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巧拙(下)
陰錯陽差,劉正富被“朱毛”從身前閃到身后/一覺睡過了頭,毛澤東遭遇危情卻還是一副好心境/走還是打,統帥與愛將意見相左?/拉響警報,“龍主席”超前預測相當準確/另辟溪徑,羅炳輝輕松跨過北盤江/底牌在握,毛澤東還想殺個回馬槍/又扯后腿,“龍主席”掃了“朱毛”的興/直趨會、巧,林彪想走“弓弦”路/轉變戰略,“朱毛”兩員大將都說“三十六計走為上”/似拙是巧,主動權還得操在自己手中/意外驚喜,“龍主席”及時送來一份大禮/北渡金沙,“朱毛”終于翻開底牌/虛晃一槍,滇軍集體脫離“追剿”序列/老于世故,“龍主席”既打包票也踢皮球
四
安恩溥躲過一劫的主要原因是“龍主席”在往家里拽他。
“打安”的場地原本被“朱毛”選在白(水)曲(靖)沾(益)東南的老馬場附近,其部署為:紅三軍團以一團進占沾益并對平彝(今富源)警戒,主力進占白水;紅一軍團以相當兵力進占曲靖并對其西南及馬龍方向警戒,主力集結于莊溪村、珠待子、堡子上及其以東地域;軍委縱隊(含干部團)進至老馬場及其以西;后衛紅五軍團以一部逼近追敵進行運動防御,誘其追向曲靖至羅廣以東,主力則轉移至朝陽箐附近。戰斗預定于27日安旅進至老馬場附近時發起。(1)
25日一大早,中央紅軍主力各部即按軍委部署開始行動:左路紅一軍團、軍委干部團和軍委縱隊以黃永勝、林龍發的紅三團為先頭經營上向曲靖開進;右路紅三軍團由大河的恩樂向白水開進;殿后的紅五軍團一部則由沙寨開始節節阻擊,擬將緊追而來的安恩溥旅誘向羊腸營。
“打安計劃”頭一天的進展也相當順利。
紅一軍團前衛紅三團出發不久便在糯岡的車心口隘口時遭遇日前被擊潰的李菘團阻擊,原來昨夜李菘退至此地時見地形險要,符合“龍主席”日前中午那個“擇要埋伏阻擊(2)”的指示精神,便將隊伍埋伏于四周山頭,僅在車心口隘路口放了一個連,盤算著在紅軍攻上隘口進入凹塘時再“包圍解決”。
李菘這主意打得挺不錯的,比昨天那個冒失勁兒強了不少,可惜他這回撞上的是打埋伏的祖宗。黃永勝、林龍發見車心口地勢險要并不硬攻,而是撿起昨天龍振文、鄧華那個老套子:小部正面佯攻大部穿越密林高山從兩翼迂回,結果李菘昨天怎么吃的虧今天還是怎么吃的虧,紅三團兩翼迂回的部隊反而把李團官兵攆下了凹塘,正面佯攻的紅軍也一路歡呼沖上隘口,前前后后也就兩個小時,李菘團被擊斃200余人,數百人當了俘虜,僅李菘等少數人逃向曲靖。
紅一軍團主力、紅軍總部、軍委縱隊和干部團則隨紅三團跟進,當晚進至溪流水、糯岡一帶。
紅三軍團先頭部隊亦于當晚占領白水鎮。
而就在這當口,滇軍方面的情況卻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25日中央紅軍主力繼續西進之時,后衛紅三十九團亦由沙寨附近且戰且走,擬將從小羊場趕來的安恩溥旅誘向預設戰場。那天上午安恩溥本來也打得十分賣力,一度還利用紅三十九團后撤與展開阻擊的間隙實施不間斷地兇猛攻擊,給紅三十九團造成了一些混亂和傷亡。雖然滇軍弟兄們也被紅三十九團的陣前反擊騰得很難受,卻也被安恩溥踢著屁股一步一步在朝前拱……
15時左右,安旅已進至白石巖,接近了中央紅軍預設戰場的入口羊腸營。
照此速度,最多再有一天,安恩溥就要被兜進“朱毛”的羅網。
可安恩溥卻突然放慢了攻擊速度,到大樹腳附近干脆就停止不前,主力也東移至南沖附近。
究其緣由有二,此刻李菘團慘敗的消息傳來讓安恩溥有點著慌,更重要的則是“龍主席”扯住了他的后腿:就在安恩溥進至白石巖附近之時,“龍主席”也向蔣公作出了“匪似有由曲、祿深入,向元謀馬街渡金沙江模樣”的研判,建議“以中央軍及湘軍星夜兼程,由平彝(今富源)向曲靖大道前進追擊較為有利,滇軍全部向宜良前進,由宜良搭車進省,迎頭堵截”(3)。
傍晚時分,“龍主席”還直接就向孫渡及安、魯、龔諸旅長下令:“……中央軍及湘軍均至平彝(今富源)附近,則東北方面軍隊甚多,匪當不致向平彝(今富源)前進。據此觀測,匪主力必取道曲靖、陸良或曲(靖)、沾(益)之間進竄,爾后續向元謀渡江。我軍為行軍便利及超越堵截計,應各取捷徑,向宜良前進,搭車晉省,迎頭堵截。唯行軍須兼程,方能有濟,若遇匪之后衛側衛,慎無浪戰,被其牽掣為要。(4)”
滇越鐵路從宜良經過,孫渡要跟那兒去坐一回小火車進昆明,沒準兒真能跑到“朱毛”前頭。
而安恩溥得此令箭,“銜匪猛追”的積極性也就打了許多折扣,如此也就躲過了一劫。
“龍主席”有如此超前的“英明預測”應屬老謀深算,但更重要緣由恐怕還是“朱毛”持續西進已對非??仗摰睦ッ鳂嫵闪藦娏彝{:他們會不會直逼“龍主席”之臥榻差不多馬上就僅僅取決于他們愿意不愿意高興不高興了?!?STRONG>朱毛”要來蔣公也會跟來,而這兩位都是“龍主席”的災星與克星?!?STRONG>龍主席”要把孫渡從“銜匪猛追”的位置上拉將回來,“搭車晉省,迎頭堵截”當然是個重要的理由,但卻不是唯一的理由,甚至還不是最重要的理由。最重要的理由根本就無法出現在“龍主席”的電報上:“朱毛”兵鋒所向,也是蔣公兵鋒所向,兩者鋒芒均需扭向他處,否則王紹武之前車,就是我龍志舟之覆轍。
25日晚薛岳總指揮部推進至盤縣(今城關鎮),湘軍第五十三師李韞珩部全部進了平彝城(今富源),周渾元縱隊第十三師萬耀煌部全部推進至平彝(今富源)、平彝所(今盤縣平關鎮)之間地域,萬耀煌親率師部和兩個團進城與湘軍會合;吳奇偉縱隊歐梁兩師亦推進至樂民所、分水嶺一線。滇軍孫渡部魯、龔兩旅也分別進至沙寨、黃泥河地域。
如果26日安恩溥還有日前上半天那般進取心和積極性的話,“朱毛”的意圖仍有實現的可能。26日紅三十九團又挑逗了他們整整一天,想將其再誘前一步至羅廣附近給予痛擊。但安恩溥卻完全變成了一只不怕開水燙的死豬,全然沒了進取之態——而且已心有旁鶩不辭而別。
