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用農民的土地以建設城市,農民得到合理補償,農村閑置勞動力得到有效利用,這原本是件發展經濟、提高人民生活水平的好事。可是長沙市岳麓區咸嘉村的例子卻對征地的具體實施者提出了質疑。
咸嘉村民悲劇的開始
咸嘉村的征地事件雖然發到微博上不久,但其歷史卻可以追溯到上世紀九十年代末——那個房地產事業開始興盛的年代。
開發以前的咸嘉村坐落于市郊,咸嘉村人堅持“為城市服務”的方針,積極發展生產,為城市供應大量的蔬菜和肉類,為長沙城的發展做出了不可忽視的貢獻。
1997年,長沙市政府遷至咸嘉村附近,為利交通,修建桐梓坡路,咸嘉村成為拆遷征地和拆遷的規劃區內,并進行經濟開發。這時,外來干部易曉名走馬上任,開始主持咸嘉村征地開發工作——這也是咸嘉村民集體悲劇的開端。
咸嘉村的拆遷和征地從1997年開始。原來的咸嘉村是一個生產大隊,包括九個生產隊,共計1800多人,3000多畝生產生活用地。在這次征地計劃中,土地幾乎全部征用開發。
為此,國家撥下1.3億元補償款。其中5600萬用來補償房屋和耕地,讓村民失去住所之后能再建新房,每戶能分到幾萬到十幾萬。剩下7400萬用來安置農村勞動力,以維持失去土地的村民的基本生活水平。
安置房政策
國家的規劃充分考慮了村民的利益,但村干部易曉名卻不愿做純潔的黨員、人民的公仆。當時岳麓區政府以每人4分地的標準,規劃出680畝地,把土地劃給每家每戶,讓他們能用賠償款建新房子。
但這點地,卻被易曉名分成了兩部分。其中200多畝地用來蓋“安置房”,由村民出錢購買。剩下的400多畝地則被用來開發商品房,開發的利益落到了個人口袋里。
原咸嘉村的村民目前普遍都是三代同堂甚至四代同堂,每戶的“安置房”卻只有七八十平米,居住其中,擁擠不堪,生活極其不便。甚至有些村民無處安身,只能棲居于廢棄的車庫。
更令人氣憤的是,拆遷補償200多元一平米,安置房卻達到了370元一平米。購買“安置房”所需的費用竟比拆遷賠償高出一截!
不僅如此,易曉名還創造性地弄出一個“指標”,男性每人有100平米的指標,而女性只有50平米的指標。指標內為370元一平米,指標外就漲到了1000元一平米,直接趕上了當時(1999年左右)附近地區商品房的價格。
原本除去“省”下的400多畝地被用來開發房地產,當時建的安置房,幾百戶人家住進去后,還剩下56套。這56套房子,卻在村民毫不知情被街道辦的干部們私自賣掉了。賣房的錢毫無疑問進了他們的腰包。
安置勞動力?
而那7400萬元的安置勞動力費用,原本是用來維持失地農民的生存的,讓他們不至于重新面臨溫飽問題,都被易曉名拿來進行“滾動開發”。
2004年,易曉名忽悠村民:“這個錢先不給你們,就當你們入股了,每人一股,相當于三萬元。這下大家都是股民,掙的錢大家分紅。”
開始村民一致反對這種做法,隨后易曉名回應說:你們要是不入股,每個人退20000塊錢,自生自滅去吧!村民們也就被迫成為了一個個“股民”。
入股十幾年,“股東”們并沒有得到多少利潤。每人每月只能拿到一百多元的“生活費”,而且2004年之后新添的人口都享受不到此待遇。
農民們沒有一技之長,失去賴以生存的土地之后,收入也就沒了保障,以前的生產大隊解散以后,醫療、養老等保障也失去了,隊里八百萬的公積金也被易拿走了。他們在城市中難以長久立足,只能靠年輕人出去打工掙一點錢。
現在,有三分之一的人家都要出去撿破爛,補貼家用。直到去年,“生活費”才從100元漲到了600元,這還是村民們集體起來維權的成果。可對于三四代同堂的他們,這些增額只能是杯水車薪。
他們唯一的社會保險,是自己花錢買的醫療保險(新農合),報銷比例不高,只有30%。看病一年比一年貴,很多上了年紀的老人,生病都不敢去醫院,尤其是大醫院。實在熬不過去了,才去打幾天點滴,緩解痛苦。
集體土地被偷偷開發
截止至今,除了被征收的三千多畝生產用地,村民們還有一些殘留地,也是屬于原先的咸嘉生產大隊的,共計有六百多畝。其中最大的一片,是在湘麓山莊后面的500多畝杉木林。這片地其中的210畝,有國土局蓋章證明,承認為村集體所有。
然而,就在今年9月份,咸嘉村村民發現這塊地正在被偷偷開發來建設先導酒店。開工已經兩個月了,村民卻一直被蒙在鼓里。沒有行政許可,開發商是不會貿然動工的,村民們推測:這一定是街道辦牽的頭。
因為類似的事情以前也發生過,其他的一些殘留地,就曾被街道辦的某些人偷偷轉賣給開發商,錢拿到手便溜之大吉。這五百多畝杉木林,是村民們最后的保障,是村民的“命根子”。
沒有任何人告知,沒有一分錢補償,他們的土地就這樣被強占。咸嘉村村民找到街道辦,街道辦便解釋說,這些土地已經變成了國有土地。“不是你們的了!”
