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子良將軍呀,現在外面的謠言很多,說你被我們扣起來了,還說杜聿明、
王耀武被我們五馬分尸干掉了。我想請你這次開會之后,去山東濟南看看他
們,把情況向外介紹一番,寫些書信給你那些還未過來的親友故舊。請告訴
他們,不要繼續站在人民的對立面害人害己,促進他們及早覺醒,及早歸來。”
話說1949年9月19日清晨,國民黨綏遠省主席兼華北剿總歸綏指揮所主任、省保安司令董其武,和孫蘭峰偕綏遠軍政各族各界代表39人聯名發出通電,向毛澤東、朱德和華北軍區司令員聶榮臻、政委薄一波莊嚴宣布:中衛縣第81軍等部共4萬余人起義。
至此,華北全境解放。
9月19日,新疆省主席包爾漢、新疆警備司令陶峙岳聯名致電毛澤東,全文如下:
毛主席:
解放軍勝利完成人民解放偉大事業,謹致無上之欣祝。此間對新民主主義及尊重少數民族利益之號召,早具堅強之信心及擁護之赤誠,并為之克服困難。經決意與國民黨反動政府脫離關系。茲已準備一切力量消滅反動勢力,接受領導,俾每一角落共慶新生,以完成貴黨所領導的整個中國之解放。特電敬布衷忱,敬祈亮鑒。
包爾漢陶峙岳申皓叩
9月19日中午,毛澤東邀請程潛等到中南海作客。程潛一行人便前往中南海毛澤東家里拜望。毛澤東拿出解放大西南的軍事計劃,征求程潛的意見。爾后,眾人同乘游艇,覽勝敘舊。
午間,毛澤東設宴招待程潛等人。毛澤東還說,他未去過天壇,邀請程潛、程星齡等人下午同往游覽,并囑咐秘書說:邀集劉伯承、陳毅、粟裕、羅瑞卿和張元濟、陳叔通、李明灝、李明揚、陳明仁等人,屆時同游天壇。
下午,毛澤東帶著機要室主任葉子龍、警衛處處長汪東興、機要室秘書羅光祿、保健醫生王鶴濱及幾位衛士,還有攝影師徐肖冰、侯波,來到天壇,進入東大門,在二門后面路南的一所飲料棚前停了下來。
這飲料棚是用竹篙、木條、席子搭起來的。棚下放著幾張桌子、長凳子、小方凳。棚子外面豎著一塊招牌,上面畫著冰山和北極熊,寫著“北冰洋汽水”5個大字。
毛澤東坐在飲料棚下一張長凳子上,張望著大門口。突然,天氣變了,西北方向天空中烏云滾滾,不時傳來閃電的光亮和低沉的雷鳴聲。他仍然不動聲色地坐著,下意識地摸了一下口袋,然后朝衛士抬起右手,將食指和中指伸出來,稍微伸屈了幾下。衛士明白了,立即把香煙和火柴遞了過去。毛澤東燃著煙,慢慢地吸著,默默地等著。
不久,陣風將烏云吹散,西下的太陽重新照亮了大地。幾輛小車魚貫而至,劉伯承、陳毅、粟裕來了。程潛也來了,他頭戴一頂禮帽,身著長衫,一派文人紳士的打扮。接著,張元濟、陳叔通和幾位客人也都來了。
張元濟是光緒壬辰科(1892年)賜進士出身,曾任總理各國事務衙門章京,參與了戊戌變法,被光緒破格召見。政變失敗后,他被革職,主持商務印書館,是中國出版界的老前輩。陳叔通則是清朝翰林,歷經幾朝幾代。兩人都極為毛澤東所尊重,都是特邀來京參加全國政協會議的。
最后到來的是一位解放軍高級領導人,只見他高高的個頭,微黑的面孔,生就一副國字臉,體態不胖不瘦,雙目炯炯,風度翩翩,容貌英俊,顯得格外精神。他站在毛澤東面前,以標準的軍人姿勢,向毛澤東敬禮。王鶴濱悄聲問葉子龍:
“他是誰?”
葉子龍悄聲說:
“湖南起義將領陳明仁將軍。”
只聽陳明仁對毛澤東說:
“主席,我來遲了,失禮,很抱歉!”