對此情況紅一軍團軍團長林彪好像有所預料,他那時就已經沒了再候下去的耐心。
25日22時,林彪致電中革軍委:“目前戰略上已起了重大變化,川、滇、湘敵及中央軍正分路向昆明東北前進,阻我折回黔西,企圖消滅我軍于昆明東北之窄狹地域內。在目前形勢下,我軍已失去回黔之可能,且無法在滇東北開展局面,因諸敵已占我回黔之路,相隔甚近,且縱深配備,甚互相策應;敵兵力絕對優于我軍,我軍即令能消滅他一兩個師,但仍無法轉變形勢。敵必繼續進攻我軍,其時成強弩之末,而不能取得最后勝利。又因河流阻隔,我軍回旋地域甚窄。在敵分進合擊時,極難回避所不欲打之戰斗。因此,我野戰軍應立即變更原定戰賂,而應迅速脫離此不利形勢先敵占領東川(今會澤),應經東川(今會澤)渡過金沙江入川,向川西北前進,準備與四方面軍會合。(5)”
林彪的基本意思很簡單:這一仗不要打了,直接就過金沙江!
然而這個建議的基本精神卻是改變“建立川滇黔新蘇區”的方針,徹底實行戰略轉變,將遵義會議那第一個決議付諸實施。雖然從此間軍委命令中我們也可以看出,中革軍委首長們也在醞釀和掂量著這件事情,但迄今仍未正式提出,且還有在“內部空虛無強敵”的云南地界兒上有所作為的打算。而林彪建議在“時間”、“空間”、“敵情”諸要素指出了相對有利的環境中隱含的不利因素,分析客觀,極富灼見和戰略價值,應該得個高分。
但具體到是不是就不打仗直接就跟對手切蹉長跑功夫,坦率而言,年輕的“林總”還是想得簡單了點也機械了點。且不說他指的這條道正好落在蔣公“龍主席”的超前研判之中,你還能不能“先敵占領東川”,就說這跟得很緊的追兵,你要不想辦法打掉或擺脫掉,就這么帶著他們直奔金沙江邊,你就不怕人家擊你于渡前擊你于半渡?戰爭不是體育競技,你一沖到那兒就有裁判給你舉牌子宣布你得分取勝,你也可以得意洋洋的向觀眾招手致意飛吻作秀了!你那前頭可是金沙江,你要過不去或過得有麻煩不順當,那可就是背水一戰的局面,后趕到的那位也就完全有可能當一回笑在你后頭的人兒了!
金沙江不是赤水河,中央紅軍后來渡江渡了7天7夜——這還是在基本擺脫了追兵的情況下。
看來走與打的辯證關系,并不是那么好拿捏的。刻意取巧,反易成拙。
然而此間中革軍委“繼續西進”的動作卻已產生出了一個積極的效果——
“龍主席”要給蔣公來了個“釜底抽薪”,主動來幫“朱毛”的忙了!
不過中革軍委那天好像并沒有及時掌握這個信息,26日白天紅五軍團又候了安恩溥一天。候來候去候到天已擦黑,卻依然沒有瞅見安將軍手一下一兵一卒,這一來搞得董振堂李卓然很是掃興,當晚即將部隊從小牛街移至營上以西的羅廣宿營。
這當間紅一軍團前衛紅一師繼續西進攆著李菘的敗兵直趨曲靖城下,紅一軍團教導營則分道去奔襲沾益縣城。這兩座城池都是富庶之地,要能拿下可以又得糧又得款狠狠發一筆洋財。但這兩路隊伍卻一路也沒得手,兩城守軍雖系民團加敗兵但城墻高大堅固又預有準備,紅軍缺乏攻堅利器數次攻擊均勞而無功。因曲、沾系中革軍委25日部署的決戰戰場,拿不拿于下于作戰并無大礙,于是毛澤東等決定以一部兵力監視守軍,軍委縱隊則迅速從曲靖東北通過繼續西進,當晚宿營于沾益的崗格、甘塘地域。
紅三軍團主力26日也在白水以東預定地域候了小半天,等不來敵人便開始向西轉移,張愛萍、王平則率紅十一團在小塘鷹窩巖阻擊從平彝(今富源)而來湘軍第五十三師先頭部隊。紅十一團在三四里寬的戰線設置了縱深十余里的4道防線,偽裝主力把這仗打得很有章法:每頂一個小時即轉至下一道防線,敵人上來時先以火力殺傷隨即以陣前反沖擊消耗之。如此下來,一天時間湘軍先頭部隊只前進了13華里……
不過紅三軍團主力在轉移途中也遇到了麻煩,15時左右軍團直屬隊在白水時被一群飛機攆上,直屬隊避進樹林原想躲過轟炸,孰料這飛機被“共匪”們哄來哄去已哄出了經驗,認準了這片林子照樣下蛋。敵機投彈百余炸死炸傷紅三軍團直屬隊指戰員數十名,軍團政治委員楊尚昆也被一枚彈片崩在了身上……
黃昏時分紅三軍團主力進至沾益城北黑橋村一線,與紅一軍團教導營一起對守軍取監控之勢。
這天午后,“朱毛”麾下兩員大將彭德懷、林彪又提出新的建議。
17時,林彪致電軍委:“在目前形勢下,我們對戰略上的意見已如25日22時電告。但在周、吳縱隊先頭于26日即可趕到宣威的情況下,我軍應經七星橋、尋甸,向祿勸、武定地域前進。到后,先頭去架金沙江之橋,主力在武定地域休息,并相機殲滅追敵之先頭部隊,待橋成功后,再向江邊前進。(6)”
看來林彪已根據敵情看出自己“經東川(會澤)渡金沙江”的設計有點玄乎,對日前建議的渡江路線又作了修正。而且準備在“相機殲滅追敵之先頭部隊”,把打與走的關系拿捏得更為合度。不過從中也可以看出,“林總”好像不太知道金沙江是個什么模樣的江,在敵機監視和轟炸下跟那兒架浮橋是不是能象想像的那般容易。
21時,紅三軍團軍團長彭德懷也對敵情作出了分析:“估量龍云以固守曲靖、馬龍待援,周(渾元)、吳(奇偉)轉移到宣威拒我北進,或沿馬路向西截擊我軍。李(韞珩)敵由平(彝)、盤(縣)向西推進,抑留我軍于現地區。滇敵劉(正富)旅有由興義縮回陸良、宜良地域,以堵我向西南配合孫(渡)縱隊向我進攻的可能;安(恩溥)旅離我現在地一天行程時。必觀我行動,我軍繼續西進,其即尾追抑留我軍于東洪江之東岸。協同周(渾元)、吳(奇偉)、李(韞珩)、劉(正富)與我會戰于東洪江東岸,使我背水被迫決戰,我爭取滇、黔邊各個擊破敵人可能極少。因為我軍行動錯失掉爭取平彝、盤縣的先機,使戰略已陷于不利地區。明日我們繼續向西北前進渡過東洪江,爭取幾天休息,解決一切刻不容緩的事件。(7)”
彭德懷怨氣很大!
