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意導言 曾經風光無限的法國共產主義,在如今的法國政壇上已然奄奄一息,然而剛剛過去的大選中,一匹黑馬——梅朗松卻使得法國共產主義有卷土重來的態勢,這一次,支持者更為多元的法共,能否給予對法國政治失望的人們一絲新的曙光?
2017年,巴黎政治大學歷史和政治社會學教授Marc Lazar在《紐約時報》發文,對法共從輝煌到衰敗的歷史進行了梳理。早在上世紀四五十年代,法共已成為法國第一大政黨,支持率高達四分之一,但從70年代起,經濟現代化使得工人群體逐漸縮減,法共既失去了其賴以生存的根基,也無法得到其他群體的認同。而今,隨著梅朗松的出現,共產主義的幽靈似乎又重新回到了法國的政治舞臺。
本屆法國大選的異乎尋常之處在于:埃馬紐埃爾·馬克龍(Emmanuel Macron)的勝選、第二輪極右派代表的出現、第一輪左右兩派核心黨的出局,以及“法國不投降(France Unsubjugated)”政治運動領袖吉恩·呂克·梅朗松(Jean Luc Melenchon)的強勢登場。
梅朗松得到了法國共產黨(以下簡稱“法共”)的支持,首輪選舉獲得19.5%的支持率,但因位居第四而未能突圍。其矛盾的立場使人困惑,他并不支持馬克龍,在他眼里馬克龍是個可鄙的新自由主義者,但同時他又公開反對瑪麗娜·勒龐(Marine Le Pen)。馬克龍和核心右派候選人弗朗索瓦·菲永(François Fillon)都稱梅朗松為共產主義者。就這樣,共產主義的幽靈在21世紀又突然重回法國。
法國共產黨曾在20世紀的一大段時間里占據了政治舞臺的核心地位。它誕生于1920年,在俄國革命后迅速布爾什維克化,并接受蘇維埃的嚴格控制,后者的目標是使之發展為一個“真正的”革命政黨。法共在20世紀30年代贏得了第一次選舉勝利。在經歷了1939年到1941年因支持“德國-蘇維埃非侵略公約”而被壓制和解散的低谷期后,它加入了反抗納粹的行列,扮演了英雄的角色。
于是,1945年到1958年,法共成為了法國的第一大政黨,在這一時期的支持率高達四分之一。即便受到1958年戴高樂重新掌權和第五共和國成立的影響,它在20世紀70年代之前都依然處于核心地位,但隨后被弗朗索瓦·密特朗的社會黨所取代。1918年,法共的勢力無可避免地衰退了,今日更已式微,但它在戰后的幾十年中形成的政治文化卻不曾消亡。
事實上,法共具有強烈的反社會(counter-society)性質,與其余的法國政治社會生活相分離,卻又從未與之徹底割裂。法共主要由工人組成,還包括一小部分農民、教師和知識分子,諸如保羅·埃爾德(Paul Éluard)、巴勃羅·畢加索(Pablo Picasso)和路易斯·塞爾(Louis Althusser)等。它將馬克思主義信奉為絕對教條,通過產生類宗教性質的情感來大范圍動員群眾,從喚起的激情中獲取力量。
最顯著的例子便是法共對蘇聯的熱情。法共將蘇聯視為革命的發源地、烏托邦的實現地和人間伊甸園,認為應當不惜用一切代價來守護它。蘇聯曾在不同的時期被贊譽為理性組織經濟體、工人社會模式的典范,以及守護世界和平、堅定反對法西斯主義和1945年后反美帝國主義的力量。人們對蘇聯的狂熱崇拜在冷戰時期達到了巔峰。即便法共批評1968年莫斯科對捷克斯洛伐克的侵略行為,甚至在70年代歐洲共產主義全盛時期批評蘇聯的國內政策,但它從未真正與蘇聯決裂。并非所有的共產主義支持者都是蘇聯狂熱的擁護者,但或許是源于法國在二戰期間扮演的角色及其內部反美帝國主義情緒的傳播,他們都對蘇聯抱有同情,這種情感在法國非常普遍。
自20世紀30年代中期開始,直到抵抗運動后,法共嘗試著迅速成為圍繞蘇聯展開的國際主義的先驅、成為共產黨理解下的民族獨立的捍衛者。雖然蘇聯總是被優先考慮,但想要同時效忠蘇聯和法國依然是艱難的。40年代,共產黨人想要成為法國的化身,他們試圖否認戴高樂對國家代表的壟斷,卻徒勞無果。鑒于1789年的法國大革命,法共將法國視為革命國家。70年代,法共聲稱創造了“法國色彩的社會主義”。
法共對民族/國家的贊歌建立在反對歐洲一體化的基礎之上。法共不僅將自身視為工人階級的庇護者,同時還視作所有反對資本主義者的普通大眾的喉舌。它在二者之間搖擺不定,一面是贊頌工人階級匯集了所有美德的“工人主義”,另一面是試圖安置所有群體的民粹主義。自70年代起,經濟現代化已經使工人群體逐漸縮減,法共既失去了其賴以生存的根基,也無法得到其他群體的認同。
最終,法共與代議制民主自由的關系變得異常復雜。其大多致力于推翻中產階級民主,建立無產階級專政,這一目標以及法共的組織結構、和蘇聯的聯系,使之成為痛恨社會改革的集權主義者與革命家。盡管它逐漸接受和吸收、甚至有時會捍衛民主規則,但它仍保持著對直接民主的追求。
如今,法共已奄奄一息。在激烈的內部辯論之后,它決定在大選中支持梅朗松,一面又對之保持警惕,擔心梅朗松會依照自己的個性實施運動,不愿屈于政黨管控。即便有批評的聲音,但基于反法西斯“共和黨陣線”的傳統,為了反對勒龐,法共還是毫不猶豫地號召支持者們為梅朗松投票。
然而,法共丟棄了有所衰退但依然顯著的左翼文化遺產。左翼文化建立在反資本主義、反法西斯、反美帝國主義、反殖民主義、反對改革主義和漸進主義的基礎之上,它呼吁革命、期望國家掌管經濟、贊頌共和主權。梅朗松便是在這一沃土之上蓬勃發展起來的,他譴責自由市場經濟、經濟自由主義和美國,支持國家對經濟進行干預、期望法國脫歐,并探討公民革命,稱其為法國革命和共和國遺產(他甚至還支持俄羅斯),他已然入駐法共占領了將近40年的極左派。
但梅朗松絕不只是共產主義的克隆品,他創造了一個法共沒能達成的政治生態。他的運動雖然圍繞個人展開,但追求的是無所不包。他說他不僅是左派,同時也表達了反對特權階級的“人民的力量”,這種民粹主義姿態曾被法共使用,但更多的還是來源于拉丁美洲和西班牙左派例如波迪莫斯(Podemos)的影響。
總而言之,梅朗松延續并轉化了共產主義傳統,這為他吸引了眾多支持者,包括此前的共產主義支持者(已為數不多)、對社會黨和弗朗索瓦·奧朗德(François Hollande)失望的人們(為數眾多),以及首次參政、對法共歷史并不了解的年輕人,他們的影響力不容小覷。
(翻譯/王依琪)
(1)翻譯文章:
Marc Lazar,The Fertile Ground of French Communism, The New York Times, May 15,2017 Issue
(2)網絡鏈接:
https://www.nytimes.com/2017/05/15/opinion/communism-melenchon-french-election.html
「 支持烏有之鄉!」
您的打賞將用于網站日常運行與維護。
幫助我們辦好網站,宣傳紅色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