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之內(nèi)，阿福右手的三個手指就被刨木機齊刷刷地吸了進去了。

　　當時不是很痛，但很麻。阿福感覺一下子天就塌了，見到人就大叫：“我的手怎么這樣子了，快點幫我搞好它!”

　　工友通知了辦公室里的人，他們把阿福送到了醫(yī)院。醫(yī)生幫她包扎的時候，阿福看見自己的右手空了，根本沒有辦法描述自己當時的心情，反正就是覺得自己是全天下受傷最嚴重的人了。醫(yī)生說，手指長不回來了，但是可以把腳趾移植到手指上，以后功能是還好的。

　　圖為阿福的手，兩個腳趾被移植在拇指和中指上，移植后可以做一些簡單的勞動。

“誰開到那個機器誰就倒霉”

　　廠里怕麻煩，覺得移植醫(yī)療時間很長，不斷和阿福說，移植好了賠給她的錢就少了，建議她不要移植，直接包扎。阿福說：“不行，我以后還要用手工作呢，我寧愿不要你們賠，也要補好我的手！”

　　把阿福的手指弄沒了的，是家具廠里面的刨木機。工人刨木板的時候會出來很多木糠，要用吸塵機把木糠及時吸走。那天廠里的吸塵機可能有點卡住了，得用氣管去吹通。戴著手套的阿福伸手去吹，但是機器還在運轉(zhuǎn)。一秒之內(nèi)，三個手指就沒了。

　　這個工廠開廠以來也有發(fā)生過不少工傷事故，阿福進廠之后都看見過四個缺皮少肉的了，但是傷得最嚴重的還是她自己。

　　見到阿福的時候，她已經(jīng)做完了移植拇指、中指的兩次手術(shù)，現(xiàn)在手指里的鋼釘還沒有拆出來。我問她為什么不把食指也給補上，她解釋說，即使補上了食指，功能還是和只補拇指和中指一樣，但是腳上就會失去三個腳趾，可能連路都會走不好了。

　　而斷了四個手指的康姐則堅決不同意移植。她說，醫(yī)生讓她切腳趾來移植，她沒有同意。“我手殘廢了也就算了，我不想腳也殘廢掉。”

　　圖為康姐的手。她受傷后很容易覺得寒冷，所以經(jīng)常戴著手套。

　　康姐在家電廠工作，她已經(jīng)是一位有十年經(jīng)驗的沖壓工了。她平時膽大心細，但是這種事故卻沒有辦法預防，因為機器出現(xiàn)了意外。

　　每次問及康姐的感受，她都會把“沒辦法，反正面對現(xiàn)實吧”掛在嘴邊。從受傷到做手術(shù)她都沒有喊一聲痛，只有在拆線的時候拆傷了，才叫了幾聲。

　　受傷之后，康姐的手到現(xiàn)在都是麻麻木木的，天氣一變就痛，因為怕風吹，平時都得戴著手套，即使晚上睡覺的時候也戴著。

　　而一起接受采訪的小幸，則已經(jīng)失去了選擇是否移植的權(quán)利，因為她幾乎整個手掌都被啤機吞噬了。

　　啤機是注塑成型機的粵語叫法，廣東這邊的廠子都這樣稱呼它。那是靠重量和熱力把原料按要求壓成所需形狀的機器。小幸所在的工廠是一個吊牌制造廠，她受傷那天壓的吊牌，是那段時間里最好看的一個紅桃形吊牌，粉色的紅桃?guī)в幸稽c黃色，壓一遍可以得到四份花瓣形狀，四份花瓣疊起來才有兩個紅桃，兩個紅桃還得用膠水疊在一起才能為一個吊牌，精致得不得了。

　　圖為小幸的手。為給工廠制作這個精致的吊牌，她大半個手掌已經(jīng)被機器吞噬。

　　小幸回憶道，那天仿佛是命運的安排。

　　在勞動節(jié)假期的5月2日，工廠說這批貨是趕著要出廠的，要求工人們不要放假，回來趕工。其實那天廠子里很多工友都沒有去上班，都出去玩了，小幸本來也想和朋友一起去爬山玩耍，但是那天不知怎的就是很想去上班，想快點把貨做好，然后辭職離開這個工廠。