五
彭德懷的怨氣來自于十多天前過北盤江時走的那個“弓背路”。
其實這是非常正常的情況。從事過戰爭指揮活動的人都應該知道,戰爭指揮過程中上下級都處在一種非對稱的信息交流狀態:下級有意見建議可以向上級直陳,上級正籌劃中的事情卻未必可以透露給下級;上級獲取信息的渠道和對全面情況的掌控地位一般來說優于下級,下級對遂行任務的具體進程和難易程度的感受一般來說又強于上級;下級的意見建議有問題符合情理,上級有了誤判則有可能不可饒恕。戰爭活動屬于一次性暴光的表演,閃一次光就要定格,沒法象科學實驗那樣可以重復多次——就算能重復多次,其它因素也不會因你變換了某種因素就保持恒定不變狀,這種重復產生出的結果很可能是幾何級數的量級,其實際意義當然也就可想而知了。
如果那會兒中央紅軍從廣順直接去北盤江上游渡江去搶平(彝)盤(縣),并不是就絕對沒有成功的機會,但這得寄希望于對手的誤判和誤動作。而這種誤判和誤動作又并不是“朱毛”方面可以隨意掌控的。去掉“讓對手聽從我的調遣”的文學夸張外衣而究其內涵,讓對手聽從調遣的本質涵義只能是靠自己的動作來造成對手的誤判和誤動作。從廣順那兒就去走“弓弦”當然好,可這種過于直接的意圖也最容易落在對手的最直接的研判之中——況且那時蔣公的意圖是“南壓此匪入桂”,能讓你搶得這個先機么?你真要蹚這條道,蔣公只需一個電令就可能讓你的意圖變成泡影?!?STRONG>朱毛”這會兒就這幾萬人的本錢了,走任何一步棋他們都會權衡再三,雖然在關鍵時刻不惜涉險,但也絕不會輕率去弄險。
或許有人會以蔣公隊伍實際進駐平(彝)、盤(縣)的時間來指責“弓背路”的荒唐,可這也是“朱毛”那番動作的結果之一呀!不要忘了,“朱毛”過北盤江那會兒,滇軍劉正富旅就在平彝,正是因為要“圍殲竄匪于盤江流域”才前來迎擊,以致于被“朱毛”從身前給閃到了身后……
戰爭活動中,此方一個動作,可能引來彼方一系列動作,其中既會有有利的,也會有不利的。高明的戰爭指導者,正是善于因勢利導,將有利因素的利用之擴大之,將不利因素趨避之縮小之,以實現自己“利益最大化”的大師!所謂“用兵如神”,只有在這個意義上才能成立。象諸葛武侯那般“未卜先知”、“附耳過來”或“私相授受”的“綿囊妙計”等等傳奇,那是只能生存于舞臺的文學演繹。
回過頭說說彭總這個分折,在已能透析雙方黑匣子的前提下,筆者認為,其間有灼見也有高看了對手之處。對劉正富旅及孫渡部行動的判斷、周渾元吳奇偉部動向的估計,都是灼見;對周吳劉“與我會戰于東洪江東岸”的分析,就屬高看——那會兒蔣公也好“龍主席”也好,一腦門子的官司還是“防匪渡江”!
