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姨打電話說母親不慎摔傷,我早早于農歷12月20日回老家看望母親。幸好,母親身體沒有大礙,休息幾天就恢復了。
和往常一樣,我回到老家總要和兒時的伙伴聊一聊家常,談一談農村的新聞。我感到農村的變化很大,有好的方面,也有讓人擔憂的地方。好的變化有:有三分之一的家庭蓋了磚混結構的一層半(200平方米)或兩層半(300平方米)的新房(還有三分之二的家庭住在土木結構100平方米的房子);村里打了水泥路面;國家給村里六十名貧困人口每年有近千元的補助;少部分農戶發展果業(種植獼胡桃和黒李子)初步獲得效益(多的每年收入在5萬元,少的每年收入在萬元左右),種糧農戶在一半左右,還有一批人在外搞經營或打工,他們是村子最富有的人;個別家庭購置了小汽車、太陽能熱水器,修建了洗澡間、水沖廁所。
令人擔憂的事也不少。平時呆在村子里是上了年紀的老人、小孩和沒有技能的婦女,輕壯年都到城里打工掙錢去了。留在村中的老人和婦女多數人以打麻將度日,少數年紀稍大的老人和婦女從事家庭種植和養殖(養兔)。平時村里誰家有紅白喜事,找人幫忙成了困難。好在一些地方成立了紅白喜事服務隊,對用戶提供專業服務。但這些總要不菲的的開支,困難的家庭就請不起服務隊。紅白喜事還好辦,村里出了緊急的事,沒有人去應付。比如發生火災,村子里是找不到救火的人。北方的農村的房屋屬于土木或磚木結構,并且家家相連,一家著火,可能燒毀的不是一家,而是幾十家房子。
村里公共建設的資金來源主要靠上級財政撥付,村民對集資很反感,擔心村干部貪污。反感歸反感,大部分人還是能交齊公共建設集資款,但個別村民以自己的宅基地或承包地等遺留問題為要挾,拒絕繳納,對此村干部無可奈何,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此風助長了刁蠻之氣,公益事業集資越來越困難。目前公益事業幾乎無人問津,村干部除了分發上級的救濟資金和衣物、收取宅基地費用外,基本休閑。二十年前的干部除了“催糧要款,刮宮流產(計劃生育)”,還調節村民糾紛,現在農業稅取消了,村民自覺生育了,青壯年勞力進城了打工了,糾紛減少了,村干部無事可干,只想著如何鼓滿自己的腰包。
如今有能力的人不愿當村干部,一是怕村里的難纏戶(霸道的人),怕出力不討好。二是沒有時間,怕影響自己的利益。沒有能力的人但有勢力(地痞流氓勢力,黑惡勢力)的爭著當村干部,在村干部選舉之前,到處許愿,甚至掏錢買選票,一旦當上村干部,過去的許愿一概不提,想著法子為自己、為自己的家族、為自己的小圈子謀取利益。比如確定領取國家補助的困難戶的名單,誰和村干部關系好,誰能夠領了救濟向村干部進貢,誰就能拿到財政補助,而那些真正的困難戶卻領不到國家救濟。農村的政權落在地痞流氓勢力的手中,村民成為“干部”撈取國家利益利用的對象。
現在村民的心散得很厲害,只要不直接涉及自身利益,村干部干什么事,村民幾乎不管,甚至對村干部貪污國家錢款也漠不關心。他們說:只要村干部能從上面弄到錢,貪污讓他人家貪污去,反正不是咱自己的錢。聽說村子從上面弄了90萬元,村民集資5萬元,村里修水泥路面花了70萬元,25萬元不知道到哪里去了。村民不僅不不責問這筆錢的去向,還贊揚村干部本事大,給村子辦了好事。我不知道容忍納稅人的錢流進個人的腰包,國家機器要保護誰的利益?
過去農村宅基地的分配按照家庭人口多少進行,現在不一樣了。家里只要有男丁,即使是吃奶的嬰幼兒,也要宅基地。更有甚者,一、二十年前離開了村子吃了商品糧,在城里買了房的本村男丁也要宅基地。村干部只管收錢,只要給了錢,就批給地皮。和十年前相比,村子的面積至少擴大了一倍。如此這般,國家規定的18億畝耕地面積能保住嗎?
