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職校學生工輸送鏈里的灰色生意經(jīng)

佚名 · 2019-02-21 · 來源:激流網(wǎ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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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職校與工廠之間,一直存在著一個巨大的灰色利益鏈條。

  

東莞一家工廠里的學生工。

 

  位于深圳西北部福永街道的樂利精密工業(yè)(深圳)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樂利精密廠”),供工人出入的東門所臨的是一條大貨車來來往往的馬路,每輛大貨車開過,便在門口揚起一片灰塵。工廠距離寶安國際機場不遠,每隔兩三分鐘就有一架飛機低空飛過,不絕于耳的轟隆隆的機鳴聲使環(huán)境更顯嘈雜。

  每天中午與傍晚的下班時間,各持續(xù)約一個小時,樂利精密廠的員工就從東門魚貫而出,到馬路對面的小賣部、小餐館買吃的。此時,各種流動小食攤也一起涌過來,爭奪生意。工廠門口熱鬧起來。工人們說說笑笑,享受著難得的放松時刻。他們的年齡多在二十歲左右。但如果仔細觀察,也可以從中發(fā)現(xiàn)更為稚嫩的面孔。

  還不滿16歲的張羽和他的小伙伴鄭新就曾出現(xiàn)在樂利精密廠的這個人群中。張羽生于2003年3月,鄭新生于2003年4月。他們都是四川宜賓市敘州區(qū)科普職業(yè)技術學校(以下簡稱“宜賓科普職校”)的一年級學生,2018年10月底,他們和其他同學一起被送到樂利精密廠“勤工儉學”,成為工廠流水線上的工人。

  由于天性好玩兒,張羽和鄭新經(jīng)常曠工,他們在做工約一個月后被工廠辭退,春節(jié)前夕的2018年12月27日,他們坐車回到宜賓。因為可以在家里過春節(jié),被辭工回家的這個經(jīng)歷反而讓他們很開心。按照原計劃,他們這批在樂利精密廠“勤工儉學”的學生本要做工滿三個月才能離開。除張羽、鄭新等少數(shù)幾人外,他們更多的還在遙遠的異鄉(xiāng)工廠里工作,這個春節(jié)也要遠離家人在那里度過。

  B廠里的學生工

  1月10日中午,回到四川宜賓的張羽與鄭新請了三個小時的假,和另外一男一女兩個同學一起到距離宜賓科普職校不遠的金沙江邊玩耍。西南小城的冬日天氣一貫地陰沉,但回憶起南方艷陽下的“勤工儉學”經(jīng)歷,記憶也并不愉快。

  這一次出外“勤工儉學”,張羽他們離開宜賓去廣東的日期是2018年10月29日,兩輛大巴拉了宜賓科普職校各年級學生約110名,經(jīng)約30個小時的長途顛簸到了深圳寶安區(qū)。到達深圳寶安后,他們立即被分為兩撥,分別送進兩個工廠。

  在“勤工儉學”的學生與帶隊老師的口中,深圳寶安的這兩家工廠被稱為A廠和B廠,其中A廠是“大廠”,也就是位于寶安區(qū)沙井街道的興英科技(深圳)有限公司(以下簡稱“興英科技公司”),B廠是“小廠”,也就是位于寶安區(qū)福永街道的樂利精密廠。

  張羽回憶,他和鄭新等30多個學生被送進了B廠,這30多個學生年齡都不滿16周歲。“B廠規(guī)模沒有A廠大,環(huán)境也不像A廠那么好,A廠要求嚴格,年齡不到16周歲的進不去。”

  即便是進B廠,也要“查驗”身份證。“是老師給我們找的我們學校其他滿了16周歲的學生的身份證,復印了后給我們用。”張羽回憶說,“就是找那些長得跟自己有點像的學生的身份證。”

  正是因為冒用了其他學生的身份,張羽和鄭新在樂利精密廠也就各自有了另外一個名字,其中張羽叫“陳某萬”,陳某萬是他們的同班同學,分到了A廠,鄭新叫“孫某鏢”,孫某鏢17歲,雖然不是同班,但與他們同屆,孫也被分到了A廠。

