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山青

　　塌方工地現場 來源：東方網

　　死亡筆記

　　2018年12月29日，據上海市閔行區人民政府新聞辦公室官方微博消息，當日9時10分許，七寶鎮新龍路號文路口，發生上海建工七建公司工地泥土滑坡，塌方200平方，導致3名工人被壓，消防已到場施救，區主要領導赴現場處置。經確認，事故中3人全部死亡，3人系該工地建筑工人。

　　據知情人士透露，事故工地系上海萬科與金地聯合開發的商辦項目。事故后，上海萬科于12月30日0時08分首次發出公開回應，通過官方微信發布《上海七寶18-03項目工地滑坡事件情況說明》：

　　作為中國地產公司領頭羊的萬科，其工地施工安全事故并非只有這一起，不久之前的11月12日，萬科在中山古鎮的項目萬科城海洲村昇海豪庭一期2標段工程就曾發生面積約2000平方米的坍塌。

　　同時，在地產行業，事故頻發的也不僅僅是萬科一家公司，幾乎所有的地產企業身上都濺滿了建筑工人的血跡。住建部官網事故快報顯示，自2012年至2018年8月中旬，碧桂園、恒大、萬科、融創、保利、中海、龍湖、華潤、富力、萬達十大房企安全事故頻發，發生事故159起，死亡195人，事故起數和死亡人數“雙上升”的趨勢較為明顯。尤其是2015年起，十大房企安全事故數量和死亡人數增長較快，2012年至2018年，總體呈“U”型趨勢。下圖是中國住房與城鄉建設部對2012年以來各知名地產公司事故及傷亡人員統計：

　　事故不是意外

　　一直以來，我國被網友們戲稱為“基建狂魔”，這是由于我國在近幾十年以來在基礎建設方面有著驚人的規模，這其中就包括不計其數的土建工程。多年來的工程實踐，使我們擁有世界頂級的工程技術并且積累了豐富的建設經驗。在施工安全方面，更是有一套科學、系統和完備的安全規范，而這一規范體系隨著技術的進步和生產環境的變化一直保持著更新和完善。下圖是住建部所發布的部分安全規范名錄。如圖所示，我國的安全施工規范是精確到每一種施工工作的細節上的，不論是勘測、土方開挖、混凝土澆筑、腳手架搭設、施工用電以及建筑拆除，都有相應的規范文件。

　　同時，在施工現場，為保障施工安全及工程質量，我國也有一套被稱為“三位一體”的施工管理模式：即建設單位、監理單位和施工總承包單位三家單位組成項目管理核心，只有三家單位同時在場且對施工安全情況保持監督的情況下，才可以進行施工。

　　可見，我國的土建施工有著一套成熟的模式和嚴格的監管制度，只要在施工過程中，嚴格依照安全規范的規定和要求正確開展工作，就可以將建筑工程中的事故發生概率降到最低，直至排除施工安全事故中的人為因素。換言之，如果未按照安全技術規范的要求施工而導致人員傷亡，則該事故原因便是人為而不是意外，甚至可以等同為“謀殺”。

　　而萬科此次事故原因恰恰是施工方違背了施工安全規范。據業內人士分析，就目前事故現場情況及政府的通報看，事故產生的原因很可能是放坡不夠、有人在地下作業時進行修坡，及監督不到位，這是極不負責任的“知法犯法”的行為，也正說明這次事故本質上是人為的。

　　吃人的工期

　　既然我國的施工技術如此成熟，安全措施如此完善，為什么施工單位對法律和規范熟視無睹，將工人的生命置于危險之中呢?

　　背后的原因就是“工期”。

　　在我國，房地產行業近年來發展迅速，眾多規模巨大的地產公司對于融資、拿地、施工和出售，有一套成熟的”高周轉“操作流程。

　　所謂高周轉，就是地產公司啟動一個地產項目后，設計、報建、平整、運營、施工、開盤等工序高速完成，盡可能縮短項目周期，提升銷售額。以萬科為例，王石曾生動地用“5986”來描述萬科的高周轉模式。即拿地5個月動工、9個月銷售、第一個月售出8成，產品必須6成是住宅。這樣一來，拿著借來的錢、購房者的錢，縮短周期拿地蓋房，回款快，利潤也如滾雪球，越滾越大。

　　對于地產公司來說，周轉速度越快，就越能獲得超額的利潤，該公司就越具有競爭優勢，同時施工承包單位也必須跟上地產公司的步伐。下圖是碧桂園公司對于提高施工速度的獎懲機制：

　　可見，工期對于地產公司的利潤有著巨大的影響，施工速度越快，一個房地產項目的周期就越短，利潤就越大。

　　而在這場資本的狂歡中，施工安全規范就不再有意義了，為了提高施工速度而無視安全規范的情況經常出現，工人的生命也僅僅是計算在成本之中。相對于房地產開發帶來的巨額利潤，工人因工致傷殘或死亡的賠付微不足道(傷殘大概5至10萬元人民幣，死亡大概40至70萬元人民幣)，甚至沒有售出一套住宅帶來的利潤多。工人的生命不過是財務報表上的一串數字罷了。

　　活下去

　　諷刺的是，賺得盆滿缽滿的萬科公司在2018年9月28日召開的秋季例會上高呼“活下去”，而企業為了生存卻不在乎自己的工人能否活下去了。這不禁讓人想起《資本論》中對資本的一段精彩論述：“如果有10%的利潤，它就保證到處被使用;有20%的利潤，它就活躍起來;有50%的利潤，它就鋌而走險;為了100%的利潤，它就敢踐踏一切人間法律;有300%的利潤，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絞首的危險。”

　　回首自2008年開始的中國房地產行業的騰飛，一大批地產公司野蠻生長，十年時間內不光掏空了中產階級的“六個錢包”，也不斷索取著無產階級的生命。轟轟烈烈的造富運動，將住房這一生活必須品變成剝削人民最有力的手段，不僅造就了一批地產大亨、“新地主”和所謂的“經濟繁榮”，也產生了數量驚人的除了貸款以外一無所有的無產階級。而隨著經濟寒冬的到來，背負著沉重貸款的人民在失去經濟來源后，能不能活下去都成為一個問題了。

　　在這樣的時代，人民的生活真的如央視所描述的那樣幸福嗎?人民的生命財產安全真的得到保護了嗎?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真的能被滿足嗎?人民真的是國家的主人嗎?

　　這些問題真的應該好好回答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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