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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車司機們的公路人生

陳龍 · 2018-12-29 · 來源:鳳凰周刊智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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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阜陽人王亞民聽到家里人來電話,說弟弟王澤民在河南平輿的高速事故中死了,匆匆趕回阜陽,又去了平輿縣。事故很嚴重,幾十輛車在大廣高速上連環(huán)撞擊,流傳出的視頻里,可以看到擠在一起的全是貨運、物流大卡車。大多數(shù)車的車頭擠扁變形,車廂破損,金黃色橘子、沙子、快遞包裹灑落路面。

  王亞民顯得仿佛沒有太大的悲傷,只是覺得命運無常。既然干上了這一行,就得對壞消息有個準備。“一般都不敢給他們打電話,開車接電話危險,只給他們發(fā)微信、短信。”但王亞民沒想到,從阜陽到平輿,100多公里的路程,弟弟出了這事。那天同行的還有弟弟的幾個朋友,別人沒事,他死了。第二天,官方通報,事故的原因是團霧,“這是天災”。

  入冬以來,特大交通事故頻頻躥上新聞。11月3日蘭州南高速收費站半掛車剎車失靈特大事故,15死44傷;11月19日駐馬店平輿縣大廣高速團霧引發(fā)28車連環(huán)追尾,9死9傷;11月28日深夜,張家口化工廠氯乙烯氣柜泄漏后連環(huán)爆炸,22死22傷;12月2日,湖南株洲攸縣一輛客運班車與掛車相撞,4死9傷;12月8日由于路面結冰,二廣高速益陽段發(fā)生4起事故,涉22臺車,共5死18傷……這些事故中,涉及的車輛多為各種類型的大貨車。

  截至2017年年末,中國的公路總里程達到477.35萬公里,位于世界第一。常年奔跑在車輪上的卡車司機,辛苦,臟,又危險,過著不異于刀頭舔血的生活。

  團霧事故:進口車司機活了下來

  早上七點多,團霧籠罩了大廣高速平輿段。冬天,農田、池塘等低洼地帶濕氣形成團霧,來去迅速,一般高速會立即實行交通管制。但11月19日的事故,有一個更小的誘因。當天早上,一輛單橋貨車首先被一輛五菱面包車追尾,兩車處理事故時,沒有將車挪開。因為團霧,后面20多輛車相繼追尾撞擊。這一點雖被許多在場司機證實,但沒有出現(xiàn)在事后通報和新聞中。

  大廣高速,是連接大連與廣州的南北動脈。遭遇不幸的卡車,既有河南、安徽、河北等地運輸農產品的貨車,鋼材、汽車、冷鏈運輸車,還有百世、中通、韻達等快遞物流車。后方交通被迫中斷,司機們滯留在不同路段,在微信群討論起這場事故。

  “有霧就進服務區(qū)休息幾小時,比把命搭進去劃算”,司機石磊痛心疾首地在群里說,“這就是教訓,與掙多少錢相比,安全到家才是根本。凡事把安全放在第一位。朋友們,父母老婆孩子在家等咱們。”一說大家都感嘆起來。

  劉德勇拿著手機一路拍過去,紅白相間的大卡車大多后面的掛箱完好,但牽引車頭幾乎一律被擠扁擠碎,就像頭被踩了一腳的甲殼蟲。有輛車甚至只剩車門鐵皮露在外面。司機們在里面身影模糊,生死未卜。劉德勇不敢多看,匆匆走過去。

  事故兩公里外就是平輿縣楊埠收費站出口,張小毛在路邊開了十幾年的修車店。上午10點多他被叫上高速幫忙的時候,傷亡人員大部分已被送走。幾個大卡車的三排轱轆攪到一起,吊車拖不走,就得強行拆卸、汽割。張小毛幫著切割、拖車,一直忙到第二天凌晨2點。

  得知起因是最初那輛追尾的小面包車,司機艾小明很氣憤,“他損失最多一兩千塊。小事故,追尾全責。高速上面這樣的事故不懂把車開到緊急停車帶,造成后面那么大的事故,還搞得大廣高速一天不能過。這樣的司機應該吊銷駕照。”