毛澤東微笑著一語雙關地說:
“不遲,不遲。子良將軍來得正好!”
說罷,他招呼眾人一同游至祈年殿前,對大家說:
“再過兩天就要開大會了,大會一開幕那就緊張得不得了!所以今天我鉆了一個空子,請大家到這里來玩玩,調劑一下生活。”
此時,攝影師徐肖冰早已選好了角度,他請毛澤東與大家一起合個影。毛澤東高興地答應了。照完相,毛澤東又特地召喚陳明仁說:
“子良將軍,來,來,來,我們兩個單獨照個相。”
“這……”
陳明仁盡管是一員久經沙場的虎將,一時間竟然也感到手足無措,躊躇不前。
“你和主席都是湖南老鄉,主席請你,你就莫裝斯文啰。”
陳毅一邊說,一邊將陳明仁推到毛澤東跟前。陳明仁恭恭敬敬地站在毛澤東右手邊。毛澤東帶著幽默的口氣對陳明仁說:
“子良將軍,聽說蔣介石在臺灣為你開追悼會啦!”
陳明仁不屑地說
“那是他們的老一套了!”
徐肖冰、侯波為毛澤東和陳明仁照了一張雙人半身像。照完相,毛澤東拍著陳明仁的肩膀,關切地說:
“子良將軍呀,現在外面的謠言很多,說你被我們扣起來了,還說杜聿明、王耀武被我們五馬分尸干掉了。我想請你這次開會之后,去山東濟南看看他們,把情況向外介紹一番,寫些書信給你那些還未過來的親友故舊。請告訴他們,不要繼續站在人民的對立面害人害己,促進他們及早覺醒,及早歸來。”
“是,我一定照辦。”
陳明仁爽快地答道。
“你還可以把這張照片分送給你們黃埔同學看看,只要送得到的,都送一張。估計要加洗多少?”
陳明仁說:
“洗10打就行了。”
“這少了。洗它50打吧!”毛澤東還告訴陳明仁:“后天21號,我們的新政治協商會議就要開幕了,各方面的代表人物都有,唯獨還缺少蔣介石的嫡系將領。你來了,代表性都全了。”
陳明仁聽毛澤東如此說,非常感動,向毛澤東檢討說:
“我在起義前認識不足,蔣介石、李宗仁派黃杰、鄧文儀到長沙時,有人勸我把他們扣起來,我不僅沒扣,還把已經扣起來的忠于蔣介石的特務頭子毛健鈞也放走了,錯過了機會。”
毛澤東說:
“沒錯,沒錯,不要扣,愛國不分先后,不要勉強人家嘛。若那時扣押他們,反而會惹麻煩。你這樣做,正是和白崇禧作斗爭的需要。你不是智斗‘諸葛’嗎?白崇禧就不如你哩。今后,凡是愿意過來的,我們派飛機接,凡是愿意走的,我們派飛機送,這叫作來去自由。你那種搞法是可以理解的,不要怕人家講閑話。誰人背后無人說呢?”
陳明仁說,由于我的過失,導致起義過程中1兵團一部分官兵逃走了,感到很難過。毛澤東安慰他說:
“你的義舉意義重大,功勞不小,即使你一個人起義,也是成功之舉。你不要難過嘛。”
正在此時,從大門方向匆匆跑來一位西裝革履的中年人,喘著粗氣,在張元濟面前停了下來。張元濟指著毛澤東對中年人介紹說:
“這位就是主公。”
他又對毛澤東說:
“他是我的小孩子。”
身穿灰軍衣的陳毅,聽著張元濟的介紹感覺有點別扭,就操著四川口音說:
“我來介紹吧。這是毛主席,這是程潛、陳明仁、李明揚、劉伯承、粟裕……”
最后,他又介紹自己:“我是陳毅。”
導游將毛澤東一行人引上漢白玉臺階,走進祈年殿,邊看邊聽他介紹。西配殿北頭一間房子,是袁世凱稱帝時起草憲法的地方。毛澤東聽完介紹,隔著玻璃向室內看了一眼,輕蔑地說:
“袁世凱還跑到這里來做夢!”
