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的不解之結：寡頭與腐敗

廉政瞭望雜志
　
　□文 李晉紅 宇 杰

　　在俄羅斯，寡頭是一個沉重而敏感的話題。近十幾年來，伴隨俄羅斯社會轉型的歷史進程，寡頭們借助國家經濟私有化之機攫取了大量財富，他們不但控制國家的經濟命脈，還企圖操縱社會的政治走向，嚴重影響著俄羅斯社會政治、經濟、文化的發展。普京總統上臺后，向寡頭們發出明確警告：“賺錢可以，但不要參政！”然而，腐敗與寡頭如形影不離的一對兄弟，至今仍是俄羅斯社會生活中的難解之結。

　　寡頭與政客聯姻

　　從默默無聞到一夜成名

　　在俄羅斯普通民眾眼里，寡頭都是腐敗的代名詞。前蘇聯的解體，曾經在蘇聯政府工作過的一批人乘俄羅斯經濟混亂之機，通過侵吞和兼并國家財產聚斂了大量財富，成為大發橫財的暴發戶。他們掌握著俄羅斯的經濟命脈，控制著俄羅斯最大的銀行、新聞媒體、石油和天然氣公司，并同俄羅斯的政治生活緊密結合起來。我們不妨透視一下被稱為“克里姆林宮教父”的別列佐夫斯基。

　　20世紀90年代初，別列佐夫斯基抵擋不住“下海”的誘惑，他的數學家職業沒能讓他擺脫清貧，而倒賣汽車的經歷卻終于讓他如虎添翼，很快賺到了第一桶金。靠著這第一桶金，他迅速建立起了自己的商業帝國，先后控制了西伯利亞石油公司、公共電視臺和以銷售汽車為主的洛戈瓦茲公司。1997年，在美國權威雜志《福布斯》對全球富豪的排名中，他的個人資產列全球第97位。

　　寡頭與政客本是兩股不同道上的人物，然而在俄羅斯，他們并沒有太大的區別。別列佐夫斯基帶著雄厚的資本來尋找克里姆林宮的主人。1996年俄羅斯總統選舉，在別氏撮合下，13名財閥聯名支持在任總統葉利欽，巨額的競選贊助使別列佐夫斯基很快成為克里姆林宮舉足輕重的人物。

　　2000年3月，克里姆林宮換了新的掌門人，普京正式就任俄羅斯總統。自認為在幫助普京問鼎總統寶座有功的別列佐夫斯基、古辛斯基等寡頭們，目空一切，不識時務。沒想到普京上任后卻是完全另一種態度：他要與寡頭們劃清界限。他在克里姆林宮召見諸位寡頭，與他們約法三章，表示既往不咎，但從今往后，寡頭們只可悶聲發財，不可干預政治，還推行了一系列鐵腕政策，開始兌現自己在競選時向選民許下的“消滅寡頭階級”的諾言。懲治腐敗，打擊犯罪和整治經濟無序現象成為普京施政重點，這些舉措不可能不觸犯到俄羅斯寡頭們的利益。俄羅斯社會轉型時期成長起來的寡頭哪個會一身清白呢？經過對那些“不聽話”的金融寡頭的清理，普京達到了他的目的。

　　財富與權力角逐

　　從富可敵國到身陷囹圄

　　2003年俄羅斯首富，在《福布斯》全球富翁排行榜中列第26名的霍多爾科夫斯基，原是一名靠倒賣假酒發家的公務員。從1997年到2003年短短的7年間，霍氏的財富由24億美元增至80億美元，成為富可敵國的寡頭。

　　“尤科斯事件”是俄政壇掀起的一場前所未有的政治風暴，主角之一霍多爾科夫斯基被捕入獄，俄總統普京智斗寡頭的行動，財富與權力的角逐成了世人熱衷談論的話題。從最初誓與普京作對到底的強硬姿態，到沉默無語，霍多爾科夫斯基在牢獄中的態度變化，終結了近十年來俄羅斯政局動蕩變幻的格局和寡頭干預政治的時代。霍氏公開發表了一篇被稱為“悔過書”的文章，譴責了俄羅斯私有化進程，指責當年的那些企業家行為“漠視私有化帶來的負面社會效應”，使普通老百姓的生活環境惡化。霍氏甚至還責備和他一樣發家的商業大亨，稱他們為達到目的買通政府官員。