  隨后的大半天里,大廣高速上從湖北到河南平輿段受到影響的司機們,不斷詢問前方是否通車,希望不要耽誤運輸任務。

  “沒通呢,還堵著。”黃華軍告訴別人,又報告了一下傷亡情況“有輛百世快遞的車,兩個司機都不行了;中通那倆人沒事,一個嚴重些,另一個就腳脖子受傷。”有司機質疑,“只是腳脖子受傷?不可能吧”。黃華軍解釋說,“后面一追尾,二次,三次……連續(xù)追尾,駕駛室都擠扁了,但中通那車是斯堪尼亞,兩人都出來了。”

  這讓司機們開始感嘆卡車質量的重要性。劉德勇介紹,和國產車相比,斯堪尼亞就是不一樣,瑞典產,號稱“公路之王”,一輛100多萬。還有瑞典產的沃爾沃也很厲害。

  對貨車頗有研究的黃華軍分析,“一出事,進口、國產車的區(qū)別就看出來了。進口車的設計首先是保人。我看好多進口車,撞得特別嚴重,人看著不行了,但最后都沒什么大事兒。車價格差幾十萬,安全性真不一樣。”

  當天傍晚,現(xiàn)場清理出通道,堵塞一天的長龍緩緩啟動,很快通車。

  路卡索賄:買他的煙,送給他

  平輿楊埠收費站口塵土飛揚。下午,這里逐漸變冷。二十七八歲的鄭一暉和段天閣愁眉不展,不停上下車、打電話、跟檢疫人員溝通。他們開著一輛萬×物流的中型冷鏈集裝箱貨車,停在路邊,車里是豬肉、豬肚、羊頭、羊腿、牛肉、大棗等冷凍產品,其中包含一種澳洲進口肉類。

  兩人拉的這批貨從山東發(fā)出,中轉鄭州,運到平輿。但在檢查站從中午12點,一直等到了四點。

  和很多路口一樣,如今平輿楊埠收費站口設有“非洲豬瘟防控檢查點”。中午兩人的車一到這里,檢疫人員便將他們攔下,說要通過必須拿鄭州的檢疫證。兩人只有山東開具的檢疫證,

  兩人只好分頭行動,鄭一暉去跟檢疫人員溝通,段天閣在車上給鄭州的公司負責人打電話求救:“有個領導說非要咱鄭州的檢疫證,你發(fā)的檢疫證不夠使。說要扣車扣貨,人可以走。有個人可拗,不聽咱說話。咱進屋跟他說話,他立馬門一關,把我們哄了。咱在這里也不認識人。他們說給一個星期時間來解決這事兒。不解決的話給咱焚化處理。”

  3點半,檢疫站的領導離開了檢疫站回了縣城。

  鄭一暉是段天閣的妹夫,兩人剛開上這輛車不到10天。公司有全國的業(yè)務條線,他倆是新手,負責從鄭州到新蔡、汝南、正陽、平輿4個縣城的專線。一趟兩天一夜,平輿是最后一站。

  打了幾個電話后,終于搞清楚公司那邊有鄭州的檢疫證,段天閣興奮起來,打算把鄭州檢疫證的圖片拿給檢疫站看,但得到回答“照片不行,必須原件”。

  鄭一暉跟一個穿著羊毛大衣的圓臉方頭男子磨蹭了一會兒。對方露出一副神秘表情,看著鄭一暉,說出一句:“想吸煙了,身上沒煙……”鄭一暉心領神會:“這里有商店嗎?我去買。”

  附近明顯沒商店,圓臉方頭男子領著他去一輛商務車旁,打開一道門縫,說,“我車里有,你買我的。”鄭一暉一看,里邊有中華、玉溪等名貴的煙,一條至少得300,心里犯躊躇。

  這個T字形路口進入縣城的路卡設置了半封閉路障,左邊一輛交警車,右邊就是那輛商務車。圓臉方頭男子見鄭一暉不痛快,招呼對面一名交警過來,說“不給錢,警察就扣你的車”。鄭一暉想跟交警說兩句話,無奈對方站在一米外冷著臉。他問男子,買了煙就讓進城?男子說,看情況,但不給必須扣車。鄭一暉跟他商量,煙太貴了,給200塊行不行?“他說他們7個人,但我進屋數(shù)了,算上兩個女的,總共5個人。”

