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青年貧窮化：一場異國游行的異想世界
陳柏謙
也算是某種躬逢其盛吧！才來到英國不到一年時間，倫敦街頭上萬人大規模游行就已參加了好幾回。說來，還真不能不歸功于保守黨重新執政后對回應投資市場需求、端出又急又狠的巨額預算刪減計劃的決心與毅力。影響范圍之廣，先是本地生大學學費全面調漲3倍；各項社會福利與救助進一步縮減，公共醫療服務進一步私有化，公部門更是保守估計未來幾年內會有將近50萬人被迫下崗。早幾年來的朋友笑著說：“你可真是挑對時間來，前幾年倫敦街頭可沒那么熱鬧呢！”
去年底幾波由大學生和高中生主導反對調漲學費的抗爭聲勢暫歇后，上個月底終于輪到英國總工會TUC和主要幾個產業工會發起反預算刪減大游行。其實早在去年保守／自民黨聯合政府公布預算計劃時，總工會就已經知道事態的嚴重性，但在我這也許有點“不明就里”的外國人看來，總工會的反應和應對步調簡直是慢郎中到了一種極限。我好奇地問了朋友，到底為什么需要這么長的時間才抗爭，學生團體都已抗議過好幾輪了不是嗎？朋友笑了笑說：“不知道，可能需要時間醞釀氣氛吧！工黨也才剛選出新的領導人沒多久，拉長時間可以增加工會會員對工黨的期待心理，也可以讓工會會員相對忘掉對工黨過去執政時期的失望啊！”
這答桉似乎相當合理，但我的眉頭卻不自覺揪了起來。
雖然慢歸慢，但游行時間確定后，除了工會以外的各左翼與學生團體，也都開始熱烈地動員了起來。游行前一天，朋友特地打電話來和我約定精準會面地點，因為參加游行人數很可能遠超過總工會估計。
當天接近中午時刻，人群早已把整個國會大廈、西敏寺一帶的道路全都占滿，當時直覺少說也有數十萬人，游行前傳媒報導，要是參與這場游行群眾不到10萬人的話，就等于提前宣告聯合政府的勝利；從爆滿的群眾，就可得知工人與學生對聯合政府的強烈不滿，游行隊伍間標語口號處處可見對保守黨首相卡梅隆的嘲諷與咒罵。
看得正出神時，朋友忽然開口：“我們走快一點，游行終點海德公園晚點工黨新任黨魁米利班要發表重要演說。”“重要演說”這4個字果然引起我的好奇心，還記得去年學生游行反對調整3倍學費時 曾經數度邀請這位新任的工黨黨魁一起參與，但卻都被他以“還有更重要事要處理”擋掉了。
加快腳步過程中，我又陸陸續續看到一些游行隊伍旁大大小小不同的左翼政治團體發放著自己的傳單標語；販售著五花八門的機關報。內容雖然不盡相同，不過大致都是呼吁工人團結起來反對甚至推翻保守黨/自民黨聯合政府。看著看著我的好奇心又上來了，邊走邊問朋友：“加收學費與高教商品化政策，不是也在過去工黨執政的13年間加劇惡化嗎？當年被保守黨撒切爾拆解的社會福利政策，似乎工黨上臺后也一直維持著，甚至進一步以現代化之名繼續干同樣的‘改革’，而當年被保守黨用盡國家機器之力攻擊得奄奄一息的集體工人力量，這些年來在新工黨主政下似乎也沒有任何成長，但為什么看來看去，除了極少數左翼團體外，幾乎在文宣中看不到太多對工黨抱同等力道的批判、或者至少是起碼的呼吁呢？”
急行間的朋友有一搭沒一搭地回我：“其實這些左翼團體雖然常常標榜不同于工黨，但到了大選期間，往往也只能含淚投工黨，尤其現在是萬惡的保守黨重新當政，嘴巴上不方便講，但大家都知道，要拉下保守政權到最后還是得要靠工黨，再過幾個月就有全國地方大選了，很多媒體的民調都顯示，倒向保守黨的自民黨將流失大量選票，而保守黨政策也嚇跑了不少選民，工黨現在聲勢漸漸看漲，這種情況下罵工黨不聰明啊。”
“唔。”不太甘心的我繼續問：“但下臺后的工黨什么也沒做啊，這個左派理論大師之子的‘清新形象’新黨魁，連基本政治主張都講得模煳又空泛，也從來沒對過去新工黨理念和方向表示過深刻檢討，這種情況下，工人和整個左翼社群只因為想要拉下保守黨，又急著把期望都放在成為在野黨后的工黨身上，這樣不很奇怪嗎？”
這一連串疑問讓我的朋友感到有些難以回答，沉靜了片刻后說道：“你的疑問也是有點道理啦！但……不支持工黨，難道我們還有其它的選擇嗎？工黨再差也不會保守黨差，對吧？走吧走吧，快來不及了。”
走到了游行最終集結的海德公園，主辦單位早就在草皮的那頭搭起了超豪華的露天舞臺，還好，我們還沒錯過工黨黨魁的壓軸演講，輪番上陣開講的是來各工會的重要干部。講了幾輪后，米利班終于被請了上臺，在部分群眾的歡呼聲中發表演說。坦白說，當時的我腦中盤旋的還盡是剛剛那些疑問，米利班演講幾乎一個字都沒聽進去。還好回家后看隔天全文稿發現，反正除了些空泛詞匯和含蓄地呼吁大家支持工黨外，也沒太多重點。
進入異想世界的我，腦海里不禁浮現馬克思在《路易波拿巴的霧月十八》中那句名言：“黑格爾曾說偉大歷史事件都會出現兩次。但他忘了補充：第一次作為悲劇出現，第二次作為鬧劇出現。”只是我滿腦子的疑問卻是，那到底要怎么形容和解釋歷史上第三次第四次……有如唱片跳針不斷重復出現上演的劇碼呢？
就在那瞬間，人在異國的我不知怎的卻有如置身寶島，就那么一瞬；回過神來，看著海德公園里漸漸散去的人群，確定周遭不是我所熟悉的戰車、舞臺和布條，活動因坐著聽演講太久而酸麻的雙腿，起身跟著身邊人群結束這一場既陌生又卻又有說不出親切感的“嘉年華”。
朋友說好意地問：“照往例總工會在勞動節當天還會再舉辦大規模游行，工黨重要領導層也會跟著走，有沒有興趣一起來啊？”
只見我苦笑地搖了搖頭：“不了，我想，我大概還沒有那么思鄉吧！”
2011-4-28
（作者為英國倫敦大學Queen Mary學院商管系博士生）
在英國總工會（TUC）的籌辦下，英國民眾3月26日在倫敦市中心參加游行，圖為民眾行經維多利亞堤岸（Victoria Embankment）。為反對聯合政府的財政緊縮政策，上萬名英國人走上街頭，發起自2003年伊拉克戰爭以來，倫敦最大規模的一次抗議游行。
3月26日在英國倫敦市中心的海德公園里，反對黨工黨黨魁米利班（Ed Miliband）在英國總工會所發起的游行活動中發表演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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