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創業難免有風險。1895年12月20日,弗拉基米爾·伊里奇第二次被捕,坐了14個月的牢后,又被流放西柏利亞3年。監獄與流放生活既艱苦又浪漫:在監獄里,伊里奇用面包做墨水瓶、牛奶當墨水來寫文件,娜佳(克魯普斯卡婭)充當伊里奇的通訊員;在西伯利亞的舒申斯克村,娜佳則干脆帶著母親來陪伴伊里奇,并順便和伊里奇結了婚,極大地改善了伊里奇的物質和精神生活。3年流放時間里,伊里奇沒有閑著,了解農民生活,以黑律師的身份幫農民維權,并寫了《俄國資本主義的發展》等大量文章和小冊子,伊里奇一刻也沒有離開過俄國革命。
我們的事業是摧毀不了的
一八九五年十二月八日,“斗爭協會”的會員們在娜捷施達·康斯坦丁諾夫娜·克魯普斯卡婭的住宅里開會。“斗爭協會”決定出版一份秘密的報紙《工人事業報》,現在會員們開會討論創刊號上要發表的幾篇文章。其中有四篇文章是弗拉基米爾·伊里奇寫的。他的文章充滿了戰斗性和勇敢精神,大家都很喜歡。
舒申斯克的列寧紀念碑
會上決定要在一個地下印刷所出版《工人事業報》。當時在彼得堡郊區芬蘭灣岸上有這樣一個印刷所。
“我們就在那里出版報紙。”“斗爭協會”的會員們就報紙出版問題談妥了。
他們把要發表的文章交給了阿納托利·瓦涅也夫。阿納托利·瓦涅也夫這個二十三歲的大學生,是一個意志頑強的人,他全心全意獻身于革命工作。弗拉基米爾·伊里奇常常把一些最重要、最危險的工作交給他去完成。明天阿納托利·瓦涅也夫就將把那些要發表的文章帶到印刷所去,工人們很快就要閱讀自己的第一份報紙了。
“斗爭協會”的會員們散會很晚,他們對自己所做的工作感到很滿意。會后,弗拉基米爾·伊里奇留下未走。他同娜捷施達·康斯坦丁諾夫娜進行談話,他們談個沒完。他們交談著同志們的情況。弗拉基米爾·伊里奇經常從每一個人身上找出優點,然后就加以贊揚--但不贊揚過分。他熱愛人!娜捷施達·康斯坦丁諾夫娜對他這一點非常珍視。他們談到了工人。工人們是多么渴望獲得知識呀!就拿巴布什金來說,他是一個卓越的、有才能的工人……
“再見,娜佳(“娜佳”是娜捷施達·康斯坦丁諾夫娜·克魯普斯卡婭的愛稱。——澤者注)!”弗拉基米爾·伊里奇說,“明天我要拼命地跑到您這里來……”
大街上空蕩蕩的。稀稀落落的路燈在亮著。那暗淡的燈光壓不住星光。弗拉基米爾·伊里奇來到公共圖書館。這里也是空蕩蕩的,就他一個人。亞歷山大公園里的椴樹,樹枝被沉重的雪壓彎了下去。小樹枝折斷時發出咔嚓咔嚓的聲音,從樹枝上流下了雪水。弗拉基米爾·伊里奇心情很好。
他回到了戈羅霍夫大街的家里,不久前他在這里租了一間房子。特務們總想捉到他。為了小心謹慎,他不得不時常變換住所。
為了不驚醒女房東,他踮起腳走了進去。他不想睡覺,決定看一會兒書。弗拉基米爾·伊里奇正在為自己將來要寫的一部新書收集材料。現在,他剛一坐下,就讀得入了迷,被吸引住了。他看了一下表:快兩點了。
“該躺下睡覺了。”他自言自語地說,但還是讀得入迷。
兩點鐘的鐘聲響了。
弗拉基米爾·伊里奇一下子沒有悟出是怎么回事,他驚異地細聽了聽。鐘聲又響了一遍,聲音響亮、震耳。女房東穿著夜間穿的拖鞋在走廊里啪噠啪噠地走過。
“誰呀?誰呀?”聽出來是女房東在門口發出的聲音。
打掃院子的人走了進來,他穿了件熟皮短大衣,扎著一條圍裙。在他后面有兩個普通人不聲不響地一溜便溜進了弗拉基米爾·伊里奇的房間。在他們后面有一個憲兵軍官。“你被逮捕啦!”那兩個普通人跑過去進行搜查。他們在各種書籍里翻來翻去,在床上摸來摸去,對爐子和爐子的通氣孔仔細地瞧了又瞧。
弗拉基米爾·伊里奇一句話沒講,站在墻邊。
他在考慮同志們。他們會怎么樣呢?只是他一個人被捕,還是同志們也被捕了呢?娜佳呢?娜佳會怎么樣呢?難道我們的事業失敗了嗎?“不,我們是不會被消滅的!”弗拉基米爾·伊里奇在想,“我們的事業是摧毀不了的。千千萬萬的工人將會站起來。在俄羅斯,全體工人必將奮起投入斗爭。”
