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惕美國經貿高壓

    

    美國貿易談判代表施瓦布4月9日宣布，美方決定將中國知識產權問題、出版物市場準入問題訴諸世貿組織爭端解決機制。此前的3月30日，美國商務部公布了對中國出口的銅版紙產品反補貼調查的初裁結果，決定對中國適用反補貼稅法，并開始對中國出口美國的銅版紙產品征收臨時反補貼稅。
    種種跡象表明，民主黨控制美國國會后，正在扎緊對華貿易的口袋。縱觀各方反映看，布什政府迫于國會的強大壓力，很可能在對華經濟政策上采取更加強硬的政策。
    來自中方的聲音認為，美方“不明智”也“不理智”的行為，將嚴重損害雙方在這些方面已建立的合作關系，并將對雙邊經貿關系帶來不利影響。

                            對華經濟政策的三類分歧

    今年以來，美國國會再度聚焦中美經濟關系，在一個多月內，眾參兩院相繼舉行了四次聽證會。2月15日，美國眾議院賦稅委員會下屬的貿易小組委員會舉行有關“美中貿易”的聽證會，重點討論中國的行業保護和知識產權問題；3月15日，賦稅委員會舉行“非市場經濟體貿易修改法案”聽證會，主要針對中國的反補貼問題；3月27日，參議院金融委員會聽證會討論“美中經濟關系中的機遇和挑戰”；3月28日，金融委員會舉行聽證會，專題討論“風險和改革：美中關系中匯率的作用”。
    近年來圍繞對華經濟政策問題，美國國內一直存在三類重要分歧。
    一是保爾森方式與參議員方式的分歧。前者強調與中國政府的溝通和對話，而以舒默為代表的參議員們已經失去耐心，希望中國改革的步伐和力度更快更大。
    二是不同產業對華態度的分歧。制造業指責美國政府為了幫金融業打開中國的大門，一再采取軟弱的政策；金融業則呼吁政府不要因為某些失勢產業的利益而犧牲中美整體經濟關系。
    三是貿易爭端解決方式的分歧。政府實質部門傾向于利用WTO來解決中美貿易爭端，也與中國政府達成了通過加強對話來解決矛盾的共識，而參議員熱衷于用國內立法來約束中國的經濟利益。他們希望取消2000年授予中國的“永久正常貿易關系”，修改《反傾銷補貼法》，將中國等非市場經濟國家納入到該法的管轄范圍中。
    過去由于共和黨控制了國會，同時布什政府的全球戰略也需要中國的配合，因此國會中的反對聲音一直被布什政府淡化和壓制著。但是，現在美國國會成為民主黨的天下，布什政府在對華經濟政策上的自主性和彈性大大降低。以私人聯合提案為例，“人民幣幣值低估損害美國經濟利益”的論點經過幾年來的持續發酵，不僅成為兩黨共識，而且在相當程度上影響了社會輿論和公眾看法。不久前《華爾街日報》和NBC電視臺的民意調查就顯示，48%的民眾認為全球化損害美國利益，46%的民眾認為自由貿易協定損害美國利益。而在美國民眾眼中，“中國制造”幾乎成了“全球化”的代名詞。
    最近的一些跡象也顯示，布什政府已開始在貿易問題上向民主黨人低頭。布什政府與中美洲三個國家的自由貿易協定正有待國會背書。到今年7月1日，授權行政部門全權負責貿易談判的法案也將到期，能否續簽也需要民主黨點頭。此外，美國財長保爾森、商務部長古鐵雷斯、貿易代表施瓦布等政府官員，近來也多次公開演講呼吁支持自由貿易。半個月來，布什政府對華施壓的種種表現，可能就是調整對華經濟政策的先兆。

                           人民幣匯率問題成重中之重

    美國國會審議的對華經濟關系的焦點，依然集中在知識產權、出口補貼和人民幣匯率問題上，但也出現一些新動向。例如，在3月27日召開的聽證會上，來自鋼鐵業的代表將中國環境政策比作“中國政府對出口企業發放的第三種補貼”。另外兩種分別是以“匯率低估”為手段的補貼和以“股權投資”、“現金補助”和“勾銷貸款”為形式的傳統補貼。他們認為，由于中國政府沒有嚴格執行國內的環保法律，中國企業無需為環境污染支付成本，因此形成不公平的“相對優勢”。因此，能源和環境問題成為新的關注點。
    但是，人民幣匯率問題依舊為重中之重。近年來，匯率問題一直是激烈爭論的焦點，但參議院就人民幣問題組織專門的聽證會，可以說是史無前例。有消息稱，目前部分參議員正在醞釀一個重量級提案，試圖通過高壓手段迫使中國采取更加“市場化”的匯率決定機制。在聽證會上，參議員舒默和格雷厄姆指責中國不遵守國際貿易規則，聲稱要在今后幾個月里和參議院金融委員會兩黨領導人共同提出一項強硬的、符合WTO規則的新議案。
    他們聲稱，施壓人民幣升值的理由主要有兩點：一是人民幣升值步伐過于緩慢。到目前為止，人民幣相對美元升值6.6%，但若按貿易加權計算，幾乎沒有任何變化，因此美對華貿易逆差在進一步擴大；二是美國制造業面臨來自中國的不公平競爭。由于人民幣匯率被明顯低估，中國制造品由此獲得了20%～40%的價格優勢，使得美國制造業在國際上失去競爭力。

