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中國編者按：這篇文章，是張耀祖老師日前為參加寒假社會實踐活動的大學生社團所作的一個專題報告。　　

　　張耀祖是一位長期關注國企老工人命運的中國當代社會主義運動的研究者和實踐者。我們之所以要將他這個報告的主要內容整理成文字，鄭重推薦給《紅色中囯》的讀者，是因為這份報告從一個獨特的角度剖析了“國企改制”的真相，簡明扼要地展示了中國改革開放的路線圖。也在一定程度上勾勒出了世界資本主義盛極而衰的脈絡。在往后的日子里，盡管窮人們照舊富不起來，但富人們已經走向沒落卻是我們看得見的。　　

　　這個報告不足一萬五千字，讀完大概需要30分鐘。但就在這短短30分鐘的時間里，你能以上世紀末的“國企改制”為主線，將上溯1976年的那場政變，1979年的那場戰爭，1991年的克里姆林宮紅旗落地，1992年《春天的故事》；下至2001年的911，2008年的“救美國就是救中國”；一直到今天“改革進入深水區”的步履維艱，和美國竟然出現特朗普這樣一位“另類總統”的匪夷所思，完全貫穿起來。能讓我們用一種涵蓋歷史的宏大視野，去觀察中國工人階級的現狀，并思考社會主義的未來。　　

　　為什么1979年我們叫做“自衛反擊戰”的一場不算大的戰爭，就能徹底改變中蘇美三足鼎立的世界格局，并出現亞洲“四小龍”向“四小蟲”演化的現象？為什么1997年發起的那場甚是詭異的國企改制，就像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瓦解了中國原有的社會結構，在城市老工人遭遇慘敗的時候，也徹底改變了中國工人階級的地位？　　

　　今年是2017年，距國企改制和鄧小平離開這個特色社會的中國正好20年，距十月革命開創社會主義也剛好100年。上世紀末言之鑿鑿的“和平與發展是當代世界主題”，現在還有自信嗎？敢說二十一世紀“戰爭與革命”不會成為又一個世界主題？　　

　　本文提出了這些問題，作者也做了一定程度的回答。但這些回答顯然不是為了讓“有志青年”更加熱血沸騰，卻似乎是潑了一些冷水，勸他們沉下心來腳踏實地。其實，這又何嘗不是眾多自認為左翼思想的讀者最為現實的需要？所以我們征得作者授權，特將文章首發于此，以引起讀者討論的興趣。】

與大學生談世紀之交老工人的滑鐵盧

——兼談富人的沒落與窮人的未來 

張耀祖

　　你們寒假實踐活動的召集人今天要我來，是要我給大家梳理一下國企改制的問題。

　　大規模國企改制發生在1997年，距今剛好20年了。在座的基本上都是大一大二的同學，也應該都在20歲左右吧。20年前，當你們呱呱墜地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你們的父母是在聽著《讓世界充滿愛》、唱著《走進新時代》這類雞血歌曲，為你們籌劃美好未來的。當時無論窮家富戶，似乎確信《明天會更好》、確信你們就是迎接新世紀新時代曙光的一代幸運兒。但是，真實的世界不是這樣的，可謂是幾家歡喜幾家愁。

　　那個時候，美好的一面電視媒體里已經展示得好得不能再好了：和平繁榮，一派鶯歌燕舞。對改制國企來說卻是另一番景象，主流媒體隱瞞再隱瞞：官員巧取豪奪，工人下崗失業，老工業城市一地雞毛。

　　國企改制無疑是一件改變了中國的面貌，改變了企業的生產方式，改變了中國工人地位的大事件。當你要認真觀察這一過程的時候，卻發現它一直顯得很詭秘，從當年改制一開始就只干少說不討論。所以人們對它的理解也是不甚了了。甚至當年一些下崗工人至今仍然錯誤地認為，是黨的好政策讓歪嘴和尚念壞了。

　　在你們成長的二十年里，你們看到和感受到的，是自動化、互聯網和移動通訊技術的日新月異對人們生活產生的巨大影響，是住房、汽車以及高鐵等等高速發展表現出來的經濟繁榮。這是光鮮的一面。黑暗的一面你們看到了嗎?娼妓成群，吸毒販毒，搶劫盜竊成風，官員腐敗無度，黨心民心渙散，社會風氣日下。用一句話來說就是，物欲橫流的同時，是人類良知的泯滅。

　　社會問題不是我們今天要討論的重點，但在我看來它又同國有企業改制有著極大的干系。國企改制從政策面上看，中央似乎是在全心全意為工人們著想；就具體改制過程來看，則完全是一場不折不扣的大騙局；從改制的結果來看，更是搞死而不是搞活。用工人的話說就是：“左手倒右手，公有變私有”。

　　大家知道，所謂“貧窮的社會主義”還有這么一個特征，那就是國富民“窮”，財富主要集中在國家手里，就是在國有企業里面。如此龐大的公有財產，要在短時期內轉化到私人手中，最快捷的辦法就是監守自盜、坑蒙拐騙而不顧公平道義。中國人人痛恨的腐敗，無非是官員不擇手段把公共財產通過暗箱操作轉化為私人財富的過程。那么，腐敗正是中國特色的私有化方式。男盜女娼等犯罪行為，無非是貧民百姓不擇手段追逐蠅頭小利的流氓下作手法罷了。幾千萬下崗工人為求生存，其中總會涌現出這樣的一些人來。甚至那個“輪子”首先從東北老工業城市而不是從農村旋轉起來，李XX本人就是長春的一名下崗工人，這些也無不與國企改制有關。

　　我是把這個過程看作是一場特殊的戰爭，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在這次戰爭中，國企工人遭到了慘敗。我們只有勇敢地承認了這一點，分析了這個過程的來龍去脈，你們才能夠理解老工人當前的悲慘狀況。