第193號牢房
天花板下面有一個狹窄的帶柵欄的小窗戶。微弱的灰色光線透過骯臟的玻璃窗瀉入屋內。墻邊放著一張可折迭的鐵桌子,還有一把鐵椅子。墻角的地板上堆著一些書。監獄里準許看書。姐姐阿尼婭和娜佳給弗拉基米爾·伊里奇搬來了好多好多他所需要的書。那天夜里娜佳沒有被捕。弗拉基米爾·伊里奇剛進監獄,姐姐阿尼婭和媽媽就從莫斯科趕來了。
今天星期四,是探監的日子。弗拉基米爾·伊里奇把書放到一邊。有別的事情要做。他走動了幾步來活動活動身子,然后背朝著門站在桌子旁邊。門上有個圓圓的小孔,獄吏不時地從那里朝里面看。弗拉基米爾·伊里奇一邊背對著小孔站在那里,一邊把面包瓤捏成一團,用指頭在上面按出一個深坑來。
這是干什么呀了呵,是這么回事。那是弗拉基米爾·伊里奇用面包做的墨水瓶。用牛奶當墨水。他拿來一本書,用牛奶墨水在字行中間寫出一些字來。字一寫出來,牛奶就干了--一字也看不見了。今天要把這本書托人轉給家里。娜佳或阿尼婭把書頁在燈上烤熱,馬上便出現了奇跡:那些字慢慢地、一點一點地開始恢復,顯露出來,好象底片放在感光板上一樣。請你讀一讀這封信吧。弗拉基米爾·伊里奇寫給獄外的不是一封信,而是一份傳單。
在十二月八號那天夜里同他一起被捕的有“斗爭協會”的一百六十個會員。但是“協會”并沒有瓦解。在獄外,有“協會”發動起來的很多人在堅持斗爭,各種罷工此伏彼起。弗拉基米爾·伊里奇不斷地從獄中把傳單送給罷工者。
門外邊鑰匙嘩啦啦地響了一陣,鎖頭咔噠地響了一聲。門開了,獄吏走了進來。弗拉基米爾·伊里奇立刻拿起面包做的墨水瓶和牛奶,放進嘴里,咽了下去。
獄吏走上前來,沒有看到任何可疑的東西。犯人在看書呢。于是獄吏又鎖上門,離開了牢房。
這時弗拉基米爾·伊里奇又捏了一個新的墨水瓶,繼續寫下去。后來,他把這個墨水瓶也吃掉了。這樣獄吏又受騙了,他什么也沒有發現。
過了一小時,鑰匙又嘩啦嘩啦地響開了——烏里揚諾夫被帶去會見未婚妻。娜捷施達·康斯坦丁諾夫娜在兩道柵欄的那一邊等著他。他們不能握手,只能點點頭,笑笑。雖然娜捷施達·康斯坦丁諾夫娜在棚欄外邊看到弗拉基米爾·伊里奇時內心是痛苦的,但她還是現出了笑容。他真是好樣的!
情緒一點也不低落,甚至在監獄里他也是那么朝氣蓬勃,高高興興的。
娜捷施達·康斯坦丁諾夫娜轉告媽媽和姐姐的問候時說:她們的身體都挺好,都想您,都愛您。
“都很愛您!”她又重復了一遍。這時弗拉基米爾·伊里奇看到,她的臉刷地一下變得通紅,是那樣的親切、可愛……
后來,他們談到了正事。當憲兵在兩道柵欄之間來回走動,細聽著他們的每一句話時,他們是怎樣談論正事的呢?
“今天我把圖書館的那些書讀完了,給阿紐塔捎回去了,”弗拉基米爾·伊里奇說,“捎去的還有瑪尼亞莎的一本書。”他稍微停了一下,又補充說。他還聚精會神地瞅了娜捷施達·康斯坦丁諾夫娜一眼。
“瑪尼亞莎的一本書,”娜捷施達·康斯坦丁諾夫娜自言自語地說,“他單獨說出了瑪尼亞莎的一本書。他這是什么意思呢?我怎么也猜不著……呵!我猜著了!信或者傳單應當到瑪尼亞莎的那本書中去找。家中給他送來了一本瑪尼亞莎的書,也就應當到那本書里去找。”
娜捷施達·康斯坦丁諾夫娜點了點頭,因為明白了他的意思而高興得滿臉通紅。而弗拉基米爾·伊里奇還繼續讓她猜下去。
“你知道我的牢房號碼嗎?”
“還能不知道!當然知道。一百九十三號!”
“他為什么問這個呢?他不會無緣無故地問的。啊,原來是這么一回事!”她猜著了,“傳單在第一百九十三頁里。好啦,不用說他暗示的就是這個!”
“娜秋莎(娜秋莎是娜捷施達·康斯坦丁諾夫娜·克魯普斯卡婭的愛稱。——譯者注),您常到戲院去嗎?”弗拉基米爾·伊里奇突然問道。
她想了一下,回答說:
“是的。”
“同熟人們常見面嗎?”