　　那天她操作的啤機其實全工廠都知道是有問題的，大家都流傳著“誰開到那個機器就誰倒霉”的說法，因為這臺機器壓1小時就得重新調(diào)一次，每調(diào)一次就會耽誤很多工時。幫老板管廠子的老板老媽也知道這件事，還辭退了那個被懷疑操作失誤把機器弄故障的女工。但是誰也沒有想到這個故障機器會傷人。

　　事發(fā)的時候，小幸按照平時的正常工序把手伸到機器里，把吊牌拿出來，可是剛拿到貨，機器就“咔”一聲下來了，小幸的右手幾乎整個手掌都被壓扁了，而因為啤機高溫，她的皮都被燙熟了。

手沒了就是沒了

　　小幸在受傷的時候都沒有哭，可是到了醫(yī)院，一看見聞訊而來的老公，她就哭起來了。老公本來看見的只是她被包扎得一團腫脹的手，當醫(yī)生拆開紗布準備手術(shù)，要老公簽字的時候，小幸和她老公才震驚地看到，原來她的右手，真的沒了。

　　在將近一年的時間里，小幸都覺得這是一個夢。“好多時間我都會夢到我的手長起來了，我不是殘疾人了，手長回來了。”慢慢地，她才開始接受這個現(xiàn)實：她的手沒了就是沒了，她已經(jīng)成為一個殘疾人了。

　　斷肢過后，還有一道非常艱難的坎兒得走過，那就是向工廠索賠。

　　工傷鑒定過后，法院已經(jīng)判決工廠要賠給小幸53.8萬元，可是，老板太厲害了，預先就把工廠和房子都移到了兒子和老婆名下，法院都無法強制執(zhí)行，要回已經(jīng)不存在了的賠款。法官只能對小幸說，她得自己想辦法，查老板的錢去哪里了。

　　小幸如同處于16級臺風中的一只風箏，被各種力量刮過來吹過去，就是無法著地。法院說委派公安去查帳，可是完全查不到任何線索。焦慮的小幸找到了關(guān)注工傷工人的佛山樂行社會工作服務中心，在工作人員和義工的鼓勵下，她重新點燃了對生活的希望。

　　圖為佛山市順德區(qū)樂行社會工作服務中心的紀念胸章。很多工友在樂行找到了同樣遭遇的伙伴，互相鼓勵繼續(xù)樂觀生活。

　　小幸去老板所在的新工廠廠房看，發(fā)現(xiàn)原來工廠都已經(jīng)屬于老板的兒子的了。小幸抓住這個重要線索，于是開始申請追加責任人，但這個過程同樣痛苦。

　　小幸開始跑法院，一共三個法庭，審查資料的工人人員讓她復印4份材料前來遞交。法院的復印貴啊，一張雙面復印就得1塊錢，那天小幸的微信只有100多塊了，一大堆資料，一式4份，花了她80多塊。復印回來又排了30分鐘的隊，誰知道這時候，收資料的工作人員對她說：不能直接追加責任人，只能重新起訴。

　　小幸當場哭了，這個世界還有什么是可靠的呢?她又跑到行政服務中心打印信息資料，多次找派出所找老板老婆兒子的身份信息，申請先行支付公開……均無果后，一些同樣經(jīng)歷了工傷的工友們就陪她一起到了老板的新工廠，發(fā)現(xiàn)新工廠依然照常開業(yè)。小幸上前拉閘停電，讓這個本來應該賠償她的工廠無法運作。

　　這一逼，終于使得老板找來法官，通知小幸愿意協(xié)商。老板這時候不停說好話，說自己真的沒有錢，愿意分10年給小幸賠款。小幸可不傻，知道這也是廠家慣用的緩兵之計，不肯就此錯過這筆可以勉強保障自己往后失去勞動能力的一輩子的賠款。但是老板找了紅臉又找了白臉，一邊哄一邊兇，最后小幸只能松口給他打了個八折。

　　在這個坎坷的過程中，陪伴小幸康復的是樂行的義工和工傷工友，可是她的家人卻難以理解。

　　在一開始做工傷認定的時候，老板說給小幸賠10萬元，家里人勸她接受。但是小幸覺得，如果接受了這么點賠償，往后余生自己就會成為家人的拖累。后來每次和家人打電話，都被勸說要私了，小幸就漸漸失去了和家人打電話的欲望。無論是老公、老公父母、自己父母，她都不想再說了。就連中秋節(jié)和老家的節(jié)日六月六，小幸都逃避了回家。