　　那么，咱們就先從你們出生前后的國際國內大背景說起(因為中國工人的劫難正是國際國內資本力量對他們聯合圍剿的結果)，然后再進入正題談企業改制的具體方面，最后再討論一下二十一世紀將會是個什么樣子。

　　一、新世紀開元之年帝國大廈響起的喪鐘

　　你們都是學子，大概讀過或者知道有這么一本書，叫《1999，不戰而勝》。這本書是美國前總統尼克松在1988年寫的。書中主張，在軍事遏制的基礎上，依靠美國的經濟優勢，以經濟援助和技術轉讓等為誘餌，在思想文化領域進行“自由和民主價值觀”滲透，誘使社會主義國家“和平演變”。其中針對中國有這么一句話：“當有一天中國的年輕人已經不再相信他們老祖宗的教導和他們的傳統文化，我們美國人就不戰而勝了。”美國當時認為要戰勝的敵國主要就是蘇聯和中國，辦法就是剿撫并用，誘降為主，謂之“和平演變”。在美國看來，只要把蘇聯和中國納入到世界資本主義體系中，就是不戰而勝。這是尼克松們的主張，也是某些社會主義國家里的某些當權者的立場。

　　要三言兩語掰清中蘇美三大國之間的國際關系，我們就從一場不大不小的戰爭說起。大家知道1979年的中越戰爭吧?我國稱它為對越自衛反擊戰。這是一場不大的戰爭，但它卻改變了世界。準確地說，是改變了世界三足鼎立的制衡結構，從而形成了后來美國一家獨大的世界格局。

　　這里簡單梳理一下世界格局的演化過程。二戰結束后，尤其新中國成立以后，世界出現兩極格局，即以美國為首的資本主義陣營和以蘇聯為首的社會主義陣營。廣大亞非拉地區剛剛由原來的殖民地喜獲民族獨立，從而奉行不與任何一個陣營結盟的態度，這就是不結盟運動。你可以理解為就是，他們跟誰結盟都惹不起另一個陣營，所以只有選擇保持中立、抱團取暖吧。這個時期發生的戰爭沖突主要是在兩大陣營的犬牙交錯地帶，比如柏林危機、朝鮮戰爭和越南戰爭。交手的結果是，德國一分為二成為西德和東德，以柏林墻相隔;朝鮮半島分為北朝鮮和南朝鮮，以三八線為界;越南分為北越和南越，以十七度線為界(一年后即爆發了越南戰爭，從1955年至1975年20年，美國戰敗，越南統一)。在歐亞大陸，可見兩大陣營的分界線是清晰的：西是柏林墻——南是北緯17度線——東是北緯38度線。順便說一下，所謂的亞洲四小龍香港、臺灣、新加坡和南朝鮮，就在這條線上，充當著兩大陣營橋頭堡的作用(以后有機會可以跟大家談談中越戰爭后中美言歡，橋頭堡作用喪失，導致“四小龍”演變成為今日經濟上寄生于中國大陸這棵大樹上的“四小蟲”的過程)。

　　1969年珍寶島事件表明中蘇交惡，中國以獨立自主的姿態團結亞非拉窮兄弟，反對美蘇兩個超級大國爭霸。1971年中國重返聯合國標志著中國成為世界格局的一極(廣大亞非拉國家鼎力把中國抬進聯合國常任理事國，你可以理解為窮兄弟們也是需要核保護的)。1972年尼克松訪華，我們可以看作為世界三足鼎立格局形成的一個證明。

　　所以，中國改革開放前，中美蘇就像三國時期的魏蜀吳一樣是相互制衡的三角關系。然而，1979年的中越戰爭卻打破了這個平衡，自然也拆掉了名義上還保留著的兩大陣營之間的籬笆，在開啟了“中美國”蜜月關系的同時，也成為推倒蘇聯迅速崩潰的多米諾骨牌。1989年柏林墻倒塌，1991年蘇聯即崩潰，蘇東地區全部納入資本主義體系。1989年中國名義上的社會主義政權也差點兒傾覆，該事件導致中美交惡，十年蜜月期結束。但在三年后，即1992年鄧小平南巡，中國主動同國際接軌，美國最終“不戰而勝”，資本主義獲得了世界性的勝利。

　　由此可見，美國“不戰而勝”的日子比尼克松預期的還要快一些。沒有等到1999年，而是在尼克松1994年去世之前就實現了。所以，尼克松的墓碑上就有了這樣一句贊語：“歷史所能賦予的最高榮譽是和平締造者”。

　　尼克松墓碑上刻著：“歷史所能賦予的最高榮譽是和平締造者”(“Richard Nixon——The greatest honor history can bestow is the title of peacemaker”)。

　　所以，二十世紀末你們來到人間，看到的滿是和平的曙光。在中國，“和平與發展成為新時代的主題”;在世界，美國主導下的“世界新秩序”、“同一個世界”、“全球一體化”正在高歌猛進。法西斯主義、封建君主制以及共產主義這些“壞”制度，都被資本主義一一戰敗了，他們信心十足地聲稱人類不會再有別的什么更好的制度了，歷史只能終結在資本主義!和平!和平!世界充滿著和平!你們幾乎鐵定就是一代和平的產兒。

　　即便1999年5月8日我國駐南斯拉夫大使館被美國所炸，也只是給愛美崇美媚美的熱情上潑了一盆冷水罷了。除少數驚醒者外，相當多的人也只是腦袋冒了點熱氣，很快就云開霧散了。

　　美國資產階級似乎已經確信，消除了社會主義對他們的威脅，就不會再有任何力量能夠挑戰全球資本主義秩序了。然而，新世紀的鐘聲余音尚在，資本主義“世界和平新秩序”的喪鐘就在帝國的心臟美國敲響了。

