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片來源：搜狐
除了隱形貧困人口，全世界中產(chǎn)階層的青年都在叫窮。這到底是年輕人的新式矯情，還是他們無力的吶喊?
作者 | 醋溜雙子座 涼拌水瓶座
美編 | 黃山
微信編輯 | 侯麗
“隱形貧困人口”成為2018年第一個擊中年輕人的自我描述詞。瀏覽了那些盛行于票圈的名詞解釋，年輕人終于知道，在消費上放蕩不羈、外強中干的，不是只有自己一個。
然而，經(jīng)歷過物質(zhì)匱乏年代的“二大爺”和紡織廠的“芳芳”們卻對此不以為然：哼哼，這些哭窮的年輕人，都是沒有經(jīng)歷過真窮的。
哭窮，到底是年輕人的新式矯情，還是他們看破現(xiàn)實后的吶喊?
“隱形貧困人口”是誰？
“隱形貧困人口”，多指那些風風光光消費，辛辛苦苦攢也攢不下來錢的年輕人。
我們歸納了一下，他們大概有這樣幾種類型。
第一類：自我滿足型
這類隱形貧困人口忙于工作，時間不多、精力有限，于是將消費作為一種解決生活問題的方式。比如有錢就花，用買買買抵御生活的乏味;比如購買高價保健品，彌補常年熬夜或缺乏運動帶來的健康危機;比如為了克服“無暇做飯只能吃地溝油”的窘境，在“吃飯”上毫不吝嗇。
中產(chǎn)階層飲食新寵：亞麻籽、牛油果、羽衣甘藍。圖片來源：界面
平時工作忙得根本沒時間網(wǎng)購，錢都花在吃上了。
貴是因為要吃的健康，靠譜的輕食沒有低于 50 的。牛油果已經(jīng)過時了，主要是看有沒有羽衣甘藍和藜麥。
也不是沒想過吃的家常一些，可一想到我工作這么累周末還加班，再不吃好喝好也太慘了。
——新世相 《你這么能花錢，一定很窮吧 | 隱形貧困人口都把錢花哪了》
賺了錢如果不花掉，那真是對不起加的那些班，花錢讓自己吃得好、身體好、不孤單，都是最基本的，這個要求不過分吧?
第二類：打腫臉充胖子型
許多年輕人對老一輩的面子消費嗤之以鼻，自己卻不能逃脫為虛榮心買單的命運。
才入職一周，媒體人范范的消費水平被強行拉高。“如果不背個好包上班，不了解幾個名牌，我都不知道該怎么進入同事的話題。”
“每次聚餐，同事們都帶著去那些人均200+的高端餐廳。久而久之，我也就習慣了，雖然我?guī)缀跻氩环蟪隽耍巧磉叺娜硕荚谶@樣消費，比起窮，顯得寒磣更可怕。我不想讓自己變low。”
《北京女子圖鑒》中，外表光鮮亮麗的佳佳卻租住在沒有信號的地下室。
人生已經(jīng)如此的艱難，有些事情就更不能被拆穿。
周末愛請朋友去酒吧，職業(yè)買單。主要是忙到?jīng)]有別的花錢機會，這方面尤其不能示弱。不然他們還真以為我過得很慘了。
——新世相 《你這么能花錢，一定很窮吧 | 隱形貧困人口都把錢花哪了》
假裝生活，成為讓自己體面的必備技能。為了保持自己的階級特征，就算私底下再窮，也要用看得見的高消費來讓自己看起來像個樣子，隱形貧困人口不能輸。
第三類：騎虎難下型
消費欲望就像脂肪，長起來容易，減下去難。
比如，住過好的出租房，就再難回到簡陋的那種屋子里湊合。
晚上能遠遠看到亮著燈的望京SOHO。瞬間再也不想住回窗外有鐵柵欄的老小區(qū)了。
我不覺得自己在追求過分的欲望。加班完回到家，在合租臥室盯著鐵柵欄聽運輸車轟隆隆，和放著音樂坐在有夜景的落地窗前，真的無法相比。
——新世相 《你這么能花錢，一定很窮吧 | 隱形貧困人口都把錢花哪了》
再比如，在敞亮的頂層健身房里體驗過，就再也跑不回那地下健身會所的跑步機。
真不是多愛健身的人，腹肌到今天還是一團，就是對健身房環(huán)境要求越來越高——現(xiàn)在逃離地下室，一邊跑步一邊面對整座城市夜景，終于找到了一點美劇男主角的感覺。