但彭德懷此間關于戰略問題的看法與林彪基本是一致的:三十六計,走為上。
這是他們建議中最為閃光的內涵。
當晚24時,中革軍委通報敵情:“25日敵萬(耀煌)先頭到平彝(今富源)與李(韞珩)五十三師會合,今日李(韞珩)師出通白水路上之腰站,明日可逼近沾益。安(恩溥)旅至今12時尚停在大樹腳東似等魯(道源)、龔(順壁)會合或靠近白水。劉(正富)旅則取道羨布防。周(渾元)敵經盤縣(今城關鎮)向宣威前進。吳(奇偉)敵行動不明。因此,我軍決于明27日西進至沾益、馬龍之線。(8)”
這回軍委通報的敵情不太準確。26日晚上敵情實際上已經發生了重大變化。
26日午后,滇軍孫渡縱隊安恩溥和劉正富兩旅不待蔣公首肯,來了個先斬后奏,先后退出“銜匪猛追”序列,分頭向宜良疾進,準備搭小火車回昆“勤王”(9)。而“龍主席”在下午收到蔣公“徑申電第二項計劃(10)甚贊成,唯安旅銜尾緊追(11)”的電令后,又回電再陳“匪不由曲、沾出巧家,則將由曲、陸竄元謀馬街渡江已甚明顯。滇軍地形較熟”,以及“晉省”滇軍可與正向曲、沾正面攻擊的中央軍“收夾擊之效”之理由,而對安、劉兩旅已奉自己日前命令“搭車晉省”這樣的大事,竟然裝聾作啞,只字未提(12)。
“龍主席”的隊伍可真有意思,先“晉省”的不是掉在后頭的魯道源、龔順壁,反而是跟“朱毛”挨得最緊的安恩溥。這不是上趕著要拆蔣公的臺幫“朱毛”的忙么?而這般小動作甚至也出乎“朱毛”之意外——直到次日下午,他們才得悉安旅已與自己脫離接觸轉向陸良的信息。
安恩溥不覺中逃過一劫其實于共產黨于安恩溥本人都變成了一件好事兒。
滇軍彝族將領安恩溥乃云南鎮雄人氏,生于1894年,卒于1965年,也是“講武堂”出身的滇系名將。此公治軍嚴謹,為政清廉,軍旅之余,亦致力于治河開礦,在滇民中口碑不錯,有“安青天”之稱。當然,彼時“剿共”,他在滇系將領中也屬最積極一檔。不過此公這回在不覺中逃過一劫后,雖然還是在次年積極“進剿”過“中國工農紅軍川滇黔邊游擊縱隊”及長征過境的紅二、六軍團,卻也逐步對共產黨產生了新的認識,思想也發生了很大變化。全國解放前夕,更是作出了斷然的選擇,參與了“云南起義”,跟共產黨做了朋友,還當上了共產黨治下的地方官。
又是一個“不打不成交”——上個世紀的國共戰爭史,其實是相當有趣的。
蔣公這天在向孫渡等詢問由沾益直趨會澤、沾益至尋甸、威寧經昭通到巧家、威寧到宣威再趨會澤,畢節經鎮雄經威信出大關與出昭通,威信經筠連或鹽津出綏江等各道路地形、里程情況后(13),于當晚作出的研判卻是“朱毛殘股……似有經威寧、畢節竄敘永、瀘州或經宣威、會澤向西北竄渡金沙江,尤以向金沙江上游寧南、永仁一段竄渡公算為多”,開始鋪排川軍楊森、劉文輝、劉湘等諸侯的防堵部署了(14)。
天哪,蔣公辛苦折騰了一天,弄出來“公算為多”竟是一條曲里拐彎兒延綿了千余里長的金沙江段,守將還是川軍諸侯中最窮酸的劉文輝!他老人家做了一天算術題,竟然把“匪”之“竄渡”范圍越算越大!不知道他此間算沒算過這樣一筆賬:你就是把劉自公所有人馬包括遠在西康的隊伍都拉出來手牽手地站在江邊兒,能站完這近千余里江段的十分之一否?
你說你讓人家怎么去“防堵”?
如此“公算為多”的“敵情研判”,究竟有多少實際價值和指導意義?
后來的事實雖然證明了“龍主席”那個超前研判比蔣公準確得多也有意義得多,但現刻的“龍主席”其實心中依然揣揣,此間他已連續收到了曲靖城軍政長官龍漢斗、羅佩榮報告:“匪見民人即問,赴省途程幾站,應請注<意>(15)”,“查匪有圖省之模樣,請加防御(16)”,這更讓他確信“朱毛”來不來省城完全已取決于他們高興不高興愿意不愿意了。當夜又焦急萬分地催促安恩溥等“迅速前進”(17)。
對“龍主席”既要防“匪”又要防蔣之復雜心境體會不深的孫渡卻很是不以為然,于次日凌晨時分致電“龍主席”表示異議:“以職愚意,省垣只需由鐵道趕回一旅即可無慮,主力仍以曲靖方面尾剿,免匪逗留為佳。因概由宜乘車轉省,恐不能早日將匪壓迫出境,萬一鐵道被匪破壞,轉致遲緩”(18)。
不過孫渡與“龍主席”在“將匪壓迫出境”這一點上還是一致的。
——“剿匪”剿了幾個月,他們是越剿越沒了信心。
27日,中央紅軍主力繼續西移。
凌晨時分,紅一軍團教導營繼續攻擊沾益城,但守軍防守有序,紅軍戰至午后仍未得手。入夜時分紅三軍團主力趕到,他們接著熱熱鬧鬧地大舉攻城,但此刻已重在制造聲勢,意在掩護右縱隊紅三軍團主力繞城而過。當夜,紅三軍團主力進至馬龍縣境的晏官屯、黃家沖、灣河一帶宿營,前衛則已進至尋甸縣境之扒得。
后衛紅十一團在白水東北一帶高山完成阻擊湘軍追擊的任務后,亦撤出戰斗追趕主力。
左縱隊紅一軍團這天繼續西進,監控曲靖城的任務由紅五軍團第三十七團接替。午后14時,紅一軍團前衛紅二師進抵馬龍城郊,陳光、劉亞樓即令紅六團團長朱水秋組織攻城。馬龍城四面環山城垣矮小,守軍是剛從曲靖趕回來的60名民團常備隊員。朱水秋指揮一部搶先占領了城東高地大樹山和城西高地羊角山,隨即在火力掩護下猛撲城垣。民團從沒見過這個陣仗當然是抵擋不住。17時30分紅六團就進了馬龍城。當晚,紅一軍團全部進至馬龍城附近,后衛紅五軍團主力亦從羅廣經朝陽箐、甘塘、珠子街繞行曲靖西北,進至風光橋宿營。
軍委縱隊當日宿營于曲靖西北的溪屯村。
那天“朱毛”還得到了兩個意外的驚喜。
驚喜之一:軍委偵察隊喜獲“龍主席”送來的地圖、白藥、香煙、火腿。27日凌晨0時,軍委偵察隊隊長張明遠率隊西進偵察,在行至曲靖城西16里之三岔與關上村之間時,突然發現從昆明方向的公路上開來了一輛汽車,張明遠急令隊員們就地隱蔽,待車到了跟前才一起上前亮出家伙把車攔了下來。車上人員以為遇上了曲靖守軍,還吆吆喝喝地打出了“龍主席”的招牌,待張明遠們笑微微地道出了“朱毛”的名頭,這才知道遇上了“赤匪”……
