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的“外匯儲備”真的是儲備嗎？

近日，中國國家外匯管理局在回答有關外匯儲備熱點問題時說：外匯儲備不是老百姓的血汗錢；還說：外匯儲備不能直接分給老百姓或者由國家用于建立養老基金等公益事業上。這個說法引起了不小的震動，也引起了不少人的憤怒，其中許多人是我很尊敬的憂國憂民的人士，并且，他們有的還是專門從事經濟研究的專家。我很能理解他們的感覺，也很欽佩他們對國家和人民的一腔熱愛之情，但是，我覺得，他們的意見，并沒有反映出問題的本質；他們的吶喊，也并不會讓老百姓真正了解中國的外匯儲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不是學經濟的，只是一個普通的醫生。所以，我只想以一個普通人的理解，用一個普通人的語言，向和我一樣的普通人談談我對這個問題的看法。

人們在爭論這個問題時，基本上都是將爭論的焦點集中在外匯儲備是誰的財產上。具體地說，就是外匯儲備是老百姓的血汗錢，還是政府的錢，亦或干脆就是外匯管理局的自有資產。我認為，在討論這個問題前，有必要首先澄清一個問題，那就是：中國的外匯儲備究竟是不是一筆真正的財產。如果我們簡單地分析一下中國外匯儲備的來源和結構，我們就不難發現，它其實根本就不是真正意義上的財產，而只不過是超量發行了的貨幣（人民幣）的一種轉化形式或者記賬方式；它的絕大部分不僅不是一筆財產，而且是一筆債務。因為不是財產，它也就根本不是任何意義上的儲備。

在進一步展開討論之前，讓我們用一個簡單的例子來說明什么是真正的財產和真正的外匯儲備。以一個普通的家庭為例：扣除了開銷以后的收入結余可以稱為這個家庭的貨幣形式的財產（或者叫余錢）。如果這個家庭將其中的的一部分換成外匯存起來以備今后孩子出國或者購買外國產品用，這部分外匯就可以稱為外匯儲備。但是，如果這個家庭沒有結余，但為了某種原因，用祖上留下來的土地或者山林以及兒孫為別人打工的保證做抵押，從別人手里借來了一筆錢，這筆錢就不是多余的財產，用這筆錢換來的外匯也就不能算做真正意義上的外匯儲備，即使這筆錢以這個家庭的名義長期存放著。

懂得了這個簡單的道理，我們再來看中國的外匯儲備是怎么來的。

如果中國的外匯儲備是用政府的財政盈余或者是銀行的自有資金換來的，那么它就和上面的例子中的第一種情況類似，毫無疑問是一筆真正的財產或者真正的儲備。但是很遺憾，中國的外匯儲備，至少是其中的絕大部分，并不是用結余的錢換來的，而是用中央銀行（人民銀行）提前超量發行的人民幣（或者叫超量投放的基礎貨幣）換來的。也就是說，它和上面例子中的第二種情況類似，是以抵押的方式借來的一筆錢。因此，它根本就不是一筆財產。那么，中央銀行用什么做抵押來超量投放這筆基礎貨幣呢？用中國的資源、中國的環境和中國勞動者的血汗。更準確地說，是用透支老百姓的今天和子孫后代的生活和生存換開的。

流入中國的外匯大體上有兩大部分：外資帶進來的資本和國內企業的貿易順差。

先講外資。外資進入中國進行生產之前，首先必須將外匯換成人民幣用來支付工人的工資和購買原材料等。這時，中國的銀行就要發行相應的人民幣去購買他們的外匯。如果外資將獲得的產品賣到中國，它們得到的就是人民幣，它們在下一輪的再生產前也就不需要和中國的銀行發生換匯的行為，中國的銀行也就暫時無法收回多發的人民幣。但是，外資是有可能撤走的，外資的利潤也是有可能回流它們國內的，因此，中國的銀行必須時刻保證手里有足夠的外匯應對外資的撤資。如果外資把產品賣到中國以外的地方，它們得到的就是新的外匯，那么它們在進行下一輪再生產時，就要再次向中國的銀行換取人民幣以支付工人工資和原材料費用，中國就需要再發行人民幣去滿足外資的需求，中國的銀行還是無法收回多發的人民幣。無論是哪種情況，這些外匯都是“過客”，它們隨時都可能離去，因此，即使是用真正的財政盈余或銀行自有資金換來的，也不可能是真正的儲備。