　　2001年9月11日，有史以來最慘烈的“911”恐怖襲擊在美國本土發生，“自由世界”不得不宣布恐怖主義成為新世紀的最大威脅，隨后便發動了更大規模的侵略戰爭。“911”發生一個月后，阿富汗戰爭爆發，兩年后伊拉克戰爭爆發……，緊接著利比亞戰爭、敘利亞戰爭以及由此引起的難民潮、此起彼伏的恐怖襲擊。這真像是互捅馬蜂窩，現在黃蜂已經飛越地中海，向著歐洲大陸進發，甚至再次威脅美國本土了。2015年歲末巴黎恐怖襲擊事件爆發后，法國總統宣布這是對法國的“戰爭行為”，教皇方濟各稱之為“第三次世界大戰的一部分”。據有關方面統計，全球因武裝沖突死亡的人數已由2010年的5萬人上升到2015年的18萬人。看來，和平只是曇花一現。

　　2008年，其實是從2007年美國的次貸危機發端的全球經濟危機，至今已經十年了。這次危機既不是共產主義搞成的，也不是穆斯林造成的，恰恰是它自己發展出來的，這就叫做資本主義發展的必然規律。這十年也是你們逐漸懂事兒和思想認識逐步成熟的十年。在這十年里你們都看到了些什么?

　　在中國，你們直觀感覺到的恐怕主要是自動化、互聯網和移動通訊給人們生活帶來的便捷，消費城市燈紅酒綠的生活，農村的沉寂和凋敝，以及為你們前途奔波的父輩。再進一步觀察，是不是房地產業和出口制造業最為繁榮?搞垮國企，把職工趕出工廠，或者強征農民土地，把他們變成無地者，然后倒賣城市地皮致使房價翻番，這就是被人們稱之為中國特色的“圈地運動”;與此同時，把制造業轉移到沿海，靠血汗工廠出口獲利，剝削廣大農民工發財致富的資本家的惡行你們聽說過吧(發展出的霧霾你們是呼吸到了的)?前者靠剝奪城市傳統工人，后者靠剝削新工人(所謂農民工)。而且恰恰是依靠工人自己的東西盤剝他們自己：老工人要靠省吃儉用高價購買在自己老工廠上建起來的住房，新工人用自己的血汗錢購買自己生產出來的智能手機和汽車，更要拼命購買他們自己建起來的城市商品住房。

　　再看看這十年里的世界。單從一般的國際新聞中你就可以看到，歐美資產階級越來越無力領導世界潮流了，他們已經被自己的人民抗議以及穆斯林圣戰組織搞得焦頭爛額。去年底，美國《華爾街日報》刊登了一篇調查文章《共產主義很酷嗎？問一問千禧一代就知道》(千禧一代通常指與電腦同時誕生，在互聯網的陪伴下長大的1984-2000出生的人)。其中談到美國一家著名的民意調查機構在2015年所做的一項調查結果，有70%的美國“千禧一代”愿意投票支持一位社會主義的總統候選人。更讓文章作者無法容忍的是，竟然有四分之一的被調查者對列寧有好感，有18%的被調查者對毛澤東持有好感，甚至有10%以上的人對斯大林持有正面看法。這在美國資產階級看來真是逆天了!今年特朗普上臺你們都討論了不少吧?他提出“美國優先”是什么意思呢?不就是宣告美國無力領導自己倡導的所謂“世界和平新秩序”了嘛!躊躇滿志要在新世紀充當救世主的美國資產階級，終于要耗盡體力，現在只想回西部當牛仔了。在此我替特朗普喊句口號：去他媽的全球化，去他媽的世界民族大團結!

　　資產階級的統治秩序趨于紊亂，穆斯林要圣戰，國際共運徘徊不前，美國一家獨大的世界格局正在走向崩塌，民族矛盾和階級矛盾交織在一起，世界似乎在預示著一個“大分化、大改組、大動蕩”時代的來臨。你們，新世紀的一代產兒，將會面臨怎樣的二十一世紀呢?

　　有這么一本書叫《暈眩年代:1900-1914年西方的變化與文化》(建議別買，翻譯很爛)，描述的是100年前二十世紀初歐洲的情景。當時政治上討論的議題似乎跟今天有不少相像之處：恐怖主義、全球化、移民、汽車等消費主義至上以及道德價值的坍塌和超級大國之間的對抗。只不過當時的恐怖主義是指共產主義者的運動和民族主義的運動罷了。與此同時，科技革命和由此引起的經濟繁榮卻令人瞠目結舌。只要你聽一聽他們的名字就夠懂得的了：X射線發現者倫琴、原子核物理學之父盧瑟福、居里夫人、愛因斯坦、愛迪生等等。然而，1914年發生在薩拉熱窩的奧匈帝國皇太子斐迪南大公被刺事件卻完全改變了世界。你們知道，這就是發生了人類第一次最大規模自相殘殺的世界大戰，當然還有開創人類新紀元的十月社會主義革命。

　　二、新世紀中國城市老工人遭遇滑鐵盧

　　所謂滑鐵盧者，說的是在比利時一個叫滑鐵盧的小鎮。19世紀初，即在200年前的1815年在那里發生了一場著名戰役。在這次法軍與反法聯盟的戰斗中，一代戰神拿破侖遭到了慘敗，此后他就被囚禁在南大西洋一個叫圣赫勒拿的火山島上并死在了那里。后來人們習慣用“遭遇滑鐵盧”來形容失敗的嚴重程度。上世紀末，中國城市老工人就遭到了這樣的失敗。

　　在我看來，中國工人遭遇這次巨大失敗是不可避免的，尤其是在他們失去自己領袖的情況下。他們不單是遭到了“自己人”的打擊，而且是遭到國際國內資本力量的聯合圍剿。我們講幾件事來說明它的必然性。