　　財富與權力的角逐，反映了俄羅斯社會轉型期的某種特征。普京任總統以后，寡頭們的實力并沒有得到完全削弱，現在寡頭們仍然控制著俄羅斯64家最大規模私營企業財富的85%；12家規模最大私營企業的總銷售額相當于政府的財政收入。就政府而言，對經濟大亨們既要限制，又要借助他們的雄厚資金建大型項目，振興俄羅斯。穩定是普京政府的口號，普京并沒有消除寡頭階層，而是使他們的存在制度化，并且在一定程度上“馴化”他們，使其約束舉止。

　　習慣與制度搏弈

　　從無章可循到照章辦事

　　腐敗作為一種難以治愈的毒瘤困擾著俄羅斯社會。普京談及霍氏案時曾說：“一些人在短短五六年之內就賺到了數十億美元，這是在任何一個西歐國家都不會發生的事情。想用幾千萬、甚至幾億元來消災，以這些小錢來撈到更多的錢……我們并不是想揪住一個具體的人不放，我們的目標只有一個——那就是恢復俄羅斯的秩序，讓人民合法地生活，同腐敗分子做斗爭。”普京不允許金融寡頭利用手中掌握的經濟杠桿要挾政治。在對待霍氏的問題上，普京的態度也非常堅決。盡管有的商界人士認為，逮捕霍多爾科夫斯基將會使俄投資環境惡化，否定私有化成果將造成國家社會和經濟動蕩。但普京仍下令徹查霍氏金融犯罪事實，并要求國際社會予以配合。有的俄媒體評論說，俄羅斯要想根治貪污受賄，需要的不是特別嚴酷的法律，而是將懲治腐敗的決心堅持到底，普京一系列反腐行動贏得了全國上下一片喝彩。

　　不難找到答案，社會經濟轉型、私有化無疑是俄羅斯寡頭產生的大環境。正如別列佐夫斯基曾理直氣壯地說：“俄羅斯的大資本家當然要同政治家搞在一起！在政治家身上下賭注，這才是一本萬利的投資！”俄羅斯自蘇聯解體后實行了對原國有財產的全面私有化，但這場運動幾乎立即演化成了一場公開的掠奪，幾代蘇聯人千辛萬苦積累起來的國家財產被腐敗官員和膽大妄為的暴發戶通過私有化的方式搶奪一空。私有化掠奪分化了俄羅斯，也激起了俄羅斯普通民眾的強烈不滿。如今，許多普通俄羅斯人在談到私有化以及在私有化浪潮中青云直上的富裕階層時，往往用仇恨來形容他們的心情。

　　普京執政之初，就為金融寡頭們定下了依法經營、不準參政的“游戲規則”。對霍多爾科夫斯基的判決則更是一個里程碑式的標志，它代表著那個迅速致富、寡頭掌權時代的終結。俄羅斯不缺乏億萬富豪，剩下的富豪明白了，必須遵守適者生存的法則——通過行事低調、表現忠誠來使自己適應新的環境。現在俄羅斯億萬富豪們的生存法則就是：盡一切可能不要插手克里姆林宮事務，盡一切可能不要讓自己天文數字般的財富引起公眾注意，耐得住寂寞是新的要求。超級新貴則不問政治，埋頭經商，這也是俄羅斯社會的巨變。

　　俄國成為《聯合國反腐敗公約》締約國，是世界上第52個批準該公約的國家，表明了莫斯科打擊腐敗的決心。普京的所作所為，無非是防止具有巨大實力的經濟精英進入政治領域，直接掌握政治權力。在任何一個文明社會，政治精英與經濟精英之間總存在著一種張力，關鍵是要保持二者的平衡。諳熟政治規律的普京對經濟寡頭實施嚴厲政策的目的，并非要消滅俄羅斯的資本主義，而只是要讓俄羅斯的資本家們恪守一點本分。普京無疑是從“經濟犯罪”入手來消滅寡頭的“政治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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