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問題新較量:透視俄美反導之爭
作者:馬杰 郭朝蕾
《國防科技工業》2007年6期
俄美之間在反導問題上爭斗了半個多世紀。兩國反導系統的發展互有短長、不相上下。新一輪的“叫板”預示著兩國之間的反導之爭或許“正未有窮期”。
莫斯科時間今年5月29日14時20分,俄羅斯航天兵從普列謝茨克航天發射場首次成功試射了帶有分導彈頭的RS-24新型洲際彈道導彈,并準確擊中了遠東勘察加靶場目標。當日,在阿斯特拉罕州,同步進行了“伊斯坎德爾—M”導彈的試驗。在一天之內,同時進行幾種型號的巡航導彈和洲際彈道導彈的試驗,這是俄羅斯一個異乎尋常的舉動。
更耐人尋味的是,俄第一副總理伊萬諾夫和國防部長均親臨“伊斯坎德爾″試驗現場。對此,俄羅斯《獨立報》的解讀是,這不啻在直接暗示美國和波蘭,“伊斯坎德爾”導彈系統是可以用來對付美國導彈系統的攔截導彈。該報還認為,這是俄高層領導的反導心理戰。
在導彈試射的當日,俄總統普京表示,美國計劃設定的導彈防護網可能使歐洲變成“火藥桶”,而美總統布什則在訪歐前夕的5月31日對歐洲媒體稱,克里姆林宮最近的行動是在“引發冷戰”,雙方唇槍舌劍、互不相讓。顯然,俄美雙方又進入了新一輪的角力。
反導:俄美之間的世紀之爭
美俄在反導問題上的爭斗,始于上世紀50年代。前蘇聯在1957年率先試驗成功世界上首枚洲際彈道導彈。盡管美國也在加快洲際導彈研發生產步伐,到約翰遜政府時期數量已達1054枚,但卻一直感到與蘇聯之間存在著“導彈差距”。中國的原子彈爆炸,使美國認為如果中國將原子彈與彈道導彈結合,也可能會對美國構成威脅,這更進一步堅定了其加快發展反導系統的步伐。1962年的古巴導彈危機,成為刺激蘇聯加速戰略武器發展的動力,尤其是70年代中期以后,其發展速度異乎尋常,在一定程度上超過美國,這對美國是絕對無法接受的。
美國一方面加速推動戰略武器的發展,開始部署“哨兵”與“衛兵”反導系統。“哨兵”防御系統是一“薄形”系統,主要采用被廢棄的“奈基—X”系統的合理部分,由“斯帕坦”高層攔截導彈和“斯普林特”低層攔截導彈構成兩層防御,加上比較先進的相控陣雷達。這一系統設想的初衷,還是對蘇聯在莫斯科周圍部署反導系統的一個直接反應。而“衛兵”反導系統,則是在尼克松政府時期提出的一個具有新意的導彈防御概念,強調采用這一系統的目的是系統保護美國的陸基洲際導彈發射井,以確保美國的“二次打擊能力”。另一方面,國際形勢的變化和蘇 美兩國對核武器認識的變化、使得兩國開始就限制導彈防御系統進行談判。蘇、美兩國領導人都認識到,核戰爭對雙方都會不可避免地帶來巨大的損害。盡管多有曲折,經過1969年至1972年的艱難談判,1972年5月26日兩國政府終于在莫斯科簽署了《反彈道導彈條約》。
其實,《反彈道導彈條約》并未成為一個有效制約的國際條約.因為進攻和防御之間始終是相互促進的,況且在核時代的防御是相當脆弱的,只要有一條漏網之魚,所有的“防御”都沒有意義。更何況忙蘇美雙方在簽署這一條約時都為各自留下了很大的回旋余地,在條約的第四條明確指出,第三條的規定不適用于用作研究和試驗的、布置在現有的或另外商定的試驗場上的反導系統或它的組成部分。而且,在遵守該條約各款的條件下,可以對反彈道導彈或其組成部分進行現代化改進和更換。因此,在條約簽署后蘇美雙方并未停止研發導彈防御系統的步伐。而且,里根上臺后堅持認為蘇聯是世界不安全的根源,力主對蘇聯采取強硬立場。因此,美國政府主張用大規模擴軍來阻止蘇聯的核戰爭和常規戰爭。這一主張獲得美國公眾的高度支持,參眾兩院對高額的軍事開支也“采取更容忍的態度”。此外,至70年代中后期,高能化學激光等新能源體系、傳感器計算機和電子設備、“碰撞”式攔截等新技術的發展,為解決反導系統的有效性提供了相應的技術后盾。正是在這一背景下,里根提出了著名的“戰略防御倡議”。