　　第一，俗話說，蛇無頭不行，鳥無頭不飛。1976年毛主席的逝世，導致工人階級群龍無首。與此同時，大批追隨毛主席的骨干力量在“揭批查”運動中被清洗。“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喪失領袖和政權的工人階級只能任人宰割。

　　第二，接著就是清除阻礙改革的企業老干部老工人，把其余新一代工人關進了制度的籠子。首先仿效農村土地承包責任制，對國營企業實行企業責任制改革，但卻遭到企業老干部和老工人的抵制。為此在1982年中央開始實行“干部四化”政策(年輕化、知識化、專業化和革命化)，其結果是排擠了革命老干部，啟用了恢復高考后產生的知識精英。接著1983年嚴打，實際上是對城市工人的一次鎮壓(以流氓罪槍斃朱德在天津工廠的孫子就是一種威力巨大的震懾)。為了避免回城知青或待業的孩子走上“犯罪道路”，老工人被迫接受提前退休由子女頂崗的安排。據統計，從1978年至1983年，五年內全國辦理退休、退職的職工共有1220萬人，其中子女頂替約900多萬人，占退休退職人數的80%。其中1983年是子女頂替就業的高峰。

　　1982年修訂憲法，取消罷工權和大鳴、大放、大辯論、大字報“四大自由”，同時在清除了老干部老工人的阻力后，密集出臺了一系列剝奪工人權利的政策，而且力度是逐步升級的。1984年國營工廠從黨委領導下的廠長負責制改為廠長一長責任制，實際上廢除了黨委、職代會與廠長行政管理三權制衡的工廠制度。黨委靠邊站，工會別吱聲，職代會成擺設，廠長擁有了處置企業資產和開除職工等各項生殺大權。以及此后開始的“砸三鐵”(所謂干部鐵交椅、用工制度鐵飯碗、分配制度鐵工資)政策，就像是懸在廣大職工頭上的一把達摩克斯劍，迫使工人為免遭橫禍，只求自保。同時人人投機鉆營、各顯神通的風氣四起。沒有了老干部和老工人，只剩下新一代頂崗上崗的工人只有自顧不暇。工人階級隊伍四分五裂，導致工人階級完全失去了戰斗力。

　　第三，改革開放也是有個總戰略的。它是從社會主義最薄弱的環節找的突破口，最終采取了農村包圍城市的道路。城市工業化程度比較高，搞私有化的企業承包制阻力重重;而農村始終是毛時代社會主義的軟肋。中國農村廣大，生產條件參差不齊，發展很不平衡。加上農民組織化程度較低，私有觀念較重，國家又使用各種優惠政策讓農民從改革初期嘗到甜頭，從而私有化的承包制在農村就得到了順利推廣(搞出了個假手印，將永遠成為小崗村村民八輩子的恥辱)，人民公社隨之解體。這樣，農村和農民就成為瓦解城市公有制企業，打碎城市工人“鐵飯碗”的一個方面軍(“鄉鎮企業異軍突起”就是個形象的說法。我們這里無意把城市工人的慘敗歸罪于農民。吹沖鋒號的是知識精英，新生資產階級是骨干，總指揮是誰你們也知道，比如朱镕基就是別動隊隊長，農民實際上是在充當著炮灰。大家知道，建國后工業化中成長起來的一批工人絕大部分都來自農村，可以說是建國后第一代“農民工”，下崗工人基本上就是第二代了。遺憾的是，改開后的農民工打敗了解放后的“農民工”的同時，也摧毀了工人階級當家做主的社會主義工廠制度，致使今天的新工人不得不承受“血汗工廠”之痛)。

　　搞資本主義生產需要兩個條件：1、一定數量的私人貨幣財富；2、勞動力成為商品，即有大量的可以自由出門打工的人。農村改革初期個人財富的積累主要是通過承包社辦企業(后來改叫鄉鎮企業)、種養殖專業戶、販賣商品和建筑包工等方式積累的。這樣，揣著錢的富農(當時的形象說法是萬元戶)和可以自由出門打工的農民一道向著城市進發了。他們先是到城市搞建筑工程，開辦飯店商店或者承包城市原有的商業服務部門，繁榮的商品服務市場潛移默化培育著城市工人對商品的喜好，不斷壯大的城鄉私人資本開始承包城市的集體所有制企業，最后涌進城市的大量廉價勞動力和強大起來的私人資本，在國家各項政策的扶持下，向著“計劃經濟的最后堡壘”國營企業進行攻堅合圍。表面上看來，這是一場農村打敗城市，農民打敗工人的戰斗。其實今天再來看，誰富誰窮是一目了然的。其結果就是文革期間那句人人耳熟能詳的話被不幸言中了——如果讓他們的復辟陰謀得逞，我們工人階級和貧下中農，就要吃二遍苦，受二茬罪。

　　第四，除了在國內有一支“異軍突起的鄉鎮企業”外，圍攻公有制企業的還有一支國際縱隊。上世紀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中東戰爭導致的石油價格上漲，就像一棵壓垮駱駝的稻草，幾乎將經濟滯漲的西方資本主義經濟摧垮。可以說，沒有中國的改革開放，2008年爆發的全球資本主義危機恐怕會提前30年爆發。當時世界資本過剩，商品過剩，資本家無利可圖，怎么辦呢?正如1985年鄧小平在會見日本商人訪華團時所講到的：“歐美國家和日本是發達國家，繼續發展下去，面臨的是什么問題？你們的資本要找出路，貿易要找出路，市場要找出路，不解決這個問題，你們的發展總是要受到限制的。”當美國總統里根和英國首相撒切爾夫人在本國推行新自由主義政策(主要方式是對歐美國有企業進行私有化)，削減工人福利企圖降低成本遇到工人罷工斗爭時，恰逢中國“改革開放”。一方面，歐美資本家以再罷工就關閉工廠并將工廠遷移到中國相威脅，迫使歐美工人就范，打敗了本國工人。另一方面，就是歐美日包括港臺資本進入中國沿海地區。只不過當時直接引狼入室會成為“司馬昭之心”，被人說成是搞資本主義，于是披上羊皮，把國際資本偽裝成“愛國華人華僑資金支援社會主義建設”。如此這般，才成就了今天中國的“世界加工廠”角色。社會主義工廠制度被摧毀，老工人下崗，新工人成為任人擺布的雇傭工人。