  在進B廠之前,根據(jù)學校老師的要求,這批不滿16周歲的學生都被要求記住自己借用的身份證號碼以及所用“假名”,以備查驗。

  這30多位學生也就成了樂利精密廠生產流水線上的學生工。張羽回憶,在每條流水線上,都是由老員工帶著他們這些學生工做活,“一條線上有七八個人,我們那條線有三個學生,其他都是老員工。”

  張羽具體負責的是汽車剎車線的收尾環(huán)節(jié),在他身邊,有一臺大機器,剎車線從機器里出來后,輸送到他這個環(huán)節(jié),他的工作就是壓一下線,然后放到他旁邊的工人那里,旁邊的工人負責查驗,看是否合格,如果發(fā)現(xiàn)不合格的產品,就撿出來放到一個筐內。鄭新也是在同樣的流水線上工作。

  

在東莞的工廠里,隨處可見的學生工。

 

  回憶起在樂利精密廠約一個月的經(jīng)歷,張羽的感受是“很累”,因為做工時間長。張羽回憶:“每天早上7:45開始上班,11:30下班,然后吃個午飯,12:30又要上班,上到下午5:00吃晚飯,晚飯后5:30上班。晚上加班,有時到20:00,有時到21:00。有時還要通宵加班。”

  “很多時候我不想干,就出去玩,我隨時請假,每個星期請假一兩次,每次都是請一天,有時請不到就曠工。因為請假太多,工作跟不上,他們就不要我了。”張羽說。

  由于每次都和張羽一起請假礦工,鄭新也被樂利精密廠開除了。張羽說,宜賓科普職校輸送到樂利精密廠的30多個學生,像他們這樣后來被開除的,有10多個。“有的被開了后,轉到其他小廠繼續(xù)干活,由老師來安排。”張羽和鄭新本來也要被轉到其他小廠去,但他們不想再繼續(xù)待下去,就和另外一個被樂利精密廠開除的學生一起坐車回了宜賓。

  這是張羽和鄭新第一次“勤工儉學”的經(jīng)歷。他們都是2018年夏天才進入宜賓科普職校學習,學的都是汽修專業(yè)。

  因為學習成績不好,張羽參加了2018年的中考,沒有考上高中,就先到另外一家職校上學,因為科普職校里他的初中同學多,有五六個,都是一起玩得好的,到了2018年9月,他就轉學進了科普職校。鄭新情況差不多,他也是中途從其他職校轉入科普職校,原因也是為了能夠和張羽這些熟識的小伙伴在一起。

  轉入宜賓科普職校不久,他們就被學校送到廣東“勤工儉學”。張羽回憶,在他到科普職校讀書之前,初中畢業(yè)前夕,宜賓市的幾所職業(yè)學校到他們中學宣傳招生,他就已經(jīng)知道上這種學校要不斷出外“勤工儉學”,“他們說可以帶出去實習。”剛進學校沒幾天,學校就開始發(fā)動學生出外“勤工儉學”。

  張羽回憶:“是老師給我們說的,可以選擇去,也可以選擇不去。學校還給學生發(fā)了一張表,內容大概是說學生自愿申請到工廠里去上班,還要經(jīng)過家長同意。”張羽所在的2018級汽修班共40多個學生,選擇出去“勤工儉學”的約30個。

  鄭新則回憶,在做這個“選擇”時,“如果有哪位同學不想去,老師就會給他‘洗腦’,去做他的工作,比如有些學生家庭經(jīng)濟條件不好,老師就會勸他們去上班,說可以給家里帶來一些收入。老師不但給學生這樣講,也會給家長這樣講。”

  在去廣東前,學校告知學生們出外“勤工儉學”的待遇:“不加班的話,2000塊錢保底。加班按小時計費,每小時13塊錢。”