  時間有點久了,雙方都有點著急。男子再次把鄭一暉帶到商務車前,說,“200也行,直接放行,暢通,也不壓貨……”未等鄭一暉質問,他借著車的掩護,右手貼在髖部,眨著眼睛,做出了“拿來拿來”的小動作。鄭一暉趕緊掏出200塊錢遞了上去,希望趕緊了事走人。

  但20分鐘后,之前回縣城的領導開著小皮卡回來了。他命令打開車廂,扣押了30件肉類食品。搬運、產品登記、開罰單,持續(xù)了半個多小時,要求買煙的男子沒有靠近。5點半天色已暗,他們終于上車開往縣城方向。穿過路卡時,那位男子殷勤地指路,還說“進去吧,沒事了”,仿佛在安慰誰受驚的心。

  “扣貨也不扣完。羊腿扣了,羊頭不扣。還有棗子、雞排。要直接扣完,我可以直接回家了。”兄弟倆語氣輕快地向公司匯報。從中午到現(xiàn)在,兩人滯留在此5個半小時,平時這時候,他們已經快回到鄭州了。談起剛才圓臉方頭男子的要求買煙,鄭一暉笑說,“領導要是早點來,這筆錢就省了。貨一卸,就可以走了。”

  耗時兩天的專線,刨開各種費用,兄弟倆能賺1000塊錢。此前半年,鄭一暉一直跟師傅的車走這條線,從未遇到檢查和要錢的情況。但他們并不特別遺憾,也不打算投訴,因為“他們想要錢總有名義,比如復印費啥的。這地方都是他的。你投訴,以后走哪條路他都有辦法整你。”

  三個縣城的貨主陸續(xù)來收完貨,他們在路邊吃了點飯,就返回鄭州。四個小時高速和省道,回到位于鄭州中某縣的物流城,已經快12點。他們立刻回家睡覺,第二天早晨要繼續(xù)出車。

  夫妻駕:開危化品車還債

  “要辦通行證。200塊。不辦證就不讓走。106國道限高2米,車過不去,上高速,就繞得遠了,得多走40公里。”平輿事故第二天晚上,李廣田夫婦被擋在楊埠收費站前的T字路口。他們想穿過平輿縣城,到上蔡拉黃豆回阜陽,但進縣城得辦證。“每到一個縣城都要辦一張。”昨天他們剛在新蔡辦了一張,200塊只管一天。“省道不讓走、國道不讓走,過路就要錢。怎么干?治理環(huán)境,都不讓車走環(huán)境就治理好了嗎?”任務緊急,他們很快掉頭,消失在夜色中。

  駐馬店平輿段事故后,許多卡車論壇和司機群收到一份來歷不明的“11·19交通事故情況通報”,通報最后要求加強安全生產事故防范,“取消全市縣區(qū)禁行……自即日起所有國道,省道,縣道,不得非法設置限高,限寬,超限站,檢查站,一經發(fā)現(xiàn),各地人民群眾可自行拆除,并獎勵舉報人人民幣五萬元整,罰款由當?shù)厝嗣裾鲑Y!”

  和大量司機一樣,21日中午,馬留鵬夫婦也因為這個通報來到路口。“聽說解除禁行了,今天我們特地過來看看,誰知還是禁行。”路政要求帶齊駕駛證、行駛證、身份證復印件,以及申請書、蓋章的營業(yè)執(zhí)照原件。后者顯然不可能。一輛白色四輪電車車主說,“可以用我的營業(yè)執(zhí)照。”馬留鵬問,“我們不是一個公司的,用你的不違法嗎?”對方保證,肯定能過,但要交錢。馬留鵬還是拒絕了,“我們是正規(guī)公司,不搞你那一套。”

  馬留鵬拍了張照,便被交警一把搶過手機,刪除照片,并被威脅拘留。

  馬留鵬拍照并不是監(jiān)督執(zhí)法,而是因為他在一家“正規(guī)公司”工作。安×福是南京一家大型液氨貿易與運輸公司,馬留鵬夫妻來安德福開危化品車已經半年。公司120多臺危化品車,每天由調度部門發(fā)運脈(一款智能物流管理系統(tǒng))調度,并指定路線,車上內外安裝6個攝像頭,GPS監(jiān)控,可以讓駕駛員的一切被公司掌握。如遇到禁行,需要改道,駕駛員必須拍照并發(fā)申請給調度群,批準后方可。“不讓拍照也不怕,待會兒我開近點,我們GPS就能自動拍照上傳行車軌跡。”