——新世相 《你這么能花錢，一定很窮吧 | 隱形貧困人口都把錢花哪了》
工資增長的速度比不上商品的更新速度，也比不上欲望膨脹的速度。層出不窮的消費項目與營銷廣告刺激著你，強行拉高你的消費段位，這足以讓你沉溺在一種富裕的錯覺里，卻時常忘了自己已經(jīng)吊在了赤字的邊緣。
《馬男波杰克》截圖
選擇“隱形”的原因各自不同，而貧困的感受卻是人人相似。實際上一邊花錢一邊哭窮的，可不止中國的青年。
聽說全世界的年輕人在哭窮？
這些年，從臺灣的“月光族”、日本的“隱蔽人士”，到英國的“尼特族”，全世界的年輕人，似乎都過得不太好。他們雖然都算不上赤貧，但卻各有各的窮法，當然也各有各的套路。
臺灣：花光用光的月光族
“月光族”最早出現(xiàn)在十幾年前的臺灣，他們是一群年輕的中產(chǎn)階層，擯棄了父輩謹慎的消費方式，本著花光用光的原則，熱衷提前消費，他們的銀行賬戶月底通產(chǎn)所剩無幾，因此號稱“月光族”。
“月光族”自從出現(xiàn)，就因其“離經(jīng)叛道”的消費觀念轟動一時，流行開去，至今仍然深刻影響著臺灣的年輕人。一項新發(fā)布的調(diào)查顯示，臺灣39歲以下青年勞工中，33%自認為是“月光族”，47.9%背有負債。
在大陸，“月光”的消費模式催生了人人貸等小型借貸平臺，他們手續(xù)簡單、借貸方便，卻極容易讓人越陷越深。圖片來源：人人貸官網(wǎng)
如果說十幾年前的 “月光族”還帶著及時行樂的浪漫瀟灑，而今他們則幾乎只剩下入不敷出的辛酸無奈了。據(jù)調(diào)查，到2018年，63.3%的月光族自認為是貧窮階級，44.2%表示無生育子女計劃，其中88.2%的人透露是由于經(jīng)濟因素。
臺灣大型招聘網(wǎng)站“yes123求職網(wǎng)”發(fā)言人楊總斌分析稱，月光族的大量涌現(xiàn)，意味著臺灣的年輕中產(chǎn)階級正在逐漸陷落。
英國：游手好閑的尼特族
當超前消費的觀念掏空臺灣青年的錢包時，歐美的年輕人正在為他們的懶惰付出代價。
“尼特族”(全稱Not in Employment, Education or Training)一詞最早出現(xiàn)在英國，它專指那些不升學、不工作也不愿尋找工作的待業(yè)青年。尼特這個詞在英文中也往往會引發(fā)“沒有地位”這樣的負面聯(lián)想。
尼特族數(shù)量龐大，據(jù)統(tǒng)計，2013年，在英國18-24歲的青年中，有1/5無工作，倫敦有12萬尼特族，平均每4名青年中就有一人失業(yè)。
這一族群一定程度上是發(fā)達國家經(jīng)濟停滯的產(chǎn)物。當經(jīng)濟發(fā)展不如預期，高新職業(yè)迅速飽和，底薪高工時的工作大量增長。尼特族的年輕人既找不到符合期望的工作，又不愿意從事太過辛勞的職業(yè)，于是就依附家人暫不就業(yè)，整日無所事事，給家庭帶來負擔。
不過，尼特族不少出身于家境良好的中產(chǎn)階層，在階層固化的歐美社會，他們光靠著父母的財產(chǎn)就能過得還不賴。
日本：宅是一切的繭居族
在日本的“繭居族”身上，個體與社會的疏離則以一種更為封閉的狀態(tài)體現(xiàn)出來，他們打從心里抗拒人群，巴不得完全從社會蒸發(fā)。
據(jù)統(tǒng)計，在日本，生活著近百萬繭居族，他們大多在20?49歲之間，平時幾乎足不出戶，嚴重者長達數(shù)年都是如此。不過，也仍有不少繭居人士會運用互聯(lián)網(wǎng)與外界互動。
