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隨著“兩債”危機爆發,關于美國是否已經衰落、西方模式是否已經終結等成為公眾熱議話題。一個基本的事實邏輯是,在世界范圍內獲取經濟資源,是西方國家經濟繁榮的基礎。一旦世界資源不再大規模流向西方,西方的相對衰落就不可避免。
從獲取世界資源的角度看,西方發展的歷史有兩個基本的階段。第一個階段是殖民地階段,通過殖民政策掠奪資源,這條道路在二戰以后基本走向終結。第二個階段是“華盛頓共識”階段。它通過構建國際經濟關系,實現“發達國家消費、發展中國家生產”的經濟模式,使資源同樣大規模地流向發達國家。結果,過去幾十年,許多發展中國家經濟高速增長,而經濟資源卻大規模流出,這個模式也走到了盡頭。
各國政府最重要的任務和最激烈的競爭
筆者在《中國,你要警惕》一書中指出,當今世界經濟最大的問題是有效需求不足。有效需求不足是一個宏觀經濟學概念,它講的是在一定時間內,一定的價格水平上,全世界對最終產品和服務的需求總和,也可以理解成全世界對最終產品和服務的支出總和。這個購買力的總和,目前大大低于世界最終產出的總和。
世界性總需求不足,就是馬克思講的世界性生產過剩。
有效需求不足,產品就很難賣出去,企業就不能全面開工,就不能雇用更多的工人,就不能提高工人的工資。結果,失業率居高不下,經濟增長放慢,世界各國對全球經濟增量的競爭越來越激烈。每個國家,都想在越來越縮小的全球經濟增量中獲取最大的份額。
在緩慢的世界經濟增長中謀取自己較快的增長,這大概是當今世界經濟體間最大的矛盾。
所以,當今世界競爭的關鍵,是總需求的競爭。在未來10~30年間,誰能成功地制造出不斷高速增長的總需求,誰就能在經濟增長的競賽中拔得頭籌,誰就可能最終統治這個世界。
總供給大于總需求的那個缺口,就成了徘徊在世界經濟頭頂的一個幽靈。世界經濟的競爭,在某些人那里就變成了驅趕這個幽靈的競爭。如同趕麻雀一樣,有些人絞盡腦汁,要把麻雀趕到別人的稻田里。假如未來10年,由于總需求不足,美國經濟只能年均增長2%左右;中國一旦成功解決了貧富懸殊問題,則可以平均增長8%以上。如果有人想把中國的總需求擠一點出來,弄到自己的田里,那是非常可以理解和預期的。
總需求競爭的關鍵,是制造有效需求。這是當今世界各國政府面臨的最刺激、也最有挑戰性的任務。
西方的相對衰落已經來臨
以美國為例,美國正面臨長期低增長陷阱,經濟面臨三座大山:高債務、高失業、低房市。
高債務。從“里根革命”開始,美國的收入和財富迅速集中在少數人手中,貧富差距越來越嚴重。許多中下層依舊難以度日,不得不從銀行和信用卡身上打主意,靠借債維持家用。在危機以前的10年中(1998—2007),家庭總債務增加了大約10.6萬億美元。這10.6萬億美元的債務,被用于彌補日常消費、看病、買車、買房、上學等等,變成了總需求的一部分。目前,中下層負債累累。未來10年美國消費者將面臨長期的去杠桿化的過程,家庭債務不可能以過去10年的速度增長。
高失業。美國失業率高達9%以上,實際失業率高達17%,甚至有人估計高達19%左右,失業人口高達1000多萬。一般來講,美國經濟必須每年增長3%(扣除通脹)才能吸收新增的勞動力,維持失業率不變。在此基礎上每年必須再增長2%才能將失業率降低1個百分點。換句話說,扣除通貨膨脹,美國經濟增長必須達到5%才能將失業率降低1個百分點。如果美國想把失業率重新降低到4%左右,美國經濟必須在未來5年中,每年增長5%(扣除通脹)。這顯然不可能。高失業率作為結構性因素,將長期困擾美國。據美聯儲前不久的一項研究稱,美國“新常態”的失業率可能是6.5%。