  出于“磨煉一下”的初衷,張羽和鄭新都選擇了這次出外“勤工儉學”。他們做工約一個月,結果沒有拿到一分錢。“中途開除就沒有錢拿了。”張羽說。

  一對“龍鳳胎”姐弟的經(jīng)歷

  陳小鳳、陳小龍是一對雙胞胎姐弟,他們的身份證上顯示的出生日期是2001年12月14日,這是農歷出生日,如果按照公歷,他們應該是出生于2002年1月26日。2017年夏,這對姐弟在宜賓安邊鎮(zhèn)的一所中學初中畢業(yè)后入讀宜賓科普職校,他們也都被學校送到外地工廠“勤工儉學”。

  陳小鳳回憶,初中畢業(yè)那年,科普職校的老師到他們中學招生,由于他們姐弟學習成績不好,未必能考上高中,就一前一后進了科普職校。陳小鳳說,她之所以讀科普職校,是聽招生老師說,到學校學習幾個月后就可以去“勤工儉學”,她家經(jīng)濟條件很不好,父母都是在家務農的農民,沒有什么文化,難有更多生計。“勤工儉學”能給家里賺一些錢,這對她來說是最直接的誘惑。

  這對姐弟的學費是每人每年2000元。入學時,父母只借到1000元交給學校,“其他沒交的,學校說可以從我們勤工儉學的收入里慢慢扣。”

  入學后選專業(yè),弟弟陳小龍選的是汽修,姐姐陳小鳳“覺得畢業(yè)后當護士挺安逸,”選了護理專業(yè)。入學約半個月,“軍訓后沒幾天,”他們就被帶出去“勤工儉學”了。這次他們去的是廣東東莞厚街的一家工廠。

  兩輛大巴拉著宜賓科普職校這批出外“勤工儉學”的學生,在路上顛簸了兩天,才到達工廠。這是陳家姐弟二人第一次離開家鄉(xiāng)出遠門。“當時心里很高興,”陳小鳳說。

  陳小鳳說,在他們這批學生中,她們姐弟15歲,另外還有不少學生不滿16歲, “在我們一個班,就有4個女生不滿16歲。”

  出發(fā)前,班主任給陳小鳳找來一個年滿16歲的女生的身份證復印件,她就持這張證件進入東莞工廠里,證件上的名字是“彭某蘭”。

  陳小龍還記得,他用的身份證是跟同村一個年滿了16歲的男生借的,“找個差不多的就行,復印得很模糊,他們也看不出來。”

  生于2001年8月13日的韓秀夢與陳小鳳是同班同學,她還記得第一次出外“勤工儉學”的經(jīng)歷:“那時我還不到16歲,說要借用別人的身份證明,班主任就給我復印了一個戶口簿,上面有名字、地址、身份證號碼,還讓我把這些背下來。”韓秀夢當時用的名字是“于某”。

  陳小鳳姐弟所在的工廠是一家手機代工廠。在工廠流水線上,陳小鳳負責往手機平板上粘貼攝像頭,“我弟弟就在我身邊,他負責合殼,把手機的殼合在一起就可以了,然后遞給我,我來粘攝像頭。”在一個月時間里,她們每天的工作時間約有12個小時。

  2017年8月20日,陳小鳳姐弟以及另外一部分同學,被從厚街調往東莞松山湖的一家工廠,又工作了近兩個月時間。在那年的教師節(jié),他們這批學生才結束“勤工儉學”回到宜賓。

  在工廠期間,學生們的工資卡由帶隊老師統(tǒng)一保管,回到學校后,才由學校給學生發(fā)放“勤工儉學”三個月的工資。陳小鳳回憶:“去之前,老師說每個月的工資有三四千,回來后,扣學費,扣資料費,還要扣在廣東的吃住、網(wǎng)絡、水電費,三個月,我一共拿到2200元,我弟弟比我少,2000多一點。老師還說,在我們班,我賺得最多。”

  韓秀夢還記得:“第一次打工,去之前,說每個月有三四千的收入,回來后,各種扣除,我三個月拿到的工資是1900多。”

