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個人生活標準方面，相對于其權力地位而言，斯大林是勤儉節約的典范。吃穿用度都很簡單，一件大衣、一雙皮鞋穿十多年是常事。

斯大林的養子阿爾喬姆回憶說：“斯大林常穿一件里外兩面有毛的皮襖，看樣子，這件皮襖從國內戰爭時期他就開始穿了，但很多人認為，他是從圖魯漢斯克邊區流放地帶回來的……前廳里還掛著他的一件軍大衣，有一天人們想給他換一件，但他大嚷一通：‘你們以為你們能干是嗎，每天給我拿件新的來，可這件我還能再穿上10年呢!’還有老掉牙的氈靴……”[1]

列寧時代，他長期帶著妻子、孩子住在克里姆林宮里分給他的一個不大的房間里。

斯大林極端簡樸的生活方式在妻子和基洛夫去世以后，有所改變。他沒有再結婚，沒有同居女性，也不再有基洛夫這樣親密的好兄弟。衣著上沒有改變，但開始喜歡喝酒和享用美食。不過，也并不奢侈。

妻子自殺以后，他搬離了克里姆林宮，住進了位于莫斯科郊外森林中的“孔采沃別墅”。這是一套兩層的房子，里邊住著家人、保姆、廚師和許多警衛。房子的一層用于接待客人，有一個很大的飯廳兼會議室;二層用于居住，有臥室和辦公室。房子的設計主要是為安保服務，高度低于周邊樹木，外觀低調樸素，且墻體刷成綠色，以免在空中被觀察到。房間內的陳設十分普通，沒有奢華的家具。

他每年冬天都會去索契或格魯吉亞度假，那里有專為他準備的度假別墅，也都沒有豪華的裝修，并且都是國家財產，他去世以后就分配給別的領導人使用了。那個年代，度假并非領導人的特權。蘇聯各地到處修建工人療養院，二戰后療養院數量超過2000個，遍布于森林、海灘、高山之中，溫暖的南高加索地區建的尤其多。斯大林去世的時候，已基本可以實現每個工人每年可以去療養院免費休養兩周。

斯大林晚年，精力嚴重下降，很少去克林姆林宮辦公室上班，轉而把政治局委員們叫到家里來，一邊吃一邊討論國家大事。

他晚年作息很不規律，分不清白天黑夜，經常問警衛現在是白天還是晚上，甚至時常忘記月份和日期。這就連帶著政治局委員們跟著他一起熬夜。莫洛托夫回憶，有時候晚上十二點還要吃“午餐”。大家在深夜一兩點甚至三四點才散去是常事。這不是什么“夜夜笙歌”式的享樂夜宴，其實就是熬夜開會加工作餐。

貝利亞的兒子回憶說：“斯大林自己就是個苦行僧，沒有任何過分的要求!這當然會影響到他周邊的人。斯大林到什么人家去從來不預先通知。他喜歡吃簡單的飯菜，也注意到別人怎么生活。無論在我們家里，還是斯大林的別墅，我從未見過豪華宴會。”[2]

——從其他人的回憶錄來看，斯大林晚年對美食的喜好程度有所上升，已不能算是“苦行僧”。宴會上有一些好吃的，種類比較豐富，包括烤乳豬、香煎魚塊、肉湯、乳酪、玉米粥，以及各種不同類型的葡萄酒，等等。但魚和酒水都是蘇聯國內的品種，沒有高檔進口貨。

斯大林身體不舒服的時候，干脆就直接喝白開水。雷賓回憶了1953年2月28號晚上的最后一次聚會，他說：

“只給客人們端上了馬特廖娜·布圖佐娃做的葡萄汁。像平常一樣，水果放在桌上的水晶果盤里。斯大林習慣性的往‘捷拉維’高腳杯里倒煮開過的水，夠大家喝的。平和的交談一直延續到3月1日凌晨4點鐘。”[3]

“格魯吉亞案”發生以后，貝利亞為了報復警衛長弗拉西克——是他把格魯吉亞腐敗窩案的舉報材料交給斯大林的——對斯大林的私人開支做了一次審計，然后把審計結果給斯大林看。

斯大林大為震驚，憤怒的說：

“我吃得了這么多，穿壞了這么多衣服嗎?一雙皮鞋我穿了多少年!這里弗拉西克有一條鯡魚值一萬盧布!這是什么鯡魚呀?讓弗拉西克坐一會，想一想，我們國內什么東西值多少錢。”[4]

弗拉西克后來回憶這個事兒，辯解說這是貝利亞搗鬼，計算方法有問題，嚴重夸大了實際開支。

這條鯡魚的成本具體如何計算的不知道。反正斯大林一怒之下就把弗拉西克解職并逮捕審查了。

弗拉西克作為警衛長，跟了斯大林二十年，一直忠心耿耿、小心謹慎，僅因為被認為在物資采購方面有經濟問題就被逮捕審查。格魯吉亞是斯大林的故鄉，被爆出貪腐窩案，也堅決“一窩端”，一口氣處理上萬人。都可以看出，斯大林對貪腐行為的痛恨，以及在此問題上以身作則的決心。