  31歲的馬留鵬是河南濮陽人,十幾歲就外出打工,在新疆待了十年,一開始在煤礦,后來開車拉金、煤、銅、鐵、鎳等礦土。去年他考了A2駕照,今年考了危化品運輸資格證,被二哥帶進這家南京的公司。危化品車必須兩人開,要么兩個駕駛員輪換開,要么一名駕駛員搭配一名押運員,馬留鵬是后者,妻子小晶當押運員。

  國家規(guī)定,凌晨2點至5點,危化品車不能移動。在廠區(qū)排隊裝貨需要動車時,司機必須向公司安環(huán)部報備,交給南京市交警大隊監(jiān)控平臺。危化品裝卸非常關鍵,有時司機可不只是打開閥門,還要動手幫忙,一旦泄露,便有安全隱患。開危化品車雖危險,但車輛也配備了各種安全設備,比拉礦干凈體面多了。

  交通法規(guī)規(guī)定,司機連續(xù)駕駛不能超過4個小時,沒有其他車比危化品車執(zhí)行得更嚴格。一超過3個半小時,GPS就會自動報警。車速最高80公里,超過75,GPS就限制,自動斷油。駕駛員稍微偏離車道,GPS也會提醒。馬留鵬的時間意識都是以秒為單位的,“4個小時,一秒都不能超。哪怕2個小時停也行。國家規(guī)定最少休息20分鐘,19分鐘50秒都不行。害怕這個GPS有誤差,反應不上去,有緩沖時間。”

  從新疆回來后,馬留鵬還拉過啤酒、鋼材、糧食,拉普貨車回程一般都可以順帶拉貨,但壓力罐只能裝一種介質,因此去程都是空車。昨天從溧陽金峰水泥出發(fā),按運脈發(fā)車,去駐馬店市一家工廠裝貨。今天來到平輿縣外,駐馬店就在幾十公里外,但被攔住,只能報備給調度,申請改道。

  馬留鵬的工資全靠“跑公里數(shù)”,一公里7毛5。基本工資加上全勤獎、調度獎、安全獎等,扣去所得稅、保險、借支等,馬留鵬能拿到1萬多,加上小晶的4000多固定工資,夫妻倆能掙一萬四。“我可以半年都不休假,一直跑。”路上,他們大部分時候睡在車上,偶爾住店。因為行程、裝車任務和不能隨便停車,他們吃飯不規(guī)律,常常一天只吃一頓飯。但只要停下來,他們還是會犒勞自己一頓,炒幾個好菜,一頓飯四五十塊錢。

  “肉好說,但我們已經半月沒吃過水果了”,小晶說,他們倆算開銷大的,一個月吃飯要花3000塊。卡在楊埠路口,今天的午飯眼看吃不上了。“有些年齡大的想多跑一點,50多歲每天天亮五六點就跑,晚上十一二點還不停。”這些中老年司機,吃飯就點十塊錢的湯面,兩個大男人一個月飯錢才花1000多。 “常年這樣對胃不好。一個師傅得了膽結石,摘了一個膽。”

  2015年,馬留鵬和小晶結婚,兩人是同鄉(xiāng),婚后買了一套房,欠下親戚朋友幾十萬。夫妻倆每月奔波一萬多公里,一發(fā)工資就還債。10月25日下午17:07,馬留鵬的銀行卡收到工資9613.7,小晶工資4352,合計近一萬四;19:40,支出15300還債。卡上還剩700。“錢在我卡上留了兩個半小時,就劃出去了”,他笑著說,“欠別人錢,我睡覺都不踏實。我想辦法,有了我就還錢。”