“常見面,”她狡黠地笑了一下,“同所有的熟人都常見面。”
他們就這樣巧妙地欺騙了憲兵!弗拉基米爾·伊里奇得到了極其重要的情報。娜佳常到戲院去。這意味著她同工人們保持著聯系。同所有的熟人常見面。這意味著“斗爭協會”在進行活動。沒有發生新的逮捕。憲兵看了一下掛鐘,說.“時間到啦。”時間過得真快!真不想分離呵。“快把您的情況告訴我一些!……”弗拉基米爾·伊里奇催促道。
“時間到啦。”憲兵打斷了他們的話。
“再會,沃洛佳,祝您健康。”
弗拉基米爾·伊里奇被帶走了。他一邊走,一邊不斷地扭回頭來看。她站在那里,一直站到看不到他才離開。
鑰匙在鎖眼里轉了一下。他又被關在牢房里了。他的腦海中充滿了會見的印象。他在想:這時娜佳正在走出監獄。這時也許她正在向夏季公園走去。
弗拉基米爾·伊里奇在半明半暗的牢房中走了很長時間,懷著溫情脈脈的心情想著她。
一盞綠色的燈
弗拉基米爾·伊里奇住在遙遠的流放地--誰也不知道的舒申斯克村,已經整整一年了。他在流放之前坐了十四個月的監獄。現在還剩下將近兩年的流放時間。
舒申斯克的列寧故居
這個偏僻的西伯利亞村莊孤零零地處在遙遠的地方!離鐵路有六百俄里。西伯利亞不久前才敷設了鐵路,從莫斯科坐火車到克拉斯諾亞爾斯克得十個晝夜,然后坐輪船沿葉尼塞河逆流而上要五個晝夜,再騎馬走上一段路程,才能到舒申斯克。
一八九八年五月七日這一天,弗拉基米爾·伊里奇破例沒有坐下來寫《俄國資本主義的發展》。這本書要談的是,在俄國的農村和城市,資本家和富農的勢力越來越大,而人民群眾在資本權力的統治下,生活越來越貧困,越來越艱難。
午飯后,貧農索西帕特奇來敲窗戶,他身體虛弱,動作靈巧,戴了個風帽,穿了件貼身大衣,肩上扛了支火槍。他說:
“聽著,弗拉基米爾·伊里奇,走,我們打野鴨子去。”
索西帕特奇擔心弗拉基米爾·伊里奇會拒絕他,想不到弗拉基米爾·伊里奇立即就同意了。弗拉基米爾·伊里奇心里牽掛著一件事。娜捷施達·康斯坦丁諾夫娜該從彼得堡來到這里了,可她卻仍然未到。娜捷施達·康斯坦丁諾夫娜由于進行革命工作在別的同志被捕之后,也被關進了彼得堡的監獄。蹲了一段時間的監獄,被判處流放。她經過一番奔走,使自己獲準到舒申斯克弗拉基米爾·伊里奇這里來。現在她正在往這里來。但是不知道為什么走了這么久還沒有到。也許,她正在克拉斯諾亞爾斯克等船呢……
為了把牽掛的心思壓下去,弗拉基米爾·伊里奇從釘子上取下了別旦式槍(別旦式槍是一種舊式獨彈軍用步槍。——譯者注),走出了小木房。
“可是,靴子還挺合適呢。”索西帕特奇稱贊說。
弗拉基米爾·伊里奇的靴子對于行走在多沼澤的地方追趕鴨子,的確是很合適的。那是一雙在沼澤地穿用的靴子,比膝蓋還高。舊的別旦式槍裝上了打鴨子的散彈。他們向距這里有十俄里遠的羽毛湖走去,那里的鴨子太多啦,湖岸上到處都是鴨子的羽毛。所以這個湖便叫作羽毛湖。
這一天呈現出一片奇異的景象。陽光溫暖,每一片樹葉和每一棵青草都閃現出愉快的光芒。草地象洗過的一樣,綠草如茵。藍色和淡紫色的鳶尾花在青草上茁壯開放。在遠方,在整個地平線上,在蔚藍色的天空,矗立著一個龐然大物,耀眼、鮮明,這就是披上了銀裝的薩彥嶺(薩彥嶺是橫亙西伯利亞南部的山脈,分西薩彥嶺和東薩彥嶺。——譯者注)。
他們走了三俄里左右,弗拉基米爾·伊里奇感到全身充滿了朝氣和活力。他準備哪怕這樣再走上二十俄里、四十俄里也行。他邊走邊聽索西帕特奇講故事,索西帕特奇知道弗拉基米爾·伊里奇要聽什么。他給弗拉基米爾·伊里奇講關子村子里的情況,關于自己的貧農生活,連續不斷地描述了全村的情況。
這一戶的戶主怎么樣,那一戶的戶主怎么樣。有多少人口?多少牲畜?多少土地?
這一戶的情況怎么樣,第三戶的情況和第五戶的情況怎么樣,整個舒申斯克村的情況怎么樣,他沒有說半句謊話……
“站住。你瞧,那邊就是湖。當心別打空了,弗拉基米爾·伊里奇。第一槍可別打空,努力點,這是一種兆頭,”當他們走到狩獵地點時,索西帕特奇張羅著說,“你第一槍可別把事情搞糟了,弗拉基米爾·伊里奇!”
弗拉基米爾.伊旦奇帶著槍站在那里。帶槍站在那里并仔細觀看樹林里的情景,使人感到分外高興!這里鳥兒啁瞅,鳥聲啼囀。布谷鳥在湖邊咕咕地叫。風吹樹枝沙沙作響。
在羽毛湖那稠密的蘆葦里,有個什么東西在活動,在發出響聲。原來是一只很大的黑灰色的野鴨站了起來,在離弗拉基米爾·伊里奇十步遠的地方吃力地飛了起來。弗拉基米爾·伊里奇打了一槍,但是打偏了!