東配殿陳列著祭天的樂器。毛澤東一邊聽介紹,一邊拿出紙煙點著,吸了起來。陳毅指指“請勿吸煙”的牌子讓他看,毛澤東回頭看了看,笑了,說:
“下不為例!”
導游用手輕輕地敲一下打擊樂器,殿堂內回蕩起古老悅耳的金石聲。毛澤東不無感慨地說:
“中國古代有豐富的文化嘛!”
參觀完祈年殿,一行人沿丹陛橋向南走。毛澤東在上下臺階時,都攙扶著82歲的張元濟老先生,一邊走,一邊說話。來到皇穹宇,毛澤東握著值班老工人王鳳山的手,問道:
“在這里工作多少年了?”
王鳳山說:
“30多年了。”
毛澤東說:
“30多年,是老工人了。”
王鳳山憨厚地笑了。皇穹宇殿前有一塊石頭叫“三音石”,清晨、黃昏或夜深人靜,人站在石頭上擊一下掌,就會有3次回音。毛澤東雙腳踩在石頭上,喊道:
“有什么消息給我。”
此時人多,聲音雜,結果,沒有回聲。陳毅在回音壁前,情趣盎然地喊道:
“歡迎各位光臨,歡迎各位光臨。”
站在東墻下的毛澤東笑了,說:
“這里還有點聲音。”
有人提出在皇穹宇殿前合影留念,毛澤東高興地同意了。他拉著老前輩們站在前面,拉著張元濟站在自己左側,又把天壇事務所長梁秉英拉在右側。梁秉英不好意思,就往后靠。毛澤東拉著他的胳膊不放,說:
“你是這里的主人嘛。”
梁秉英就站住不動了。程星齡是晚輩,免不了也要往后面躲,或是站得遠一點。陳毅、粟裕、羅瑞卿總是把他拉進去。陳毅說:
“你躲啥子嘛,蔣介石、毛人鳳、白崇禧,這些要抓你殺你的人都不怕,怎么還怕和我們一起照個像!”
程星齡說:
“我既是晚輩,又沒什么貢獻,怎好和長輩與你們這些開國元勛一起合影!”
毛澤東看了程星齡一眼,笑著說:
“你也與蔣介石和國民黨反動派斗爭了這么多年,又協助頌公和子良起義,也是有功的。一起照個像,留個紀念吧!”
盡管陳毅、粟裕、羅瑞卿這樣拉,毛澤東這樣說,但后來每當合影時,程星齡還是要躲在程潛和陳明仁的后面。
皇穹宇西墻外回音壁旁古柏樹林中,有一家安姓老人開的茶攤,毛澤東和眾人來到這里休息,圍坐飲茶。毛澤東將張元濟請到身邊坐下。他又從口袋里掏出藍炮臺牌香煙,向大家讓煙,負責文物管理的劉曾嶺接過煙珍藏了起來,導游接了煙就吸起來。
毛澤東邊吸煙邊和大家說笑。他問身邊的張元濟早年參加戊戌變法以及光緒皇帝召見時的情景,又問他早年在京做官時是否來過這里。張元濟笑著說:
“此是皇帝敬天之處,我那樣的小京官豈能來此?”
毛澤東聽后,爽朗大笑,說:
“戊戌變法是一場進步的政治改革。改革也要流血。它失敗的原因在于不發動群眾,給我們留下了可以借鑒的經驗。讀書人閉門搞改革,斷無成功希望的。我們進行革命,主要依靠發動群眾。”
毛澤東又問張元濟:
“在清朝做事每月多少薪俸?”
張元濟說:
“10兩銀子。”
“不夠生活吧?”
“另外還有兩擔米。”
毛澤東稱贊商務印書館為人民出了不少有益的書,并說他讀了《科學大全》那本書,學到不少新知識,還說商務出的《辭源》,他在延安時總是放在案頭,寫作時經常翻閱。
毛澤東轉向陳叔通,問道:
“您老人家到此一游,有何感想啊?”