                            中方有可能陷入雙重困境

    來自美國的高壓，有可能使中國經貿陷入雙重困境之中：
    一方面，絕不能低估美國政府改變對華經濟政策風向的可能性。一件事是否能做成取決于兩個因素——力量和意愿。仍以人民幣幣值為例，據舒默所言，四人聯合提案將以總統無法否決的多數通過，成為法律。力量已經具備了，那么意愿呢？2005年，舒默和格雷厄姆就曾提出一項提案，表示如果中國不進一步提升人民幣幣值，就對所有從中國進口的商品征收27.5%的懲罰性關稅。這項不符合世貿組織規定的提案，在2005年得到67名參議員的支持，但是他們最終決定將之撤銷。
    然而，舒默參議員自己就承認，提出該提案的用意本就不是立法，而是將之作為向中國施壓的工具。他相信，如果沒有這一提案，人民幣匯率不會提升6%。舒默和格雷厄姆聲稱要在今后幾個月里推出一項強硬的新議案，并指出壓人民幣升值已成為兩黨共識。上一次，中國政府成功地將美國的注意力從人民幣匯率本身轉換到人民幣匯率形成機制上。如今，美國國會卷土重來，不依不饒，中方面臨更大壓力。
    另一方面，更不能承受人民幣更大幅度升值對中國經濟的破壞性。首先，美國利率目前已經進入下降通道，而中國利率步入上升通道，兩國之間的利差在逐漸縮小。此時如果人民幣升值幅度超過利差，世界各地蜂擁而至的投機資本將嚴重沖擊中國的金融體系。
    其次，中國對美國持有的經常項目順差主要是跨國公司創造的，跨國公司拿走了大部分利潤，而中國只賺取了少許加工費用。即便中國因人民幣升值而減少對美國的貿易順差，美國旺盛的、毫無節制的國內消費也定會將這縮小的逆差轉移給貿易第三方。因此，以經常項目失衡為理由壓人民幣升值是荒謬的。
    再有，中國目前正在從加工型經濟轉型為制造型經濟，價格優勢的削弱將損害中國的競爭優勢，甚至打斷這一轉型過程。

                               冷靜應對美方高壓

    美國在中美貿易問題上采取的行動越來越頻繁，聯系到不久將召開的“中美商貿聯合委員會”和“中美戰略經濟對話”，可以斷定這些虛虛實實的動作是在為會談造勢，目的是在談判中獲得更多的籌碼，同時試探中國政府的底線。
    如何應對美方的高壓，首先需要分解美國的壓力，看看哪些涉及到戰略性問題，哪些只是暫時的矛盾；哪些是有利于中國經濟健康發展的，哪些則可能對中國利益造成傷害。對待不同性質的壓力，應當采取不同的應對方案。
    例如，美方一直強調為減輕中美貿易的失衡，中國政府必須進行社會保障體系改革，取消出口補貼，保護知識產權。這當中包含不少合理因素，可以聽取、適度采納。實際上，中國國內就上述問題的迫切性早已形成共識，關鍵是改革的決心和步速。應該讓美方看到，在這些問題的解決上，中國具有百分之百的誠意和信心。
    其次，在人民幣匯改問題上，中方的政策仍須是“堅守底線”與“小范圍彈性”的結合。一方面，應該同美國政府加強溝通，據理力爭，讓其充分了解到匯率急劇變動的危害性。目前，美國內流行觀點認為，人民幣匯率的大幅調整可解決中美貿易的失衡問題，同時不會引發中美經濟的巨大震蕩。應該坦率地指出，這種觀點既不能得到歷史經驗的支持，也不符合兩國的現實情況。另一方面，也應該告訴美國，中方充分認識到了現有匯率制度的問題，因此推動匯率制度的改革絕不是為應付美方壓力而做的表面文章。
    此外，針對銅版紙事件，應當讓美國政府清晰地認識到，中美之間對話和協商機制的建立來之不易，美國政府如果堅持開倒車，將會給中美經貿關系未來的發展帶來極大的不確定性。實際上，是用WTO方式還是用國內法方式解決中美貿易爭端，美國政府自己也舉棋不定，因此才會兩法并用。這既是對美國國內某些利益集團的妥協，也是對中國政府的再次試探。對于美國國內一再興起的貿易保護主義思潮，中方應該表明自己的憂慮。盡管美國許多專家聲稱此類事件不會導致貿易戰的爆發，但這種做法本身很可能產生強大的示范效應，對中美經濟關系的潛在破壞性不容忽視。
    （《環球視野》摘自2007年第16期《瞭望新聞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