他由于玩賞得出神,扳機扣晚了。
“哎呀,弗拉基米爾·伊里奇,你可太馬虎啦!”索西帕特奇很生氣。
不過,盡管是這樣的兆頭,以后的打獵卻進行得很順利。他們打著了一只鴨子并燃起篝火,用熏黑的茶壺煮開了茶。
索西帕特奇以幸福的心情來說服弗拉基米爾·伊里奇,要他夜里留下來。說夜里鴨子都紛紛從蘆葦叢中出來找食吃,這種情況在這里一定會出現!那時一定有一眼望不到邊的大群大群的鴨子!
他雖然竭力慫恿,但是有一種預感促使弗拉基米爾·伊里奇要回家去。
天色入暮。農民們趕著牛群走回村莊。家家戶戶都在擠牛奶,牛奶流到擠奶桶中的叮咚聲不時地傳入耳際。井上的取水吊桿在把水吊上來時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音。什么地方有一只失群的羊在咩咩地叫。
“瞧,弗拉基米爾·伊里奇,你家有燈光。”索西帕特奇注意到了。
弗拉基米爾·伊里奇自己也看見了。在他那坐落在一條小胡同盡頭的小木房里,兩個窗口閃耀著綠色的燈光。弗拉基米爾·伊里奇的胸中頓時騰起一種熾烈的、高興的心情。
娜捷施達·康斯坦丁諾夫娜站立在門前的臺階上,手抓住欄桿。她穿了一件深色的連衣裙,身材苗條、輕盈。弗拉基米爾·伊里奇跑上了臺階,說:
“你好,娜佳!”
“沃洛佳!”她回答。“過來呀,過來跟大家見見面,看你在這里變成什么樣子了?”娜佳的母親,伊麗沙白·瓦西里也夫娜從屋子里高興地招呼著說,“未婚妻來啦,可他這個貪玩的人一心迷在打獵上,直到天黑才回來!”
屋子里,一盞戴著綠色燈罩的燈在閃光。
“這盞燈是讓你工作時用的。綠色燈光使你的眼睛感到更舒適些。”娜捷施達·康斯坦丁諾夫娜說。
她從莫斯科帶來了這盞燈。她坐了十個晝夜的火車,后來坐輪船,又坐顛簸的馬車帶來了這盞燈。一路上她兩只手緊緊地拿著這盞燈。生怕這盞綠色的燈送不到舒申斯克!你看,她終于送到了。
您佬,弗拉基米爾·伊里奇
娜捷施達·康斯坦丁諾夫娜是作為弗拉基米爾·伊里奇的未婚妻來到舒申斯克的。他們被指定在這里舉行婚禮,而舉行婚禮需要有結婚戒指。到哪里去弄戒指呢?在舒申斯克,除了弗拉基米爾·伊里奇以外,還住有幾個流放犯:波蘭人揚.普羅敏斯基及其一家和芬蘭人奧斯卡爾·恩格貝爾格。流放前,奧斯卡爾曾在彼得堡普梯洛夫工廠工作過。此外,他還懂得首飾業。
當娜捷施達·康斯坦丁諾夫娜準備來流放地時,弗拉基米爾·伊里奇寫信告訴她說:請把奧斯卡爾的工具給他帶來,否則,沒有工作,小伙子感到無聊。再說他也需要掙錢謀生。
娜捷施達·康斯坦丁諾夫娜給奧斯卡爾帶來了滿滿一筐工具。奧斯卡爾.恩格貝爾格用五戈比的銅幣給弗拉基米爾·伊里奇和娜捷施達·康斯坦丁諾夫娜鍛打了兩個結婚戒指。娜捷施達·康斯坦丁諾夫娜畢生都很珍愛這兩個戒指。
他們開始過家庭生活。他們搬到了坐落在舒什河岸邊的一所新房子里。這座房子跟其它房子不同,它有一些很高的窗戶。尤其突出的是,在正門口有兩根木柱子。這樣一座與眾不同的房子是從哪里來的呢?它的來歷是這樣的。在很早以前,當局曾經向舒申斯克這個遙遠的西伯利亞村莊流放了一些政治犯。四十年代時在這流放地里,住有兩個十二月黨人。有一個十二月黨人懂得建筑業,他便設計了一個帶柱子的房屋方案。現在烏里揚諾夫夫婦和伊麗沙白·瓦西里也夫娜搬進來的就是這所房子。
在新的住宅里,弗拉基米爾·伊里奇請人為自己建造了一個工作室。里面放了個書架,還有一個寫宇臺。寫字臺很高,桌面兒象課桌一樣是帶坡度的,下面有幾條簡易的腿。那盞戴綠色燈罩的燈就放在這個寫字臺上。在舒申斯克,當冬季的夜晚各家的窗戶很早就不見亮光的時候,弗拉基米爾·伊里奇的那綠色的燈光卻仍然在亮著……
他喜歡站著寫東西。《俄國資本主義的發展》這部巨著幾乎全是他站在寫字臺旁寫成的。弗拉基米爾·伊里奇作了多少工作!他又是寫書,又是寫文章,又是從英文翻譯東西!
