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仔
出處:流星廠一宿舍墻上
作者:無名“工人”
我們是一群打工仔
北邊來,西邊來
原不知打工是何物
現在知道
從早到晚做苦工
流血流汗做苦工
出賣勞動和身體
讓你做啥你做啥
只能服從,不許講價
資本家用錢將我們變成商品
一件商品
壹:伴隨大雪一起降臨的女孩
1993年1月初,唐宋八大家之一歐陽修的老家永豐縣下起了一場大雪,雪花在凜冽的寒風中飄舞著,將整個永豐都裹上了一層白色外衣。也就是在那一天,我伴隨著大雪的飄落降臨到了這個世上。
雖然我是下雪天出生的,但是我的名字卻和雪無關,我父親給我取名叫做海花。父親后來跟我講,他非常想去海邊看看浪花,但一直沒有機會。也許正是因為自己沒有看過海,父親就把這個夢想借助名字遺留到了我身上,希望我能夠代替他實現。
然而,我的出生并沒有為這個家庭帶來喜悅,反倒是一種災難。按理說,一個剛出生的嬰兒能帶來什么災難呢!?如果你是在90年代出生,并是個女孩,就能夠清楚這種災難是什么了,這種災難是由當時的政策和重男輕女的傳統思想帶來的。更準確的來說,我還在母親肚子里,就打上了這個時代的烙印,并受到這個時代的影響。
貳:恐怖的計劃生育
80年代末開始,村里磚墻上就貼起了各種有關計劃生育的標語:“一人超生,全村結扎”“打出來!墮出來!流出來!”“寧可血流成河,不可超生一個”。這些標語的出現也宣告著整個農村婦女巨大災難來臨——改革開放后的計劃生育!
為了使計劃生育得到落實,當時用的是“一孩上環二孩結扎”避孕節育措施,這是一種慘無人道的強制性措施。當時每個村都有計生員,為了貫徹國家的計劃生育政策,他們會扒房牽牛、拉糧燒家,抓住超生的就強制上環結扎,懷在肚子里的就刮宮流產。
我的母親懷上我后,為了不引起計生員的注意,她就跑到我舅公(奶奶的哥哥)家躲著了,尤其是照出我是個女孩后,就更加小心謹慎了。
在農村,有一條核心信條——每家必須有個兒子。歷史上的中國婦女,被“三從四德”的傳統規定“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兒”的社會生活圈里,女性完全沒有地位可言,乃至變成了純粹的生育機器。盡管我國的父權制家庭,正隨著社會變革發生著迅速改變,但是重男輕女的思想在農村還是很嚴重。
做為家里的長女,第一胎并不違反計劃生育政策,但是因為重男輕女的思想在農村已經根深蒂固,為了逃避結扎,為了生個男孩,無數像我母親一樣的農村婦女必須東躲西藏,每天擔心害怕,在計劃生育這一恐怖政策下,生育在中國歷史上第一次成為了犯罪。
就像我國的經濟奇跡是以犧牲勞動者的利益為前提一樣,計劃生育這一政策的推動是以犧牲女性為前提的,后果最終都由女性承擔。而農村這種重男輕女的思想進一步將女性拖入深淵。正因為如此,我還在母親肚子里就像陰溝里的老鼠一樣四處躲藏,在我一出生,就被遺棄在舅公家,直到我四歲,我才回到家里。
據我母親回憶,她生下我后,只在舅公家喂養了一個月的母乳就離開了我。舅公家條件也不是很好,又沒有母乳的喂養,一般是用稀飯來代替。由于長期營養不良,我回到家里的時候又黑又瘦,后來大家都叫我黑妹,我的本名村里人知道的反而少了。
母親每當談起我小的時候,我都能夠感覺到她的內疚。但是我并不怪母親,因為我知道,母親也是這場計劃生育運動中的犧牲品,不光是我的母親,無數和我母親一樣的農村婦女都在這場運動中受到了巨大的摧殘!我也不反感黑妹這個小名,因為這提醒著我我是計劃生育政策下的犧牲品,是女性地位比男性地位更低的標簽。
諷刺的是,前幾年國家大肆宣揚開放二胎,這不是對自己八九十年代計劃生育政策的瘋狂打臉么?正是:
人們想生時,國家不讓生;
國家讓生時,人們養不起。
這不進一步證明了女性變成了純粹的生育機器么——國家需要控制人口時,女性成為了犧牲品;當年輕勞動力不夠,國家就鼓勵生育!