  第一次“勤工儉學”結束兩個月后,2017年11月25日,陳小鳳姐弟與科普職校的一批學生又被帶至廣東一家電子工廠“勤工儉學”。陳小鳳說,“那次去,本來說是不回來過年的,后來同學們都說想回來過年,就在快要過年的時候回來了。”陳小鳳還記得,那次回到宜賓,天氣已經(jīng)很冷了,“我記得大巴開到宜賓,天還沒有亮,還是晚上。”

  這次回來后,陳小鳳退學了,“工資都是由我弟弟替我領的,這次好像也是2000多。”退學后,陳小鳳去四川峨眉山市的一個親戚經(jīng)營的工廠工作至今。

  韓秀夢則記得,第二次他們是進的在廣東東莞的OPPO廠,這時她已滿16歲,就無須再借用別人的身份證明了。韓秀夢回憶,“第一次去,很多沒有滿16歲的,但是查驗身份沒那么嚴格,就都進去了。我們第二次去,就查得嚴了,就我知道的,被刷下來的不到16歲的女生有五六個,后來被老師帶到其他小廠去了。”

  第二次“勤工儉學”,韓秀夢的收入有4000多元,“因為這次比第一次工資高,是站著上班,每天上班10個半小時。”

  與陳小鳳一樣,第二次“勤工儉學”回來,韓秀夢也離開了宜賓科普職校。韓秀夢說:“我覺得在這個學校學不到東西,一個學期不到,就花了接近5000元的學費,不劃算。”2018年5月,韓秀夢跟隨家人到浙江打工。

  陳小龍則繼續(xù)留在宜賓科普職校里,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是二年級學生了。2018年10月底,他與科普職校的其他學生一起被帶到深圳寶安“勤工儉學”,因為年齡已經(jīng)過了16周歲,這次他進的是A廠,也就是興英科技公司。這是他第四次出外“勤工儉學”。

  學生工輸送利益鏈

  宜賓科普職校位于宜賓市敘州區(qū)柏溪鎮(zhèn)上。柏溪鎮(zhèn)是原宜賓縣縣城所在地,2018年7月宜賓縣撤縣設區(qū),改為了宜賓市的敘州區(qū)。柏溪鎮(zhèn)現(xiàn)在仍然維持著一座原縣城的基本模樣,其中標志之一,是在它不大的一個區(qū)域范圍內,就集中了包括宜賓科普職校在內的共三家私立職校,這三家職校,在宜賓市所有私立職校中,規(guī)模最大,最為出名。

  在這三家私立職校中,宜賓科普職校所處地理位置很偏僻,它在柏溪鎮(zhèn)北角一個小山頭上,邊上是一座烈士陵園和殯儀館。要上到學校所在的小山頭,必須走烈士陵園門前的一條石階路,因為這條窄窄的石階路過于不起眼,以至于第一次到訪該校者幾乎都要尋路半天才能找到上去的路。

  

宜賓科普職校校園一角。

 

  沿著石階路上到科普職校近前,一條紅色條幅上寫著“專業(yè)對接產業(yè),服務地方經(jīng)濟發(fā)展,讓職業(yè)教育亮起來”的宣傳語。這是一個規(guī)模并不大的學校,只有三座高兩層的教學樓,學生宿舍是籃球場旁的兩排平房。主教學樓上掛著顯眼的紅色條幅,上書:“學習技術,練習技能,爭當能手,就業(yè)有路,升學有望。”

  宜賓科普職校的建校時間已有一二十年了,據(jù)該校一位內部人士介紹,這里原是一家教師培訓學校,因為發(fā)生過一起學生跳樓死亡事件而停辦,后來宜賓縣有關部門找到在該縣開辦培訓教育比較出名的劉進學,劉以50萬元價格接手該校,開辦了科普職校。現(xiàn)在科普職校有汽修、計算機、幼師、護理等專業(yè),學生有數(shù)百名。