再講國內企業的貿易順差。過去的三十多年，中國的外向型經濟以一種不可理喻的瘋狂進行著。我有好幾個親戚朋友都在做出口生意，我們就以其中的一個為例來說明這種瘋狂并借此了解一下中國企業外貿順差的產生過程。這個廠的產品是主要面向美國的羊絨衫。他們所有的原料、機器都來自國內，工人當然也是清一色的中國人，但產品卻完全出口國外。每一個生產循壞都是以人民幣開始，以美元結束；每一個生產循環都是用實實在在的物質財富換來代表美元的一串賬面數字；每一個生產循環都在迫使中國的中央銀行進一步投放過量的貨幣；每一個生產循環都在增加中國的“外匯儲備”。令人不可思議的是，他們的產品賣給美國基本賺不到什么利潤，扣除成本，等于是白白送給人家的。白白送給人家，為什么還要做呢？為什么還能維持下去呢？因為中國政府有一個很“大公無私”的出口退稅政策！他們這個工廠的全部“利潤”都來自這個出口退稅，或者說，來自國內老百姓的納稅錢。有人說，中國出口產品的利潤平均是百分之十，因此，每一百元的外匯儲備代表一千元的產品，我不知道這個平均利潤知否準確，但不管準切與否，這個算法卻是錯誤的。這樣的算法給人的感覺好象外匯儲備真的是“凈賺”的錢，是盈余。從上面的例子我們可以看出，一百美元的羊絨衫，假定只有十美元是利潤，廠家也不僅僅是將其中利潤的十美元換成人民幣，而是要全部的一百美元換成人民幣，否則他就不可能給工人發工資和購買新的原料，他自己也無法再國內消費。

這些外匯怎么使用呢？正常情況下，應該是用于中國企業的進口和中國居民的國外消費。在前一種情況下，企業用人民幣從銀行換取外匯，再從國外進口產品。結果是，中國企業創造的財富經過一輪貿易變成國外進口的物質財富，社會的總財富因此增加了。在這種情況下，原先是超量增發的人民幣因為有了物質財富的支持就變成了適量投放的貨幣。而后一種情況雖然沒有增加國內的物質財富，但也回籠了部分超量投放的人民幣，起碼可以減輕通貨膨脹的壓力。遺憾的是，過去的三十年，發生在中國大地的卻是一種不正常的狀況。前述兩種外匯流入和各種可能的流出的凈結果是：截止2011年六月底，中國的“外匯儲備”達到了31974.91億美元（根據中國外匯管理局提供的數據）。

這么一大筆外匯意味著什么呢？意味著中國的中央銀行整整多發行了207836.91億（二十萬億）人民幣，也意味著中國向世界（主要是西方世界）提供了二十萬億的物質財富。提供了這么多財富換來的三萬多億美元的外匯能買什么呢？能買的早都買了，這三萬億是剩下的。這剩下的，基本上是什么都買不了的。于是，我們的政府給它起了個好聽的名字：儲備。