半個小時后,周恩來、朱德、劉伯承等就見到了這些送上門來的好東西。吃的用的不用說了,都是上等貨色——“龍主席”準備送給薛長官的禮物嘛!最讓人高興的是那套十萬分之一的云南省軍用地圖,這圖上標明了金沙江上的每一個渡口及去渡口的路線,要多詳細有多詳細。而此前軍委首長們是全靠小學課本上撕下來的地圖和從群眾中了解來的情況來指揮作戰,要多麻煩有多麻煩。
后來渡金沙江,這地圖幫了大忙。
驚喜之二:紅九軍團不戰而輕取宣威。
實際上兩天前的25日紅九軍團就經平彝境內的后所進至沾益的利樂,離中央紅軍主力右縱隊紅三軍團已不足百里。但在收到了中革軍委關于沿敘昆路北進以分散敵人目標的電令后,他們又決定暫不與主力會合而轉向西北前進,并于26日黃昏前進抵宣威東南的板橋。板橋離宣威不過三四十里,羅炳輝何長工即令紅八團為前衛進至城南的黃家嘴準備攻城。孰料紅八團撲向宣威城邊才發現這里已是一座空城,縣太爺陳其棟已聞風先遁,民團也四散奔逃。
紅九軍團竟然沒放一槍就進了這座滇東重鎮,部隊也狠狠地開了一回“云腿”的洋葷。
這事兒“龍主席”那天好像還蒙在鼓里,還飭東川、宣威縣長“注意城防”(19)。
后來當然還是知道了,棄城先逃的縣太爺陳其棟因此而被“龍主席”摘了腦袋不說,還被《云南日報》在“清平時做官匪來時先逃——槍斃前宣威縣長陳其棟”通欄標題下給狠狠地臭了一把(20)。
這里有件事情很讓人費解:蔣公25日已令周渾元縱隊第五、第九十六師“應經亦資孔取捷徑直達宣威,并限26日到達宣威為要(21)”,這都27日了,怎么宣威還是一座空城呢?而從《剿匪軍第二路軍黔西——滇北——川南間地區追剿朱毛股匪經過詳報》的有關內容可以看出,27日這天這兩支隊伍還在平彝(今富源)的迤后所(今富源縣后所鎮迤后所村),離宣威還老遠老遠。動作如此遲緩,竟然也沒人盯問——至少在目前能查閱到的蔣公薛長官的往來電文中沒有發現。
28日后,這兩支隊伍又轉向西進,去“追剿”中央紅軍主力了。
這似乎說明了這樣一個問題:蔣公他老人家也不是一個糊涂蛋,他在判斷“匪必謀會巧渡江”之同時,也在觀察“朱毛”主力的動作并時時調整部署以為應對,迤后所這個地方是個比較機動的位置,“匪”若北趨會、巧,他就去搶宣威;“匪”若西去曲、沾,他亦可轉道跟追,如此也可避免因誤判和誤動造成勞師費力分散兵力的無用功。
而“朱毛”真就去搶金沙江了,但卻與蔣公判斷的方向南轅而北轍。
六
4月27日16時30分,中革軍委電令各部迅速調查去尋甸的道路。
19時,在獲悉安、劉兩旅已轉道回昆的消息后,中革軍委決定放棄在沾益、曲靖間與敵決戰的計劃,“決明28日開始西轉,求速達尋甸、松林之線”,以紅三軍團為右縱隊,“由沾益經吳官屯、水平子、七星橋,以兩日行程進占尋甸”,“以軍委縱隊(加干部團)、五軍團為中央縱隊,經緬甸、大海哨至中麥場過江(牛欄江),進至清水溝、羊街地域”,以紅一軍團“為左縱隊,由馬龍經易隆進至嵩明州,并派小部隊進至楊林(昆明東北)向昆明佯動,以迷惑敵人”(22)。
28日中央紅軍各部進展甚速,左中右三路縱隊前衛都進入了尋甸縣境;右縱隊紅三軍團前衛經馬龍縣境的黃泥塘進至尋甸之高田、戈夸一帶;中路軍委縱隊經馬龍的雞頭村、王家莊一帶進抵尋甸縣境的魯口哨、大湯姑、阿鄉、水平子一帶;左縱隊紅一軍團經馬龍縣城進至尋甸縣境之草鞋板橋宿營,前衛紅二團進至塘子、西山;后衛紅五軍團則由風光橋經緬甸、大海哨、雞頭村、王家莊進至雙店。
當晚22時,中革軍委在綜合考量敵情和彭、林建議后,翻開了“在不利與必要時亦便于向北和向西轉移”那張底牌:“我野戰軍明29日應進到尋甸、松林之線以西地區”,紅三軍團“分兩路,一經官壩、黃家墳向海尼<尾>村,一經水平子、七星橋、尋甸向海頭村、新田前進”;“軍委縱隊經我相、中麥廠,向三家村、母豬哨前進,五軍團經湯沽、我相、中麥廠跟進至三元莊、清水溝之線”;“林、聶率先頭師帶工兵,以趕到金沙江邊架橋并偵察會理情況之目的,經嵩明以北取佳<捷>徑以較急行軍兩天半先敵趕到祿勸縣。該軍團(欠一個師)由左參謀長率領經嵩明向牛路莊、龍塘腦前進,派向昆明方向陽動的部隊應轉經蒿明歸還主力”,而“除先頭師及各縱隊后衛營外,各部隊均須日行80里以上,力求脫敵和達戰略(另電)目的?!保?3)
同日,薛岳總指揮部及第二九五旅溫良部由亦資孔進至平彝(今富源),第十三師萬耀煌部全部進抵沾益,其先頭一個團尾中央紅軍而來,原擬趕宣威的第五師謝溥福部、第九十六師肖致平部則由迤后所轉向西進,進至田沖、梭梭堂地域;原赴宣威的任務改由已進至曲靖的湘軍第五十三師李韞珩部接替,滇軍孫渡縱隊魯道源、龔順壁兩旅亦分別進至馬龍、曲靖。
幾乎與“朱毛”翻開底牌同時,“龍主席”也向蔣公報告了他的判斷和“圍堵”部署:“該匪以竄元(謀)、武(定)渡江之可能較多,唯就地形論,以壓迫該匪于會(澤)、巧(家)方面為有利”,“安(恩溥)、劉(正富)兩旅,今晚明晨先后可抵省,即推進嵩明截堵,孫(渡)司令率魯(道源)、龔(順壁)兩旅……沿大道左翼超前迎擊。我一縱隊仍沿大道尾追前進。二縱隊暫駐宣威待命”,“昭通目前情形不甚緊急,川、黔軍均請暫援開往。若匪西竄會(澤)、巧(家)明瞭時,以住宣威之二縱隊沿牛欄江之右岸防堵,則昭通即可無虞”。(24)
“龍主席”此間部署整個都透著自己的小九九,而且還是瞎指揮。都到了這個節骨眼兒上了,他這個“剿匪軍第二路軍總司令”連屬下部隊進到了什么位置好像都是一筆糊涂賬!宣威已“為匪所陷”他不知道倒也罷了,可“二縱隊暫駐宣威待命”、“若匪西竄會(澤)、巧(家)明瞭時,以住宣威之二縱隊沿牛欄江之右岸防堵”該從何說起呢?