言歸正傳,我出生的第二年,我妹妹也出生了,同樣,她是我母親躲在姨奶(奶奶的妹妹)家生的,也在那里寄養了一年半。我妹妹叫做海琴,一般農村家起名字都會有一個相同,這和農村的風俗習慣有關,目的是為了增加親情、增加家族認同感和凝聚力。
叁:弟弟和我不一樣
1996年5月份,永豐縣恩江河旁的一個小村莊響起了轟隆隆的鞭炮聲,既不是過年也不是過節,為什么要打鞭炮呢!原來,七都鄉黃家村黃國良家生了一個兒子,取名海天,所以放鞭炮慶祝。那一天,整個家里的氣氛都充滿著喜慶,與我和妹妹出生形成了鮮明對比,母親也特別開心,總算不用再東躲西藏了。就這樣,我弟弟在轟隆隆的鞭炮聲下來到了這個世上。
“大姐、大姐,等等我。”弟弟在后面奶聲奶氣的叫著。
弟弟已經一歲半了,走路還不太穩,就像企鵝一樣,一搖一晃的,很是搞笑。我并不喜歡帶弟弟,但因為家里人都要干農活,沒什么時間,弟弟學會走路后,跟著我的時間反倒比較多。
看著弟弟衣衫不整的樣子,我走了過去,蹲下身子,將弟弟的衣服整理好,順帶用袖子將弟弟的鼻涕擦掉,然后牽起了弟弟的小手,向著“大河”(其實就是恩江河,因為這條河很長很大,我們鄉里都習慣叫大河)走去。
我喜歡沿著大河旁邊步行,看到地上有小石頭就用力往大河扔去,小石頭在大河飄起浪花的時候是我最開心的時刻,弟弟也學著我往河里扔石頭,但是他壓根扔不遠,扔個石頭搖搖墜墜像是要摔倒一樣。
“哈哈,小弟,你小心點,讓大姐來!”
就這樣,我帶著弟弟在大河附近玩耍,扔扔石頭,偶爾中途停下來洗洗手。因為我六歲還不到,對于時間也沒什么觀念,玩著玩著就忘了回家,直到天快黑了才想起回家。
在黃昏的時候,我帶著弟弟剛回到了村口,我奶奶就撲到弟弟身上,嘴里用家鄉話說著:“我的天仔啊,我滴心肝啊,你可嚇死奶奶了。”沒過多久,奶奶就抱著弟弟向家里走去。
我仔細一看,這個時候村口不光我奶奶在這里,我三爺爺,二婆婆也在,我就這樣呆呆的站著,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但是本能的感到不對勁。
二婆婆嘴里念叨著:“人沒事就好,人沒事就好。”
三爺爺則說道:“快通知國良、國隆,衛平、衛興他們,說人找到了。”
我忐忐忑忑的跟著爺爺奶奶們向著家里走去,剛走到門口,爺爺拿著竹鞭抓起我就是一頓大抽。嘴里罵道:
“你這個野姑娘,叫你亂跑,你弟弟出了什么事怎么辦,看我不打死你,看我不打死你。”
“不要,不要,爺爺,不要打我。啊!爺爺,不要!奶奶救我,奶奶救我。”
我哇哇的哭了起來,這個時候二婆婆和三爺爺出來拉住了我爺爺,勸道:
“人找到了就好,黑妹也還小,叫她下次注意點就可以了。”
爺爺再抽了我幾下,罵道:
“還好,小天沒有出什么事,要不然絕不饒你,哼!如果還有下次,看我不把你打死。”
隨后,爺爺氣沖沖的回到家里了。我站在門口也不敢進去,就這樣一直站著。陸陸續續的,我的父母和堂叔堂姑們回來了,看到我站著,只有四叔衛興叫我先進家,別在外面站著,叮囑我下次不要再帶著弟弟亂跑了,然后進去看我弟弟了。
這個晚上,我就這樣孤零零的站著,就像計劃生育政策的后果總是由女性承擔一樣,當弟弟可能出現什么意外時,承擔這種后果的是做為女性的我。可見,壓在女性身上的不是單個的人,而是一種社會關系,在這種關系下,大家都下意識地將遇到的苦難往地位更低的女性身上轉移,計劃生育由女性來承擔結扎上環,弟弟不見了由我來承擔。雖然四叔安慰了我,但他也認為這是我的錯,帶著弟弟亂跑,讓大家擔心了。但是,一個6歲不到的孩子,當時又知道什么呢!?
經過這件事,我更清楚了我和弟弟的不同,弟弟比我更重要。其實,在平常這種重男輕女的思想就會表現出來,像我眼睛比較大,弟弟眼睛比較小,奶奶總是念叨著把我的天仔和黑妹的眼睛換換就好。這一事件只是讓我更加清楚了我和弟弟是有區別的,女孩是沒有男孩重要的。
當然,女性地位低于男性,不光是從整個農村氛圍表現出來,偶爾也通過鞭條進行訓誡,將父權制度鞏固起來。就像訓象,小象長大后,只要兒時被刺痛了的耳根子被輕輕碰一下,恐懼就壓倒了抗爭的沖動,去乖乖忍受殘酷壓榨它的演出、騎行。
不光我是在這種規訓中長大,我的母親,無數農村女性都是在這種環境和訓誡中長大的,恭順、服從、勤勞、溫柔、顧家等成為了女性的標簽。就這樣,女性的目標和期望大致與其出身家庭一致,這樣的女性通常被人們視為孝順女和好女人。在長積月累的訓誡下,很多女性反而成為了這一制度的鞏固者。
「 支持烏有之鄉!」
您的打賞將用于網站日常運行與維護。
幫助我們辦好網站,宣傳紅色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