　　交代完以上的背景，我們言歸正傳，粗略地談談國企改制問題。

　　前面說過，你們出生時正是中國進行大規模企業改制的時期，這個時期也是世界資本主義如日中天的時候。為此，在聯合國際資本并得到有力協助的條件下，對國有企業才有了把握進行一次清剿式的總進攻并取得成功。總攻的起點就是1997年，其標志就是中央召開的十五屆一中全會。這次會上提出，“要用三年左右的時間，使大多數國有大中型虧損企業擺脫困境，力爭在大多數國有大中型骨干企業初步建立現代企業制度。”宣傳口也叫“抓大放小”、“三年搞好國有企業”。大肆宣傳企業改制的理由就是，計劃經濟沒有效率，國有企業養懶漢吃大鍋飯。這就像給你臉上吐口痰又說你臟一樣，搞得工人有口難辯，灰頭土臉。三年改制的結果大家都看到了，那就是：國退民進，三年搞死了絕大部分國有企業。

　　所謂“抓大放小”實際就是除大型壟斷企業外(當時圈定了一百多家)，其余幾十萬家國有集體企業全部通過股份制改造進行了私有化，“三年搞好國有企業”就是從這個角度講的。當時很多城市都出現了競賽式的改制，爭相要在三年里賣光本地區所有的國企。因此新聞報道里頻頻出現了一個“陳賣光”，說的就是山東諸城市市長陳光。他當年因一口氣賣光了該市272家國有企業而獲得“陳賣光”的綽號，并被稱為中國“國企改革第一官”。后來在江蘇宿遷又出現了專賣醫院賣學校的“仇賣光”，因為勇于改革，仇和便從宿遷市委書記官升至云南省委副書記，2015年因貪污腐敗住進了監獄。

　　這項企業改制政策1997年提出來的時候，那些在此之前就下崗的工人還天真地認為，他們將會在三年里回到自己的工廠上班!在這三年里，工廠幾乎全部換了牌子，由某某工廠變成某某股份公司。工人呢，單是官方統計，三年改制共下崗2400萬人，這還不包括集體企業的下崗職工。在你們跟父母哭鬧的年齡，正是國有企業里鬼哭狼嚎的日子。

　　什么叫企業改制呢?中央文件上說就是要把原來的工廠制度改為現代企業制度。那么什么又是現代企業制度呢?說白了不就是資本主義企業制度嘛。那什么又是資本主義企業制度呢?就是老板當家做主嘛!那么，毛時代的工廠制度就好理解了，那就是工人當家做主嘛!

　　所以，說直白一點，所謂改制，就是把社會主義工廠制度改變為資本主義企業制度，就是由工人當家做主改為老板當家做主。辦法主要就是“兩個置換”：1、產權主體由單一國有置換為多頭股份；2、職工身份由國家雇員（相當于今天的公務員）置換為企業雇工可以隨時解雇。這里的花樣文章特別多，時間所限，就不再細說了。

　　面對如此洶涌的進攻，工人是不是就完全束手就擒、任人宰割了呢?也不是。企業改制從南到北都引起了工人的強烈抵制，2000年左右維權斗爭達到了高峰，但都一一被壓制了下去。也許你會說工人斗爭不力吧?我給你們舉個真實的例子：遼河油田一位職工代表進京上訪被當地公安抓捕回當地后，沒有經過任何法律程序就被投入了看守所，在遭受了十多天的非人折磨后，他表示屈服不再上訪。公安干警在放他回家時又問了一個問題：你知道共產黨是什么嗎?這位職工代表不知如何作答。這位干警咬著牙一字一句地告訴他：“共產黨是鋼，誰碰誰受傷；共產黨是鐵，誰碰誰流血！記住了嗎?!”

　　也許你們還有疑問，怎么會慘敗成這個樣子呢?不是說老工人受毛澤東思想受社會主義教育政治覺悟高嗎?也許老工人他們自己也在譴責自己呢。但是說實話，這么講就叫站著說話不腰疼了。我們還是用多年后老工人們回過神來自己總結的一句話說明這個問題吧。這句話就是“溫水煮青蛙”。就是把你放進一鍋溫水里，讓你享受溫水浴的同時，鍋下面架上了一堆柴火，結果你就可想而知了。俄國人就不那么聰明。他們直接把青蛙扔進了開水里，叫“休克療法”，結果受刺激的青蛙掙扎時濺起的水花把戈爾巴喬夫和葉利欽們也燙傷了。

　　中國的老一代工人階級向來習慣于不為小家為大家，聽黨的話忠誠于黨的事業，即便是自己的利益遭到損害，甚至遭遇下崗失業，他們仍然認為這是黨為了國家大局不得已而為之，等情況好轉，黨會來關懷他們的。所以，工人階級認為暫時犧牲個人的眼前利益，做出些犧牲也是應當的。在你們現在的年輕人看來，這是傻呀!的確是傻，但工人的傻，工人的上當受騙不是因為貪占小便宜，而恰恰是大公無私、以大局為重造成的。請問各位有沒有受過欺騙的經歷?想一想職業騙子是不是抓到人們的弱點來行騙的?現在一般人的弱點是貪占小便宜，老工人的“弱點”就是“聽黨的話”!毛主席在世的時候聽話不吃虧，因為那時候是“工人階級領導一切”，這之后聽話就吃大虧了。毛時代為了國家建設，工人們都是舍小家顧大家，都懂得大河有水小河滿，大河無水小河干。但是，后來當權者據說找到了一條更好的路子，這就是改革開放的特色道路，似乎這條路子可以讓大家一夜暴富，而且還是共同富裕。