“戰略防御倡議”顯然是對《反彈道導彈條約》的公然挑戰,受到蘇聯政府的強烈反對,在美國國內也引起了巨大的爭論,在技術上也存在一系列當時難以克服的問題,如激光、粒子束技術的完全運用在實踐上尚需假以時日。而且根據估算,其研發、實施費用竟高達萬億美元之巨.所以,戰略防御研究計劃自里根任內起就開始調整、其后的幾屆政府則是一改再改。老布什政府1991年提出所謂“防御有限攻擊的全球‘保護’系統”;克林頓上臺后則撤消了天基的“智能卵石”計劃,并將戰區導彈防御計劃明確列為發展的第一重點;而小布什政府則宣布,要建立一個多層次全方位、覆蓋全球的攔截系統,即有限導彈防御系統。
面對美國的戰略防御計劃,蘇聯政府在發表措辭強硬的反應的同時,繼續不斷完善其自身的導彈防御系統,并采取積極和消極的兩種應對措施,即一方面發展用以破壞和摧毀多層攔截的反導系統各組成部分武器,另一方面發展和改進其戰略核武器,并加強偽裝防護。自1958年4月開始研制A-35反導系統,經過不斷改進于1972年2月投入使用。其后,又在1975年開始研制改進型的A-35M,但A-35與A-35M只能實施單層攔截,對進人大氣層的來襲彈頭卻無能為力。然而,自1975年正式編號為A—135的反導系統開始研制后,則意味著蘇聯邁入雙層攔截反導系統的開發歷程,1989年完成國家驗收,至1994年實現了完全實用化。
顯然,盡管蘇美雙方簽署了所謂《反彈道導彈條約》,但蘇美兩國乃至其后的俄美兩國從未停止過反導系統的研制與開發。尤其是美國,即便是在冷戰結束后、為了追求全球優勢地位,仍將彈道防御列為服務這一總體戰略定位的一部分。在冷戰結束之初,美國戰略導彈計劃有所放松,但由于前蘇聯解體,散落在十多個前加盟共和國的戰術核武器的收回相當困難,很難保證不會因此而流失到俄羅斯境外,此其一;其二,彼時因經濟環境惡化和軍事預算下降,俄核工業技術人員為改變窘迫的生活狀況不少人流向境外,這無疑會給導彈及其技術擴散帶來可能。在這種情況下,蘇聯的解體并沒減輕美國的安全壓力,反倒有上升的態勢。到 2002年1月,美國在其《核態勢評估報告》中,又將俄羅斯列為7個可以被美國實施“先發制人核打擊”的國家之中。在隨后的同年2月還單方面宣布退出《反導條約》,由此又拉開冷戰后新一輪的導彈防御競爭的序幕。
在俄羅斯一方看來,美國預防“邪惡軸心”國家襲擊的理由只是借口,可謂“項莊舞劍,意在沛公”。更何況蘇聯解體后,俄羅斯在常規軍事力量方面已經失去了與美國抗衡的能力,戰略核力量成為俄羅斯手中惟一的王牌。步入21世紀,尤其社2003年普京宣布俄軍將實施“先發制人”的戰略之后,美俄之間的導彈防御之爭進入了新一輪的“叫板”。
反導系統:俄美兩國雙峰并峙
反導系統是指用以攔截在飛行軌道上的戰略性彈道導彈或其組成部分的系統,包括反彈道導彈截擊導彈 反彈道導彈發射器和反彈道導彈雷達。利用導彈防御系統攔截來襲的導彈,其技術難度遠超出人們想象:洲際導彈的飛行速度是飛機速度15倍以上,其發射面積僅為飛機的1—0.1%,加之突然性強,目標難以判斷。
因此,專家認為反導技術的難點主要有:①雷達發現來襲導彈的距離要盡可能遠,功率要強,系統要高度自動化,不能有分秒耽誤;②攔截導彈的反應速度非常快;③攔截精度要高,在幾百公里外能打中目標。因此,反導技術被稱為“用子彈打子彈”的技術。從嚴格的意義上講,以可靠性和有效性來評價的話,俄美兩國的反導技術都存在相應的問題,這其中除技術因素外,反導系統的發展還要受到國際環境、軍控、費用及其相關主觀認知因素的影響。
俄美兩國的反導系統發展,可以說是互有短長、不相上下。雙方在反導問題上的“叫板”,始于二戰結束后。盡管到90年代蘇東集團解體,俄羅斯綜合國力大幅度下降,軍工生產倍受打擊,在外交上被迫采取“韜光養晦”的策略,但進入2000年以后又開始反彈,其反導系統的研制開發也隨之快速推進,反導之爭又進入新一輪“叫板”期,多次表示要退出1987年與美國簽署的《反導條約》。