陳叔通認真地說:
“我和張老可謂是三朝元老,參拜過清朝的皇帝,見過袁世凱,和蔣介石也打過不少交道,感到這些最高統治者的身上,都有一種不可一世的傲氣。唯有我們的毛主席,和我們沒有一點距離!”
毛澤東忙說:
“叔老,千萬不要奉承我!我們都要警惕魯迅先生說的捧殺喲!”
接著,毛澤東稱贊陳叔通過去不事權貴、潔身自好的高風亮節。他說:
“叔老,你長期在舊社會,能夠出污泥而不染,真是難得!”
陳叔通說:
“我沒起來同他們斗爭,感到慚愧!”
陳毅講了一個故事,說是上海解放后,有個國民黨的秘書長在街上擺攤賣雜貨。他年幼的兒子唱《沒有共產黨就沒有新中國》(1943年由曹火星創作的歌曲,原名《沒有共產黨就沒有中國》,歌詞隨著時間的推移不斷有所改動)這首歌,他就氣急敗壞地說:
“別唱了,你老子都快沒飯吃了。”
毛澤東聽著聽著就笑了。他轉向管理員劉曾嶺,問道:
“我們這么多人來天壇,有什么手續要辦?”
葉子龍報告說:
“主席,進門時我們已經買了門票。”
毛澤東點了點頭。劉曾嶺見毛澤東一行人就要走了,趕緊對張元濟說,北平的所有公園名勝,除孔廟外已全部開放了,他希望能讓孔廟也開放。張元濟鼓勵他親自對毛澤東講。劉曾嶺就大著膽子向毛澤東提出了建議。毛澤東說:
“好啊,你寫一封信把這件事詳細講一講,寄中南海毛澤東收。”
游覽結束了,毛澤東親自為陳叔通打開汽車門,照顧上車,然后自己才上了車,離開了天壇。
9月20日,毛澤東、朱德給董其武等人復電說:
“看了你們9月19日的聲明,你們的立場是正確的。自從傅作義將軍領導北平和平解放后,人民表示歡迎,反動派表示反對,反動派還企圖破壞綏遠軍民和平解放的努力,但是終歸失敗。你們已經率部起義,脫離反動派,站在人民方面了。希望你們團結一致,力求進步,改革舊制度,實行新政策,為建設人民的新綏遠而奮斗。”
毛澤東還指示說:綏遠不要用軍管方式,要成立軍政委員會,由傅作義任主席;綏遠人民政府和綏遠軍區與董其武的綏遠政府和保安司令部實行合并、合作。
聶榮臻、薄一波也給董其武發了賀電。
9月20日上午,程潛到中南海拜訪了毛澤東,他一回到北京飯店住處,就高興地對程星齡說:
“星齡呀!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的大同學要單獨見見你這個小同學哩。”
程星齡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不解地問道:
“頌公,看您高興得與我開起玩笑來了。什么好消息,哪個大同學要單獨見我這個小同學啊?”
原來,程潛此次到北平來,受到毛澤東熱情地接待,是他在起義之前萬萬沒有想到的。他認為自己之所以能夠成功,在一定程度上是得力于族弟的出謀劃策。所以,在這次拜訪毛澤東時,他簡要地向毛澤東介紹了程星齡的情況。其實,毛澤東和中共中央早就從湖南省地下黨和香港的喬冠華與章士釗等處得知了程星齡的許多情況,因此,在游天壇公園時,毛澤東也沒有忘記程星齡。
程潛見程星齡丈二和尚摸不住頭腦的樣子,便開懷大笑,他說:
“星齡呀!毛主席說你是他一師的同學。他比你大,你比他小,你是他的小同學。他要單獨見你敘舊,一會兒就有車來接你。毛主席都沒有忘記你這個小同學,你就忘了毛主席這個大同學?”
