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野蠻，誰該向誰道歉？
     2007-12-01 02:17:10

 
    一個多月前，我寫了一組關于海地，關于黑奴，關于殖民地和種族主義的文章。今天看看舊文，好像意猶未盡，還有很多該說得話還沒說。因此，再寫一篇，就算是一個結束語。

    2007年8月16日，澳大利亞新聞社報道，8月15日，巴布亞新幾內亞食人族的后代舉行了一個“和解儀式”。他們的祖先在100多年前，曾經吃掉了一名政府官員和三名傳教士。100多年后，這些食人族的后代，為自己祖先的行為，表示道歉。由于報道的內容很簡單，我不知道更多的細節。也許是這些食人族后代的道德感，令他們主動道歉；也許還有其它隱情。1878年4月，當三名傳教士被吃掉后，英國傳教士喬治-布朗對食人族采取了嚴厲的復仇行動。這名傳教士指揮并參與了對“食人族”的懲罰，殺死多名“野蠻人”，并焚燒了幾個村莊。從法律的角度說，仇怨應該已經抵消，不管是否公平，以命抵命的復仇，已經在上帝的名義下兌現。因此，剩下的只有道德問題。
     既然食人族后代出于道德自責而向世界道了歉，那么，另一方呢？是否也應該為當年不經法律審判，隨意殺人報復，并燒毀整個村莊而道歉？世界就是這樣不公平。食人族后代的道歉，像一個文明改造野蠻的經典案例，由于文明的話語權，而出現道德一邊倒的局面：食人族吃掉傳教士是野蠻的，傳教士報復食人族就忽略不計了。

    16世紀時，英國有一個名叫約翰-霍金斯的人，由于他幫助英國海軍打敗西班牙的無敵艦隊，被英國女王冊封為爵士。如果僅僅是這樣，霍金斯爵士不一定會被歷史牢牢記住。霍金斯爵士受到女王恩寵后，作了一件對英國意義重大的事情：他是英國第一個販賣黑奴的人。450多年后，霍金斯的后代安德魯-霍金斯來到非洲國家岡比亞，用鐵鏈將自己捆上，和其他20名白人志愿者一起，跪在25000名非洲黑人面前，為祖先的行為道歉，請求非洲黑人的原諒。全場鴉雀無聲許久。
    同樣是道歉，兩者的效果很不相同。食人族后代的道歉似乎已經被全世界、乃至英國人和白人寬厚地接受了。但是，霍金斯后代的道歉，似乎不被“野蠻的”非洲人接受。為什么？難道這就是文明和野蠻的差別？殺了人，如果只需要一聲道歉就可以解脫全部罪責，顯然是不會被人接受的。食人族吃人，同樣付出了生命的代價，在物質的層面上，馬馬虎虎可以說，雙方扯平了。于是，道歉方就顯示出精神的感染力。奴隸販子后代的道歉，絲毫沒有物質的賠償，哪怕象征性的都沒有，因此，純粹精神上的道歉令人難以接受。就好比我把鄰居家的錢財搶走了，然后說一聲“對不起”，甚至磕頭磕出了血，卻不把搶走錢財還給鄰居，鄰居會原諒我嗎？

    2001年9月，聯合國反種族主義大會在南非的德班召開。會上，中美洲國家巴巴多斯再次提出，西方殖民國家應該向殖民地國家進行賠償。巴巴多斯代表指出，西方國家在廢止奴隸貿易時，甚至向本國的奴隸販子進行賠償，卻至今都沒有向奴隸及其后代賠償，這種反差是多么地令人無法接受。巴巴多斯并非第一次在聯合國提出這個要求，許多非洲國家和拉丁美洲國家也提出了同樣的要求，還有一些個人（奴隸的后代）也提出過這樣的賠償要求。那么，西方國家如何回答呢？歐盟代表說，賠償不能改變歷史，歐洲國家不打算向殖民地國家進行賠償。號稱世界人權衛士的美國，站在歐盟的共同立場上，也拒絕了賠償的要求。

    西方國家為何拒絕賠償？因為他們陪不起。幾千萬條生命，如何賠償？殖民地國家被掠奪的財富，包括金銀、鉆石、礦藏、勞動力、農產品等等，包括各個發達國家從個人到國家博物館里的收藏品，包括英國女王王冠上的鉆石，等等，等等，如果要賠償，毫無疑問，發達國家的財富蛋糕將被切掉一大塊。雖然全世界的貧富差距會因此而縮小，但是，動了西方的錢袋，就是要它的命。
    聽聽歐盟代表的反駁：“賠償不能改變歷史”！是不是說，你們遭受奴役的歷史是活該，你們就認了吧，這就叫“落后就要挨打”！既然如此，西方為何要求利比亞的卡扎非賠償失事飛機乘客？反正賠償也不能改變歷史，反正賠償也不能讓死去的人再活過來！西方國家并非從來都堅持“賠償不能改變歷史”的觀點。如果是他們自己受到損失，“賠償”一定會用來改變歷史。第一次世界大戰后的賠償，賠來賠去，都是白人之間的賠償，最終賠出一個希特勒，真的改變了歷史！“落后就要挨打”是強盜世界里無可奈何的事實，而不應該成為世界的普遍真理。
    如果奴隸販子約翰-霍金斯的后代安德魯-霍金斯真心道歉，他能否把祖先販賣奴隸所得的財產統統還給黑人？如果沒有，那么只能理解為，用一個道歉，給自己搶來的骯臟財富買了一個保險。我們不懷疑某些歐洲人出于人權、道義的精神，發出真誠的道歉，但是，個別人的行為，不能代表整個國家。曾經被奴役的國家可以降低要求：把搶走的金銀還給我！把搶走的文物還給我！西方愿意嗎？拿走他們的財富，就是改變歷史，他們愿意嗎？但是，當年他們就是“拿走”別人的財富，從而改變歷史的。

    勝者為王的社會達爾文主義，雖然在表面上已經不被人倡導，但是，在骨子里，西方還是沒有改變。人權、平等、博愛，多么虛偽的口號。享受著不道德的財富，卻高喊道德的口號，這就是西方社會的本質。未來，如果他們沒有了財富，也將沒有道德的口號。如今，西方每年都有對落后國家的“援助”，利用“援助”加大剝削不算，還做出一副恩賜、施舍的樣子。為何不能坦坦蕩蕩地承認，那就是對于被奴役人民的賠償？
    奴隸制和種族主義是西方文明歷史上最大的污點之一，至今他們都不愿真誠地面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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