從目前俄羅斯的反導系統看,其從前蘇聯繼承了龐大的、性能先進的技術實力和相關設施。因此,俄軍在陸基反導方面已經具備很強的實力,主要的反導武器為S-400防空導彈 DON—2N雷達體系和窗口光電系統等。其中S-400防空導彈是在S-300基礎上研制成功的俄最新式防空導彈。俄羅斯軍方聲稱,S-300已經是全球最優良的防空武器之—,其在飛行速度和命中精度等方面均優于美國的愛國者導彈,而S-400更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DON-2閃雷達體系是俄軍重要的多功能雷達系統,它能搜尋并鎖定1500公里范圍內的敵方目標,引導反導導彈攻擊來襲之敵,還能發出錯誤的信號干擾敵方飛機或導彈的飛行。而窗口光電系統則能捕捉到在4萬米高空軌道飛行的目標,在最短時間內準確地預測到其飛行軌跡和目的地。另據報道,為了應付日益增長的非戰略彈道導彈的威脅,俄羅斯已經研制出一種新型的反導彈和反飛機地空導彈系統——安泰—2500系統。該系統不僅能夠攔截射程達2500公里的彈道導彈,也能防御各種類型依靠空氣動力飛行的目標和空氣彈道式目標。據稱,目前世界上還沒有與之匹敵的同類系統。
但是,俄軍在海基和空基的反導能力方面和美國相比還存在明顯的差距。除了技術上的差距外,俄軍也不具備像美國一樣遍布全球的軍事基地。
俄軍空天防御體系的編成內包括反導系統、國土防空體系和隊屬防空體系。其中太空兵編成內的導彈—太空防御集團軍起重要作用。該集團軍所屬的導彈襲擊預警師擁有可探測洲際彈道導彈和潛射彈道導彈發射情況的衛星9顆、照相偵察衛星兩顆、電子偵察衛星11顆,并擁有包括地面雷達樞紐網和莫斯科反導系統遠程探測雷達。地面雷達樞紐網、超地平線視距探測雷達站和遠程早期預警雷達站組成地面監視系統,其使命是獲取和及時向最高統帥部、總參謀部等指揮機構傳送導彈襲擊預警的信息。地面監視系統中的“窗口”光電系統能捕捉到在4萬米高空軌道飛行的目標,在最短時間內準確地預測到其飛行軌跡和目的地。該集團軍所屬的導彈防御師專門負責莫斯科地區的反導作戰。該集團軍的另一個師——太空監視與防御師擁有雷達、光電器材、光學器材和無線電技術器材,可觀察近地軌道和高空軌道的航天目標,及時發現近地軌道太空情況的變化。其中最為重要的是部署在莫斯科附近普希金諾的龐大的“頓河”-2型多功能相控陣雷達,代號Don-2NP,外觀呈塔尖狀,每個側面將近152.4米長,36.6米高,工作在厘米波段,覆蓋范圍為360度,其距離精度約為200米,角度和方位精度為0.02~0.04度,可對大氣層外和大氣層的目標進行探測和跟蹤,它能搜尋并鎖定1500公里范圍內的敵方目標,為反導系統指示目標,引導反導導彈攻擊來襲之敵,還能發出錯誤的信號干擾敵方飛機或導彈的飛行。
從目前美國的反導系統看。1993年克林頓政府宣布結束歷時10年耗資320億美元的戰略防御計劃、轉而發展戰區導彈防御系統,這一設想由攔截導彈、雷達、空基傳感器 改進型預警雷達以及C41系統組成,以形成一個囊括太空、陸地和海洋的全過程、多層次攔截的“天網”系統。而小布什上臺后,重新修改了原有概念,并成立了專門進行導彈防御研發的導彈防御局。美國防部于1996年制定了“國家導彈防御系統”的總體規劃,1998年又對這一規劃進行了重大調整。目前,美國的反導系統已初具規模,阿拉斯加攔截導彈已開始戰備執勤,加利福尼亞范登堡基地也于2004年部署攔截導彈。到2005年年底,阿拉斯加的空軍基地已部署了16枚攔截導彈,加利福尼亞的空軍基地部署了兩枚攔截導彈。
美國的攔截導彈分為陸基、海基和天基三套系統。其陸基為“大氣層外動能殺傷攔截器”和地基攔截導彈,由助推火箭和作為攔截頭的EKV兩部分組成,是一種靈巧、非核 直接碰撞殺傷的攔截器。其海基反導系統是由對宙斯級驅逐艦艦載反導系統的改造而來的,海基反導系統有著便于移動、機動靈活的優點,長于助推階段的攔截。海基攔截器是由“標準—3”型艦載導彈改進升級而來的,可攔截中短程導彈、雙攔截遠程導彈。其天基反導系統源自于“星球大戰”計劃,盡管遭到世人的普遍反對,但迄今為止美國始終沒有間斷研究,擬在2012年進行天基發射激光攻擊助推段的彈道導彈試驗。美國的導彈防御系統建設,自1983年迄今已耗費了大量資金,據估計到2030年這一項目的總投資將達1000億—10000億美元。
