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印兩國在洞朗地區的對峙已經持續了將近兩個月。印方的說法是中方在此處修筑高速公路違反了雙方的協定。中方則堅稱，洞朗地區屬于中國領土，印方目前的行為是非法的。
本月初，對于洞朗地區的對峙，中國外交部等部門密集表態。各部門表態時用語之強硬為近些年來所罕見，似乎戰爭一觸即發。《外交官》雜志稱[i]，六月初，中方為表誠意已經通過各種方式向印方發出將要修路的信號，并為印方留下一定反應時間。而印方對中方善意的漠視刺激了中方。
不過近日，以《環球時報》為始的一眾媒體將注意力調轉到印度-不丹關系上去。[ii]發生爭議的雙方本應是中國與不丹，然而，現在印度代替不丹與中國發生沖突。這當然凸現出來印度赤裸裸的帝國主義姿態。只不過，印度在南亞的姿態早已不是什么新鮮事了。
除了溫習新聞發言人的“硬話”，除了耳朵被灌入“流行作家”金一南“西方亡我之心不死，印度你不要被當槍使”的“逆耳忠言”外[iii]，基于這場事件，我們還可以獲得一些怎樣的理解?
時間向前擺三年，中印在拉達克地區發生規模超過千人的對峙事件。當然，無論是2014年前還是2014年至2017年間，中印間同樣不斷發生著各類摩擦。2015年，中印圍繞邊境地區的哨所即發生過沖突。我們關注2014年的中印對峙是因為該事件與當前的事件有著某種程度上的相似之處。
2014年5月，由于印度人民黨領導的全國民主聯盟贏得人民院(下院)大選，莫迪成為印度總理。而在當年9月17日至19日，中國國家元首訪問印度。而中印邊境沖突即始于9月初。直至9月30日，雙方軍隊方返回至沖突發生前各自所在的位置。[iv]類似的，今年九月初在中國廈門將舉行金磚國家領導人會議，不出意外，莫迪屆時會再次訪問中國。事實上，通過新浪微博，莫迪在8月10日對四川九寨溝地震表示關切，并表示為死難者家屬祈禱。[v]無論是2014年，還是今年，兩國最高領導者從未停止尋求兩國經濟上的共識。2016年，印度成為中國第七大商品出口國，中國成為印度第一大貿易伙伴和進口來源地。印度是中國最大的化肥和抗生素出口國。[vi]
但是，我們現在并不打算站在化肥商人的角度，樂觀地預期中印和平永固。我們需要深入到兩國的政經特征中去理解此次沖突的根源。
相比于將兩國間不斷增長的貿易量看作本質，我們不如把它理解為表象。這樣我們可以更好地理解莫迪2014年以來的經濟改革。在2016年，莫迪相繼推出了稅制改革與貨幣改革。前者試圖統一各邦各自為政的稅制，促進商業發展，后者試圖打擊印度黑錢經濟、消除腐敗，使得政府更好地監測經濟運作。我們在這里不必重彈國內對莫迪改革持看幸災樂禍態度的老調。[vii]我們需要理解，莫迪改革的意義是什么。
2014年中國元首訪印第一站便是莫迪早年執政的古吉拉特邦。而該邦被印度人稱作“印度的廣東”。[viii]莫迪當時希望向世界展示一個工業化蓬勃發展的印度。而當年，兩國最高領導人達成協議，要在當地建設工業園區。恰恰是“廣東”在中國經濟中的特定含義可以有助于我們理解莫迪的改革。的確，在邏輯上，資本家的形象是貪婪的。但是資本主義不等于高利貸。借助暴力、權力等等直接搶奪財富并不直接就是資本主義，而是前資本主義的積累。資本主義意味著資本借助雇用勞動制度獲取、分割剩余價值。而資本主義整體的良性運作，有賴于服務于資本主義制度的良性流通環節、貨幣中介等等因素。印度經濟發展數字預示著印度已經到了一個需要進一步重調與資本主義發展不相適應的貨幣、稅收制度的時候了。這與它的北部鄰國所經歷的并無什么實質的不同。
混雜著農民、各色小生產者、本國資本家、外國資本家、工人的印度，既顯見著權力的專橫，也蓬勃著資本主義的擴張。而前者格外的刺眼。莫迪便在這樣一個國度中選擇、整合著他的支持者。由于印度的選舉政治制度，莫迪采取何種策略整合大多數的人便變得尤為重要。只有在此基礎上，他才能建設著“印度”。