過去那個村民存在生活作風問題,村子里總會傳的沸沸揚揚,給當事人帶來巨大的壓力?,F在不一樣了,大家見怪不怪了。即便是未婚的女子做了傷風敗俗的的事,也不會沒有人看不起,而成為嫁不出去剩女。只要能掙到錢,什么也不重要。有一個從城里發展回到村里的未婚女青年,不小掛爛了300元買的一條褲子,鄰居大嫂說:補一下還可以穿。女青年說:不要了,我出去一個晚上就可以掙一條褲子。乖乖,她絲毫沒有把賣身看成是羞恥的事,竟毫無顧忌的向人炫耀。
村子里道路硬化所需要的巨額資金,大部分村民拿不出來,其來源主要有兩個渠道:一是在外面搞經營,發了大財的人向村子捐贈,這部分資金數量很少。二是在外面當了大官,利用手中權力,在工業反哺農業、城市反哺鄉村的政策環境下,把家鄉建設列入“新農村建設項目”,申請到國家財政資金。這部分資金是農村道路硬化的主要來源。既然錢是這些人弄來的,道路就要寫到他們的家門口,至于是否不符合鄉村規劃就是次要的事情了。不僅如此,既然這些能人能弄到國家財政建設資金,村民集資向手握項目審批權的官員和跑項目的人送禮那就免不了,村干部也不能白跑路,多少也會分到一些?,F在村民最崇拜的是那些在外面發了大財,當了大官的人。大年初一,村民敲著鑼鼓,打著彩旗,鳴放鞭炮,到這些人家里去拜年,感謝他們給村子做了貢獻。過去大年初一村干部要到軍烈屬家里去拜年,現在由于當兵至少向有關的人員送2—3萬元的禮,村民感覺不劃算,沒有人服兵役了,村里也就沒有軍烈屬了。
在這里有必要提一下,香港有一個基督教基金會在西部農村建設中也發揮了作用。在人畜飲水、道路、橋梁建設、鄉村小學修繕等方面做出了積極貢獻,同時,他們也把基督教文化在西部農村傳播開來,道路兩旁大大小小的教堂就是基督教文化傳播的陣地。
不足一千人的小村莊,有兩個神漢和兩個神婆,他們家里掛滿了“有求必應”“神靈感應”的錦旗和牌匾。村民生了病不是先去看醫生,而是去找他們瞧病,這自然少不了要付給神的腳馬(神婆神漢)一定的費用。誰家找不到小孩,丟了東西,村民不報警(報警沒有用,警察沒有時間管村子里的事),先要去找神漢神婆幫助。
北方的鄉村春節期間有家家戶戶貼年畫的風俗,讓我驚異的是不少村民把毛主席像請回了家(村民把購買主席像從不說是“購買”,就像他們從不說“購買”門神、灶神,而要說“請”門神、灶神一樣,他們要把毛主席“請”回家)。我問他們:為什么要把主席像貼在最顯眼的位置?他們說:毛主席是農民的貼心人,一切牛鬼蛇神都怕他,把毛主席請回家,可以保一家人一年四季都平安。
以上點點滴滴是我在家鄉的一些見聞,反映了市場化大背景下農村的巨變。一方面,物質財富增加了,農民生產生活條件改善了,農村面貌改變了。另一方面,農村“三股力量”(黑惡力量,資本力量,宗教宗族力量)迅速擴張,它們占領者農村的政治資源、經濟資源和文化資源,它們既各自發展,又相互勾結利用,使中國鄉村快速市俗化。在“三股力量”的共同擠壓下,農民特別是青年農民喪失基本的道德評判標準,榮辱不分,好壞不辨,有奶就是娘,有錢就是爺。農民對于來自外部的巨大誘惑和壓力,一方面表現出接納歡迎的態度,畢竟吃穿不用愁,生活越來越方便。另一方面,又表現出無奈何、不安和恐慌,他們不相信黨組織,而求助神的保佑,甚至把他們的大救星——毛主席,抬出來保佑平安吉祥,驅除妖魔鬼怪。政府如果不從根本上保護農民的根本利益,分析農村政治力量的角逐,而一味的采取輸血和所謂的和諧社會建設——和稀泥的政策,喂肥的只能是“三股力量”,餓死的只能是衣食父母。當然政府也就成了“三股力量”的政府。過去國民黨政府在農村不就是“三股力量”的政府嗎?前車之鑒,不可不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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