程星齡這才恍然大悟,他萬萬沒有想到,毛澤東在即將舉行全國政協會議和開國大典之際,在日理萬機的情況下,要單獨接見他,還親切地稱他為“小同學”,便連聲說:
“豈敢,豈敢!我和毛主席在一師是先后同學。他是第8班4級的,時年25歲。我是15班1級的,才17歲。他是高班,我是低班。他當時在一師已經是聲名卓著,被楊昌濟等老師視為‘柱天大木’、‘當代英才’。我還只是幼學。”
程星齡邊說邊從手提箱里拿出一本紙張發黃、稍有破損的民國六年十月的《湖南省立第一師范學校同學錄》,翻給程潛看:
“這第10頁上的最后一個名字,就是毛澤東。我的名字是在這26頁上。”
程星齡邊翻邊說:
“出于對毛澤東、楊昌濟、徐特立等人的敬仰之情,我一直將這本《同學錄》珍藏著。這次帶來想給毛主席看看,但又怕沒機會,更忌高攀之嫌。想不到毛主席主動來認我這個小同學,還要單獨見我。頌公,你說我這《同學錄》帶去好,還是不帶去好呢?”
“帶去,帶去。保存幾十年了,也不容易,也可表達對主席敬仰之情呢!”
程星齡在程潛的鼓勵下,帶著《同學錄》來到了中南海豐澤園菊香書屋院內,他留心觀察著毛澤東住處的一切設施:會客室里只有幾張沙發和茶幾,沒有字畫、古玩和盆花之類;辦公室內也只見一張很大的辦公桌,上面堆滿了文件、圖表,辦公桌一側有兩張沙發,一個大茶幾上面擺著幾部電話機。程星齡曾經擔任過國民黨的要職,經常出入國民黨軍政大員家里,還到過蔣介石和宋美齡的辦公室和家里。在他的眼里,哪一家不是富麗堂皇,豪華奢侈?而新中國的創始人、中國共產黨的主席毛澤東,他的會客室和辦公室,竟然如此簡單樸素,不禁使他大吃一驚。此時給他的印象之深,以至于數十年后談起之時,依然是記憶猶新。
毛澤東見程星齡來了,立即放下手里的文件,迎上前去,滿面笑容地緊緊握住程星齡的手說:
“小同學,請坐,你今天就在我這里吃中飯,我們好好談談。”
程星齡的雙手被毛澤東那雙溫暖的大手緊緊握住時,不禁感到一股暖流遍布全身。他非常激動地說:
“主席,在一師時,您就是我敬仰的人。所以,我一直將我們湖南第一師范民國六年的《同學錄》珍藏至今啊!”
“啊!你還保存有我們民國六年的《同學錄》?帶來沒有,給我看看。”
“主席,我帶來了,請您看吧。”
程星齡取出《同學錄》,雙手呈給毛澤東。毛澤東一邊翻看,一邊說對哪些人還有印象,對哪些人印象還非常深刻。在翻到周世釗的名子時,他深情地說:
“星齡,你在長沙與惇元有來往吧?最近我還收到由他領銜,與一些老新民學會會員和老師聯名給我發來的賀電、賀信哩。我和他不僅是同班同學,還蓋過一床被子哩。”
程星齡說:
“惇元兄在我們母校一師任教,現為代理校長。因我從臺灣回長沙后主要是在地下黨的指導下做頌公和子良的起義工作,因此和他交往不多,但知道他道德文章都堪稱師表,深得眾望。”
毛澤東感慨地“啊”了一聲,說道:
“此兄駿骨未凋,甚有生氣。我準備給他寫封信去。一師由他當校長,是深得人心的!”
程星齡談到了王季范,毛澤東激動地說:
“他是我九哥。沒有他,就沒有我。他當時不僅在經濟上幫助我,在學業上教誨我,還對我從事的活動也盡力支持。我常常惹出一些‘禍’來,也多是他出面才使我轉危為安。特別是那次為驅趕校長張干的事,更給他惹出不少麻煩。他和惇元兄在你們促成湖南和平解放、長沙起義后,都給我來過電報。九哥還給我提出了‘用賢才、立法制、崇道德’的很好的治國建議。”
毛澤東說完繼續翻看《同學錄》,當翻到26頁看到程星齡的名字時,一邊指著《同學錄》,一邊笑著說:
“星齡啊,你的名字在這里。你的族兄頌公字‘頌云’,你的別甫卻是‘不云’,我叫‘潤之’,你‘不云’,天上沒云就不能下雨,不下雨,我怎能‘潤之’呀!就滋潤不了土地嘛。”
程星齡沒有想到毛澤東會如此與他開玩笑,不免一愣。但他畢竟也是非常機敏的人,反應很快,便笑著對毛澤東說:
“主席,您比我早生于韶山仙境,我晚生于醴陵山鄉。您先我入一師數年,已借得洞庭云雨,滋潤著一師和三湘大地。我這沒云水的人,也靠了您的滋潤,才有今日啊!不過主席,我這別甫,從一師后再也沒用了,所以,連我家里人都不知道。而主席‘潤之’的別甫,如今已是天下人都知道啊!”