關于斯大林的個人生活，我印象最深刻的還是三件事。

一件是二兒子瓦里西在軍校寫信要錢買衣服，被斯大林回信拒絕，并告誡他斯大林的兒子不能享有任何特殊待遇;

第二件是有一次在工學院讀書的妻子寫信問他要錢，斯大林只給了一半，并回復說，實際寄出的錢少于他想給的，因為他也沒錢了。

第三件是斯大林女兒斯維特蘭娜回憶的。1941年莫斯科保衛戰之前，大量官員和家屬轉移到古比雪夫市，其中就包括斯大林的女兒。斯大林聽說有人在籌劃建一所專門的學校，供斯維特蘭娜等官員子女上學，立刻大罵起來：

“什么?專門的學校?瞧你們!瞧你們，可惡的特權階層!瞧，政府來了，莫斯科人來了，還給他們搞個單獨的學校!弗拉西克，這個下流坯，準是他干的!”

不管對自己，還是對身邊最親近的人，斯大林都要求比較嚴格。斯大林去世以后，只留下了900盧布的現金，此外并無其他個人財產。莫斯科的別墅他女兒可以繼續居住，但產權仍歸國家，這應該是他生前唯一為女兒做的安排。蘇共二十大后，國內逐步全面否定抹黑斯大林，斯維特蘭娜的日子也越來越難過，終于不得不離開蘇聯到國外生活，別墅也由國家收回了。

有人說，斯大林之所以沒有積累什么個人財產，是因為不需要，作為一個“獨裁者”，整個國家都是他的個人財產。這個說法不對，有很多掌握獨裁權力的人物，還是會給自己積攢一大筆資產，其中很大部分會放在海外，為自己和兒女“留后路”。斯大林不為自己和子女積累私人財產，更沒有什么海外資產，在活著的時候也沒有利用手中的權力去追求奢侈享樂。

我們用斯大林同時期的一個國家領導人做一個對比：南斯拉夫共產黨領袖鐵托。

鐵托在吃喝和穿著方面比斯大林更講究。不過，作為國家領導人，這方面的差別可以忽略。二人差別比較大的地方，是鐵托有很多很花錢的愛好。他把自己的專列做了豪華裝修，車頭和車廂全都漆成藍色，因此被稱為“藍色列車”。這列火車上有數十間豪華套房，鐵托自己的套房更是擁有豪華臥室和浴室，還有兼作書房的辦公室，會客室則配有大型音響、水晶吊燈和名貴油畫。他喜歡收藏豪車、珠寶、游艇、古董武器、古書、手稿、名畫、名表，還有酒和雪茄。鐵托的旗艦游艇“海鷗”號是他最為喜愛的奢侈品之一，這艘游艇長達117米，內部裝修豪華至極。游艇配備了多個豪華套房、餐廳、酒吧以及一個私人影院，能夠容納數十位賓客。

鐵托還把整個布里俄尼群島圈占起來，作為自己的私人游樂場。在這個群島上，不僅有奢華的別墅群，還用從英國進口的橡樹重現了羅賓漢時代的英格蘭綠林，人工鋪設了一片廣袤的熱帶草原，建了一座野生動物園，放養從世界各地弄來的珍禽異獸，比如印度總理英迪拉·甘地贈送的藍牛、瘤牛和亞洲象，幾內亞總統賽古·杜爾贈送的平原斑馬和山地斑馬，埃塞俄比亞皇帝海爾·塞拉西贈送的非洲大羚羊等。他也酷愛打獵，在狩獵區放養白尾鹿、松雞和歐洲野兔，以供逐獵。

鐵托的生活方式，才是國家領袖這種級別的人物追求奢侈享樂的“正確做法”。蘇聯比南斯拉夫強大了不知道多少，而斯大林沒有精裝修的專列和游艇，沒有塞滿進口家具的別墅，從不收藏名表、名畫、名馬、名車等一切名貴的東西，也沒有狩獵之類的愛好，更沒有圈占大面積的土地來修建豪華“行宮”。唯一的“享樂”的就是在開會的時候叫廚師做點好吃的，并配上一點葡萄酒。

因此，我們可以有把握的說，絕對不存在斯大林把國家當做個人財產的問題。事實正好相反——他將個人完全獻給了國家和社會主義事業，為了國家的強大和人民的幸福而辛勤工作了一輩子。

注釋：

[1] 《莫洛托夫密談錄》，299頁

[2] 《我的父親貝利亞》，第7頁

[3] 《未經修改的檔案》，587頁

[4] 《未經修改的檔案》，553頁

（作者簡介：李曉鵬博士，著有《先秦上古一萬年》、《帝制與盛世：漢唐明的時代》、《變法與黨爭：大明王朝的衰亡》、《巨變與突圍：碰撞中的清帝國》、《晚清六十年的革命與改良》、《中國崛起的經濟學分析》等多部歷史與經濟學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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