Riki的房間被貝殼面、零食和散落的雜物堆滿。有時，他甚至不需要吃喝，因為心理障礙比生理需求大得多。圖文來源：網(wǎng)易看客
多數(shù)繭居族來自中產(chǎn)家庭，他們通常被寄予很高的期望。然而，曠日持久的經(jīng)濟停滯切斷了“高分數(shù)-好大學-好工作”的傳送帶，向上流動通道的阻塞讓這些年輕人背負著巨大壓力，并在特定文化背景下孕育出“恥辱感”。 “逃跑，只有逃跑的時候，我才是我自己”，一位繭居青年這樣說。
家境和社會環(huán)境不僅這些日本青年繭居的誘因，也是他們繭居的條件。父母在經(jīng)濟泡沫時代積累下來的物質(zhì)基礎，既賦予了他們對自由享樂的想象，也帶來了垮塌的可能。加藤博士說：“很多時候，日本父母無法狠心切斷孩子的經(jīng)濟來源，盡管經(jīng)濟不景氣，仍無限期的贍養(yǎng)他們。”
從日本到英國，全世界生于中產(chǎn)階層的年輕人仿佛都陷入了莫名的愁苦之中。他們總怨自己小姐身子丫鬟命，有中產(chǎn)的消費習慣、審美趣味、懶散習性和嬌貴身子，卻又不肯心甘情愿地為此買單。一邊花錢、躺尸，街上竄、家里蹲，一邊叫苦不迭，樂于給自己貼上“月光”、“尼特”、“繭居”、“隱形貧困”這樣的標簽，仿佛有天大的苦衷。這樣的哭窮，乍看就像一種新式矯情，實在是“窮”得有些理不直氣不壯。
但另一方面，這種哭窮背后也確有實實在在的難言之隱。停滯不前的經(jīng)濟、斷裂的向上流動通道造成了社會地位的貶值，奪走了他們“本該擁有”的輕松生活。一定程度上，他們的花錢、啃老、躺尸不僅是“貧困”的原因，也是“貧困”的結(jié)果，是小資理想遭遇骨感現(xiàn)實后的破罐子破摔。
哭窮，新式矯情還是痛的領悟？
與高枕無憂的前輩們相比，這屆中產(chǎn)青年大概是最名不副實的一批。
今年應屆畢業(yè)生平均起薪每月2443元，僅夠買半部蘋果手機，其中北京地區(qū)平均起薪也僅為3019元，同時，三成以上應屆畢業(yè)生仍“啃老”，近四成過著“月光”生活。
——北京大學市場與媒介研究中心 《90后畢業(yè)生飯碗報告》
資料來源：百度文庫《90后年輕人生活壓力數(shù)據(jù)》
除了薪資低、就業(yè)市場不友好，在市場經(jīng)濟背景下，住房、教育、醫(yī)療、養(yǎng)老問題也已成了年輕人身上的幾座大山。
工作三年了，和男朋友也打算結(jié)婚了，咬咬牙決定買房。東拼西湊好不容易湊夠了首付，銀行貸款110萬，每月要還房貸7000多，還欠著親戚的外債18萬。和男朋友收入加起來才一萬四左右。男友工作不穩(wěn)定，我在國企，效益下滑，單位有降薪趨勢。我覺得我們承擔的風險太高了，就像在走鋼絲，一不小心就會跌入深淵。
——@天涯網(wǎng)友 我是GZ小馬甲
新自由主義制造了一個充滿風險的社會。彈性制的工作之下，大量去技能化、靈活化的崗位被創(chuàng)造出來，卻讓每一個個體面臨低薪、工作高壓與生計的不穩(wěn)定。曾經(jīng)是公共福利的住房、醫(yī)療如今變成了待價而沽的商品。如果沒有足夠的財產(chǎn)，就很難輕松獲得最基本的生活保障，中產(chǎn)也被深深卷入其中。
資料來源：百度文庫《90后年輕人生活壓力數(shù)據(jù)》
中產(chǎn)青年不僅被惡劣的工作條件榨干了時間、健康和生活質(zhì)量，還被市場化奪去了未來生活的憧憬。當他們無力控制自己的生存境況，便執(zhí)著起了飲食、健身、化妝品這些熟悉的生活方式，企圖通過日常生活中可控制、可預測的消費制造幻象，來對抗未來的不可預測和不可控。