外匯管理局沒有說錯，這筆外匯儲備真的已經不是老百姓的血汗錢了，因為血汗錢已經支付了，在銀行用人民幣換外匯時就支付了。而這筆支付了的血汗錢也早就成了國外寄生蟲和國內先富們腰包里的錢了。留在外匯管理局的，只是這些血汗的一個記號。外匯管理局沒有說錯，中國政府也不能花這筆錢，因為它不是錢，它是一筆巨大債務的抵押；花了這筆抵押，那些超量投放的貨幣就永遠也無法償還了。而且，即使政府想把它“調回”，用在國內的民生上也是不可能的，因為它和日本的外匯儲備不一樣。日元也是國際貨幣，他們可以將外匯儲備在國際上換成日元，人民幣卻沒有這個“本事”。如果中國政府真的硬要用這筆“錢”，它只能把它再次當成抵押品，再次發行二十萬億人民幣。如果那樣，老百姓手里的錢還是錢嗎？如果那樣，用一麻袋鈔票換一米袋小米的日子不就又回來了么？用它從中國老百姓手里換人民幣呢？中國的普通老百姓沒有那么多錢買這些在國內不能花的外匯，而那些有本事移民的人或攜款逃跑的貪官早就把該換的外匯換好了，現在留在外匯管理局的“儲備”都是剩下的。

什么都不能買，拿它干什么呢？只能玩玩錢保錢，錢生錢的金融游戲了。于是，中國政府成立了一個機構來管理這筆“外匯儲備”，這就是最近對這筆“儲備”做出權威解釋的外匯管理局。金融游戲不創造任何財富，它是一個互相掏兜的騙錢游戲。當然了，玩游戲的人是不好意思管它叫游戲的，他們管它叫“投資”。而這種游戲的發明人和規則制定人都不是中國的外匯管理局，外匯管理局的人知道自己贏不了這種游戲，但他們仍然擺出一副行家的樣子一本正經地玩。在這個游戲中，他們將“儲備”的一大半買了美國的國債。為什么買美國的國債呢？理由很有意思：不買美國的國債還能買什么？買什么也沒有買這個賺錢啊。賺錢了嗎？不清楚，但據說起碼很安全。安全嗎？現在，美國的政要們正在爭論“To be or not to be”（賴帳還是放水）了。賴帳，這筆“儲備”就打水漂了；放水（提高美國政府的舉債上限），這筆“儲備”就縮水了，縮水了就變輕了，結果可能還是打水漂。

說到這里，這筆“錢”到底是誰的呢？請注意，我在這個“錢”字上是打了個引號的。打個引號是因為它既是錢又不是錢。對于美國政府和其它債務國，這是一筆貨真價實的錢，它們可以用它買來它們需要的物質財富；對于中國政府，這是一筆抵押，它只能管，不能用；而對于中國的老百姓呢？這卻是一筆實實在在的債務。因此，這筆“錢”就有了三個主人：錢的主人是美國和其它債務國，賬的主人是中國政府，債的主人是中國的老百姓。

也許有人說，既然這筆“儲備”既不是真正意義上的財富，也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儲備，何不做個順水人情，送給美國政府，免除他們的一部分國債呢？廢物利用嘛。說不定中國政府、中國外匯管理局還真有人這么想呢。但我很不希望這樣的事發生，因為盡管這筆“儲備”的大部分是永遠不能兌現的“白條”（有興趣的人可以參閱筆者的前文《中國外匯儲備的很大部分是永遠無法兌現的“白條”》），但它卻是已經很脆弱的人民幣的保護殼，一旦這層殼被敲破，中國的金融市場就會大亂，中國人民的更苦難的日子就要來臨，于是，傾巢之下，沒有完卵。

長期以來，一直有一個說法，這個說法在“左派”中間似乎更流行（順便說一句，現在的“派”很亂，本人才疏學淺，無法辨別，故長期自稱“暫時無派”），那就是：中國的外匯儲備是中國的老百姓用血汗換來的一點“家底”。現在，外匯管理局把實情告訴了我們：這不是什么家底，這不過是“中央銀行的負債”。三十年來，中國瘋狂的GDP“高鐵”拉走了資源，拉來了污染；拉走了財富，拉來了“儲備”，拉走了道德，拉來了“發展”。來來往往，眼花繚亂，有很多精彩，也有很多無奈，唯獨沒有了的，就是我們的“家底”----資源的家底、財富的家底、道德的家底。

今夜，我為你憂傷，我的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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