他說這番話的同時,羅炳輝何長工正樂呵呵地在宣威啃火腿哩!
紅九軍團27日進宣威后就忙活著擴紅、籌糧、給群眾分鹽分糧,此前此后足足折騰了3天。
而周渾元那個“第二縱隊”則早已轉道西追,這會兒正在白水喘粗氣兒哩。
29日,中革軍委以“萬萬火急”急電各部,傳達中央政治局于日前行軍途中擬就的最新決定及軍委對日前部署的補充和修訂:
甲、由于兩月來的機動,我野戰軍已取得西向的有利條件,一般追敵已在我側后,但敵已集中七十團以上兵力向我追擊,在現在地區我已不便進行較大的作戰機動,另方面金沙江兩岸空虛,中央過去決定野戰軍轉入川西,創立蘇維埃根據地的根本方針,現在已有實現的可能了。
乙、因此政治局決定我野戰軍應利用目前有利時機,爭取迅速渡過金沙江,轉入川西消滅敵人,建立起蘇區根據地。據此,我軍部署如下:
1.行進路線(略):
……
D、一軍團另一個師為先頭師,于五一到祿勸,以便趕往江邊架橋,同時三軍團亦須派出先遣團帶電臺趕往架橋。
E、九軍團則于相機占領東川后,西行至鹽廠、鹽壩或干鹽井渡江。
2.渡江點第一地段選在云南境內之白馬口及太平地,由一軍團先頭師架嬌。第二地段之魯車渡、志力渡,由三軍團先頭團架橋。
3.在渡江前一般應采取較急行軍遠離追敵,使先頭能較敵隔三天以上,后衛應較后,隔本隊一天至一天半行程;本隊期于五月五號達到江邊。
4.各縱隊前進中,遇阻敵應迅速消滅之,城不易攻則繞過之,遇迫放應盡力遲阻,逼緊則以相當兵力擊退之。
5.各兵團應嚴格執行此計劃之規定,關于路線行程及作戰部署之每一步的實施均關渡江大計,應力求協同動作不得違誤。
6.萬一上述地段渡江不遂,則應迅速轉入元謀西北地區,設法渡江。屆時野戰軍主力應控制在武定、元謀之線,準備打擊滇敵。
丁、關于渡江轉入川西的政治意義,應向干部及戰士解釋(內容另告),使全軍指戰員均能夠以最高度緊張性與最堅強意志赴之,應克服疲勞與不正確情緒,行軍中應爭取少數民族,攜帶充足糧食,注意衛生與收容掉隊(25)。
可以看出,中革軍委對渡金沙江的困難程度已有比較充分和具體的了解,渡江地點也被具體指定且已不是點而是線,這為的是增大渡江的成功概率。而這個“萬萬火急”的基本精神應該在日前深夜或當日凌晨已傳達各部,否則無法解釋29日一大早各路先頭部隊就停止西進開始轉赴西北去搶金沙江。
至此,中央紅軍搶渡金沙江的戰略行動進入實施階段。
這個重大戰略行動實際上應始于兩日前中革軍委部署中向昆明虛晃的那一槍,這一槍在“搶渡金沙江”這個系統工程中起到了至關緊要的作用。毛澤東等的意圖顯然是要驚一回“龍主席”的駕,以讓尾追的滇軍全部或大部都回昆“勤王”,保證中央紅軍主力從容過江。
這“虛晃的一槍”確實也達成了這個效果。
29日,在林、聶親率紅一師從尋甸的塘子、西山出發,經嵩明以北向祿勸疾進的同時,左權、陳光、劉亞樓所率軍團直屬隊和紅二師已兵分兩路逼近昆明外圍的楊林與嵩明:右路陳光、劉亞樓率紅二師主力直趨嵩明,中午時分進抵城外,在喊話勸降無效后即發起攻擊,嵩明城城垣低矮且有塌陷,紅二師未經激烈戰斗便很輕松地進了城,隨即召開群眾大會分錢分物還憤怒聲討“軍閥龍云”的滔天罪行;左路紅六團在團長朱水秋、政治委員鄧富連率領下直撲楊林,先頭連化裝成中央軍在白龍橋即將迎出十里路嵩明第六區區長計天佐以下18名官佐團丁拿下,中午時分進入楊林鎮后又以當地官員名義給昆明打電話,逛稱“共匪已到楊林,請龍主席派一團人馬前來堵截”,而這時安、劉兩旅尚未抵昆,“龍主席”哪里還派得出“一團人馬”,下午時分只見到一個排乘車前來救急,朱水秋鄧富連當然也就連人帶車照單予以全收……
楊林有個兵站,里面推滿了糧草裝備。紅六團好好地換了一回裝,又拉上糧草裝備前去嵩明與師主力會合,同時也派出偵察人員進至距昆明只有15里路的板橋,到處向人打聽昆明城防情況,還滿世界刷寫“打進昆明,活捉龍云”的標語。
這些信息肯定灌進了“龍主席”的耳朵,急得他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對自己原來那個“匪必謀由元、武渡江”的判斷也懷疑起來。不過不知是裝的還是真的,“龍主席”他老人家在焦灼不安的同時也難得地表現出了難得的鎮定與冷靜:這天他一邊在關照昭通駐軍和巧家縣長毀壞橋梁、船只,藏匿糧草,防“匪”至會、巧渡江(26),一邊還電令孫渡查明“匪主力究向何方逃竄”、“仍跟匪主力尾追為要”(27)。然而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孫渡在獲悉魯道源旅已與紅一軍團二師一部在獅子口接觸后,竟然也把這支疑兵當作了“匪之主力”,要帶上李菘團殘部,“明日仍繼續向楊林方面尾匪追剿”(28)。而掉在最后的龔順壁旅自黃泥河以后就莫名其妙地與孫渡“失去聯系”,進至曲靖后也按“龍主席”回省“勤王”的指示精神,于當日午后轉赴宜良,要“搭車晉省”了(29)。
至此,滇軍主力全部離開了“尾剿”序列,與中央紅軍主力脫離了接觸。
是日,中央紅軍右縱隊紅三軍團按軍委部署分右右兩路進入尋甸,右路經河腦村向海尾、甸沙村前進,左路先頭偵察連化裝成老百姓混入尋甸縣城,在主力將尋甸城包圍攻擊后即大開城門,將縣長李荊石所率數百民團全部擊潰,李荊石亦被活捉,左路部隊當晚宿營尋甸縣城;軍委縱隊凌晨4時從魯口哨、大湯姑、阿鄉地域出發,渡過牛欄江進至姚家村、魯土一帶宿營;后衛紅五軍團亦由雙莊經永寧、魯口哨、中麥場進至新街宿營。
同日,紅九軍團帶著數百名新參軍的群眾、教師和學生離開宣威,按軍委渡江部署向會澤方向前進,當晚進至渣格、院子田一帶。
同日,薛岳總指揮部及第二九五旅溫良部進至白水,吳奇偉部進至曲靖及附近地區,周渾元部進至沾益地域,湘軍第五十三師李韞珩部奔向宣威。而滇軍安恩溥、劉正富兩旅也于午后陸續進抵昆明。4個旅的主力齊聚昆明,讓“龍主席”長長地舒得一口大氣:誰要還想染指滇政,請先問問老夫子弟兵手中的家伙答應不答應!