在此背景下，消費主義激發(fā)的物欲讓這些青年重新看到了“希望的曙光”。天天加班累垮了身體?至少還找得起私教進得起健身房呀;熬夜趕工總爆痘?前男友面膜包你嫩出水;天天吃地溝油外賣胃不好?還不快買兩個牛油果補補身子。
畢竟，沒有了健康和時間，錢就是他們僅存的資源；沒有了選擇生活的余地，選擇“哪一種牌子的冰箱和洗衣機”就是他們僅剩的自由。
消費不僅從物質(zhì)上彌補了貧乏的生活，更重要的是，它還給岌岌可危的中產(chǎn)階層帶來了他們稀缺的“位置感”。通過區(qū)分不同價格、不同品牌的商品，年輕人也在重新確認自己的品味、消費能力和階層地位。“高雅”消費品正是以這種方式，撫慰著他們那顆顫抖的小心臟。
然而，消費主義的美夢畢竟虛幻的。在吃喝玩樂上，年輕人花光了積蓄，只能通過更賣力的工作來填補虧空，而住房、婚姻和育兒依然遙不可及。花錢消愁愁更愁，越窮越買，越買越窮，他們最終陷入消費主義的怪圈一發(fā)不可收拾。
NHK紀錄片《窮忙族》
而“隱形貧困人口”、“吃土”、“窮逼”這樣的詞匯恰恰用戲謔、自嘲的方式，表達了這些年輕人的難言之隱，這是一場群體性的自我澄清。總之，中產(chǎn)青年借消費給自己制造了一些幻覺，又用“哭窮”的方式來否定這些幻覺。在這個意義上，買買買不過是他們的自慰行為，而哭窮就是酸爽過后的空虛寂寞冷。
花今天的錢，哭明天的窮，有用嗎？
是的，風險社會的不安定感、未來的不可預測性都是真實的，不會因為哭窮而改變。認知到問題只是起點，更有意義的是關于改變的討論。
與其欲求不滿地哭窮，何不跳出自己的階層小圈子，發(fā)揮對“貧困”的同理心?中產(chǎn)青年不如去看看底層的人是如何活著的。為你送貨的快遞員、為你掃樓的保潔阿姨、生命垂危的塵肺病工人、流水線上的芳芳和壯壯，都在你無法想象的“貧困”中齟齬前行，根本無力“消費”，更無暇“哭窮”。去問問他們的薪資、家庭和吃穿住用行，你會窺探到一個社會階層的譜系，會發(fā)現(xiàn)你自己所擁有的，即使不像上流社會一樣多，但也絕不是理所當然。
你的窮，來自于財富分配的不均。全世界越來越多的財富集中在越來越少的人手里，不論是底層還是中產(chǎn)，即使看到社會的財富在數(shù)字上的增加，卻感受不到實實在在的生活的富足。大多數(shù)的人要分比例極小的一份餅而造成的經(jīng)濟緊張，并不是通過符號消費能夠解決的，這背后是社會的不公。
中產(chǎn)階層醒醒吧，無產(chǎn)才是你們最終的歸宿。圖片來源：公眾號“沒用的人”
對于個人來說，只是哭窮、消費，卻不關心政治，只會助長資本的剝削，讓制造貧困的社會機器永動不休。要沖破逼仄的生存空間，應該打破“獨善其身”的觀念，走出政治冷漠，從關心身邊的世界開始。
參考資料：
1、維基百科：尼特族詞條
https://zh.wikipedia.org/wiki/%E5%B0%BC%E7%89%B9%E6%97%8F
2、維基百科：繭居族詞條
https://zh.wikipedia.org/wiki/%E9%9A%B1%E8%94%BD%E4%BA%BA%E5%A3%AB
3、南都觀察：《年輕人何以成為“隱形貧困人口”》
4、看客insight：《“消失”的100萬日本人，逃避雖可恥但有用》
5、新世相：《你這么能花錢，一定很窮吧 | 隱形貧困人口都把錢花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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