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走進大深圳,才5月。走出高鐵站,已然有種瞬間從春天進入夏天的感覺。
初到深圳
城市的模樣千篇一律,一路上也沒啥可看的。這里密密麻麻的高樓,讓中間的馬路也顯得很狹窄了。好在可以先暫住在朋友家里,這里租個房不便宜,最少的單間也要800左右!一個人總覺得承擔不起。最近還聽說富士康周邊一些城中村要進行改造,房租至少翻倍,更是要把人逼走的節奏…
修整了兩天,想找份工作穩定下來。富士康似乎是很多年輕人的選擇,每天都在招工,好進好出;相比其他小工廠,總要好些。就這樣,去了富士康報名。
第一天在富士康招募中心帶上身份證報了名,進去之后感到來報名的人真是多,大家被要求列好隊,然后從填寫個人基本資料--基本測試考試--面試--體檢--分部門這一路下來都是流水線式的。中午有提供免費的午餐,但只是讓人不至于餓著而已。整個流程下來花了大半天。
第二天要求,8:20到指定地點集合,由帶隊的人領到培訓地。上午主要是發廠牌、簽合同(試用期底薪2220,地點深圳,這意味著會被調到不同的區域龍華或觀瀾上班)和一些其他的入職表單(裕展精密科技的公眾號上有模板,已經使用電子薪資單了,還有投訴舉報的平臺)。
住宿方面,只有一次分宿舍的機會,外住以后就不能回來住宿舍了,要扣一百多的住宿費和水電費。過程中不斷被問,是否有女生會電腦辦公軟件的,不過我們這批沒有女生舉手示意(文職類的工作工資還不如流水線上,說不定還事兒多),在過程中還有人因為表單發錯的事情,最后和培訓的人吵起來了,總之大家只能好好聽著......
現在富士康已經沒有包吃包住了,只是提供給大家吃飯和住宿的地方,伙食費一天20元對于大多數人來說是不夠的,宿舍是8人的單間。下午培訓,講了些生產安全和人資方面的,沒什么意思,我全程是混過去的。
第三天8:20,在指定地點集合;女生少,男生多。好些人都不是第一次進富士康了。人員分配完成之后,被領進了所在車間的培訓室。又是一屋子的人,才知道還有好些是派遣工。上午只簽了一個保密協議,還沒人講解,只讓我們照葫蘆畫瓢。下午沒啥事兒,分完鞋柜大家聊天的聲音大了些,培訓的人就發了火,說大家如何不懂得尊重。
后來又開始給大家“灌雞湯”,苦口婆心告訴大家來到富士康應當求上進,不要總想著摸魚打諢,還講了他自己進富士康之前的家境是很不好的,如何在富士康努力,現在的這份工作雖也辛苦,但至少自己是滿足的.........
就這樣比較輕松的過了3天的入職培訓期,雖然是各種被吼,但覺得剛來當守規矩。接下來就要開始進入流水線的日子。富士康白班夜班1個月倒一次,我們被告知只用上1個多星期的夜班,就可以倒白班了;不然內心有點無法承受了...
剛來就得熬夜班
晚上8:00上班,發了工衣和工鞋;由于剛來,沒有進入車間的權限,大家在安保區門口等著,一個個核對簽字進入車間(H5 2樓)。進去以后,等待著被分到具體的工位上,幾乎我們這批的幾個女生都被分去“檢包”檢查外觀。
沒有培訓就直接上崗,帶上手套和靜電環就可以了。我們這條線幾乎都是新人。我旁邊的女生比我先來1天,她給我講怎么看外觀,懵懵懂懂的就開始了...流水線的速度下,根本沒時間仔細看;只能大概瞟一眼,也不知道具體要看什么。線長拿了不良的給我們看,就只能按這些不良的標準瞎看了...夜宵時間1小時,第一個夜班后半夜真是困。大家也都沒什么精神聊天,我們幾個同一天進的沒班加,熬到5:00下班....
第二個夜班接著熬,雖看不出什么良品不良品,但都讓產品在手中過了眼,一邊聽著線上的人胡亂閑聊......
上了兩天夜班之后迎來雙休。前一天進來的人周六有加班,我們一批進來的都沒有,內心也特別不想加班。上夜班太煎熬,每個夜班也僅僅8塊錢的補貼。周六用來睡覺了,天氣太熱周日也不想出去,周一也得為倒夜班多睡些.....睡!整個人的狀態很不好,這個倒班不知以后怎么適應......