從英文翻譯東西是他為了得到稿費而同娜捷施達·康斯坦丁諾夫挪一塊進行的,譯完后他們把譯文寄給彼得堡的一家編輯部。娜捷施達·康斯坦丁諾夫娜盡心竭力地幫助弗拉基米爾·伊里奇。她也有自己的事情,這就是她在寫一本關于女工的小冊子。因為她對工人的生活非常熟悉。
他們喜歡一塊工作:他坐在寫字臺旁寫東西,她坐在桌子旁邊寫東西。他們在休息時也形影不離。他們一塊到樹林里去,一塊到舒什河邊去,或者是一塊到遙遠的葉尼塞河河邊去。他們雖然在流放地存在一些困難,可是他們這對年輕的愛人卻生活得很好。
一天中午,伊麗沙白·瓦西里也夫娜在敲門:來了一位來訪者。弗拉基米爾·伊里奇忙得很,不想放下手中的稿子,實在不想!但是,既然來向他請教的是一位貧窮的農民,那一切事情都要放到一邊去!伊麗沙白·瓦西里也夫娜把一個農民引了進來。他穿著一身褪了色的衣服,年紀雖然不算太大,但面頰塌陷,臉上布滿了皺紋。他在角落里找了一陣圣像,沒有找到,便朝著窗戶畫了幾下十字。
“請坐。”弗拉基米爾·伊里奇請他坐下。
農民坐了下來,把一個用紅布包著的瓦罐放到腳邊。
“我倒了霉啦,您佬,弗拉基米爾·伊里奇,給出個主意吧。”
“講吧,講吧,請!”弗拉基米爾·伊里奇熱情地回答,并且把手指插進坎肩兩邊的袖口里,準備聽他講。
這位農民是一位遠方來客,他講了很長時間,講他是怎樣的一個人,講他是從哪里來的,講到最后,才講到他倒霉的事。原來,由于生活貧困,他不得不讓自己的大女兒到一個富農家去做工,合同規定一年給二十個盧布。姑娘已經干滿了十一個月的活,突然母親病啦,而且病得很厲害,從炕上都爬不起來了。家中那間小木房里擠滿了年紀很小的孩子們。大女兒只好回到家來,照看有病的母親和幾個小孩子。可是主人卻拒絕付給工資,說女兒破壞了合同,差一個月不到一年,他就是不付工資!
“難道姑娘白白地給他干了快滿一年的活嗎?”農民非常傷心,“就這樣算了嗎?”
“不,不能就這樣算啦!”弗拉基米爾·伊里奇堅決而高聲地說。他在屋子里走了起來,走得很快,心里很生氣。
農民眼淚汪汪地注視著他,長嘆了一聲。這時娜捷施達·康斯坦丁諾夫娜把頭巾披在肩上,等待著弗拉基米爾·伊里奇作出決定。
“這樣吧,我先替你寫張狀子交給鄉政府,要求按法律辦事,我們要通過法院來嚇唬這個富農一下。”弗拉基米爾·伊里奇說。
他在寫字臺旁停了下來,思考了片刻,半小時之后,狀子已經寫好啦。這是一份很有說服力的狀子。弗拉基米爾·伊里奇向農民詳細地說明,他應當把狀子交到什么地方,應當怎樣說,應當同誰說。
“真理在你這一邊,”弗拉基米爾·伊里奇向他說明,“不要屈服。如果他們拒絕了這第一份狀子,你再來。我再給你寫一份。真理在你這一邊。”
農民用兩只手揪著帽子,揉個不停,晃動著腦袋,一再表示感謝。他從地板上拿起那個用紅布包著的瓦罐,伸給娜捷施達·康斯坦丁諾夫娜,說:
“為了感謝,請收下這點油吧,女主人。”
“你這是干什么!你這是干什么!”娜捷施達·康斯坦丁諾夫娜高聲地說,“這怎么能行!你想到哪兒去啦?”
“不行,油不能要。”弗拉基米爾·伊里奇堅決拒絕。
農民怎么也想不通為什么他們拒絕感謝,真是一些怪人!
要知道弗拉基米爾·伊里奇不是給寫了狀子嗎?那還不應該感謝嗎?
他走了。他滿懷對烏里揚諾夫這個政治流放犯的善良的回憶走去了。弗拉基米爾·伊里奇在舒申斯克這段生活中,給許許多多農民留下了良好的回憶。
五月里發生的事情
去年弗拉基米爾·伊里奇過“五一”節時,還沒有成家。今年的五月來到了,現在娜捷施達·康斯坦丁諾夫娜和他在一起。在舒申斯克的流放犯們決定要以革命的方式來慶祝“五一節”。
早晨,他們吃過了早飯,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這時普羅敏斯基來到了門前。他也打扮得挺漂亮的,脖子上還扎了條領帶。他說:
“向你們祝賀‘五一’!”
弗拉基米爾·伊里奇養了一只獵狗,這只狗還很幼小,但跑得很快,名字叫任卡。任卡愉快地叫著撲向前去迎接普羅敏斯基,它以為普羅敏斯基來這里是要招呼大家打獵去的。大家到齊后,一起去到了恩格貝爾格那里,他們把任卡也隨身帶了去。
這一年春天來得遲,舒什河上還有冰,冰塊互相沖撞著,急速地漂向葉尼塞河。
在河岸上,冰塊的沙沙聲不時地傳入耳際。雖然這一天有點涼,但這是節日的一天,晴朗的一天。所以大家都充滿了節日的激情。
他們來到了恩格貝爾格這里后,坐在一條長凳上,唱了起來。
五月里快樂的一天來到了,
讓不愉快的心情滾開去,燒個凈!
響起那快活的歌聲!
我們要在這一天來罷工!
那些汗流滿面的警察們,
干的是卑鄙的事情。
他們想把我們逮捕起來,
投入獄中。
我們不在乎這樣的事情,
讓我們大家一起,
唱呀!跳呀!