其實“朱毛”同樣也長長地舒了一口長氣,因孫渡縱隊集體“晉省堵截”,現在中央紅軍主力左側后的威脅已經得以解除,還能構成威脅的,只剩下了從沾益而來的中央軍第十三師萬耀煌部先頭部隊。
這可真是加快搶渡行動的大好時機。
當晚20時,中革軍委致電各部,對部署任務再作強調:“一軍團先頭師應于‘5.1.’趕到祿勸,并準備消滅或驅逐阻我之敵,明30日,主力應經嵩明以北祿勸大道前進。軍委縱隊今抵鮮(魯?)土村附近;五軍團向揖邵;3軍團分兩路向萬希古、狗街前進”(30)。兩小時后,又以“萬萬火急”電令彭德懷:“為便于遂行北渡金沙江之戰役任務,三軍團在西進中,應派出強有力的后衛團,附電臺行運功防御,特別是反沖鋒,以阻滯進敵,務使右縱隊后衛之敵離主力半天行程,以便全軍順利渡江。否則將使中央縱隊及左縱隊受制于敵,甚至無法北渡,望決行。(31)”
其實此間的中革軍委有點高看了萬耀煌,對其作用力也有點過慮。雖然蔣公“追剿”行列中就他靠中央紅軍主力最近,但也隔著至少半天以上行程——次日萬師先頭第三十七旅潘祖信部因被洪水所阻,被迫繞道而行,晚上也才進至尋甸以東的烏龍潭。
至于其它各路“追剿”人馬,他們掉得更遠!30日那天,薛岳總指揮部及第二九五旅溫良部進至曲靖,吳奇偉部進至馬龍,周渾元部進至張家屯、董家沖——都與“朱毛”隔著至少兩天以上行程。
于是4月30日成為中央紅軍主力入滇以來第一個未與追兵交火的日子。
這天中央紅軍主力各部放開腳步趕赴金沙江邊。左縱隊先頭紅一師直趨祿勸、武定,紅一軍團主力兵分3路,分別進至羊街、大西村、果東、冷水溝及尋甸之七甲;右縱隊紅三軍團兵分兩路,分別進至古城、小雞街以北地域,右路先頭部隊繼續向萬希古、江邊前進;軍委縱隊由魯土、姚家村進至可郎后,臨時改變原定路線,轉道進入柯渡宿營,紅五軍團由新街出發,尾軍委縱隊之后,當夜進至可郎。
這一下,萬耀煌跟“朱毛”隔著的行程可就不是半天而是至少兩天了。
同日,紅九軍團從渣格、院子田出發,中午時分進抵牛欄江邊,黃昏前全部渡過牛欄江。
此間的“龍主席”已認定“朱毛”并無“晉省”之意,所以雖然還維持著“匪……以西竄元、武等處渡江為多”這個原有研判,卻對薛岳根據這個判研作出的部署很是不以為然——薛岳的部署是:萬耀煌師“以武定、富民地區為堵剿目標”、謝溥福、肖致平兩師“以嵩明及其西北地區為截剿目標”及吳奇偉部“以嵩明及其以西地區為截剿目標”(32),竟然莫名其妙地于當晚向蔣公建議:“以今早所報觀之,匪仍在西北之間,而竄西竄北,實尚未明顯。在此一、二日內,職意各部隊除繼續追擊外,其尚在曲、沾、威各縣之部隊,擬宜暫駐原地,以觀匪之行動如何,再行決定。(33)”
甚至還向蔣公紅口白牙大打包票:“此匪由會、巧潰竄,則渡江困難,道路崎嶇,實于我有利,若由元、武等處渡江,雖地形渙散,然匪渡江感同一困難。若劉文輝部,內無變化,沿江各處,無論守兵多寡,均可拒止也。(34)”
總而言之一句話,“朱毛”從哪兒都過不了江,咱就跟這兒候著吧!