接下來上了6天的夜班,每一天都在數著日子過......常常被大聲吼,說我們放下了很多不良品;大家都聽著,不想回嘴。好在我們5個女生看外觀,沒有單獨被罵。
夜班也可以聊聊天,打打瞌睡,實在困了離崗出去走一圈。一有停線的時候,大家都幾乎趴下睡覺了。也有2天晚上,被叫去別的地方看外觀;要求要快,還要看得仔細。雖然嘴上罵娘但手上還是快快的過著.....忘記帶靜電環又是要被吼的。
線上有個剛高中畢業出來的小年輕,因為手法不對,被Qc的人說了幾句,差點吵起來,也被線長說了。他自己特別較真,因為做了近一個晚上下來,也不知道自己在看啥。
這真是好笑的事兒,沒有培訓就上崗,出了問題或者不良就該被罵?搞得小年輕說不想加班,要回去思考思考!線上的人勸他別跟錢過不去,跟他開玩笑,教他怎么看。這才沒什么事兒。
加完周六,內心有種解放的感覺....周天睡了大半天,下午些出去走了走,接著周一就上白班了。
一來上班我被調出去當“顧判”。另外一個女孩子忙不過來,我就被叫過來跟著學,也就是把拿出來的不良品再檢一次,沒什么問題的放回去,有問題的分類。這個崗位好像沒人愿意做,挺辛苦的。上午我在線外,聽有人因為說了句“好困呀”,又被線長大聲吼了,還吵起來了。當然最后肯定是員工閉嘴!
和保安吵起來了!
周二上白班,我干了件驚險的事兒:中午下班的過安檢(過產線的安檢,身上不能有鐵的東西),我每個門都過了一遍,還是過不了。心想早上怎么進的,我這會兒還怎么出,也沒攜帶其它任何東西呀!
過不了就不過了,也不想回去再重過了。于是跟保安說我不過了,你直接搜吧!保安當然說,她是沒有權利搜身的;我說你不搜,那我就走啦!有一高大男生沒拉住我,我徑直跨過一臺階就去吃飯了。
回來的時候,幾個保安都記得我,不讓我進去。當時差點想直接走人,不過覺得我又沒什么問題,憑什么走?于是問她們怎么解決。她們給保安班長打電話。
我在外面坐著等了一會兒,保安班長過來問我怎么回事兒,我說了下情況,他要求找領導來解決,我除了知道線長名字,別的都不知道。這會兒線長剛好經過,嚴厲大聲斥責問我怎么回事兒!說領導難道就是專門給你們解決這些事兒的嗎?沒管我然后去上班了。
我覺得自己沒偷沒拿,理直氣壯!保安班長見我并沒有服軟,于是乎說要叫“工安”,我覺得不用怕,于是僵持著等他叫“工安”。
這時,外面聊天的幾個班長圍過來。其中有我所在的班長,他們說我違反公司規定,態度還如此不好;并說我是簽了保密協議的,好像公司就可以開除我(當初沒人給我們講什么保密協議,這會兒拿來嚇唬我)。
我還真是不知道什么公司規定,而且即使這樣,規定也是有問題的,或者這安檢的門是有問題的!有個班長不斷的跟我說,在這里上班,就得受氣,就得忍。這都受不了,在這兒怎么呆得下去…我沉默的聽著,沒有再回話。
也許他們同情我一個女孩子,跟保安說著好話,讓我服軟認錯寫檢討,這事兒就過了,否則被開除是極大可能的(違反公司規定,公司也不可以隨便開除人呀),內心苦悶著難道我們這些普通工人就活該事事得忍!這是我第一次寫檢討…
后來有一個女生自離、一個請假。我想正好可以回原來的工位,線長也就讓我頂著了。做顧判挺辛苦的,帶著我的那個女生做事兒很快,但她也感覺很累,所以才要求多一個人幫忙;我看她這么辛苦,也絲毫不敢偷懶、亂判,不然又要被罵了。回到線上可以跟大家聊聊天,還樂得輕松些。
我們在線上常常被吼,也許這短短時間里已然習以為常了,旁邊的男生說:“富士康這些人沒別的,就是聲音大”。可是我們沒有培訓就上崗,而且流水線速度是很快,每個產品在手上也就過兩眼,根本不可能細看。再有,一直作業眼睛也疲憊,不出錯是不可能的…
我想可能出于人員流動太大,不可能花時間培訓新人作業,而且這些工位都挺簡單的,都是邊做邊學。但我們總該大膽提些基本的培訓要求,不至于總是被罵!