　　相比起小幸的家人，秋姐的老公則很支持秋姐追討索賠。

　　秋姐是一家家電廠的沖壓工，生產(chǎn)我們?nèi)粘Ｊ褂玫娜細庠畹拿姘濉３鍪碌臅r候，機器發(fā)出了和平時不一樣的聲音，秋姐把機器關(guān)掉，伸手拿物料來查看，誰知道機器壓了下來，她的小指頭就這樣彎進去了，送去醫(yī)院治療，21天后才拔出了鋼釘。拔了鋼釘?shù)牡谌欤偷萌ド习嗔恕?/p>

　　圖為秋姐的手。她的小手指表面看沒有很大異常，但其實已經(jīng)失去知覺。

　　秋姐的工傷評殘評了十級，骨頭都斷了，現(xiàn)在小手指還是麻麻的沒有感覺。那時候老板說：這個傷沒什么，賠2000塊好了。秋姐的老公幫忙提出要7000塊賠償，老板不肯。

　　但是兩年后，老公也出工傷了，食指、無名指都從根部開始沒了。老公遇到了去醫(yī)院做工傷探訪的樂行義工，義工在幫助他的同時，也向他普及了一些法律。于是，秋姐在老公的鼓勵下去和工廠協(xié)商。

　　工廠的會計向著自己老板，告訴秋姐工傷認定書不見了。老公明白這是工廠的借口，于是和秋姐去了勞動局，拿了認定書的備份，接著就去了勞動局做仲裁。仲裁結(jié)果是工廠需要賠償秋姐兩萬二。

　　老板很不服氣地說，當初不就是要7000塊嗎。秋姐說：“如果你那時候給了7000塊，今天就不用給兩萬塊了。”秋姐自己記得，當初老板甩2000塊錢給她想私了的時候，自己的心情有多崩潰。

　　文首提到的工傷工友阿福，則一再表示自己的狀況和有老公支持的大姐們不一樣。她和老公結(jié)婚10年了，一直都是分居狀態(tài)。他是建筑工，跟著工程隊四處駐留，她則在廣東打工忙于流水線。工傷后移植手指到現(xiàn)在，她只見過他一面。他混在來醫(yī)院探訪的親戚中，沒怎么聊兩句話，就匆匆走了。

　　說起這個老公，阿福非常不滿意。她和他結(jié)婚10年，育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當她懷孕在家沒有工作的時候，常常要面對老公對她的責備：“女人就是想錢!”

　　生孩子老公是高興的，但是他不愿意出錢。老公月薪不算低，喜歡出去玩、喝酒、賭博，但就是不愿意出錢讓阿福做產(chǎn)檢。他希望阿福和其他傳統(tǒng)女人一樣，住在他的家鄉(xiāng)，讓他的老母親幫忙照顧孩子，不要花錢做產(chǎn)檢，并且在鎮(zhèn)上的衛(wèi)生院生孩子。

　　但是阿福曾經(jīng)目睹了自己弟弟的孩子在鎮(zhèn)衛(wèi)生院出生，因為臍帶沒有處理好感染了，弟弟全家輾轉(zhuǎn)了好幾個城市好幾個醫(yī)院，花了很多錢和時間才把孩子治好了，阿福心有余悸，說什么都不愿意讓自己遭這種罪。她和老公就天天吵架，她希望可以去醫(yī)院做常規(guī)產(chǎn)檢，他則嫌她要他的錢。

　　在生完孩子之后，阿福和老公約定，大兒子歸老公，放在家鄉(xiāng)山里，讓老公的母親帶，女兒和小兒子歸阿福，放在她老家，讓阿福的母親帶。在她工傷之后，老公也沒說幾句貼心話，說來說去都是錢，抱怨大兒子學費生活費要一萬多，花他太多錢了。

　　“別人看我很好啊，老公工作穩(wěn)定會賺錢，長得又帥，又買了車，孩子又多。過年回家看起來很開心。”但是阿福覺得，別的工友出事之后有老公扶持著，自己就沒有。現(xiàn)在，阿福和自己的弟弟、弟媳一起生活，住在工廠的員工宿舍。

“我跟他是分不開了”

　　阿福說，如果沒有受傷，她就離婚了。

　　阿福沒有告訴她的孩子她出工傷了，7月份回家見兩歲多的小女兒的時候，女兒問：“媽媽你的手怎么短啦?”阿福安慰她說，做事做多了手就變短了，以后就會長出來了。貼心的女兒后來還打電話給她，問：“媽媽你的手好了沒有?”

