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秋白在魯迅家的三次避難
2008年02月09日
瞿秋白和魯迅在革命和文學的事業中,肝膽相照,結下了深厚的友誼。
魯迅與瞿秋白(徐悲鴻畫)
第一次避難:“積鐵成象”紀念品
1932年冬,顧順章被捕叛變,上海的中共“特科”在周恩來的領導下,與敵人展開了尖銳復雜的斗爭。面對敵人的瘋狂搜捕和盯梢,黨的領導同志隨時都有被捕的危險。
1932年11月1日,中共“特科”聯絡員,以秘密的聯系方式,向瞿秋白發出“警報”:“有危險,速轉移!”
瞿秋白接到“警報”后并未慌亂。他旋即將文稿和黨的一些重要文件裝到一只小提箱里,然后與夫人楊之華商量,決定“到魯迅家去!”時間緊迫,于是瞿秋白與楊之華分頭出走,約好在魯迅家會面。
瞿秋白離家后,兜了幾個圈子,見無特務盯梢,便急速來到四川北路拉摩斯公寓魯迅家。魯迅夫人許廣平開門,一見瞿秋白匆匆造訪,必有情況,便機警地讓他進屋,落座后告訴他:魯迅到北平探望母病去了,很快即歸;又說:“你們來,我會安排好的。”然后問楊之華為何沒有同來。瞿秋白說叛徒認得楊之華,為防不測只好分別走。許廣平熱情地煮了咖啡,等待楊之華到來;但等了許久仍不見到來,便焦慮起來。瞿秋白安慰道:“放心吧,之華與敵人周旋是有經驗的。”
然而,當魯迅由北平返滬后,仍不見楊之華到來,便派人去找,這才在街上相遇,方知楊之華發現有人盯梢后,唯恐把“尾巴”帶到魯迅家,只得消磨兜轉。直至夜幕降臨,“尾巴”甩掉了,才去魯迅家。
兩家歡聚,魯迅非常高興。
瞿秋白與魯迅精誠相見,開懷暢談,許廣平在《魯迅回憶錄》里記道:“看到他們兩人談不完的話語,就像電影膠卷似地連續不斷地涌現出來,實在融洽之極。”是的,瞿秋白與魯迅傾心交談,從文化界復雜斗爭的形勢到國民黨反動派的“兩個圍剿”,從帝國主義的侵略野心到“九一八”事變,從蔣介石的不抵抗主義到中華國土的不斷淪喪,等等,兩人觀點不謀而合,分外投機。
魯迅對瞿秋白的生活非常關心,特意將自己的書房兼臥室騰出來,讓秋白夫婦居住。
瞿秋白特別喜愛魯迅的兒子小海嬰,托人到一家大公司買了一盒價格昂貴的高級玩具,送給三歲的海嬰。
這玩具是一種“舶來品”,用鐵料制成,可變換組成各種造型,魯迅稱之為“積鐵成象”。瞿秋白在盒蓋上詳盡地寫明了眾多零件的名稱,共多少種,多少件,細心之至。魯迅知道秋白夫婦收入微薄,為此深感不安,而瞿秋白意味深長地說:“做個紀念吧,日后孩子大起來,也知道世界上有個何(瞿秋白化姓——筆者)叔叔。”魯迅深受感動,遂在日記中寫道:“……下午維寧及其夫人贈海嬰積鐵成象玩具一盒。”維寧系秋白筆名魏凝的諧音。
1932年12月底,新年將近,黨組織考慮到魯迅一家的安全,遂派史平(陳云)到魯迅家把秋白夫婦接了出去。
第二次避難:珍貴的合璧
1933年初,日寇進犯山海關,平津危機。蔣介石非但不抵抗,反而加緊對中央蘇區進行圍剿,同時在上海大肆搜捕中共領導人。
2月上旬一日,中共上海臨時中央局接到秘密情報:是晚國民黨特務要在紫霞路一帶破壞一處機關,經分析,瞿秋白夫婦住處首當其沖。值此緊要關頭,黨派中央局組織部長黃文容(即黃玠然)通知瞿秋白夫婦迅速轉移。傍晚,黃文容來到紫霞路,商量去處時,瞿秋白說:“只有一個地方可以去——魯迅那里!”