“那我不叫你‘不云’,還是叫你星齡好了。你也不要恭維我了,恭維奉承我多了,我就可能會暈頭轉向,搞不好不是降甘霖而是下冰雹,那就壞了。”
程星齡說:
“主席,不是我恭維你,行嚴先生都說您是‘古今中外歷史上空前的偉大人物’呢!”
“哦?有這等事?”
于是,程星齡就把程潛起義前,他兩次會見章士釗的經過說了一遍。
本傳在前邊已經說過,早在1949年3月,國民政府代總統李宗仁竭力拉攏程潛,美國駐華大使司徒雷登也專門宴請程潛和程星齡,妄圖與共產黨劃江而治。而正在此時,章士釗從上海來到了南京。章士釗和程潛既是密友,也是詩友,相互間甚為敬重,無話不談。經程星齡安排,章士釗和程潛進行了一次密談。程星齡簡要向毛澤東敘述后說道:
“主席,行嚴和頌公的談話和寫的信,對促成長沙起義、湖南的和平解放,起了不小的作用。”
毛澤東說:
“促成頌公和子良的長沙起義,湖南和平解放,行嚴有功,但你的功勞也不小啊!行嚴說我是什么偉大人物,有些言過其實了。沒有奪取政權時,他那樣的贊譽,可以獲得人心。現在奪得政權了,說好話的人恭維的人多了,就會變成危險的事,要注意李自成的教訓!”
程星齡的所見所聞,使他更感覺到章士釗對毛澤東的頌揚言之不謬。但他還是感到毛澤東的住所和辦公陳設太簡陋了,便忍不住對毛澤東說:
“主席,敗不餒,勝不驕,永遠保持創業時期艱苦樸素的本色,是使國家民族興旺發達的根本。但我這小同學感到您這辦公室里連幅字畫、連盆鮮花都沒有,就有些與這一‘菊香書屋’之名不符了。”
毛澤東一聽,哈哈大笑道:
“我剛到這里時,盆花多得很,簡直是一個百花爭艷的小花園。你說這行嗎?我們共產黨人打天下,是為勞苦大眾翻身,不是圖自己享受,與李自成、國民黨不同的也就在此。所以我說,過去我不管,現在我住在這里,就不要擺這么多的花了。到我這里來的人很多,以后還會有工人、農民代表來,他們來了,要看看我,看看我住的地方。如果我在這里擺了那么多漂亮的花,那他們也會上行下效,向我看齊,養成這種風氣就不好了。當領導的一定要帶好頭,不然,上梁不正下梁歪啊。
好了,言歸正傳。我今天請你來,還有個重要的事,想同你商量一下,就是對頌公怎樣安排為好。我原先打算請頌公當西南招撫使,后來感到不那么恰當。現在形勢發展得很快,更不需要這么一個機構了。中央決定分設幾個大區,其中有中南軍政委員會,屬4野作戰地區。我們有個黨的問題,還有個部隊的問題,所以準備以4野司令員林彪為中南軍政委員會的主席。頌公是老前輩,他從事革命活動時,我們還都是學生,林彪比我的年紀更輕。我想請頌公屈就中南軍政委員會的副主席,論班輩又感覺有些為難。請你先考慮一下,再同頌公婉商。”
程星齡聞言又是一楞,且不說毛澤東開口必稱“頌公”,就是對程潛的安排,也是他和程潛從來沒有也不敢奢望的。想當年,程潛在辛亥革命時任武漢前線重要指揮官,討袁、護法時,任湖南總司令,蔣介石也還是個學生,就是在1923年孫中山在廣州成立海陸軍大元帥府時,程潛就任軍政部長,蔣介石還是他的部下,可蔣介石從來就沒有像毛澤東這樣尊敬過程潛。更令他吃驚的是,毛澤東對于一個剛起義人員的安排,還說什么要請他先考慮婉商,便動情地說:
“主席,您現在是開國元勛,黨和國家最高領導人,不要再叫‘頌公’‘頌公’這些尊稱了。再說程先生這次來京,承蒙主席這么優待,他的感激心情,不是語言所能形容的。關于工作的安排,主席怎么安排,他都會欣然從命,更何況安排如此高位!這一點,我很清楚,請主席放心。”
毛澤東擺了一下手說:
“不,還是要請你先考慮好了,去同頌公商量一下,明日回我的信。”
程星齡禁不住說:
“主席,您對頌公太敬重了,對我也太客氣了,使我不知說什么才好!”