這周的后幾天雨下得厲害。有兩個人早上在路上被淋濕,好些人感冒了。我下午感覺身體不舒服,想下早班(不加班);可班長說下早班的話,這個星期都沒有班加。我覺得有點累,也只能不加班了,也沒什么精神跟她理論…
大家為生活,為這點工資甘于忍受,大家偶爾都想下個早班。可是下個早班,至少一星期就沒有班加;工資少得可憐,大多數人不會這樣做!這樣看來,似乎變成我們是在求著加班了…五天八小時是一點不敢奢求了,或者說如果真是5天八小時,大家可能都不會進富士康了。
面對這點底薪,我們只能小心翼翼的希望有更多加班,能說什么呢…有班加,我們還得興高采烈!外出打工對于大多數的我們無可避免,來來去去,天下烏鴉一般黑,但我們應該要求基本的尊重,要求合法的待遇,不是都說欺軟怕硬嗎?我們總要能爭取一點是一點,不然誰來為你爭取?
就這么逆來順受嗎?
富士康廠牌的后面,有公司常用電話。我打了工會員工關愛中心,投訴了關于下了早班這個星期都不能加班的事情。還詢問了關于住房公積金繳納的情況。第二天就有人來線上,告訴線長被投訴了,還大聲對我說“你有病呀!”我說:“我有投訴的權利。”
雖然他們嘴上說著我可以有問題隨時投訴,但卻極討厭我們這些人!即使投訴了,人資行政的人也會說各種話來把我們這些不懂的人唬回去,很多時候就不了了之了,并不會真的去幫忙處理,他們根本不可能站在流水線工人這一邊來幫忙!
在線上下班開會,我們總被組長告知:富士康最不缺的就是人。對于這樣簡單的流水線工作,富士康也許更喜歡新人吧;來不多久的人,很快也成了“老人”了。
我們大多數人在富士康,就是這樣開始的。多么平常又多么不足為道。大家各自攢著勁,想要活得“成功”一點。20出頭的小伙子們想要成功,要出人頭地;聽著他們聊天,可不敢嘲笑別人的夢想,靜靜的聽著!
在流水線上,有不少小年輕,不知道有多少個他們想要闖一闖,想要“成功”,聽著馬云的故事,講著李嘉誠。然而我深感現實是階層固化,只有勞動的雙手怎能實現夢想?
你會看不起自己勞動的雙手嗎?會!想著別人可以不用干活,想著別人如何好命!多想突破轉變自己的身份,當老板!但是,生產線上如我般的年輕工人們,父輩農民工們干著最累最苦的活,難道真不值尊重?
我感到常處處被嫌棄,被壓榨,有時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了!心里不禁要問:難道底層勞動者沒有為這個社會創造價值嗎?我們活該被壓榨嗎?難道我們就該是這樣般的現狀嗎?
如果我們自己都看不起自己,那真是該被看不起了,雖然大家總時時刻刻想著轉變自己的身份,我卻想高呼勞動者最光榮!
辭工了,還不忘忽悠
由于身體不能適應夜班,以及恒溫20度的車間(不是為人,而是為產品的需要),我準備離職。還是走正規的離職程序,我想提前3天交辭工單,3天之后就可以辦理離職手續了,就把辭工單交給線長了。
辭工單上還缺科級以上領導簽字,和我的手印。因為要在線上作業,我想著線長遞交上去應該沒什么問題,沒想到組長卻將我的辭工單扣留下來了!我找到他時,他還大聲批評我,說我勾選的離職原因太多,給他找麻煩,讓我重寫。我堅持自己,覺得完全沒有必要重寫。
于是自己去找了課長,課長說我的辭工單填寫沒有問題,可以簽字!我就知道是組長故意為難我的。跟組長爭論也沒有用,我想著看今天有沒有辦法把離職手續辦了。
去到人資行政窗口,他們竟然告訴我說試用期辦理離職手續7天或者1個月都是正常的,也就是說我們組長沒有不對,是我自己不懂。
我真想問:勞動合同法難道只有你們懂,難道就可以這樣隨意唬人?并且告訴我說,富士康按工資的5%繳納住房公積金沒有問題,說工資就是底薪;加班也不是工資,那叫加班費!
我真是氣炸了,氣的是這些人把我們流水線上的工人都當白癡了,可以這樣隨意糊弄!想來,很多人可能就是被他們這樣給糊弄回去了!我的這些事兒,還沒有什么經濟糾葛,都感到了這些人討厭的嘴臉,真是悲哀!而我們,我們這些不被人瞧得上的人,我們必須學習,才能懂得更好的維護自己的權益!更必須團結起來,才可能維護自己的權益!!
來到深圳不多天,想農村老家了,大城市似乎越來越沒有生存空間,可當下的今天村里卻又養不活一家人!隨著時間流逝,資本強大的力量,心心念念想的家又回得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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