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拉線上,每個人都是固定的螺絲釘,每個工位,都被清晰而準確地規(guī)定好身體應該采取的姿勢。工人們僅僅被訓練成某道程序的專家,而很少能掌握整個工藝流程。一個人,只要足夠細心和遵守紀律,那么他所需要的,便是機械地重復、重復、再重復。每個身體都被訓練成沒有思想的身體。每個人都是有用的,但卻并非不可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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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周琴,蔡琴的琴
在烏蒙山下,在珠江源頭,有一座三山環(huán)抱、四水環(huán)繞、五湖相擁的美麗城市,這就是我的家鄉(xiāng)——曲靖。
1997年6月份,我在曲靖的會澤縣出生了。我是家里的第三個孩子,我大姐叫周紅,二姐叫周燕。說起來,我的名字取的有點隨意,我老爸特別喜歡蔡琴,所以在我出生后就索性給我取名周琴了。但從另一個角度來看,這何嘗不是反應出老爸對我的愛和期望,希望我將來像蔡琴一樣活的多姿多彩。
我和我二姐長的特別像,讀五年級的時候,我二姐是在二樓、我在一樓,經(jīng)常有同學把我兩搞混。不過我比我二姐調(diào)皮,每天放學我都不會準時回家,而是四處跑,或去池塘邊、或去山上、或去田地間。有一次我在池塘邊抓蝌蚪給我老爸看到,他從樹上扭下一條樹枝就對著我一頓亂抽,他邊抽我邊哭,就這樣被他從池塘抽到家里了。 ?
我們家三姐妹都是只讀了初中,大姐讀到初二就輟學了,我和二姐都是讀完初中就出來打工了。其實大多數(shù)農(nóng)村的女孩都是初中文化水平,一方面是家里窮,另一方面是我父母覺得讀書也沒有那么重要。
不光是我父母有這種想法,我們這邊很多人都認為讀書沒什么用。一個最直觀的現(xiàn)象是,村里有很多沒有上過學的人,靠打工或者做一些小生意,逐漸過上了好日子。每當過完年村里人就會拿讀書人和這些沒上過學的人做比較。
農(nóng)村人算的賬是,供一個孩子上學,從初高中六年再加大學四年,整整十年時間都要花錢;而年輕人如果從初中退學開始打工賺錢,這十年就能賺很多。一者花錢,一者賺錢,這樣一算,從投資回報的角度來看,自然就會形成讀書無用論的看法。 ?
即使大學畢業(yè)后,一開始工資也不會太高,要到三四年后,工資才會慢慢多起來。而且現(xiàn)在大學生越來越多,競爭也比較大,要知道每年有幾百萬的大學生同時找工作,這導致大學生的工資普遍也不高。這樣一來,大家覺得讀書更不一定有用了。 ?
初來深圳
15年3月份,剛過完元宵,我跟著二姐來到了深圳。一下火車,我就被深圳的繁華震撼住了。這里高樓林立,縱橫交錯的交通設(shè)施,構(gòu)成了城市的血脈和骨架,推動著深圳經(jīng)濟的飛速增長。下午我們坐汽車來到寶安西鄉(xiāng),這里已經(jīng)遠離了市中心的繁華,宏偉的高樓大廈已經(jīng)給林立的廠房所代替。在晚上八、九點的時候我們找到了一個小旅館,我剛到就趴在床上睡下去了,因為我太累了。在十點鐘左右,二姐把我叫醒,說帶我去逛逛附近的夜市,順便吃飯。
還沒到夜市,就傳來了小攤小販的吆喝聲。這里充斥著煙火氣、食物的香氣和人潮涌動的樂趣。各色各樣的小攤、各色各樣的話語,嘈雜不絕于耳,卻又很動聽。
我對于深圳的初次印像還是不錯的,但是沒過幾天,殘酷的現(xiàn)實就讓我必須直視真正的深圳。
第二天,二姐就帶著我找工作,我們找到了一家半成品加工的小廠,總共才三十幾號人,這是家黑廠,不滿十八歲也可以進入。廠里包住不包吃,一個月放兩天,每天十二個小時。
我和我二姐的工作是QC,即對產(chǎn)品進行質(zhì)量檢查,和IPQC不一樣的是,我們對每個貨物都要進行檢查,而不是抽檢。 ?