  同在柏溪鎮(zhèn)上的另兩家私立職校,一家是宜賓三峽機電職業(yè)技術學校,一家是宜賓南亞電子職業(yè)技術學校(以下簡稱“宜賓南亞職校”)。三家學校的相距都不遠。據(jù)宜賓市教育界內部人士介紹,這三家學校的運作模式“一模一樣”,教師甚至校長都是互相流動。它們都長期往廣東工廠輸送學生工,“如果年齡不夠,進工廠的身份證都可以在這幾個學校學生之間相互借用。”

  從招生,到通過中介往廣東工廠輸送學生工,宜賓市的這三家私立職校,都已有形成固定且嫻熟的“操作模式”,并以各環(huán)節(jié)構成“秘而不宣”的利益鏈條。

  利益鏈的首環(huán)是招生。據(jù)宜賓市教育界那位內部人士介紹,初中畢業(yè)時間是在每年六月份,早在每年的三月底,宜賓市的這三家私立職校的招生人就已經(jīng)進到“對口初中”宣傳招生了。進入的時間如此早,原因有二:一是與本地的公立職校競爭,“這幾家私立職校,無論是硬件條件還是軟件條件,與公立職校相比都差得很遠,他們要提早下手搶生源;”二是私立職校之間也相互競爭,“每年招生都‘打架’,像搶一樣。”

  進入“對口初中”后,招生人會找到學校校長或畢業(yè)班班主任,班主任會把班上那些成績差、不想繼續(xù)升讀高中的學生推薦給招生人,并幫忙做這些學生的工作,如果學生答應讀職校,招生人還會進入學生家中“家訪”,去做通家長工作。

  在這個過程中,初中畢業(yè)班班主任會積極推薦并做學生的工作,據(jù)宜賓市教育界內部人士透露,這其中有“利益驅使”:學生決定上職校后,招生人會告訴學生以及學生家長要交多少學費,“這些職校是有國家補貼的,所謂學費也沒有統(tǒng)一標準,招生人通過‘家訪’,了解學生家庭經(jīng)濟情況后來收取學費,有的收2000元/年,有的收3000元/年,這第一年的學費,作為報酬,都要返給初中畢業(yè)班班主任。也有招生人之前就與班主任談好的,比如收學生學費3000元/年或者4000元/年,其中2500元給班主任,剩下的,進了招生人自己的腰包。”

  一位曾經(jīng)負責招生的宜賓某私立職校的教師介紹,他們在每年的三四月份就進入初中做招生宣傳,做宣傳時,他們會對學生介紹“在職校既可以讀書,又可以出去勤工儉學掙錢”,“那些娃娃通常是不想讀高中的,也沒見過世面,家長也沒什么文化,學生單純,非常信賴班主任。”做通學生和家長的工作后,他們會預收學費,有的1500,有的500,有的200,就是根據(jù)家庭情況來收,好的多收,不好的少收,是要先把這些孩子哄進來。“甚至不收一分錢學費也可以,只要學生愿意進來。”

  “越是窮的地方越容易招生”,這位老師說,“主要是招收的山里面的學生,家徒四壁,很多都是留守兒童,縣城里的孩子讀這種學校的少之又少。”

  這幾個學校每屆都能招到三四百名學生,但是學生來了后,因為學校條件差,與預期差距太大,會不斷地有人退學,“基本上學生要流失一半。”

  曾是宜賓科普職校2017級學生的韓秀夢就是這樣入學的,她回憶說:“當時要初中畢業(yè)了,他們來學校招生,班主任通知我們去聽,我聽了很感興趣,后來招生老師還去找了家長聊。”進入科普職校讀書,韓秀夢的家長先交給招生人1000元學費,“其他的,說是要等我勤工儉學回來扣。”

  在一位曾當過宜賓某私立職校校長的李先生口中,招生環(huán)節(jié)更像是“買學生”。據(jù)李先生介紹,宜賓市各私立職校因為“投入不足”,硬件條件差,競爭非常厲害,也導致招生難,在招生環(huán)節(jié),“基本上都是拿錢去買學生,”“各個私立職校都一樣,在第一年都不賺錢,甚至還要倒貼。”這些學校的贏利是從招生第二年開始的,“說得難聽點,是‘賣學生’,主要是往沿海一帶工廠輸送學生。”這種情況已經(jīng)持續(xù)了多年,不論是學校,還是用人工廠,都心知肚明。