新導彈:直面美國歐洲反導方案
2007年5月29日,俄羅斯第一副總理伊萬諾夫宣布:“俄羅斯從今天起擁有了一種新型戰役戰術導彈和一種新型戰略導彈,它們可以突破現有的和未來的任何導彈防御系統,因此在國防和安全問題上,俄羅斯人可以安心了。”俄羅斯此次試射的“不可攔截”的洲際導彈立即引起世界的高度關注。顯然,這無疑意味“RS-24”將從“SS— 18”手中接過“世界頭號洲際導彈”的接力棒,成為新一把懸在西方國家頭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其實,即使在冷戰結束之際,美國在反導系統建設的進程上也只是短暫的停歇,出于對“〃無賴國家”的導彈威脅,到俄羅斯可能的事故性或未經授權的導彈發射,乃至對未來中國不確定性的擔憂,美國一直將戰略的進攻威懾能力和防御威懾能力融為一體,發展反導系統是其必然的戰略選擇。所以,才會在退出《反導條約》的5年之后,又將反導系統正式推進東歐的捷克和波蘭,并計劃耗資16億美元,在2011年之前在波蘭部署16枚反導系統中的攔截導彈。“兵臨城下”,俄羅斯在與美國打“口水戰”的同時,針對美國在東歐部署反導系統所呈現的咄咄逼人態勢,采取試射新型洲際導彈方式進行了有力回擊。尤其是新導彈又是攜帶分彈頭導彈進行試射的,意在對抗美國反導系統的目的是不言而喻的。這是因為,分導式多彈頭導彈在攻擊時是沿不同的軌道進行的,使攔截導彈要么無所適從,要么消耗巨大。而且,不少專業人士認為,一旦攻擊導彈所攜彈頭超過5枚,既有的導彈攔截幾乎是無法實現的。
近年來,西方尤其是美國一直將“俄羅斯的重新崛起”念念在心,尤為防范的是俄羅斯的“帝國恢復”,在政治輿論打壓的同時,又在軍力部署上進行戰略鉗制。在不斷擠壓之下,很自然地出現了俄羅斯的反彈,尤其從2006年下半年以來,俄美雙方之間“口水”不斷,相互間多有言辭攻訐。今年2月10日,在德國慕尼黑舉行的第43屆安全會上,普京直接抨擊美國的單邊主義和“過度武力”,并進一步指斥美國“在所有領域都跨出了自己的國界”,并警告說,“這將促使更多的國家發展大規模殺傷武器”。所以,在美國向東歐國家部署反導系統的問題上,無論美國如何言之諄諄,俄羅斯始終聽之藐之。俄美在反導問題上的沖突,折射的是它們在后冷戰時代不同的戰略思維。
對美國而言,其多次表示在東歐部署反導系統是為應對來自伊朗和朝鮮的威脅。可是,在空間距離上捷克、波蘭兩國與俄羅斯之間不到1000公里,孰近孰遠無須多言。但看一下美國的軍事版圖或許能直擊其中就里,在美國本土阿拉斯加、加利福尼亞的反導基地,其勢之所至只能延及俄羅斯的東部地區,而一旦成功地將反導系統部署在東歐地區,其反導防御之劍則可直指俄羅斯西部地區,如此俄羅斯全境均將處在美軍反導系統的控制范圍之內。因此,俄羅斯方面認為,美國將反導系統推進到東歐地區,絕對是出手戰略方面的考慮。
對俄羅斯而言,其在政治輿論和實際行動上采取極其強硬的舉措,固然有其國家安全方面的考量,但仔細觀察下來,俄羅斯的舉動尚另有說道。所以,《燎望周刊》的一篇文章認為,普京的一系列言辭“絕非是一時口舌之快,實質上是綜合國力提升后大國心態的流露”,而新型導彈的試射,不僅有高調回應美國咄咄逼人之勢的含義,而且有展現大國之資的意蘊。自古以來,俄羅斯一直就不愿意忝列二流國家,始終保持著大國心態。因此,無論是“口水戰”,還是新型導彈試射,都是俄羅斯綜合國力提升后大國心態的流露,其所顯示的是未來俄羅斯外交政策調整的新信號。因此,5月29日的導彈試射無疑在提醒美國不要忽視俄羅斯的存在,或許俄美之間的反導之爭“正未有窮期”。
(作者單位:南京航空航天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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