在工廠,和多姿多彩的外界完全不同。廠里沒有孕婦,沒有老人,也沒有背包的學生,只有整齊劃一的工人。這里所有人都一樣,一樣的表情、一樣的步伐、去一樣的地方、做一樣的事。
四方樓房,一幢挨著一幢,像層層疊疊的灰色監(jiān)獄,工人保持著勞作的姿態(tài),緊縛在這個鋼與鐵的世界里,鎖住了青春,也鎖住了向往自由的靈魂。
流水線不會停止,只會按照固定速度向前滾動,線上的事項一旦有任何一個出現(xiàn)延遲,都會導致后續(xù)事項的積壓,打亂整個過程,最后讓事項越積越多,讓你越忙越亂。
拉線就像一條條鞭子,為了最大限度地降低成本,它鞭撻著工人們盡可能迅速的干活。干活,干活,這是工人唯一的想法。伴隨著機器運轉(zhuǎn),換來的只是工人們?nèi)找嫫v的身軀和空蕩蕩的頭腦。 ?
進入工廠剛一個月,我們就和老板發(fā)生了沖突。前面已經(jīng)說了,我和二姐的工作是QC,是對汽車遙控器外殼的檢查,檢查上面是否有灰塵。
為了提高效率,我們這條拉負責檢查的位置都有一個鐵盤,這個鐵盤可以放16個遙控器外殼,這樣工人就不需要一個個的檢查,可以一次性檢查16個,大大的節(jié)省了時間和成本。但是,鐵盤是需要工人托著的,兩只手托著一兩個小時就會感覺到很累了,何況十二個小時。
但這還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遙控器外殼都是噴過漆的,很容易照成反光。我們在檢查產(chǎn)品時就會感覺到刺眼,由于一直受到光線的折射,到下班我們基本上都會流眼淚。
我們廠是一家小廠,設(shè)備都比較陳舊,所以退貨率也比較高。但是老板總是將問題歸于我們,一旦退貨,就會找到我們發(fā)脾氣。
我們和老板吵起來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這天,老板又來到車間,要我們對退貨的產(chǎn)品進行返工。
老板:“這樣的產(chǎn)品怎么能夠放下去呢?我請你們來不是讓你們在這里玩的,全部都給我拿回去返工。”
本來就累了一天了,我二姐就回應道:
“你總要給個標準和樣板,經(jīng)理也說這種規(guī)格的可以放進去,退貨了怎么就怪在我們身上了。”
老板:“客人現(xiàn)在只是退貨,如果是要求公司退款,我可不是跟你們開玩笑的,也要扣你們工資。”
我二姐也是個暴脾氣,說到:“我也不是和你開玩笑的。”
老板瞪著我二姐,說到:“你走吧,三天后過來拿工資。”
我二姐就拉著我走,老板又說到:“我是讓你走,沒有讓她走。”
“她是我妹妹,我?guī)M來的,為什么我不可以帶她走。”
“如果我們廠有二十號人是你親戚,是不是你就可以全部帶走,那我還開什么廠啊。”
然后我姐就走了,當天晚上,我就去向工廠辭工了,不過我要干完這個月才可以走。
三天后,我跟著我姐去辦公室結(jié)工資,但是公司少算了我姐1000多塊錢,出門的時候,我姐拉著我說:“走,我們?nèi)趧泳指嫠?rdquo;
沒過多久,經(jīng)理就追上了我們,說是少算了工資,將那1000多塊錢還給了我二姐。
這是我第一次聽說勞動局,并意識到我們工人只有斗爭才能拿回屬于自己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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