當然,“龍主席”的包票之后還暗藏著一個要踢給劉文輝的皮球:
如果“朱毛”過了江,那是劉文輝笨蛋。
“龍主席”所言并非全無道理,金沙江之艱險的確超過“朱毛”此前跨過的任何一條江河。
毛澤東等現在擔憂的就是這個,那天在進至柯渡的路上,他們又再次調整部署:
我右、中兩路決定由洪門渡、絞車渡附近渡江;左路一軍團由祿勸經武定、馬鞍山、元謀之龍街渡江(軍團主力超越祿勸,直取龍街);決定劉(伯承)參謀長率干部團一個營附工兵,于5月4日趕到紋平(車)渡架橋;以三軍團之十三團經老務背、江邊,渡過普渡河,轉經馬鹿塘,亦跟5月4日趕至洪門渡架橋。(35)
這一調整的實質,是又一次延伸了渡江地段,既可分散追兵,又增加了成功概率。
中央紅軍,渡江在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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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9-1:中央紅軍威逼昆明搶渡金沙江行動要圖
(1935年4月24日~5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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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釋
?。?)《朱德關于我軍向曲靖等地集結回擊敵軍指示》,轉引自張家德著《從黎平會議到巧渡金沙江》第277頁,云南大學出版社1994年版。
?。?)《龍云為紅軍進入小羊街指示李菘埋伏阻擊》,《紅軍黔滇馳騁史料總匯》(中)第1390頁,軍事科學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
(3)《龍云報告紅軍可能由元謀馬街渡金沙江》,《紅軍黔滇馳騁史料總匯》(中)第1403頁,軍事科學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括號內容為本書作者加注。
?。?)《龍云令孫渡所部由宜良搭車回省堵截》,《紅軍黔滇馳騁史料總匯》(中)第1404頁,軍事科學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括號內容為本書作者加注。
?。?)《4月25日22時林彪電告軍委》,《紅軍黔滇馳騁史料總匯》(中)第1401~第1402頁,軍事科學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括號內容為本書作者加注。
?。?)《4月26日17時林彪電告軍委》,《紅軍黔滇馳騁史料總匯》(中)第1425頁,軍事科學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
(7)《4月26日21時彭德懷電告軍委》,《紅軍黔滇馳騁史料總匯》(中)第1425~第1426頁,軍事科學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括號內容為本書作者加注。
?。?)《4月26日24時軍委電示》,《紅軍黔滇馳騁史料總匯》(中)第1426頁,軍事科學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括號內容為本書作者加注。
?。?)《劉正富改向宜良急進》,《紅軍黔滇馳騁史料總匯》(中)第1428頁,軍事科學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
?。?0)即4月25日下午龍云致蔣介石電中的“擬以中央軍及湘軍星夜兼程由平彝向曲靖大道前進追擊,滇軍全部由宜良搭車進省迎頭堵截”的建議。
(11)《蔣中正飭第一、二縱隊入滇后歸龍云指揮》,《紅軍黔滇馳騁史料總匯》(中)第1426頁,軍事科學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
?。?2)《龍云報告紅軍可能由元謀渡江》,《紅軍黔滇馳騁史料總匯》(中)第1427頁,軍事科學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
?。?3)《蔣中正詢問孫渡至祿勸需用時日及各站里程》,《紅軍黔滇馳騁史料總匯》(中)第1427頁,軍事科學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
?。?4)《蔣中正規定防堵紅軍部署要旨》,《紅軍黔滇馳騁史料總匯》(中)第1431頁,軍事科學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
(15)《羅佩榮報告廖角山一帶紅軍有攻城模樣》,《紅軍黔滇馳騁史料總匯》(中)第1427頁,軍事科學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
?。?6)《龍漢斗擬率部旋省增防》,《紅軍黔滇馳騁史料總匯》(中)第1429頁,軍事科學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
(17)《龍云因紅軍已到曲靖附近令孫渡迅速前進》,《紅軍黔滇馳騁史料總匯》(中)第1430頁,軍事科學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
?。?8)《孫渡建議省垣只須趕回一旅即可無慮》,《紅軍黔滇馳騁史料總匯》(中)第1455頁,軍事科學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
(19)《龍云飭東川宣威縣長注意城防》,《紅軍黔滇馳騁史料總匯》(中)第1456頁,軍事科學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
?。?0)《清平時做官匪來時先逃——槍斃前宣威縣長陳其棟》,《紅軍黔滇馳騁史料總匯》(中)第1489頁,軍事科學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
?。?1)《剿匪軍第二路軍黔西——滇北——川南間地區追剿朱毛股匪經過詳報》,《紅軍黔滇馳騁史料總匯》(中)第1348頁,軍事科學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
?。?2)《4月27日19時軍委電示》,《紅軍黔滇馳騁史料總匯》(中)第1455頁,軍事科學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
(23)《朱德關于我軍29日向尋旬、松林以西前進的部署》,《紅軍長征·文獻》(中國人民解放軍歷史資料叢書編審委員會)第319~第320頁,解放軍出版社,1996年9月第1版。
?。?4)《龍云報告圍堵入滇紅軍兵力部署》,《紅軍黔滇馳騁史料總匯》(中)第1468頁,軍事科學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括號內容為本書作者加注。
?。?5)《中革軍委關于野戰軍速渡金沙江轉入川西建立蘇區的指示》,《紅軍長征·文獻》(中國人民解放軍歷史資料叢書編審委員會)第321~第322頁,解放軍出版社,1996年9月第1版。
?。?6)《龍云令囑昭通各隊準備將天生橋毀壞》、《龍云令巧家縣長將船只及造船材料毀壞》,《紅軍黔滇馳騁史料總匯》(中)第1477頁,軍事科學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
(27)《龍云命孫渡查明紅軍主力動向》,紅軍黔滇馳騁史料總匯》(中)第1475~第1476頁,軍事科學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
(28)《孫渡報告紅軍主力在尋甸嵩明間有西進之勢》,《紅軍黔滇馳騁史料總匯》(中)第1477頁,軍事科學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
?。?9)《龍云命孫渡查明紅軍主力動向》、《孫渡報告艷午魯旅于獅子口號紅軍接觸》,紅軍黔滇馳騁史料總匯》(中)第1475~第1477頁,軍事科學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
?。?0)《4月29日20時軍委電示》,《紅軍黔滇馳騁史料總匯》(中)第1473頁,軍事科學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
(31)《4月29日22時軍委“萬萬火急”電令彭德懷》,《紅軍黔滇馳騁史料總匯》(中)第1473頁,軍事科學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
(32)薛岳《剿匪紀實·黔西——滇北——川南追剿情形》,《紅軍黔滇馳騁史料總匯》(中)第1716頁,軍事科學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
?。?3)《龍云擬除追擊部隊外余在曲靖待命》,《紅軍黔滇馳騁史料總匯》(中)第1498頁,軍事科學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
?。?4)《龍云復蔣中正艷戌電》,《紅軍黔滇馳騁史料總匯》(中)第1497頁,軍事科學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
?。?5)《軍委電》,《紅軍黔滇馳騁史料總匯》(中)第1502頁,軍事科學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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