勇敢地把這五月來歡慶!
他們唱了一支又一支,整個這一天都充滿了歌聲。
他們在恩格貝爾格這里進行了慶祝活動之后,又去一個草地。那里距離村子很遠,在蔚藍色的天幕下,響起了《華沙工人歌》。
充滿敵意的旋風在我們上空盤旋,
黑暗的勢力嚴酷地壓制著我們,
我們同敵人已進入決戰,
等待著我們的是還不知道的命運。
這支充滿豪情的革命歌曲《華沙工人歌》,是普羅敏斯基從華沙帶來的。當他被趕往西伯利亞流放地的過程中,曾被投進莫斯科解犯羈押監獄,在那里他同一些俄國的馬克思主義者,即“斗爭協會”的會員們關在一個牢房里。那里面有格列勃.克爾日札諾夫斯基。而格列勃.克爾日札諾夫斯基不僅是一位工程師和馬克思主義者,他還會寫詩。普羅敏斯基在監獄里經常低聲地用波蘭文哼唱《華沙工人歌》。格列勃.克爾日札諾夫斯基便把這支歌翻譯成了俄文。
向著流血的戰斗,
神圣的和正義的戰斗,
前進,前進,
工人們!
在“五一”這一天,這些使人激奮的歌詞響徹舒申斯克草地的上空。
這是幸福的一天!晚上,弗拉基米爾·伊里奇和娜捷施達·康斯坦丁諾夫娜久久不能入睡。他們談論著未來,幻想著未來。那時在自由的俄國,工人和全體人民將打著紅旗,自由地慶祝“五一”,這樣的時刻一定會到來吧?
可是在第二天……大路上塵土飛揚,馬蹄得得。一些憲兵向舒申斯克飛奔而來。一輛四輪馬車駛向弗拉基米爾·伊里奇的窗戶下面。吁!馬站住了。兩個帶著軍刀的憲兵從馬車上跳了下來。一個憲兵軍官從后面座位上走了下來。他個子矮小、結實,腰里扎了根皮帶,皮帶上掛了個左輪手槍皮套。
“搜查!”軍官突然下了命令。緊接著他們徑直奔向弗拉基米爾·伊里奇工作的房間,向書柜走去。
書柜的下面一格里放的是一些禁止閱讀的書刊、秘密的來往信件、用來書寫密碼的化學工具。憲兵一旦找到了這些,那流放期一定要延長,可能要延長好多年。
“請!”弗拉基米爾·伊里奇一邊說,一邊搬了把椅子放在書柜旁邊。
娜捷施達·康斯坦丁諾夫娜對他的鎮靜感到驚訝。
“請。要從這里開始嗎?”
弗拉基米爾·伊里奇一邊問,一邊用頭指向上面的一格。那個個子矮小的軍官,由其它兩個憲兵扶著胳膊肘,氣喘吁吁地爬上了椅子。開始從上面搜查。那里的書多得很。有好幾百本!既有科學書籍,又有普希金的著作,還有屠格涅夫的著作。
軍官翻了半個小時,一個小時,累得要命,他命令其它兩個憲兵繼續搜查,自己坐了下來,兩只眼睛無精打采。請你去試試翻一翻那幾百頁的書吧。這位憲兵軍官連看一看這么多的書都感到厭煩。時間在慢慢地流逝。
弗拉基米爾·伊里奇間或地做一些說明,說什么書放在什么地方。他鎮靜自若,語調一點也不顫抖。
眼看他們就要搜查到下面的一格了,這時烏里揚諾夫夫婦這對流放犯的命運,處于千鈞一發之際。
娜捷施達·康斯坦丁諾夫娜走上前去,笑著說:
“這里是我教學方面的書籍。要知道我是一個女教師。”
“夠啦!”一個憲兵把手一擺說。
他想吃點東西,想喝杯伏特加酒。他累壞了。“嘿,他們這些流放犯!真是太有學問啦。”
這樣,搜查就結束了。恰好是在就要搜查下面的一格時結束了,而那里放的是秘密書刊和化學工具……憲兵們走了。伊麗沙白·瓦西里也夫娜走了進來。在整個搜查期間,她一直坐在隔壁的屋子里,焦急不安地抽著煙卷,抽了一支又一支。
“過去了嗎?”伊麗沙白·瓦西里也夫娜問。
“過去啦!”弗拉基米爾·伊里奇笑了起來,接著又補充了一個西伯利亞的口頭禪,“可是……”
在瓦涅也夫床前
郵遞員每周兩次送來郵件。有時拿來的書信幾乎有半麻袋。
他啪地一聲扔到地板上,說。
“讀吧!”
