理研究。
有回一個村書記給我講了一個故事。講故事的由頭,是他臨時接到“上級”電話,需要接待下我們這幫城里來的、恰好路過此地來調研的磚家,大中午的。所以,等我們到了,村書記先是沒好氣兒地拎著我們繞村快步走了一圈。
速度有多快呢?走得我們里面幾位同志直喘。然后坐下。正當中午,太陽暖烘烘,大家走的很累,于是全體開始犯困。只有老書記一個人還精神抖擻,坐定就開口說:“問問題吧!”
沒有人有問題。
我只好說:最近村民大伙兒都還過的不錯?有啥大事兒沒?
書記說:沒大事,凈小事。天天告我。
我:說來聽聽,告啥呢?
書記說:最近基本都是告廁所的事。
于是,我們就聽到了一個精彩的故事。
去年有一天,鄉鎮通知要開會。去了一聽,原來要搞廁所革命,統一給指標,給村里還沒達標的旱廁換成環保廁所。老書記這個村分得50個指標,要求現場填寫名單。書記哪兒知道該給哪家換,當時想——先把50個填滿,換的時候再調吧。
今年,村里搞環境整治達標,所有的旱廁都要拆除。好嘛,拆就拆,反正不拆舊的咋裝新的。于是家家旱廁推平了。
接著,裝廁所的進村了。拿著名單,一家一家裝。結果有些家里人家廁所早改過了,不需要進門再改,有些家里推了旱廁,等裝新廁,可名單上沒有,不給裝。廁所施工隊裝完名單上的就走了。
沒廁所的村民去找書記:“我家廁所已經拆了,新的不給裝,請問我到哪兒上廁所啊!”
書記急了,去鎮里。鎮里也沒辦法,說,等下一批。書記回來告訴村民,只能等下一批。
村民急了:“那我家里沒廁所,我咋辦啊?!!”
老書記講到這里,我插嘴:“就是,那沒廁所,咋辦啊!”
書記邊描述邊樂起來:“是啊,咋辦,沒法辦,一樁挫事!”
我說:“為啥不能把別人不裝的裝給那些需要的?”
書記說:“是啊,為什么不行?我不知道,人家就是這規定。”
我說:“那您報名單時沒調查下?”
書記說:“我哪兒知道,又沒人讓回來查,現場就讓填了,我哪兒知道誰家要裝,我以為報夠數就行了。”
我說:“結果就這樣了?”
書記哭笑不得地說:“結果就是人家沒廁所上,就是天天告我。咋整啊這。”
看著書記坦率又發愁的樣子,我們也突然哭笑不得起來——咋辦啊!
然后書記說,“裝了廁所的也告我。”
為啥呢?
因為這邊廂村里急著要環境整治,要拆旱廁搞抽水廁所,可是村莊規劃遲遲不下來。不下來沒法挖排污系統。沒有排污系統沒法改抽水廁所。咋辦?磚家出了主意,設計了兩個大糞缸裝置——馬桶裝外面,糞缸埋地下,糞缸滿了,糞車來抽一次。看起來挺合理。
但是這磚家吧,要不怎么說是磚家呢!這設計沒法用啊。磚家覺得糞缸反正要埋地下,看不著,就用了類似玻璃鋼的材料,便宜,好用。結果到了農民這兒出事了。
誰家好好的院子里愿意埋倆大糞缸啊?埋誰家地兒都不合適,大家就把糞缸埋到院子外頭,道兒上去。這下好了,玻璃鋼它不承重,道兒上哪怕過個農用小三輪,呱唧,壓斷了糞缸蓋,掉糞缸了。大家又告。
哈哈哈哈,講到這兒,書記大概想起了看別人掉糞缸的樣子,哈哈大笑起來,一邊笑,一邊指著我,磚家,磚家……然后笑的更厲害了。
哈哈哈,我們也被感染,都笑了起來。一邊笑,一邊臉發燙,雖然自己并不是專家,也的確感到很不好意思。
說明:該文由作者在家長會上用手機草就,字句和標點不講究之處,請讀者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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