　　80年代初，在改革精英們的宣傳教唆下，“告別革命”、“人人為己，天經地義”幾乎成了普世價值，人們下意識地以個人家庭的貧富程度來度量一個社會制度的好壞。按照這個邏輯，毛時代很自然地被人們理解為“共同貧窮”的社會主義了。因為人們在享受免費醫療教育住房的時候不覺得這有多重要，跟個人財產也沒什么關系，倒是覺得享有這些都是理所當然的，反倒忘記了這就是社會主義的優越性!只是嫌自己的腰包太癟了，錢太少。這叫身在福中不知福，燈下黑吧。所以，鄧小平說“貧窮不是社會主義，社會主義要消滅貧窮”，要人人富起來，那是很容易引起共鳴的。但是，要達到這種“共同富裕的社會主義”，鄧小平提出了一個前提條件，那就是“讓一部分地區、一部分人先富起來”。30多年過去了，少部分人和少部分地區的確富裕起來了，但是大部分人和大部分地區卻逐漸變窮了。不但不見那些先富起來的“帶動和幫助其他地區、其他的人，逐步達到共同富裕”了，更見他們把窮地區當成了殖民地，攫取資源、傾銷商品，把窮人當成雇工使勁兒榨油了!窮人們吃喝拉撒的小錢倒是有了，救命買房子搞教育的錢卻怎么也攢不夠了。教育醫療住房這種毛時代的基本保障反倒成了新時代的“三座大山”。

　　再講個故事。大家看過《三打白骨精》吧?你可以說豬八戒貪吃好色，見了提著一籃子饅頭的漂亮村姑昏了頭，挑撥離間了唐僧和悟空之間的關系。但關鍵還在于，除了悟空火眼金睛，其他師徒三人卻都是肉眼凡胎，根本鑒別不了妖怪。再者，他們都是主張不殺生的佛徒，自然反對悟空“濫殺無辜”，這是符合他們的人生價值觀的。加上白骨精的確騙術高明，故事動人，他們沒有不受騙的道理。這個故事情節的結尾還好在于，最后悟空打死并變成了前來吃唐僧肉的白骨精的母親，“母親”誘使白骨精把騙術在師徒三人面前再重現一次，結果用現身說法教育了他們，讓他們深刻認識到了一概“慈悲為懷”的嚴重后果。

　　據說毛主席講過，人們認識真理，光有正面的經驗還不夠，還要有反面的教訓才行！的確，人民的覺悟需要一個過程。因此辯證地講，這三十多年的改開，也為廣大勞動人民上了一堂生動的而且極富教育意義的課——底層人民因此領悟了什么是資本主義的苦，回味了什么是社會主義的甜!同時，也給了大家一個血的教訓：溫水煮青蛙，意在食其肉——勞動人民如果只顧蠅頭小利而不在乎自己的政權，甚至為了一碗紅豆湯出賣自己的長子權，那么，少數企圖搞資本主義的人就會把這個政權轉化成統治人民的工具，人民便會吃二遍苦，受二茬罪。

　　從這個意義上講，老工人這筆昂貴的學費是交得值得的！

　　正如馬克思在《1848年至1850年的法蘭西階級斗爭》一文中所講道的：“只有六月失敗才造成了所有那些使法國能夠擔起歐洲革命首倡作用的條件。只有浸過了六月起義者的鮮血之后，三色旗才變成了歐洲革命的旗幟——紅旗!于是我們高呼道：革命死了，革命萬歲！”

　　三、二十一世紀將會是個什么樣子　　

　　1915年，著名的女革命家羅莎·盧森堡就提出了一個著名的口號：“社會主義，還是野蠻狀態”。她意思是說，人類要么走向社會主義，要么走向野蠻狀態。當時幾個帝國的爭霸戰爭打得正酣。事實上，只要存在私有制，就會為掠奪財富大打出手，這并不奇怪。

　　時至今日，100年前由十月革命開創的社會主義制度幾乎蕩然無存了!資本主義呢，也是在做垂死掙扎。人類又走到了十字路口，我們將何去何從？

　　你們也許會問，社會主義還有沒有希望啊?坦率地講，要讓我們五六十歲這一代人看到社會主義，我不是很樂觀。一個新世界在出現之前，總得先毀滅一個舊世界，盡管毀滅的方式不盡相同，毀滅的速度有快有慢。但我能看到的是，資本主義是沒有什么希望了。當前人類的三大危機：環境生態危機、人類精神危機和政治經濟危機，資本主義一個也解決不了。所以從長遠來說，我相信，只有社會主義能夠救人類。

　　你看，人類作為一個物種能夠主宰地球，不在于他有什么蠻力，老虎獅子鱷魚更勝過人類;也不在于他的繁殖力有多強，那也強不過兔子老鼠;而恰恰在于人類發達的頭腦和靈巧的雙手。這兩個器官正是在人類創造性地改造自然的過程中逐步進化和發達起來的。自動化是我們今天津津樂道的東西，它為人類從繁重的勞動中解放出來，以便從事更有趣的開發智力和動手能力的創造性活動提供了條件。但在利潤最大化的今天，它卻成了過勞死的兇手。

　　你不要笑170年前剛30歲出頭的馬克思說過的一個觀點：

　　“在共產主義社會里，任何人都沒有特殊的活動范圍，而是都可以在任何部門內發展，社會調節著整個生產，因而使我們可以隨自己的興趣今天干這事，明天干那事，上午打獵，晚上釣魚，傍晚從事畜牧，晚飯后從事批判，這樣就不會使我老是一個獵人、漁夫或批判者。”