毛澤東很認真地說:
“頌公是老前輩,我們做晚輩的當然應該尊敬。敬老尊賢是我們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我們共產黨人更應將它發揚光大!”
他還說:
“頌公在軍政界搞得久,舊部多。這些舊部,需要安插而又可以安插的,我們盡可能給以安插。可能還有人向他要點錢,或者他自己想送點錢給老朋友老部下,都得替他設想到,免得他為難。現在決定,由政府按月送給他特別費大米5萬斤,由他自己開支,不受任何限制。頌公是老年人了,免不了留戀家鄉。他在長沙有所房子,我們在北京也替他準備了一所房子。他在湖南有個職務,在北京也有職務,可以在長沙住,也可以在北京住。只要他參加一些重要會議,不要搞具體工作,讓他過好晚年。”
程星齡激動地說:
“主席,您既是億萬人民的領袖,也是敬老尊賢的楷模!我回去給頌公傳達,我相信他會感激不盡的。”
程星齡回到北京飯店,把毛澤東的談話如此這般地全部告訴了程潛,程潛激動地說:
“我這個多年與共產黨為敵之人,剛投向人民,就受到毛主席如此殷切關懷,怎能還有什么意見,只覺自愧!”
他抬頭望望窗外,無比感慨地對程星齡說:
“星齡,我同蔣介石共事一二十年,蔣的機密從未讓我與聞過。這次一到北平,毛主席就把解放軍向大西南進軍的計劃給我看,還征詢我的意見。這是極其重要的軍事機密啦!毛澤東對我們這些起義的老人,是既尊重又推心置腹。從這也可看出,毛澤東確實如行嚴所講的襟懷宏偉,一代偉人啊!”
后來,毛澤東為了照顧好程潛的生活,特意安排程潛的大女兒程熙作為公職人員在家照顧父親,要她不要急于出去工作。他對程熙說:
“將來,一定會給你安排工作的。”
9月20日傍晚,毛澤東為中央軍委起草“用打拉兩種辦法迅速解決寧夏問題”給彭德懷等的指示電,他寫道:
彭張閻甘:
19日電悉。你們處置甚對,傅作義明日可返平,當與面談拒馬入綏。你們則靠自己力量,用打拉兩種方法爭取迅速解決寧夏問題。
軍委 哿酉
欲知寧夏問題能否順利解決,請耐心往下看。
東方翁曰:毛澤東在談到他的辦公室時說:“我剛到這里時,盆花多得很,簡直是一個百花爭艷的小花園。你說這行嗎?我們共產黨人打天下,是為勞苦大眾翻身,不是圖自己享受,與李自成、國民黨不同的也就在此。所以我說,過去我不管,現在我住在這里,就不要擺這么多的花了。到我這里來的人很多,以后還會有工人、農民代表來,他們來了,要看看我,看看我住的地方。如果我在這里擺了那么多漂亮的花,那他們也會上行下效,向我看齊,養成這種風氣就不好了。當領導的一定要帶好頭,不然,上梁不正下梁歪啊。”這些話對于后人來說,可謂是金玉良言!只可惜后人不肖,漸漸釀成奢靡之風,陳規陋習,沉渣泛起,比起舊時代有過之而無不及!嗚呼!敗亡之象已露端倪,可不察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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