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以下這些,是《新觀察家》上的一篇文章,見http://hebdo.nouvelobs.com/hebdo/parution/p2264/dossier/a370767-%C2%AB68_cest_fini_on_a_gagn%C3%A9%C2%BB.html。
作者是68年學生運動時的造反領袖達尼爾·科恩—本迪特(Daniel Cohn-Bendit),當年,他是青年們的偶像。今天,他成為德國綠黨的領袖,已經成為德國的精英階層的一份子,既得利益者的一份子,正因為這樣,他才會滿足于現在歐洲既有的秩序,在他看來,這是他所領導的68年造反運動帶來的積極結果。所以,他說,“我們贏了”,而這個“我們”,是指的當年參加造反的人,因為40年之后,這些人大都已經成為社會的精英,事業有成,并即將退休安享晚年。渡過了一個充滿激情的青年時代,他們什么都享受過了,什么都玩過了,他們將自由發揮到極致。毒品,同性戀,性解放,流浪,身無分文地去環游世界,一部破車走天涯。或許,可以這么說,他們享受了“自由”可以帶來的好處,而又避免了“自由”的惡果。這些惡果,扔給了他們的下一代,甚至再下一代。
科恩—本迪特總結了幾點進步,在他看來是由于他們的造反而帶來的進步,正因為有這些進步,所以他才有理由認為他們贏了。一,是文化的多元;二,男女平等的觀念;三,個人自由的受保障(同性戀的合法化才成為可能)……不加控制的多元文化的惡果,現在法國和德國都已經嘗到了。法國的大量涌入的北非阿拉伯人及其后代,德國的土耳其人,都儼然成了國中之國。至于同性戀的合法化,在儒家文明和伊斯蘭文明看來,絕對不能算是進步,而應該說是墮落。當他將土耳其的加入歐盟,與出現一位同性戀的市長的可能性聯系在一起的時候,就讓人覺得,他自己墮落倒還罷了,還要拖人下水,而且也讓人覺得他對伊斯蘭文明的缺少尊重。以下是這篇文章的粗略的節譯。隨便看看,不用當真。]
68, c’est fini. On a gagné.
我的書命名為《忘記68》。68,已經結束了。
今天,要記住的是什么?首先,文化上,我們已經贏了。在歐洲,一種多元文化共存的局面已經形成。我曾擔任法蘭福市長的文化幫辦,曾有一名天主教的右派市議員對我說:“達尼,你很好,但你沒有理解一件事。問題,不在于移民。問題在于伊斯蘭教,因為伊斯蘭教不承認男女之間的平等,而這種平等卻是民主制的基礎。”我回答道:“20多年來,我問我自己,是否68年真的成功了;你給了我答案。”一個天主教徒,在68年運動大約發生20年之后,認識到自由和民主的基礎,在于男女平等。但在60年代,這一點尚未成為共識。就此而言,我們贏了。
人們往往固執于這樣一些觀點:資本主義與社會主義的對立,善與惡的對立,國家與市場的對立。在這一點上,
羅亞爾女士的勝利部分在于這個觀點:參與政治,讓每個人都參與政治。尤其是通過網絡,通過網絡,創造了一個“我們”,所有人都是可理解的,都是參與者。這一點尚未實現,但觀點是正確的。
我們的錯誤