　　這無非是在說，當消滅了私人占有制，消除了三大差別(工農差別、城鄉差別和腦體差別)，在將人一生禁錮于田野里、工廠中和教室辦公室里的勞動分工消失以后，這樣的生活是可以想象的。生產的自動化，使得人們每天為基本生活需要只須工作半天足矣(要搞共產主義，也不是那么遙不可及的。就生產生活來說，170年前馬克思就說了兩個主要條件：1、生產力高度發達;2、物質極大豐富。而170年來，世界生產總量幾乎增加了一百倍。看看今天生產的自動化程度、住房的大量空置、商品的琳瑯滿目吧，再看看天空的霧霾吧，還要把地球糟踐到什么程度)。你早晨可以到中南海里去散步，上午可以到工廠里工作，下午可以到醫院里做志愿者，晚上可以到人民大會堂里開討論會，你自然也無需只在節假日里去看油菜花，你可以去草原放牧，到農村種菜養豬，如果你喜歡的話。

　　這一點兒也不搞笑，該嘲笑的正是今天的我們，崇尚“娛樂至死”的現代人類。互聯網和移動通訊是人類的技術進步，令人類的某些器官功能得到了極大的延伸，但資本主義的腐朽文化，紙迷金醉的消費主義讓我們迷戀于一切刺激荷爾蒙分泌的文化藝術中，迷戀于一切盡量少動腦少動手的活動中。人們不是在全面發展，而是在單向發展，離開自己會干的那一兩件事就有可能被餓死。表面上看來是信息多得要爆炸，人知道的更多了。“老子不出門，便知天下事”。其實就人類整體而言，似乎出現了某種退化的節奏，這不僅表現在思維能力上，也表現在人手的靈巧上。

　　坦率地講，無需我來詛咒這個萬惡的資本主義，它自己就在發展中不斷地否定著自己！

　　也許就是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大陸，對資本主義有好感的人反而還多一點，尤其是年輕人。因為在這里，資本主義的能量還沒有完全耗盡，中國人還沒有遭受過一場真正的資本主義大危機(華夏民族也就這三十余年見識過資本主義)，還不知道它所引起的災難將會怎樣嚴重地顛覆自己的生活。

　　人類其實是不大容易吸取教訓的。五六十歲以上的人對社會主義好感還多一些，因為他們或多或少經歷過一些真社會主義;年輕人就少多了，你們甚至知道得最多的是被歪曲了的社會主義。沒有辦法，經驗無法代替。你們只有親自嘗一嘗資本主義的苦，才愿意聽我們說一些社會主義的甜。

　　聽說有些大學生退學去工廠去農村“搞革命”了，這的確很是浪漫。但工人農民多得很，不缺你幾個大學生。工農的一切努力都是要養家糊口，就你們學的那點有水分的知識恐怕也幫不了他們什么忙。面對工農的苦難，你也許拍案而起要拯救他們，這固然令人起敬，但馬列說的“工人階級的解放只能是工人階級自己的事”這句話不知道各位又是如何理解的?這里面有沒有“救世主”思想在作祟，甚至有沒有逃避社會和家庭責任的問題啊?的確，革命猶如愛情一樣浪漫，令人神往、令人陶醉、令人熱血沸騰，但要知道，真正的革命是需要具備嚴苛條件的。這么講也許會有人說我就是個“反革命”，但其實我不是要給青年的革命熱情潑冷水，恰恰相反，是希望你們能革命到底，去堅決地改造這個壓迫剝削人的舊世界。毛主席說，咱們這樣的小資很容易狂熱，但也往往只有三天的熱情，受了挫折就一蹶不振，垂頭喪氣了。20年來我所接觸的數百名“革命青年”，現在還能聽到音訊的只能用鳳毛麟角形容了。

　　革命不革命，你們自己去理解。這里引用毛主席的一句話供大家來參考和衡量。他說：“當著群眾還不覺悟的時候，我們要進攻，那是冒險主義。群眾不愿干的事，我們硬要領導他們去干，其結果必然失敗。當著群眾要求前進的時候，我們不前進，那是右傾機會主義。”這是毛主席關于群眾路線的一段經典。你們恐怕只有深入接觸工農群眾才能透徹理解它。所以，還是社會實踐和調查研究先行。

　　今天的大學里，除了一些所謂“常青藤”的一流大學以外，一般大學還是工農的子弟比較多。你們今天上大學，相當于是你們家庭的一種投資，盡管指望你們改換門庭的希望越來越渺茫了，但家長們還是希望你們能收回點求學的投資，至少自己能夠自食其力，有個差不多的前程。

　　大致說來，你們今天無非要吃三種飯。一是做公務員進事業單位吃黨的飯;二是打工吃老板的飯;三是自己創業吃飯。當然還有“啃老”這口飯。市場經濟是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剛畢業就去搞所謂的創業，小心沒有收回求學的投資再把家庭拖累進去。你們沒有王思聰他那樣一個富可敵國的爹，給幾個億讓你去練手。我主張你們畢業后，找一份比較合適的給黨或老板打工的工作，積累點社會經驗，給父母一些經濟補償。當然了，我是從生存手段的角度講的。至于你是跟他們同流合污盤剝老百姓，還是出污泥而不染為老百姓多著想，主動權在你們手里，你們看著辦。有同學可能在打算，畢業后找幾個窮朋友或者跟工農一起搞合作社經濟，這個我不反對甚至贊成，但要注意因地制宜，須清楚這是要跟強大的資本做競爭。