低房市。低房市成了消費者的財富絞肉機。美國房市從高峰下降了30%左右,依然疲軟。房市持續下跌,消費者財富縮水。在危機以前,房子升值的泡沫是刺激消費的另外一個重要因素。許多中下層房主在房屋升值以后,通過重新貸款,將升值部分取出來,用于其他消費。現在房屋不僅不再是消費者的提款機,反而成了財富的絞肉機。表面上看,美國現房交易逐步上升,但實際上,在成交的現房中大約有1/3是違約房。美國還有大量的“隱形房”,沒有推向市場,所謂“隱形房”就是銀行收回還沒有上市的“違約房”。美國還有大量的“解套房”。許多被房子套牢的房主,在等待房價反彈的機會再將房子出手,一旦房價回升,這些房子就會被推上市場。此外,美國房市還有一個被許多人忽視的陰影。那就是“嬰兒潮”一代即將進入退休高峰期,這些人退休后,要么賣房換租,要么大房換小房。這將大量增加市場上的現房供應,給房市帶來巨大壓力。
美國房市很難步入持續穩定的軌道。即使美國房市逐步穩定,未來20年左右,也很難再次出現危機以前的那種非理性“繁榮”(如圖)。
讓我們以中美兩國2010年的GDP作為基數做一個沙盤推演。我們為美國做一個樂觀的估計:假如美國精英集團不犯錯誤,事事得當,美國有可能避免概率不小的流動性陷阱,在未來的10年里,其經濟的真實增長率可能在1.5%~2%之間徘徊。
中國最有可能解決貧富懸殊問題
經驗證明,解決貧富懸殊問題是制造總需求最有效的手段,這也是當今世界的共同命題。
中國能不能很好地解決貧富差距問題呢?就目前世界各國的情況看,中國是最有可能解決這個問題的國家。為什么這樣講?有幾個原因。
第一,盡管中國存在嚴重的貧富懸殊問題,但這個體制的精神還是公平的,這個體制真正的和最終的依靠對象主要還是廣大中下層,別無選擇。它的最終目標還是共同富裕。盡管貧富懸殊已經成了經濟現實,但是這個經濟現實同廣大中下層的利益是有矛盾的,同這個體制的價值是有矛盾的。這個矛盾的存在,就提供了解決貧富懸殊的前提。而世界上另外有一些國家,也存在著貧富懸殊問題。但是,貧富懸殊同其體制并不構成矛盾,反而是公正同其體制構成了矛盾。
第二,在當今世界大國里面,中國是唯一一個將解決貧富懸殊問題作為國家戰略決策提出來的國家。這同美國回避自己的經濟問題是不一樣的。
第三,中國不會出現下面這類現象:政府要解決貧富懸殊問題,議會可能通不過;即使通過了,也可能被法院判為違憲。比如,20世紀40年代以前,美國最高法院曾經多次判決《最低工資法》違憲;本世紀的第10個年頭,美國有家聯邦法院,裁決剛剛通過的《醫療保險法案》中的某些內容違憲等等。這些現象在中國不會發生。
第四,盡管中國同西方國家一樣面臨貧富懸殊、內需不足、生產過剩,但是中國畢竟是世界上最大的債權人,沒有美國的兩個“軟肋”——消費者債務和政府債務雙高的問題。單純解決貧富懸殊問題,比既要解決貧富懸殊,又要去杠桿化容易得多。而且中國的稅率總體上講也比較低,幾乎無債一身輕的政府,通過提高稅收構筑起普遍的社會保障網是一件相對容易的事。
第五,在中國,權力還沒有完全被金錢統治。盡管出現了腐敗現象,但是像有些國家那種公開的錢權交易畢竟為法律和道德所不容。所以,解決貧富懸殊的可能性,比其他國家高。
我們不是預言家,但是,我們關注高概率事件。隨著美國模式一起衰退的,將包括圍繞這個模式而建立的價值體系和道路選擇。而只要中國處理好貧富懸殊,中國將迎來另外20~30年的高速增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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