在政治上,68運動完全被欺騙了,“選舉,笨蛋的陷阱”。我相信,在那個時代我們別無選擇。我們曾經被封閉在某種后民主的政治體制之中。.我自己,也曾夢想這樣一種社會,從資本主義的異化中解放出來、從而生活在自給自足的完全自由之中。一個基于自治的社會,通過工人、農民、學生、消費者的意見來進行組織的社會。在俄國革命之后,在極權主義之后,不經過民主空間的建構、不經過民主、選舉的議會的程序,就去奪取權力,將會導致極權主義,沒有理解到這一點,多么錯誤啊! 一種總罷工可以用來奪取權力,這是多大的錯誤呀。此外,這意味著什么?議員們都送回家做什么?合法性來自何處,如何取得合法性?人們用武裝對付武裝,用暴力對付暴力?極權主義意識形態的專制的、左派的團體,在那時相對來說是為數眾多的。但是,在大街上發生的一切,是與毛主義者、托派、自由派的綜合作用而導致的。行動著的政治少數派,完全浸透著某種奪取權利的念頭。但是,大街上的大多數,對于奪權并不感興趣。當然,他們喜歡革命的語句;但是,重要的在于,如何共同建設一個新社會。這差不多是民眾的烏托邦。.慢慢地,但確定的,人們最終理解到,必須改變傳統的政治空間。但是,這花了20多年的時間。
法國總是憎惡改革
從個人自由和自治的觀點來看,我們贏了。個人自由不再成為問題,而是人們的共識。相反,法國社會仍然憎惡變革(這一點也許和其他的社會一樣)。既然必要的變革總是被反對,人們就覺得,造反永遠是可能的。
我驚訝于社會變革的緩慢,我們的社會跟不上技術的革新與世界潮流的更新。但是,在法國,人們的印象是,一切凝結不動。這部分地解釋了薩爾科其的成功。
奇怪的是,人們仍然有著非常等級制的觀點,“混亂導致前進”。但是,愛麗舍宮,及社會的其他部分,將會因此遭受失敗。沒有社會不需要改革。
40年之后,人們仍然沒有找到法國政治現代化的鑰匙。40年前,政治領域的危機非常明顯。人們總是不斷墮入舊有的法國結構。68年之后,人們發現一種王權主義的現代主義,正如德斯坦在某些舉措中所體現的。密特朗時期,是左派的王權主義。今天,等級制仍然得以保持。
也就是說,法國的民主制是“非現代的”。不是“反現代”,而是“非現代”。考慮到,社會無法真正地接受必要的改革,或者只能曲折前進。但是,這無法使民主意識前進,也無法使人們進入現代性。對于社會組織、工會、資本家,非政府組織而言,都是真的。唯一的更新,也許在于環境的觀念。.實際上,環境Grenelle所代表的,不是由資本家、工會、國家來代表的興趣,而是一個公民社會的興趣:非政府組織,突然變成了政治領域中被承認的組織。這一現象,在1968年是不可想像的。
生存危機
我經常思考法國。這是一個曾發生1789年大革命的國家,一個永遠相信“人權宣言”的信念的國家。但是,兩個世紀以來,這一點似乎并未妨礙法國將婦女排除在體制之外。直到1945年,婦女們才獲得選舉權。
這就是法國。一方面,法國大革命的激動人心的觀念,但是,同時,這個社會難以置信的保守,在1936年,人民陣線,要求改變選舉法,卻沒有想到要給婦女以選舉權。為什么?
因為,人們認為婦女總是投給右派。當權的左派因此拒絕給婦女們以選舉權。如果人們在頭腦中想到這些,才能明白,68是一種改變、現代化的欲望,但是,事實上,社會需要時間來改變,因為這些就是法國的政治特征。舉個例子,我們最重大的斗爭之一:關于歐洲憲法的全民公決。結果發生了什么?有一個文本,對于某些人而言很好,對于另一些人很糟糕,圍繞著這個文本,法國組織志一個心理劇。最終我理解了,在最近的一個會議。憲法有利于歐洲的政治進步。一個女人站起來對我說:“達尼,關于文本,你說的真的很對,但是,從生存的需要來說我得說不!”這就是法國。是其真正的定義。法國一直是處在生存的危機之中。生存危機,無論對于男人還是女人,無論對于左派還是右派。
68年運動是這種生存危機的一次爆發。同時,理性的政治空間,政治表達的空間,仍然是缺乏的。結果,存在的僅僅只是法國革命的生存神話:人們說不,人們革命,打倒資本主義!