　　在學校期間呢，盡量少想掙大錢的事，物質財富都在有產者手里，你哪能輕易搞得來。還是做個精神富有的窮人，多看一些書，豐富自己的知識和眼界，知識就是力量嘛!而且積累精神財富是無需跟別人競爭的，這也是你作為一個學生的本份，也是你唯一最便利做的事。寒暑假的時候，出來見見世面，到工廠農村跟底層人民接觸接觸，遇到有你們擅長的文案方面的事給他們幫幫忙，保持跟老百姓的一種情結，這叫勞動人民的感情，這樣你就不會覺得就你自己苦逼了，同時你也會少些焦慮、浮躁和糾結吧。

　　我不主張一激動就要“搞革命”當領袖，要知道馬列主義講的革命斗爭包括三個內容：生產斗爭、科學實驗和階級斗爭。這里再引用毛主席的一段話供你們思考：“階級斗爭、生產斗爭、科學實驗三者必須結合。只搞生產斗爭、科學實驗，而不抓階級斗爭，人的精神面貌不能振奮，還是搞不好生產斗爭、科學實驗的。只搞生產斗爭，不搞科學實驗，行嗎？只搞階級斗爭，而不搞生產斗爭、科學實驗，說擁護總路線，結果是假的。”所以說，特殊的革命年代不說了，在將來一般來說，勞動人民的領袖就應該是懂勞動的，最好有一技之長，而不是靠喊口號“搞煽動”起家，把搞革命簡單理解為脫產當領袖，指揮別人干啥啥的。而應該也像寒春陽早那樣，把實現養牛機械化看作是革命。

　　你們有人了解一個叫“羅輯思維”的節目嗎?對，羅胖，猜你們不少人都知道。我勸大家不要過多聽這類節目，或者說聽的時候要有些鑒別的能力。我知道這個節目主講者口才一流，靠顛覆你們的“三觀”吸引了很多的年輕人，據說有粉絲800萬。我這里不評價他具體什么講得對什么講得不對，我只是說他所灌輸的，恰恰就是北大教授錢理群所批評的“精致的利己主義”。有錢有權人家的孩子你擋不住，他們就信這個，也許他們的家庭有條件幫助自己實現宏愿。按照他所鼓吹的成功學和個人奮斗的哲學，你們中也許會有萬分之一的人能夠擺脫本階級本階層，擠進這個有權有勢者的隊伍，但這就不是我關心的人了。我關心的是那99.99%的人！我不希望這99.99%的人沒有得到自己所追逐的東西，卻把自己變得憤世嫉俗很抓狂，見到窮人缺乏好感，嫌貧愛富成習慣，最后反倒成了四不像。要知道，窮人也自有窮人的快樂啊!

　　本來說最后一部分要跟大家談談你們的二十一世紀會是個什么樣子的，說到這里，其實我也不知道怎么講才好。那我們就務點虛吧。我們考察歷史就會知道，社會主義學說，是在500年前資本來到人間，航海時代開啟，美洲大陸的新發現，西方向全球擴張帶來物欲橫流的同時，也導致殖民活動猖狂，貧富分化加劇，人類良知泯滅的情況下，由一些有教養的“知書達理”之人，為拯救人類的良知和靈魂所創立的(以1516年托馬斯·莫爾出版《烏托邦》為標志)。當資本主義發展到青壯年的時期，工人階級也大量的產生并表現出了改天換地的能耐，此時由馬克思恩格斯把這一學說變成了勞動人民解放的系統理論學說，進而再由列寧和毛澤東等把它付諸實現，變成勞動人民當家做主的國家制度。500年的歷史至少表明了兩點：首先，社會主義和資本主義是一對生死冤家，一對前后腳降生的基因相抗的孿生兄弟。只要你搞資本主義，就會有人搞社會主義。而且從長遠來說，搞資本主義畢竟受益者是少數，所以只有少數人控制國家政權來搞；搞社會主義受益者是多數，所以會有更多的人靠革命來搞。其次，社會主義不是搞教化搞出來的，往往是資本主義自己搞砸了以后搞出來的。你有本事把資本主義搞成萬古不朽，這恐怕連他們自己都不大相信。由此而論，我相信《共產黨宣言》里的那句話：資產階級的滅亡和無產階級的勝利是同樣不可避免的！

　　今天大家普遍奉行利己主義，人人欲望強烈地追逐個人利益，這是幾十年來黨的政策以及潛移默化教育的結果，老百姓當然也是因生活所迫不得已，我們無意就此譴責于某個個人。但物質財富在一定時期里是一個較為穩定的常數，而且今天的財富主要集中在經驗老道的有產者手里，你單靠個人之力如何能搞到手里?至于“大眾創業萬眾創新”我怎么感覺有些像是龐氏游戲。因此，這就出現了一個矛盾，一方面個人欲望特別地強烈，另一方面靠單打獨斗又難以搞到，多么糾結啊!所以，我建議大家還是好好學習，除了本專業書籍外，廣泛地讀一些文史哲書籍，尤其是馬列毛的，因為他們的東西都是涉及底層勞動人民解放的思想理論。學習之余再借機會接觸群眾，增進與工農的感情，就像那些談得攏的教徒一樣，先交朋友抱團取暖，到時候大家一起搞。

　　【本文系《紅色參考》執行主編陳洪濤在2017年2月17日張耀祖與大學生們交流的基礎上編輯整理而成】

　　作者簡介：張耀祖，北京大學馬列主義研究所研究生畢業，曾做魏巍私人助理工作十年。2000年入人民出版社任政治編輯室編輯，2005年辭職從事社會問題研究。此后創辦中國工人網、紅色中國網、《紅色參考》雜志，長期專注于當代中國工人運動的探索。期間被北京大學特聘從事公共政治課教學。現為《紅色參考》和紅色中囯出版社主編。2016年與李民騏、許準、齊昊等三位留美經濟學博士合著出版國內大眾政治經濟學暢銷書《資本的終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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