　　阿福很想念自己的兒女，但是對于老公就一點都不想念。

　　受傷之前，阿福覺得老公都這樣荒唐了，如果自己能找到比較好的人，就重新開展一段關(guān)系好了。自己這個沖壓的崗位工資又高，老板又器重，絕對有能力供養(yǎng)自己的孩子。如果新找的對象對自己孩子不好，“我就扔他出去唄”。

　　但是現(xiàn)在，她的手已經(jīng)喪失了做原來崗位的能力，即使找到喜歡的人，剛開始交往可能還沒有多大問題，但是長期下來，可能自己和孩子都會是累贅。阿福覺得，縱使自己還可以做一些電板零件裝拼的工作，但是工廠看見她的殘肢，一定也不肯接受她。

　　83年出生的她對我說：“這輩子都玩完了。”

　　圖為阿福的手，移植后可以做一些簡單的勞動。

　　和家人漸行漸遠的小幸，在受傷之后萌生了一個想法。她想樂行的義工們、工傷工友們才是真正懂她的人，才是能感同身受她現(xiàn)在處境的人。她挺想和其中一位女工友一起租個房子，互相照應，一起生活下去的。但是這位女工友受傷后已經(jīng)回家了，并且告訴小幸，回家之后她也沒有真正的朋友。

　　“老爸老媽對我過分好了。”小幸說，這種過分的好讓她渾身不自在。老爸老媽到現(xiàn)在還在外面打工，拼命省錢給小幸的三個孩子用。因為怕孩子問老公要錢，老公會不要小幸，和她離婚。小幸回家的時候，父母更是什么家務活都不讓她干。“變得太疼我了，這個感覺我受不了。”

　　而老公的父母，則在人前保持著對這個殘障媳婦的優(yōu)待，希望她過節(jié)的時候穿體體面面的民族服裝，讓人不要看不起，但在背地里卻開始勸說老公和她離婚。

　　曾經(jīng)，結(jié)婚了14年的老公的出軌讓小幸非常緊張，她時不時會追問老公在哪里，在干嘛。但是現(xiàn)在她反而覺得，自己生活也挺好的，共同生活只會讓老公看到她勞動能力低了，公婆又經(jīng)常在他面前說不好聽的話，日子久了，肯定就看自己不順眼了。

　　但當老公問起她是不是在生他父母氣的時候，小幸就說：我現(xiàn)在沒有時間精力想這些了。因為，小幸當時正在努力地追討自己的工傷賠償，忙得根本不能再想這些“小家子氣”的東西了。

　　小幸最牽掛的就是兩個兒子。“只有他們待我沒有變化。”回家的時候，為了怕兒子們看見嚇到，小幸特意戴了假肢和手套。晚上睡覺的時候，兩個兒子一左一右摟著她睡，醒來假肢都不知道被甩到哪里去了。兩個兒子看著小幸，小幸“哎呦”一聲把手藏了起來，問：“媽媽這樣你們怕不怕?”

　　兒子們微笑著搖頭說不怕，小兒子說：“我們早知道你沒有手了，上次奶奶和你打電話的時候我們都聽到了。”小幸問，那晚上還敢和媽媽一起睡覺嗎?兒子們表示當然愿意，還吃吃地笑她的殘肢：“怎么這里變那么小啦?”