  一個多小時后,調度發(fā)來新路線,不去駐馬店了,改為安徽臨泉。他們掉頭而去。

  變道事故:我不撞上去就是我死

  今年冬天格外寒冷。12月8日,湖南益陽降下入冬的首場雪,道路結冰,連續(xù)發(fā)生4起交通事故,造成5死18傷。二廣高速安化沙子平立交橋上,幾十輛車連續(xù)相撞。一名當?shù)厝苏f,事故車輛擠成一團,有小車被壓扁,救援人員走在路上都不穩(wěn),“死的5人是一家祖孫三代,爺爺、奶奶、兒媳婦、7歲的孫女、3歲的孫子。老人的兒子重傷,搶救治療中。”

  張武今年42歲,從28歲開始開車。冰雪無疑是路上的一大威脅。有一回拉鋼材走到大興安嶺一個下坡收費站前,雪后積冰,他急踩剎車,車身側翻,滑入溝中,好在車速不快,沒有撞到前面的車。還有一回在燕山山區(qū),一個司機枉顧“不許灑水”的警示,給剎車器灑水降溫,導致路面結冰,他不敢走,等了一夜。十多年前在黑龍江拉木料,走到威虎山,一個繞彎陡坡結了厚冰,“掛一檔下來的,那山我走下來后,腿都發(fā)顫。”

  除了冰雪天氣,開車14年來,最讓張武警惕的就是各種小汽車。

  “小車見縫就鉆,我們大車得躲著。我正走著,他刷一下就跑你前面,我如果沒看見,就剎不住車了。”高速路上,很多小汽車嫌貨車慢,常常變道超車,引發(fā)事故。前年,張武走到河南濮陽,撞上了一輛提速左轉的小車,“我站不住了,只能頂上去。我拉著一車鋼,給他撞了個360度。”好在兩邊人都沒事,罰了幾百塊錢,扣了3分。

  遇上超車,張武的原則是,剎車不能踩死,并且寧愿撞上去也不轉向。“如果我剎車太急,貨就會躥到前面來,把車頭給你摧了,傷的是我自己。”

  兩年前,車隊里一個司機被一輛小車超車,急踩剎車,鋼材從駕駛室穿過,一車大軋鋼竄出來,把司機竄死了。因此,張武一貫的觀念是,控制自己,自己不死就行。“你不保自己命,你死了,那個人說不定也完蛋。”

  “現(xiàn)在有種說法,讓速不讓路。我一打轉,翻車不說,另外車道還有人呢。所以也不能輕易打方向盤。”

  半生開車:開遍中國只夠糊口

  陜汽重卡、東風天龍、一汽青島,一路上到處能看見這些紅白兩色的國產卡車。賈建國拉著一車飼料豆餅回山西。

  賈建國今年50歲,開過解放151、東風,后來買了自己的車。開車20多年來,他在大江南北都留下過記憶。

  他跑過新京專線,從喀什、阿克蘇、霍爾果斯進入內地;從甘肅蘭州南下,經若爾蓋草原到四川。高鐵興建,他到山西、甘肅、東北、河南、海南開泥罐車和掛車。十年前他甚至去云南,在邊境部門辦理了緬甸的身份證和駕駛證,拉木料。

  平時,大量拉散貨的卡車司機在貨車幫、運滿滿等平臺找活。車多活少,競爭激烈,運費也低。“你不干,總有人干。總的來說,現(xiàn)在是出力不掙錢、掙錢不出力。”賈建國說,“來的時候我們2天1夜掙了3000塊錢,那是不走高速,全低速。昨天排隊半夜裝貨,今天到這里才幾十公里,明天凌晨到家。除開1000塊油費,800過路費,給中介的100元信息費,加上輪胎和保養(yǎng),我估計這趟也就掙800塊錢吧。后天又要走,不敢停,停了就賠了。”

  看到路上開過一輛沃爾沃集裝箱車,賈建國難抑羨慕之情。“咱也想開那個斯堪尼亞、沃爾沃,發(fā)動機馬力大,開那個工資高,一萬多塊錢工資,司機輕松,開個車頭,吃喝拉撒都在里頭。不用麻煩地卸貨,一卸一掛,直接開走。”他羨慕那些物流和大公司的專線司機,固定的活和線路,有保障補貼,不用找活,不受人氣,月薪一萬多……“我年齡超了,人家都要45歲以下的”。