我回憶起一次與環保主義者的論爭,他們反對左派,認為左派是唯一關心赤貧的人的命運的人。就好比新自由主義者每天早上醒來時都會說:每增加一個窮人,我就生活得好一點。不是因為他們有一種不同的意識形態,所以才不希望增加窮人。對于他們而言,如果實行徹底的市場經驗,某些人當然會比其他人賺得多,但總的說來,每個人都賺得更多了。這是錯的,但是這他們的觀點。
對于左派,相反,人們相信分配應該通過國家來系統的進行,由公共服務來進行。但是,如果人們有時間反思一下,人們就會看到,這種態度不足以保證良好的運轉。人們再一次陷入摩尼教的二元論。其他人,是壞的。對于右派,左派想要消滅個人;對于左派,右派想要堅持社會的不平等,將國家置于新自由主義意識形態的管理,從而有利于富人,不利于窮人。但是,事實并非如此。問題在于,在法國,人們總是很糟糕地理解人們所處的水平。因為這是困難的、復雜的,人們總是處于生存危機。
我們都將成為土耳其人
我相信,在68年,所有人都會贊同土耳其加入歐盟。用那時的話說:“是的,我們想共同建設一個不同的世界!” 沒有人會說:“不是我們。”人們與同樣的方方,談到美國、拉美的造反。國界不是一個問題。對我來說,土耳其的例子說明了68年的精神,及其對于多樣性的肯定。
去年11月,我在土耳其,我在電視上對大學生們講話。我曾被多家伊斯蘭的、自由派的報紙邀請,我的講話意思如下:“你們知道,對于綠黨,我們是贊同土耳其加入歐盟的。雖然有些人反對,但我們相信這將是歷史的進步。你們必須對你們這里將要發生的轉變有所意識。我給個例子:巴黎的市長,是一位同性戀者。德國首都柏林的市長,是同性戀者。土耳其的加入,意味著15年或者20年之后,伊斯坦布爾的市長可能會是一個同性戀者。”土耳其報紙如何反應?上了頭版。
一個真正的論爭也發生了,一個土耳其作家毫不遲疑地自稱同性戀,準備競選伊斯坦布爾市長。歐洲人應該想想,他們的社會模式,是否適合自己,是否適合別人?
您仍然是左派
對于68的兩種不理解值得我們注意。第一,薩爾科其與右派的不理解,對于他們來說,今天法國的一切罪惡,都源于68年:個人主義,無法整合的社會,學校的運轉不良,郊區的反抗。就因為曾寫過“禁止禁止”,68年一代就得對法國的一切罪惡負責。這完全是不理解,既不理解今天的社會,也不理解1968年的社會。這并不是說這一運動沒有說過或者做過一些可怕的、愚蠢的事情。但是問題不在于此。第二種不理解,仍然在極左的寓言,對于極左而言,68年仍然是……因此,一切必須重新開始:運動,總罷工,最后奪取權力。
對于薩爾科其,68年失敗了,因為它對于社會是可怕的。對于其他人而言,68年失敗了,因為奪取權力沒有成功。當我說到造反,確切來說,是說:第一,68年啟動了一個改變社會的程序,尤其是加速了一個正在進行的程序。第二,68年同時處在這一程序的矛盾之中。40年后,人們懷疑人們是否能夠一直知道,什么才是政治上的善。阿蘭·圖海納(Alain Touraine)剛剛出版了一本書,名叫《別樣的思考》(Penser autrement)。這本書是不合時宜的,應該在1969年或者1972年出版。
在政治變革的時代,人們仍然不足于知道68年提出的問題。圖海納的思想基于現在,超越了那些局限于于68年神話的反思的墨守成規。不同于巴丟(Alain Badiou),后者想要通過回到68年來拯救共產主義的觀念。馬克思主義者無法超越黑格爾主義。他們不斷的重復同樣的東西,其馬克思主義被簡單化為保守的意識形態決定認。這樣,他們忘記了,在過去,共產主義不是一個海市蜃樓,而是極具破壞性的。
1968年3月22日,讓·波德里亞(Jean Baudrillard),那時是南泰爾大學的講師,曾寄給我一封信。他說:“達尼,你很棒!今天你在論爭中取勝了。但是,尤其是,不要讓你被任何左派力量收編了,他們會使你摧毀今天從這種新穎性中可以生成的一切,而這種新穎性正是你正在創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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