　　兒子們的貼心小動作是最讓小幸心暖的。過斗牛節(jié)的時候，家婆說什么都要小幸穿上家里的民族服裝出去看斗牛，小幸不情愿地穿了層層疊疊的民族服裝出門。在斗牛場，她熱得想把衣服脫下來，但是袖子太窄，她只能先把假肢手套摘下來，夾在自己腿中間，再脫外衣。這時候，兩個兒子一人一面圍上來幫她擋住。

　　小幸問：“你們干嘛呢?”兒子說：“你不是不想讓別人知道你沒手了嘛，我們幫你擋住。”

　　而比較年長的秋姐和康姐則覺得，工傷之后 ，自己的家庭關(guān)系沒有發(fā)生什么變化。她們漫長的婚姻中，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太多坎坷和波折了。

　　康姐的老公在前兩年一共做了3次大手術(shù)，每次夫妻二人都一起面對，把日子過下去了。不善言辭的老公心疼人的時候，不愛用語言來表達，在她的斷指養(yǎng)傷的日子里，他就默默地在旁照顧。

　　康姐的工廠沒有給她買社保，未來她應該就沒有養(yǎng)老金了。問及她將來怎么辦的時候，康姐仍然笑著說：“那還能怎么辦，人家一天三餐，我就一天一餐地過唄。反正，就是過唄。”

　　而秋姐則既是一位工傷工人，也是工傷工人的妻子。

　　老公兩次工傷都很嚴重，10個手指現(xiàn)在只剩下6個。本來，她是反對老公來她那個工廠工作的，但是老板娘不顧她的反對，私下打電話給她老公，讓他來干活。她老公人又能干又老實善良，老板娘對他和她都很好——可是，在老公出工傷之后，老板娘就變臉了。

　　一開始，她還只是在老公的病床前抱怨：“其他人干三年都沒出事，怎么就只有你出事?”后來，老板娘還遷怒于秋姐。

　　圖為秋姐丈夫的雙手。他受過兩次工傷，傷勢比較嚴重。

　　秋姐拔了鋼釘后第三天就上班了，還是在做這個崗位。這個工位的活兒很重，其實需要5個人來做，但是現(xiàn)在只有秋姐和另一位男工來做。最重的動作就是要拿起燃氣灶的面板來壓成需要的形狀。秋姐做了幾天，下班回家之后發(fā)現(xiàn)兩個手都僵硬了，動不了。

　　秋姐對老公說，慘了，“我可能變植物人了”。后來去醫(yī)院，才知道她患了肩周炎和關(guān)節(jié)炎。

　　但是老板娘不相信她不能動了。秋姐讓老板娘一定要多請一個人來完成這5個人才能做的工作，但是老板娘一直拖著。秋姐的手完全舉不起來，老板娘就連拖帶拽地把她拉到產(chǎn)線上，生氣地強迫她干活。

　　秋姐沒有辦法，在醫(yī)院怎么治都治不好，自己就動都不能動。于是她只好找了一些偏方，把蒜頭碾碎裝在塑料袋包起來，敷在患處。當時辣得她直掉眼淚，后來手可以活動了，但是，手上的皮都被蒜頭灼傷了。

　　圖為秋姐的手腕。為了早日能活動，她使用了一些偏方，皮膚被蒜頭灼傷。

　　和老公結(jié)婚27年了，回想起剛剛認識的時候，她笑著說，本來自己是不想結(jié)婚的，因為看到太多鄰居親友結(jié)婚之后天天吵架打架了。但是后來打工回家的時候被騙去相親，看見這個男人高高瘦瘦斯斯文文，覺得即使打架自己也不會很吃虧，就答應嫁了。

　　結(jié)婚之后秋姐和老公都很開心。老公很幽默，經(jīng)常逗她笑。秋姐工傷的時候，稍微好一點了，她就自己用一只手洗衣服，都沒有讓老公幫忙洗。在他工傷的時候，除了回家做飯，秋姐守在醫(yī)院病床邊，寸步不離地照顧了25天。

　　秋姐還是沒有告訴孩子們夫妻二人工傷的事情。她的小兒子是特別重感情、孝順的人，在他爺爺病危的時候，學校保安不讓他出校看望，于是他就爬墻出來去醫(yī)院。如果告訴他自己受傷，他一定又會急得馬上離開學校來廣東看父母。說到自己的小兒子，秋姐就開始抹眼淚。

　　說起未來，秋姐也是眉頭緊鎖。工廠不知道為什么最近三年悄悄停掉了她的社保，沒有養(yǎng)老金的她，和同為工傷工人的老公，必須繼續(xù)攜手面對人生的寒冬。

　　“我跟他是分不開了。”秋姐說，“不離不棄吧。”

　　圖為秋姐和丈夫。

　　*文中阿福、小幸、秋姐、康姐皆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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