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1978年春天開始,大寨這面紅旗開始動搖了。
那時,安徽省率先搞起了包產到戶,四川省將自留地擴大到總耕地面積的15%,還開放了自由市場。
不久,鄧小平肯定了安徽、四川的一些做法,中共中央也支持這類試驗。
同年12月,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國家走上了改革開放的道路,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在農村普遍鋪開。
安徽省委第一書記萬里在會議上一語驚人:“什么這個學大寨學歪了,那個學大寨學錯了,大寨本身就不正!”,并表態“今后安徽不組織去大寨參觀,也不去學大寨那一套。”
鄧小平也敲打陳永貴:“你以為現在還是‘四人幫’在臺上的時候嗎?······你才加入共產黨有多久呢?永貴同志,我希望你還是按照一個共產黨員的標準,首先檢查一下自己吧。”
在此背景下,陳永貴先后辭去了省、地、縣的領導職務。隨著陳永貴個人命運的起伏,已經接近結尾并且已經使大部分社隊受益的昔陽“西水東調工程”也被迫中止。
對這件事,陳永貴特別痛心。他多次說,
“這個工程已經開通了34 公里的穿山隧洞,按照原計劃,只要在上游建一座34萬立方米的攔河水庫,就能從根本上解決昔陽縣水源奇缺的問題,這是造福人民的一件 好事。我不明白,這個對人民有很大好處的工程為什么被停止?”
更讓陳永貴心寒的是,有一些人以為陳永貴要垮臺了,也來了一個“落井下石”,編造謊言,攻擊誣陷,搞了一些“揭發材料”送到中央。
嚴峻的形勢,最能考驗記者的良知。有的記者在大寨紅的時候,不惜筆下生花;當大寨失落時,不惜落井下石。
比如前些年人民日報就發表社論《用革命精神建設山區的好榜樣》,號召全國人民學習大寨人的革命精神。
陳永貴一受到質疑,人民日報就發表《再也不要干“西水東調”式的蠢事了》,甚至還攻擊大寨說,它不是干出來的,是國家喂起來的,還用秦始皇修長城、隋煬帝修運河的例子說這項工程是勞民傷財。
人們看到這類文章后甚為吃驚,陳永貴看了這樣的文章十分生氣,好端端的昔陽和大寨,一下子就一無是處了?他想不通,吃不下飯,身體就扛不住,沒多久就病倒了。
在病床上,陳永貴唉聲嘆氣,念念叨叨地說:
“實事求是,實事求事。西水東調本來是為民造福,咋成了蠢事?昔陽沒武斗、沒停產、經濟飛躍,咋成了十年動亂的重災區?大寨苦干了多年,咋倒欠了國家的債?”
使陳永貴苦惱的還有昔陽的干部處理問題。陳永貴是一個重感情的人,他想,昔陽縣的干部們跟著我老陳大干苦干,幾年里共修筑了1000多公里大壩,平整了6萬多畝土地,這些老哥們老姐們吃苦在前,沒有半點物質享受,卻得不到公正的評價,調出昔陽的受到排擠,留在昔陽的先后被撤職。陳永貴覺得是自己連累了大家,難免耿耿于懷。
一天陳永貴忍不住了,去找李先念訴說了一番。李先念見陳永貴氣得不行,就跟下邊打了個招呼,說那些內參別往陳永貴處送了,他看了很生氣,對身體不好。于是陳永貴這位政治局委員從此就看不著國內動態清樣了。
內參這頭是眼不見心不煩了,報紙上的東西卻源源不斷地灌進來?!度嗣袢請蟆穾ь^開炮之外,1980年8月29日,《山西日報》竟然也發表社論——《繼續肅清學大寨中的極左流毒》。
這樣的社論還不止一篇。9月24日載文:《人妖為什么被顛倒?》,《山西青年》也緊跟形勢,發表了社論:《虎頭山下一惡》。
山西省內長期受陳永貴一派壓制的人這回抬起了頭。一些人大代表和政協委員對陳永貴群起而攻之,揭發了他一大堆問題,并且要求罷免他全國人大代表的資格,追查他和“四人幫”的關系,追究他在一些事情上的法律責任。
在北京的陳永貴聽說了這些事,長嘆著說:“唉,老虎吃人有躲閃,人吃人可沒躲閃哩!”
1980年9月,在全國人大五屆三次會議上,陳永貴請求辭去國務院副總理的職務,大會同意了他的申請。之后在北京東郊農場擔任顧問。
1985年8月,陳永貴住進北京醫院,確診為肺癌。
一方面由于他近幾年心情極端壓抑,導致身體每況愈下;另一方面由于他的煙癮很大,在大寨抽自種的旱煙,進了京當上了國務院副總理才改抽香煙,但都是3毛左右一合的劣質煙,得此病大約與長期抽劣質煙有關系。
陳永貴知道了自己的病情,便不再吃藥。因為他覺得,那是在給國家浪費錢,反正自己也沒救了。
醫生們一直鼓勵他說,能夠治好。陳永貴卻搖搖頭說:
“周總理得的也是癌,能治好還能不治?”
陳永貴開始料理自己的后事。當了二十幾年大領導的陳永貴,共有存款8023元。本來他想都交黨費,但家屬反對,因為他的小兒子還有幾個月就要上大學,家里沒有錢交學費,他才留了一部分孩子的學費。
1986年3月26日,陳永貴病逝,終年72歲。
陳永貴葬禮時,八寶山殯儀館門外冷冷清清,讓人誤以為把時間、地點看錯了。
華國鋒得知消息后,專門乘車趕了過來,他一言不發地走進告別室,在陳永貴的遺體前三鞠躬,呆呆望著陳永貴的遺體,流下淚來。接著,華流著淚慢慢地繞著陳永貴走了一圈,又一言不發地與陳永貴的親屬一一握手,然后上車離去。
華沒有說一句話,但他的眼淚是瞞不人的,也許他想到了毛主席在世時對他的囑托,也許他想到了和陳永貴一起奮斗的日日夜夜,也許他還想到了陳永貴給他的那些建議和忠告……
不同于北京的冷清,當陳永貴的骨灰盒送回大寨時,靈車開到河北與山西交界的娘子關時,只見一些昔陽縣的領導已在此迎候。
當靈車行至平定與昔陽的交界處,迎面又有一排人跪在路上。大寨的梁便良、郭鳳蓮等人在此迎靈。
下午4點,當靈車終于開到大寨時,這里早已人山人海,四面八方的老百姓把大寨圍了個水泄不通,甚至有人痛哭喊著“老書記”。
陳永貴的兒子陳明珠,捧著骨灰盒從車上下來,許多人一見就放聲大哭,更多的人向陳明珠擁過去,都想摸一下骨灰盒。
震耳欲聾的鞭炮炸響了,昔陽藝術學校的樂隊奏起了山西民間樂曲。
按照陳永貴的遺愿,他的骨灰撒在了大寨的土地上。大寨人在虎頭山頂為他立了一座碑,上書:“功蓋虎頭,績鋪大地”!
陳永貴同志去世了,不過,大寨的大壩還在,昔陽造出來的那六萬多畝地還在,全中國學大寨學出來的那1.8億畝水澆地也基本還在。
這些東西是會長久留下來的,就象2500年前李冰父子修建的使300萬畝農田得灌溉之利的都江堰一樣。
當美國人韓丁再次來到大寨,針對這種情況連聲感嘆道:
“大寨的道路是中國走的道路,大寨精神是民族精神。大寨對中國農業的改變是起了積極作用的,不應該是這個樣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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