寫信的有的是親人,有的是同志。被流放的“斗爭協會”的會員們分別居住在周圍五十俄里到一百俄里的地方。有的住得更遠,有的住在最遠的地方,住在極其荒涼而寒冷的地方。
一次弗拉基米爾·伊里奇收到了從家里寄來的一封信,是安娜.伊里尼奇娜寄來的。從那個極小的暗號看來,他斷定這是一封密信。就是說信里談的是一件重要的事情。果然如此。打開信一看,呈現在他面前的原來是用暗號書寫法寫成的一篇作品。
姐姐在信中寫道:請你看一看吧,現時在彼得堡出現了一種什么樣的反馬克思主義觀點。
弗拉基米爾·伊里奇開始讀這篇作品。他皺起了眉頭,現出了一種陰郁的神色。他不喜歡安娜·伊里尼奇娜寄來的這篇作品。姐姐給這篇作品起了個非俄文的名稱:《Kpeдo》。翻譯成俄文就是“信條”、“觀點”的意思。
安娜·伊里尼奇娜在信中寫道,有一批人集合起來,開始發表反馬克思主義的觀點。他們人數不多,但很活躍。他們宣揚的是什么呢?他們宣揚說:工人對政治不感興趣。工人不需要革命。工人只希望一件事,這就是提高工資。而要達到這個目的,就需要同老板和廠主和平共處。
這樣的觀點就叫做“經濟主義”。弗拉基米爾·伊里奇和他的革命同志們是馬克思主義者。而那些人則是“經濟主義者”。
“怎么辦?”弗拉基米爾·伊里奇想著,想著,不禁講出了聲,他在屋子里走來走去,“要知道他們要使工人離開革命任務!”
娜捷施達·康斯坦丁諾夫娜知道弗拉基米爾·伊里奇有一種在思考問題時有時講出聲來的習慣。在這種情況下不要去打擾他。他馬上就會找到解決辦法的。
確實是這樣。他走了一會又一會,他思考了一陣又一陣,最后找到了解決辦法:
“我們把同志們召集起來,討論一下這個《信條》。寫一份《抗議書》。在上面簽上自己的名字。然后把它秘密地散發到各個工廠去。”
他馬上就同娜捷施達·康斯坦丁諾夫娜著手給所有被流放的朋友們寫信,讓他們想個理由,向當局請準假,前來集合。可是把集合地點定在什么地方呢?最合適的地點是在舒申斯克。但是弗拉基米爾·伊里奇卻選擇了距舒申斯克有六十俄里遠的葉爾馬科夫斯科耶村作為集合地點.在那里的流放地住著弗拉基米爾·伊里奇在“斗爭協會”中的一個朋友和助手--阿納托利·瓦涅也夫。他在獄中得了重病,肺結核纏住了他,折磨著他,折磨得越來越厲害,起不來床。
這就是為什么弗拉基米爾·伊里奇把葉爾馬科夫斯科耶村定為集合地點的原因。
政治流放犯們從各個地方集中到了這里。
瓦涅也夫躺在白色靠枕上。他的臉色蒼白得比靠枕還白。他身體瘦削,兩只大眼中閃現出感覺惡寒的神色。但他還是幸福的。他是多么高興呀!他參加了共同的事業。他想生活下去,工作下去,為人們謀福利。他們討論了《信條》。在《抗議書》上簽了名。于是,革命的號召從遙遠的西伯利亞飛向所有城市的工人小組:
“同志們,不要聽信‘經濟主義者’。我們的道路只有一條,這就是革命!”
討論之后,弗拉基米爾·伊里奇沒有走,他坐在瓦涅也夫的床前。瓦涅也夫已經很累了。額上滲出了大滴大滴的冷汗。眼睛塌陷下去成了兩個深窩。
“你別走。”他那蒼白的嘴唇有氣無力地說出了這句話。
弗拉基米爾·伊里奇沒有走。沙皇的監獄和強制措施把瓦涅也夫折磨得多么可憐!弗拉基米爾·伊里奇整了整他蓋的被子,撫摩了一下他的肩膀。接著同他談話,向他介紹了各種計劃。流放很快就要結束了。弗拉基米爾·伊里奇告訴他,流放結束之后將作些什么。他說,我們將要創建一個馬克思主義的工人政黨。我們將要出版一份我們無產階級的報紙。我們將要同沙皇制度展開斗爭。
瓦涅也夫貪婪地、興奮地聽著。八月份的晚上,窗外已經一片漆黑,遠處傳來了一陣陣令人愁悶、使人憂郁的手風琴聲。瓦涅也夫蠕動著他那發燒燒得干枯的嘴唇,低聲說:
“謝謝,弗拉基米爾。你給我帶來了生機。我相信……”
這是瓦涅也夫最后一個幸福的夜晚。
不到三個星期,弗拉基米爾·伊里奇和娜捷施達·康斯坦丁諾夫娜又來到了葉爾馬科夫斯科耶村,他們埋葬了阿納托利。
“別了,阿納托利!”弗拉基米爾·伊里奇俯在他的靈柩上悲痛地說,“我們向你宣誓,我們將永遠忠于革命事業。”
剛下來的雪花紛紛揚揚,落到了死者阿納托利的臉上,但沒有融化。
弗拉基米爾·伊里奇定制了一塊長方形生鐵板,豎立在他的墓上。上面寫著:“阿納托利.亞歷山大羅維奇·瓦涅也夫。政治流放犯。一八九九年九月八日卒。享年二十七歲。請你安靜地長眠吧,同志。”
自由啦!
房子里出現一種不可理解的反常現象。各個房間里到處都是一個個行李箱,一個個包袱,一捆捆書籍,奇怪地破壞了常規。于是,任卡的驚慌狀態一小時比一小時厲害。它在房子里來回地跑,不斷地用鼻子去開門。地板上到處都胡亂地堆放著書籍、紙片、繩子等。弗拉基米爾·伊里奇蹲在一堆堆書的前面在捆綁書籍,任卡不時地撞著他的肩膀,抱怨似地向他表示親呢,哀怨似地尖聲吠叫著,那意思是說,你倒解釋一下呀,這里發生了什么事?