  每次組織學生出外“勤工儉學”,學校都會安排一到幾位“帶隊老師”來陪同,“帶隊老師”也會跟這些學生同住在工廠里。一位曾經(jīng)的“帶隊老師”說:“第一次出去,娃娃們都高興得很,因為要出遠門掙錢了,還可以看到大海。等他們到了廣東,沒幾天就不會再興奮了。”

  到廣東“勤工儉學”,年齡已滿16周歲的學生,會順利進入條件好的大工廠,而沒滿16周歲的,則會被安排進入一些招工條件要求不嚴、環(huán)境相對較差的小工廠做工,通常的作法是冒用已年滿16周歲的其他學生的身份證明。這種安排一般都很暢順,據(jù)宜賓市教育界內部人士介紹,這是因為,這些私立職校在廣東與一些勞務中介公司有著固定合作。

  職校與這些勞務中介之間的合作,也有著秘而不宣的利益分配。據(jù)宜賓市教育界內部人士透露:“通常情況下,學校帶學生過去,工廠會給中介費用,中介再給學校’管理費’,學校能得到的‘管理費’,一般是每個學生每月1000元或1500元。”

  一位在中部某大城市負責給廣東一家大型工廠招工的陳先生透露,他在私立職校招工,“如果你介紹一個學生進去,給你提成100塊,給我提成100塊,校長也提成100塊。有些學校黑得很,都是校長說了算,學生出去打工一分錢也得不到。”

  在廣東東莞長期跟VIVO、OPPO廠合作的一位勞務中介從業(yè)人員則透露,每進一個學生,可以給學校管理費每人每小時2-5元,“如果按小時工來算,可以給學校的是每人每小時18元,這18元中,學校給學生的,是每人每小時11-14元,學校可以從每人每小時中得4-7元。”

  而對于年齡不滿16周歲的學生,他表示,他們可以“盡量協(xié)調安排”。“只要人數(shù)基數(shù)不是太大,學生個子看起來不太矮小,都可以。”。

  職校輸送學生工已持續(xù)多年

  陳進已經(jīng)兩次作為“帶隊老師”陪同學生到廣東東莞“勤工儉學”了,他是宜賓一家私立職校的教師。“帶隊老師”的職責“是要在生活上照顧學生,也要負責學生的安全”。

  第一次是在2016年下半年,當時已經(jīng)有40多個學生在東莞“勤工儉學”了。那次去,他帶去了4名學生,其中有3人進入步步高工廠,另一個學生因手上有疤,步步高沒要,他就去找了勞務中介公司,由中介安排進了其他工廠。

  東莞的這家勞務中介公司與陳進所在的私立職校有著固定的合作關系,這家中介公司里一名員工就是陳進所在職校畢業(yè)的。

  第二次是在2017年夏天,他帶了98名學生乘坐兩輛大巴車到東莞。這批學生這次主要是進的華貝廠,去東莞前就已經(jīng)由中介公司聯(lián)系好。

  這次到東莞帶隊,陳進才知道他們學校出來“勤工儉學”的學生中原來還有一些年齡尚不足16歲,這些年齡不到16歲的學生進不了華貝廠,他們在來東莞前,已經(jīng)根據(jù)學校的安排借好了戶口簿,“他們只有十四五歲,就借了十六七歲的孩子的戶口簿來復印,學校還讓他們記住自己在工廠的假名,叮囑他們如果有人問,千萬不要說錯了。”在中介公司的介紹之下,這些不到16周歲的學生,順利進入東莞長安一家名叫天尊獅的小工廠。

  帶隊間,陳進和學生們同住在華貝廠的宿舍里,他沒有去過天尊獅小廠,但是他知道學生們在小廠做得很累,“要做工10多個小時。”有時,在小廠做工的學生還會給他打電話,“他們說,老師,我不想做了,你給我換個崗位吧。”陳進雖然覺得學生很可憐,但他也無能為力。

