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變世界」這事比40年前還急迫
文/班薩德(Daniel BENSAÏD) 譯/洪世謙
薩科齊(Sarkozy)在2007年4月29于貝西(Bercy)的舊皇朝式演說,有一種社會倒退的論調。他指稱:「68革命強加予我們一種知識的與道德的相對主義…...68革命的價值,帶來了對金錢萬能(l’argent roi)以及短視的利益的尊崇,…...我建議法國人真正地打碎68革命的精神、行為以及想法。我建議法國人真正地打碎68革命的厚顏無恥。我希望法國人可以在政治上回到道德、權威、工作以及國家」。在他那場言論中,工作、家庭、祖國:維基政權(vichyste)三部曲全員到齊。
(注1)
伴隨著這篇埋葬五月精神的演說,歷史回顧的循環被終止了。早在1978年已經有一個告別式:因葡萄牙重新恢復了秩序(注2)而分裂的左派消失在議會選舉中。另外在1988年時,密特朗式的68重新書寫,也以一種去政治化的方式,為法國大革命兩百周年紀念的典禮展開序幕,作為通往現代化的敲門磚以及邁向享樂主義世代光榮的跳板。在68革命40周年的前一年,薩科齊搓掉一張更大回合的總罷工的賭牌,并且讓68革命表現為自由主義的「反—改革」失敗的替罪羊。
薩科齊譴責68革命的罪行—「金錢萬能」、利益的追逐、一切人對抗一切人的競爭—這些危害,非但不是68的果實,且是它的失敗及對它的悖離而遭致的結果。然而在《資本主義的新精神》(注3)中,Luc Boltansky 和 Eve Chiapello強調了,(對于不公與不義的)「社會批判」與對于勞動和生活之異化的「藝術批判」兩者的分離。這樣的分離并非本質,相反的,在68革命精神中,向往著更多個人自由、更優質的品德(moeur)以及性革命,這些都強力地與社會革命的期望結合。重要的是,個人的充分發揮與團結和集體解放絲毫不相違背。
歷史的詭譎,使得在68事件中受到重視的左派成就,此時卻變成了負面。這是Tapie的年代、是Séguéla的年代、是Lang的年代(注4),這是私有化和宅居(cocooning)的年代,是面包(少許)和競爭(許多)的年代以及紀念碑的年代。這些40來歲的68世代,成了「密特朗世代」,贊頌他們自己的社會向上提升:讓你每天到法國巴黎股市交易中心,祈禱并心神向往于那比基督的分餅更加驚奇的「錢滾錢」神跡之中。
然而,是什么讓68革命至今對于全世界,也許還甚于對法國,依然具有一種重要的象征性的共鳴?若它涉及的僅僅是個單純的學生運動或者年輕人的暴走,我們只會如同追憶那些在美國校園里的反越戰運動或者在阿姆斯特丹路的荷蘭無政府組織的革命一般地談論這事。在許多已開發的資本主義國家,那些道德規范革新了,個體性被彰顯了,中止懷孕的權利被爭取到了,這些都不再需要經歷像這樣作為法國史上最漫長、最大規模的全面性罷工。這是19-20世紀最后一場工人斗爭嗎?是佐拉精神、前衛大眾文化以及自由的最后戰斗嗎?或者,21世紀的第一場罷工,會出現在—受薪者超過80%的活動人口;勞動階級:諸如小農、年輕學子、極細分工的技術人員與干部的自主集結;以及足球隊要求自主管理權—的主要大城市中?無疑的,二者皆是:一個介于「已不再」和「未到來」間,介于逐漸被抹去以及在緩緩萌發的罷工換血期。
68革命不是一個純法式(franco-française)的國內事件。它是個全球性的事件,一個抵抗和反叛匯聚的時刻。如果它沒有伴隨著那樣的共鳴,我們不會如此津津樂道,不僅僅是那些被占領的、到處飄揚著紅旗的工廠,且是在越南的68年2月的春節攻勢(l’offensive du Têt),在「布拉格之春」,在波蘭學生的騷動,在巴基斯坦青年人的革命,在美國的反戰運動,在中國文化大革命的余溫中,在特拉特洛克廣場(Tlatelolco)(注5)的屠殺,以及在奧運頒獎臺上舉起帶著黑手套的拳頭(注6)。68因此是個美好時刻的象征年代,在那美好時刻中,斯大林獨裁結構顯露出裂痕、東歐正進行反官僚的斗爭、阿爾及利亞、印度和巴勒斯坦發生殖民地革命,葡萄牙的殖民地革命,這一切彷佛能夠與法國和意大利的工人運動相互串連。
70年代的反潮流是從反撒切爾/里根年代的攻勢中開出一條道路。接下來的時間是天鵝絨革命(révolutions de velours)和圣戰革命(révolutions sacrées)。福柯首先是從伊朗掌握了這個時代的改變。除非屈服于一種歷史宿命論的觀點以及一種吊詭的決定論,否則我們今天必須強調,在1970年代的肇始之際,曾經有著其它的可能性,讓我們或許可以避免今天的磨難。的確,這也是虛幻的年代。無止境增長的年代,大量開采掠奪的年代,這年代允許要求,「所有,而且馬上要」,「活在一種無休歇以及在束縛中享樂」的年代。
先知米利耶(Jérémie)會說,這將會比我們所想象的更久、更困難。但是,「改變世界」的必要性并沒有絲毫減少,尤其是相較于40年前更加的急迫。
注1:原文標題〈68革命:一場抵抗和反叛的集結〉刊登于2007年7月26日,《Politis:68革命特刊》。以下注釋皆為譯者注。
注2:指1974年4月25日,由左派組織「武裝力量運動」﹙Mouvement des Forces Armées﹚所發動的政變,推翻由Salazar所建立,統治長達近50年的獨裁政府,開始實施民主制,宣布企業收歸國有、放棄海外殖民地等政策。該政策引發國內社會沖突及海外殖民地內戰,被視為左派執政的惡果。該股左派勢力,于1975年被右派軍方發動政變推翻,隨后肅清左翼勢力,訂立葡萄牙新憲法。
注3:Luc Boltansky et Eve Chiapello soulignent的著作,于1999年,由Gallimard出版。
注4:Bernard Tapie,法國富商,前Adidas集團總裁,涉及多項丑聞。Jacques Séguéla全世界最大的廣告經濟代理公司Euro RSCG的創辦人。政商關系密切,于07年的法國總統大選中,首輪投給社會黨候選人Royal,第二輪投票中,宣布支持Sarkozy。Jack Lang法國前文化部長、教育部長,于任內推動許多重大的文化與藝術建設及改革。2005年歐憲草案的議題上,是社會黨內投「贊成」票的指標人物,并鼓吹新自由主義的歐洲。現為社會黨議員,并入主薩科齊政府,擔任憲改委員會要職。
注5:1968年,19屆夏季奧運于墨西哥舉行。該年10月2日,奧運會開幕式的前十天,墨西哥爆發大規模學生運動,萬人聚集在特拉特洛克廣場(Tlatelolco),被當時總統迪亞斯?奧爾達斯(Gustavo Díaz Ordaz)所組成的政府屠殺。
注6:1968年墨西哥奧運,兩名美國代表隊的運動員于頒獎時,舉起帶有黑手套的拳頭,象征黑人力量團結運動,反對種族歧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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