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村里鄰居兒子,九零后,大概十年前跟著比他大四五歲的哥哥去了富士康打工。去年,兄弟倆都回家了,弟弟在村里跟著給人蓋房子的小工隊干活,當小工,一天一百二。哥哥成了家,有了孩子,在家里自己養羊,養雞。
他爹現在五十多歲,一直在家里種地,偶爾也跟著工隊去當小工。他媽強一點,去過珠三角打工,也去過北京打工,年齡大了以后找不到活兒干了,就回家了,現在也在家里。
他奶奶七十多歲,前兩年身體還好,在外面做保姆,現在年齡越來越大,別人也不敢要了,回家了。家里人太多,住不下,和兒媳婦關系也緊張,就把廢棄多年的窯洞收拾收拾,一個人去住了。
去年回老家,和他們偶爾聊聊,問他爹小兒子有對象沒,他爹笑了笑,現在哪找得起,是個姑娘就要二三十萬彩禮錢,等他自己搬磚攢錢吧。我說那要等到啥時候?他說,實在不行就打光棍唄。
我們村八十年代出過一兩個大學生,九十年代趕上大學擴招,又出了幾個。之后也有,但是基本上都是二本三本了,一本沒有了。九零后零零后基本上都是二本三本,一本沒有了,九八五二一一都沒有。
我八十年代上小學,九十年代上中學,小學同學里有老師的孩子,也有村里有錢人家的孩子,中學同學里也有老師的孩子,公務員的孩子,警察的孩子,全鎮有名的老板的兒子。
我上小學的時候,全校二三百學生,現在七八十個,沒有聽說哪個老師,公務員的孩子還在村里上小學,家里條件稍微好點的都去了鎮上,再好點就去了城里。
九零后孩子也許還有各種社會階層的孩子在一起讀書的情況,但是已經沒有八十年代那么普遍了,零零后就基本上沒有了。爹媽奮斗半輩子,好不容易條件好了,自然不會再允許自己的孩子跟比自己條件差的家庭的孩子混在一起。
這就是階層分化,也是階級固化,發生得順其自然,潤物無聲。九零后是新中國第一代明顯感受到了階層分化的孩子,這種分化是從一出生就已經存在的,沒有機會選擇。
用汪暉的話說,二十世紀是一個短暫的時期,之后就是十九世紀又回來了。九零后零零后就是十九世紀重生之后的第一批孩子。
所以,八九十年代在工廠打工的打工仔打工妹的孩子,到了新世紀,大部分也就逐步進入了工廠,成了新一代的打工仔打工妹。
他們很顯然不屬于后浪中被前浪看著的那些人,他們不是前浪,也不是后浪,而是無聲無息的流水,就像他們在流水線上的青春,沒有人在意。
后浪里的年輕人很粉,很紅,但是最重要的特點還是中產。
而且不是一代人中產,而是可能需要兩代人以上的積累,他們才有可能在二十來歲的時候就活得那么中產,可以去各種遙遠的地方,可以有選擇的權利,可以那么自信,那么大氣,完全不用擔心油鹽醬醋茶。
還看了一個公眾號給后浪青年算的一筆賬,一個后浪青年需要170多個平均收入的人才能負擔得起。這個算法未必準確,但是有一個基本的事實大概沒有問題,那就是需要一百多個普通勞動者,才能供養一個后浪青年。
在疫情影響之下,長三角珠三角都在四月份就出現了返鄉潮,而這其中的主力就是九零后和零零后。他們找不到工作,只能被迫返回老家,另謀出路。
一些企業為了節約成本,干脆趕在五一之前裁員。所以有些年輕人這個五一被剝奪了勞動的權利,在五四這天可能正在回家的路上,或者是正在到處奔波,找新的工作。
就在這個時候,另一群年輕人出現在了后浪里,他們是這個國家最美的風景,是個國家的未來。
另一些年輕人沒有出現在后浪里,不是這個國家的風景,不是這個國家的未來。他們和他們的父輩一樣,是被忽視的人。他們不是前浪,也不是后浪,因為窮,他們浪不起來。
唯一算是和后浪共享的,大概就是他們都是十九世紀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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