  賈建國也出過小事故。有一年在山西拉煤,前面的車子急剎車,溜了十幾米,撞在路邊,“車撞了,人沒事兒。保險公司賠。關鍵是害怕。路上天天出事。”

  2007年河南汝陽大霧,高速連環(huán)撞車,賈建國記憶中,至少死了30個。他在服務區(qū),老板一直催他啟程,他生氣,“我說你來開。能見度就五六米,怎么開?”第二天開出服務區(qū),他看到前后堵了十幾公里。“哎呀,那大貨車、小車直接撞上去。還有車轱轆上到護欄上,掛車翻了,砸了兩三個。一個面包車里,就坐了8個人……當時冬天,救援的車都開到田地里。”

  賈建國的經驗是,“開車開得快不要緊,關鍵是保持距離。”遇到緊急情況,反應最少一兩秒,一踩剎車七八秒過去了,要留下有效剎車距離。“塞不要緊,關鍵開車要有個平常心,不要急,等一個小時算啥,我不急。”雨雪天氣,在前后沒車的情況下,他習慣點點剎車,試試性能。

  2008年冬南方冰災,賈建國拉水果去廣州,一入湖北境內,京珠高速就開始堵車,出湖北,花了3天才到湘潭株洲。當時溫家寶總理在株洲視察,他收到了一床被子。從家鄉(xiāng)山西運城到廣州,這一趟花了10天。路上他一直被催貨,到廣州已是臘月二十九,貨主扣了他400塊錢。他留在廣州過完年,車太多,找不到活,正月十二才裝上貨,正月十五凌晨回到家。一來一去近一個月。

  “我們家7口人,20幾畝地,能養(yǎng)活一個人就不錯了。”平時想家了,賈建國就打個電話,有時候回家,待一晚上就走。“為了養(yǎng)家糊口,沒辦法,一家子靠我一個。”

  賈建國有兩個兒子,大兒子27歲,已結婚生子,老伴平時在家?guī)O子;小兒子才17歲,高中差兩分沒考上,去學了理發(fā)。大兒子技校、中專畢業(yè),出來只有理論不會實踐,打工一天100塊,很難掙。在賈建國眼里,自己與有文憑的大學生、公務員處在不同階層。“現(xiàn)在在陜晉甘這一帶,一個月3000塊錢都叫好工資。”

  大兒子結婚買房,賈建國為兒子付了首付,加上裝潢,家里前后欠了50多萬。47歲的賈建國到海南打了兩年工。海南修環(huán)島高鐵,他在工地上給一個山西老板開渣土車,只有過年才回一次家。好在現(xiàn)在債快還清了,剩下的房貸,兒子慢慢還,但他還有76歲的老父親和小兒子。“我干一輩子,開車20多年,就是養(yǎng)家糊口。”

  江湖“上下”:偷油,偷輪胎,黑點收費

  “油貴、運費低、高速費也漲”是公路上常見的吐槽。賈建國說,”干這活你要是八小時制,一個月連飯錢都掙不了。”為了還貸、不賠錢,許多大車都是三四個司機輪換開,車基本上不熄火,兩個人開著,另兩個人在家等著。

  卡車司機口中的公路,分為“上路”和“下路”。上路即高速公路,下路包括各種國道、省道、鄉(xiāng)道等。跨越數(shù)百上千公里的路程,除大型物流,很少有司機會全程走高速。上路快卻貴,下路耗油費時卻便宜,兩相比較,還是下路劃算。

  從鄭州上高速回唐山,一到新鄉(xiāng),大量的貨車跟張武一樣,擠在匝道上。從河南新鄉(xiāng)下高速,一直到山東德州,他走下路,過路費能省五六百,即使刨開多耗的油錢,也能省下三四百。鄭一暉和段天閣兄弟一樣,過許昌已是晚上11點,他們進入七拐八繞的下路,這樣能省幾十塊錢。

  開過洛陽黃河大橋,即將進入濟源,賈建國下高速加油。此時已是傍晚,冬日夕陽和路燈的光亮,和電廠的煙塵奇怪地混合在一起。由于前方省道臨時施工,數(shù)百輛大卡車排起了四五公里的長龍。晚上到凌晨,洛陽吉利區(qū)207國道上,大卡車接連呼嘯而過,揚起濃濃灰塵。遇上同車隊的人,他們會互相鳴個喇叭。