回顧莫迪的從政歷程，我們可以觀察到，莫迪恰恰是一個利用民族主義的高手。[ix]2002年，古吉拉特邦爆發激烈的宗教仇殺。仇殺期間，790名穆斯林和254名印度教徒遇害，另有223人失蹤。事后，警方逮捕了11167人。時任邦人民黨議員Maya Kodnani出現在街頭屠殺現場向印度教徒發放武器。而在整個過程中，該議員被證明始終與莫迪的辦公室保持聯系。由于涉嫌卷入屠殺，莫迪當年7月不得不辭職。但是，在當年12月份的在此選舉中，莫迪拿下三分之二的票數再次在該邦當選。而參與該屠殺的議員在當年的選舉中獲得11萬選票再次當選，2007年更是獲得18萬選票當選。而莫迪自身也在當選總理后有意地凸顯其民族主義色彩。[x]
或許莫迪相信自己的民族主義策略始終是安全的。在今年中印對峙發生后，莫迪表示這一沖突應該通過和平的方式解決。的確，莫迪在2014年就做到與中國和平解決爭端——換來了兩國間更為密切的經貿關系。那么，莫迪這次摸透了中國的狀況么?不同于印度，中國當下的整合并非通過選舉系統進行的，而是通過龐大的科層系統進行的。在印度的這個北部鄰國，政治人物的主業不是不斷煽動民族主義——雖然其國內某青年組織的確把這當作了主業，而是如何整肅、統合國內龐大的科層系統。而透過北京某報刊出的要求統合全國科層系統的響亮口號，我們或許可以一窺某避暑勝地會議中的激烈進程。
總而言之，始于六月的對峙是兩個國家帝國之路上的齟齬。目前而言，其中一個將民族主義與選舉政治相結合統合了國家、推進著資本主義，而另一個則是正在通過整肅科層系統整合著國家。對方的主要精力陷在國內——莫迪或許因此相信，在九月之前，他的民族主義和他的印度將無比安全。
而一切“熱愛和平”的化肥商們目前尚只能緊張地看著莫迪進行著他的民族主義游戲。
[i] http://thediplomat.com/2017/07/whats-driving-the-india-china-standoff-at-doklam/
[ii] http://opinion.huanqiu.com/editorial/2017-08/11116085.html?timer=tc事實上，其它媒體(如“人日”微信公號等)并沒有提供更多的原創內容，而只是轉載了“環時”的文章。
[iii] http://www.haijiangzx.com/2017/0812/1910481.shtml金一南在訪談中向中國聽眾充分釋放了中方對印方的善意。
[iv] http://mil.huanqiu.com/photo_china/2014-12/2755243_4.html
[v] http://weibo.com/u/5581682776?refer_flag=1001030101_&is_all=1#1502630556218事實上，在對峙發生以來，莫迪的新浪微博并沒有完全停更。他的微博在7月1日向鄰國政府首腦致以生日祝福，6月25日為四川山體垮塌遇難者祈告。
[vi] https://jin.baidu.com/article/loan/1385542.html
[vii] http://www.sohu.com/a/143555681_669860
http://www.fx361.com/page/2016/1203/367654.shtml
http://news.ifeng.com/a/20161126/50318825_0.shtml
[viii] http://world.huanqiu.com/exclusive/2014-09/5140260.html
[ix] http://www.360doc.com/content/17/0811/09/15549792_678340343.shtml原文來自鳳凰客戶端。
[x] http://economictimes.indiatimes.com/news/politics-and-nation/narendra-modi-may-turn-populist-shun-major-reforms-till-polls-report/articleshow/60042928.cm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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