  第二次出來帶隊,陳進待的時間也不長,原本要待滿3個月的,但是只待了20多天他就回了宜賓,之后他再也沒有出來帶隊,他說目睹學生在東莞工廠里的情景,“就像包身工一樣,”讓他受不了,他感到“心痛”。

  私立職校往廣東輸送學生工不是個別現(xiàn)象,未成年學生被送去工廠也不是個別。界面新聞獲得的一份宜賓市某私立職校2017級學生“勤工儉學”統(tǒng)計表格顯示,1班16歲以上8人,16歲以下9人;2班未滿16周歲5人;4班16歲以上8人,16歲以下5人;5班16歲以上10人,未滿16周歲5人。未滿16周歲的,還特別填寫了“借用人姓名”、“借用人身份證號”等信息。

  

東莞天尊獅公司車間一角。

 

  生于2002年1月24日的鄭某燕的名字在這份名單上,她是1班學生。鄭某燕說,她是在2017年夏入學的。入學不久,就開始被學校帶到東莞一家電子工廠“勤工儉學”,做工三個月。入廠時,因為年齡不夠,就使用了別人的假身份證件,她還記得她當時在工廠里的名字是“陳某”。

  生于2002年1月30日的陳某云與鄭某燕是同班學生,她記得入學后,先是經(jīng)過兩周軍訓,之后就去了東莞“勤工儉學”。因為當時年齡未滿16周歲,就進一家小廠做工,“小廠沒有那么嚴格”,她記得當時進到那家小廠的未滿16周歲的學生“有10多個”。

  宜賓私立職校往廣東沿海輸送學生工的狀況已持續(xù)多年。檢索公開資料可見,早在2013年10月,四川媒體就曾報道過一起發(fā)生在宜賓南亞職校的事件:2012年初,一個未滿15周歲的姓羅的男生在該校學習3個月后,帶著一張由中介機構提供的虛假戶籍證明,被派往廣東實習,3個月后,該生回到宜賓老家,但是性情大變,不再開口說話,整夜靜坐發(fā)呆,被醫(yī)院確診為精神分裂癥。

  當年經(jīng)歷過南亞職校這一事件的一位當事人告訴界面新聞,當時向公安機關報了案,中介機構提供虛假戶籍證明這件事不了了之,“聽說當時學校給學生賠了錢。”

  宜賓南亞職校至今仍在正常經(jīng)營。它的校舍非常簡陋,原址是宜賓縣黨校所在地,現(xiàn)在則和敘州區(qū)老年大學同用一棟主教學樓。據(jù)該校一位內部人士介紹,學校目前有學生200多名,有計算機、汽修、酒店、高鐵等專業(yè)。

  南亞職校校長劉惠在電話中說,由于事過很多年,她已經(jīng)不太記得當年發(fā)生的事情了,但是,“這個事情肯定是處理好了的。”她還說現(xiàn)在該校的學生“一般都不用”再出外“勤工儉學”了。

  但是,目前在南亞職校就讀的多位學生稱,該校輸送學生工的情況持續(xù)至今。一位只有15歲的該校一年級女生說,她的很多同學都在春節(jié)前出外“勤工儉學”了,其中就有像她這樣還不到16歲的學生。因為母親的反對,她才沒有跟同學們一起出去“勤工儉學”。

  “如果我想去的話,也是可以去的。”她說。

  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工廠

  宜賓科普職校2018級還不滿16周歲的張羽和鄭新曾經(jīng)“勤工儉學”過的樂利精密廠,位于深圳寶安福永街道上。這是臺資企業(yè)樂榮工業(yè)股份有限公司在中國大陸開辦的工廠之一。公開資料顯示,樂利精密廠生產的產品有各類電線電纜、連接器、電話機、汽車線等。據(jù)該廠工人介紹,目前該廠有四五千名工人。

  這間工廠所使用的學生工,不止是來自宜賓科普職校。界面記者了解到,在廠內做工的學生工還來自湖南、江西、貴州、廣西等多地的職校。

  該廠一位來自廣西百色的工人說,廠內有無數(shù)條生產線,每條線上都安排有學生工,他所在的生產線共有十三四人,其中學生工有四五個,而這幾個學生工,就來自四川宜賓。工人是按時計酬的,學生工要比他們這些老員工每小時少三四元。“做十個鐘,就少得三四十塊錢,一個月他們得少多少?”