  本地司機原冰濤開車十幾年,兩年前買新車,花了49萬,貸款30多萬。“一個月跑2萬塊錢左右,保養(yǎng)車、輪胎,就剩一萬多了。”十幾天前西北下大雪,他在銀川的坡路上堵了一個星期。而前一天夜里,他在陜西長武縣又遇堵車,每走十米挪一下車,凌晨四點才離開。日夜顛倒,是司機們經常不得不接受的事情。

  “大車喜歡晚上跑,因為跑高速不賺錢,我跑一趟湖南、廣州,過路費要3000。白天跑國道,電動車、轎車多。晚上走,基本是大車,沒有行人,跑著不操心……”原冰濤說。

  白天,司機們要應付黑路政、黑交警惡意罰款。“延安地區(qū)的幾十公里,交警路政24小時輪班上路,不用找你毛病,見車就罰款200。你不停就追你,拿POS機現(xiàn)場刷卡。”原冰濤說,河北、山東青島的公路,晚上車道占得滿滿,超載車一個月交8千到1萬,作為保護費,交了可以走。這些現(xiàn)象太普遍。

  夜里,司機們則要應付小偷。馬留鵬開的危化品車外部探頭,記錄了今年10月30日晚上在河南信陽的外環(huán)路遇到油耗子的情景。當天凌晨2點,一輛汽車開近,關掉車燈,一名帶帽口罩男子拿著電筒和大管鉗,在一側試圖撬開油箱,好在夫妻倆睡覺習慣留一道窗縫,小晶醒來喊話,兩名小偷迅速跑掉了。“我們公司100多臺車,江西那邊很嚴重,還有偷電瓶、偷備胎的。”

  仿佛哪兒都不安全。“在我們運城,車放到周圍,你敢等兩個小時,電瓶就沒了。現(xiàn)在河南到山東這一帶,越靠西部越不行。南方也不行,到廣州,放一個小時,輪胎就沒了。”

  孤身在路上,司機們往往到處受氣。“停在服務區(qū),油、備胎都能丟。不多給錢,氣都打不起來。有的保安跟小偷是合伙的。我們從云南麻栗坡拉翻斗車到貴陽,高速晚上兩個人休息,一個車交20塊錢,保你安全,綁個帶子,做記號。”

  到了地點為了卸貨,賈建國甚至要給工人買水買飯。“求爺爺告奶奶。昨天晚上10點就到了,開進廠子,等到下午5點才卸。以前我拉高鐵的設備,還要我們自己掛繩子,不然卸不了。路上七八個小時到了,卸貨要一天時間。”

  環(huán)保禁行限行,更是讓卡車司機處處遇挫。“現(xiàn)在哪里都是卡子,全是限高。”幾年前河南修高鐵,賈建國的國三車給許昌段拉設備,距離工地還有十幾公里,進不去,上高速繞了40公里,還是不讓進,走107國道終于走到施工地,兩公里外又被攔住。“我說我給你們修高鐵的,都看見高鐵橋了,讓我繞哪兒?叫我繞了40公里,這煙筒不冒煙?不污染?”最后打電話叫來貨主,才把設備送到。

  “現(xiàn)在三十歲以下年輕人很少開車,都不開,不受這罪。” 賈建國家鄉(xiāng)運城上王鄉(xiāng)牛莊村,是革命老區(qū),愛國主義教育基地,但老百姓過得仍然緊。“都說我們山西人摳,其實是顧家、節(jié)約攢錢。”賈建國說,卡車司機在外面總受氣,所以回家容易沖老婆孩子撒脾氣,這點不好。

  為了方便照顧老人,這兩年,賈建國不再跑太遠,最多到鄭州。去年冬天,賈建國到陜西榆林拉煤,“也是這個車,哎呀,身上太臟了。”

  有一次,夜里零下20度,賈建國干完活又熱又累,直接睡在了車里。夜里果然被凍醒了。賈建國把車發(fā)動,熱一下,接著睡。就這樣,一夜凍醒了好幾回,直到天亮。

  好在這個活兒比較固定,一天能掙700塊。這最冷的日子,還能多掙300——一天可以掙到1000塊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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