他們天黑時分雇了黃包車,來到四川北路魯迅寓所。
瞿秋白與魯迅一見面,宛似久別重逢,馬上擺談起來。
重返魯迅家,瞿秋白深感時日的珍貴,于是投入了緊張的工作。關于當前斗爭的情狀,關于“左聯”的工作,關于文壇輿論動向與諸般文人的分野等,瞿秋白有許多新穎獨到的見解需要寫出來發表。他先打好腹稿,再征求魯迅的意見,進行修潤補充或變換素材,然后完稿。因此,不少文章實系這一對戰友的聯袂杰作。
秋白寫作速度驚人。魯迅家每日午飯后至下午3時為休息時間。這時秋白便關了房門,靜靜地伏案而寫。等午睡起床,他便拿著剛剛寫就的雜文一二篇請魯迅過目了。秋白工作往往廢寢忘餐,但由于勞累過度經常咯血。魯迅勸他注意休息,他總是笑而作答:“老毛病了,不必擔慮。”秋白在病中編譯完成了《現實馬克思主義論文集》一書。
1933年2月16日,英國戲劇家蕭伯納訪問中國,先到上海。宋慶齡熱情接待了他,并由蔡元培、魯迅等作陪,在福開森路世界學院特意組織了由上海各界名流參加的歡迎會,請蕭伯納作了講演與答記者問,轟動了上海輿論界。魯迅覺得很有必要編一本關于蕭伯納在上海的書,便與瞿秋白商議,秋白欣然同意,于是他們投入了緊張的合作:由許廣平與楊之華負責搜集和剪貼資料,魯迅與秋白分別寫了《序言》和《引言》。魯迅寫道:這本書“是重要的文獻”;瞿秋白稱贊蕭伯納是“為光明而奮斗的、世界和中國的被壓迫民眾的忠實朋友。”《蕭伯納在上海》一書編好后,魯迅與瞿秋白共同用一個筆名“樂雯”(由魯迅另一筆名“隋洛文”化用)署名,并交野草書屋于是年3月出版。這本書是魯迅和瞿秋白戰斗友誼的見證。
第三次避難:兩度化險為夷
1933年6月,時任上海臨時中央局宣傳部通訊社社長的馮雪峰調往江蘇省委宣傳部工作。中央局決定讓瞿秋白到通訊社,主要負責審核專稿與文件,并為黨報撰寫文章。為了工作上的方便,瞿秋白住在馮雪峰處,是在王家沙鳴玉坊花店的樓上。江蘇省委機關也設于此處。歷經月余,時至7月8日前后的一天夜晚,馮雪峰獲悉緊急“警報”:省委機關被敵人發現,牽連到他們的住所,必須盡快轉移。
于是,瞿秋白與楊之華匆匆收拾行李,各乘一輛黃包車半小時之內來到魯迅家。當夜馮雪峰放心不下,趕至大陸新村探視,見瞿秋白與魯迅正在傾心交談,方才釋念。后因工作需要,中央決定仍由黃文容護送秋白夫婦往成都南路高文華家住下。高文華系臨時中央機關內部交通主任,其家為黨的領導同志閱讀文件之處。
約在8月底或9月初的一個深夜,“警報”傳來:高文華家進入特務搜索之列,岌岌可危;瞿秋白夫婦須當夜撤離。他們商定,仍到魯迅家。時值凌晨兩點,更深夜靜,各叫了一輛黃包車。為防途中有人盤詰,高文華將睡夢中的女兒喚醒,陪楊之華同行。
為防引人注意,瞿秋白夫婦事先約定分別由魯迅家的前門和后門進入。急促的敲門聲,將魯迅與許廣平驚醒。先后兩次敲門聲,驚動了東鄰日本人和西鄰白俄巡捕。他們打開窗子張望,見平安無事,方閉戶休憩。
魯迅與許廣平一如既往,熱情接待,并為瞿秋白夫婦準備了夜餐。待一切停當,天已蒙蒙亮了。魯迅與瞿秋白新一天的戰斗生活又開始了。 (趙英秀 《文史雜志》2008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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