“離別的時間來到了。”弗拉基米爾·伊里奇說,他愛撫地拍了拍任卡。它曾經多么高興地伴隨著他去打獵呀!“任卡,離別的時候到了,我們要把你交給可靠的人。”
幫助伊麗莎白·瓦西里也夫娜作家務的藍眼睛的帕莎,一邊流著熱淚,一邊用圍裙去擦淚。烏里揚諾夫一家就要離開西伯利亞了,他們的流放生活結束了,他們已經住滿了流放期。可是,沒有他們,帕莎一定會感到苦悶!這時,鄰居六歲的小男孩明卡一個勁地在撿拾亂扔在地板上的小本子、鉛筆頭、糖果盒和諸如此類的有價值的東西,他問:
“娜捷施達·康斯坦丁諾夫娜阿姨,可以撿嗎?”
奧斯卡爾.恩格貝爾格來了。娜捷施達·康斯坦丁諾夫娜過去常給他講課,教他學習卡爾·馬克思的《資本論》。奧斯卡爾給他帶來了一件禮物作為留念。他用表蓋作了一個書本形狀的胸針,在上面用心地刻上了這樣的題詞:“馬克思的《資本論》第一卷。我們的學習紀念。”
“再見,親愛的奧斯卡爾同志!”娜捷施達·康斯坦丁諾夫娜和弗拉基米爾·伊里奇向他道別,“我們再見面的日子一定會來吧?”
“那就是我們要干革命……”奧斯卡爾回答。
在一月二十九日黎明前,當舒申斯克各家各戶那黑咕隆哆的窗戶還沉睡在夢鄉的時候,當縷縷炊煙還沒有從煙囪升起的時候,當破曉時那滿天濃霧在村寨外向大地降落的時候,兩個雪橇在門前的臺階旁邊停了下來.帕莎用圍裙擦著眼淚,跑來跑去。弗拉基米爾·伊里奇著手往雪橇上裝載書籍和物品。大家都在幫忙。
“坐下,坐下嘛,上路前應該坐一會。”伊麗莎白.瓦西里也夫娜在勸說大家。
大家默不作聲地坐下來了。
“我們吃點東西好上路!”弗拉基米爾·伊里奇霍地站起來說。
天氣確實很冷。弗拉基米爾·伊里奇幫助兩位婦女穿上翻毛大衣以便上路。他用翻毛大衣把她們的身子包起來,并用干草把她們的腰部扎起來,不讓風吹進去。
弗拉基米爾·伊里奇,你怎么不穿上翻毛大衣,那會凍壞你的!”伊麗莎白·瓦西里也夫娜替他擔心起來。
“因為我們獲得了自由,使我高興得渾身發熱,所以不管什么樣的嚴寒都不會把我凍壞的。”弗拉基米爾·伊里奇回答說。
“那你把我的皮手籠拿去也好,把兩只手放進去!”
他笑了笑,拿去了皮手籠,鉆進了雪橇。兩匹馬猛地一沖向前飛奔起來。
很快舒申斯克就留在后面了,永遠地留在后面了。這時天空開始亮起來。云彩突然發光。在東方,從大地邊緣的后面,開始噴射出朝霞。接著太陽莊嚴地升起來了。
而在弗拉基米爾·伊里奇的心中,也充滿了莊嚴的感覺。這是獲得自由的第一個早晨!近幾個月來,由于等待流放期的結束,他消瘦了,他一直在擔心;當局會不會節外生枝,會不會延長流放期。
弗拉基米爾·伊里奇在思考著,思考著。他一直在思考著一件事,這就是如何把黨恢復起來。當弗拉基米爾·伊里奇在流放地的時候,一八九八年在明斯克召開了黨的第一次代表大會。但是當時黨的那些組織者幾乎全都被捕了。應當把黨恢復起來。為此第一步要作的事是要創辦一份報紙,要創辦一份秘密的馬克思主義的報紙。它將把俄國的一切進步力量集中起來,團結起來。這就是弗拉基米爾·伊里奇所考慮的事情。
他們一路飛奔。只是為了更換馬匹和吃點東西,才在幾個驛站停上一停。哎呀,把隨身帶的西伯利亞的餃子都忘記吃了!那凍硬了的餃子,在袋子里象胡桃似地互相碰撞著,餃子里面又有大蔥,又有辣椒,好吃著呢。特別是走過了遙遠的路途,當你吸夠了新鮮空氣,刺骨的寒風把你的面頰凍紅了的時候,才更好吃呢!可是真遺憾,忘記吃了!
到米努辛斯克城還要走很遠一段路程。而從米努辛斯克到阿欽斯克站還有三百多俄里。于是他們日夜兼程。白天,天氣晴朗,陽光燦爛,萬里無云;珍珠般的冰柱掛滿枝頭,皚皚白雪閃耀著異彩。夜里,月光如晝,一輪明月在遼闊的天空飄然移動,猶如一只海船飄然移動在寥寥星辰之間。夜間,小鈴鐺發出更加響亮的聲音。
第五天黎明時分,他們乘坐的火車向阿欽斯克站駛來。站上的鐘響了:火車快到站了。
被煙熏得很黑的火車頭,大聲地噴著氣載來了旅客。停車一分鐘。開車的鈴響了。期待已久的事情實現了。新的生活在前面召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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