  “大的也就十七歲,小的十五六歲。”他覺得學生工們“很可憐”。2018年夏天,他剛進入這家工廠時,親眼看到一個學生工暈倒在生產線上:“定的那些產量,小孩兒肯定承受不了,對他們來說,勞動強度太大。”

  據(jù)這位老工人介紹,使用學生工的情況在珠三角很普遍,這幾年更普遍,“因為這幾年,社會上的工人不好找。”

  一位曾經(jīng)負責帶隊的宜賓某職校的教師說:“無論是中介,還是學校,才不管學生的年齡到不到16歲,因為每送進工廠一個學生,他們都有錢賺。”

  很多未滿16周歲的學生工多被安排進入了一些“小廠”,比如前文提到的“天尊獅”。 “天尊獅”是一家電子廠,全稱為東莞市天尊獅電子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天尊獅公司”),位于東莞長安鎮(zhèn)廈邊社區(qū)上興路上。這是一家約有200名工人的小工廠,與另一家規(guī)模相對稍大的工廠一起合租了一棟廠房,另一間工廠使用了這棟廠房的一層和二層,天尊獅公司則租用了第三層。

  根據(jù)天尊獅公司門口招聘欄里的介紹,這家公司成立于2014年11月,專業(yè)生產電子產品及手機外殼、POS機組裝等電子產品。它標注的“招聘要求”明確:16-35周歲,身體健康,體檢合格,無紋身,無色盲,無染發(fā),無傳染性疾病及慢性病等。

  記者在天尊獅公司內部了解到,這家公司目前仍在使用學生工,其中至少有來自四川涼山一家職校的學生40多人以及來自湖南某職校的學生約80人。一位來自湖南的學生說,在這家工廠,學生工約占工人總人數(shù)的1/3。界面記者在天尊獅公司車間里看到,坐在流水線上埋頭做工的,很多都是有著稚嫩的學生面孔。

  對于使用學生工,在東莞經(jīng)營著一家小型電子廠并熟稔當?shù)厍闆r的楊先生說,“這其中,什么企業(yè)都有,大企業(yè)更多,大企業(yè)會和中介公司簽訂合同,固定配送。”

  他進一步介紹,這些大廠和中介配合得很好,以臨時工的方式招學生工,可以避免很多成本,“首先是淡旺季的成本,到淡季,可以把工人退回給中介公司,中介公司看哪個廠需要人,再配送到那個廠去,這樣就是一種循環(huán)狀態(tài),可以使工廠避免養(yǎng)一批閑人。”

  另外,因為是臨時工,還可以減少社保等成本,“這部分,一個人每個月可以節(jié)省約1500元左右。”

  而對于一些工廠使用未成年學生的情況,他說:“一般正規(guī)一點的工廠,都不敢這么直接地去使用童工,因為抓住罰款會很厲害,那些使用童工的工廠,或者是招工環(huán)節(jié)把控不嚴,或者是小老板法律意識不強。”

  曾在東莞天尊獅公司“勤工儉學”的宜賓科普學校的學生姜奇(當時未滿16歲)意識到,學校和工廠通過所謂的“勤工儉學”已經(jīng)形成了固定的利益鏈。 剛被樂利精密廠開除的張羽說:“我們出去‘勤工儉學’,不過是給學校賺錢,學校能從我們這些學生身上賺取利益。”

  “我不想再出去‘勤工儉學’了。”張羽說。

  (文中張羽、鄭新、陳小鳳、陳小龍、韓秀夢、陳進、姜奇等皆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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