可如果這最后的土地已經變成了國有土地,為何轉變之前不告知村民呢?村民要求拿出文件證明,街道辦回絕了這一合理請求。雖然帶著個“理”上門,卻得不到任何有意義的回復。
圖為村民阻止那五百多畝杉木林上的開發項目看到自己最后的土地被這樣蹂躪,村民們自發地組織起來,日夜看守那塊地,不允許施工隊動工。開發商看到這等情況,也只能暫時撤走人員和設備,去找牽頭的街道辦討要說法。
街道辦自然選擇了和開發商站在一起,變著法的開始整村民。有些咸嘉村民就是在街道做環衛工、保安等工作以維持生計。如果他們膽敢去那塊他們自己的土地上妨礙施工隊施工,就要遭受罰工資的不公待遇。
參與一次維權,罰款50元!本來就已經很拮據的家庭收入更是雪上加霜。街道辦就是用這種方法,嚇唬村民,弄得人心惶惶,分散村民集體,讓他們不敢去維護自己的合法權益。
但他們沒有其他辦法了,誓死也要捍衛這片土地!
艱難的維權上訪之路
其實在此之前,他們也進行了多次維權,但每次要么是不痛不癢,要么是被街道辦嚴厲鎮壓。
圖為在長沙市政府門口維權的村民早在04年的時候,他們就開始逐級上訪了。按照程序,并沒有非法越級。但當他們風塵仆仆地趕往各級政府門前,迎接他們的是什么呢?是提前趕來攔截他們的街道辦人員!
他們每去一個地方,都會有街道辦的領導提前到達“迎接”他們,萬般阻撓攔截,不讓他們見到上級領導。甚至還帶上警察協管,指責他們“鬧事”,抓走幾個人,給他們安上“影響辦公秩序”的罪名。
抓人最多的一次是在市政府門口,抓了8個人,其中一位70多歲的老奶奶甚至被倒拖走。即使僥幸成功遞交了信訪材料,信訪辦的人也總是不溫不火地回應:你們的情況已經收到,請你們先回去等一段時間吧。
然后,一個月、兩個月……石沉大海,毫無音訊!
圖為在政府大樓門前站成一排的警察他們仍不畏艱難險阻,一級一級地上訪,還兩次到過北京。
第一次是在2004年,成功上訪到了北京,將事情反映到了國務院,國務院安排了一個市政府秘書長下來解決問題。結果秘書長陽奉陰違,毫不落實,最終問題還是未能解決。街道辦則抓住這個空當,指示派出所,抓走了去北京那批人的領頭村民。
第二次是在2013年。然而這次上訪材料并未送達,因為街道辦把這次去北京的人全都收買了,所以這些人只是去北京玩了一圈,并未辦正事。寧花錢收買,也不能真正給予村民合理補償解決問題,這就是咸嘉街道辦的邏輯。
就這樣,村民們耗費了大量的時間和精力,得來的只是幾張無關痛癢的回執單。
既然上訪這條路很難走得通,那還有沒有其他社會力量相助?
收買記者、股東理事
2004年的時候,有幾位北京新華社的記者,聞聽此事前來了解情況。采訪完畢后,村民翹首以盼的報道卻遲遲沒有發出來。
據村民回憶,易曉名請這些記者吃了一頓飯,塞紅包將他們收買了。記者走后,一直沒有后文。村民再次聯系他們,卻聽到這樣的說辭:你們這邊的情況比較復雜,報道很難。
那么就沒有代表村民利益的組織了嗎?最近村民自己選出的4位股東理事(代表),也被街道辦給收買了。理事們不做事,全體村民就聯名要罷免他們,但街道辦一票否決,罷免未能通過。
連自己選出的代表都不能依靠,他們還能依靠誰?
樸實的村民們如今都不敢去打官司。“我們啥都不懂,不會打官司,也沒錢請律師啊。請了律師沒準還要被收買嘞!他們(街道辦)就是這樣,我們花1萬,他們會出10萬收買。而且收買別人花的錢就是我們的錢!”
畢竟是收買過上訪者,股東理事甚至新聞記者的啊!他們被一手遮天的基層政府,給弄怕了。無論村民怎么抗爭,街道辦總有各種方法對付他們,陰險狡詐,不然就動用武裝暴力。
“我們都是老實人吶。每次都被抓,我們已經被抓怕了咯。”一位阿姨笑著說。那樣的笑容,不知是經歷過什么樣的血雨腥風,才流露出的,滿是無奈與辛酸!
村民們深知,歷史遺留問題遺留的太久,怕是很難解決了。
保住最后一點希望,村民誓死斗爭
但是此時此刻正在被侵占的那五百多畝杉木林他們的命根子,是必須要討到一個說法的!
2017年11月7日,村民們去長沙市政府門口請求維權,街道辦負責人歐陽文忠和岳麓區信訪局副局長劉忠指示警察抓人。開來了兩輛大客車擋住視線,隨即抓走了5位村民,其中一位村民還被拖到車上毒打,最后進了醫院,檢測結果為腦震蕩。
圖為被打成腦震蕩的維權村民這又是為什么?基層政府竟已到了如此不作為的程度了嗎?村民的訴求并不高呀!他們現在想要的,不過就是希望他們那最后一點保障,那最后一點杉木林,能歸還給他們。
這是合理合法的訴求!就算真的需要在那片土地上開發,也應當支付土地出讓金彌補他們的損失。這么簡單的想法,竟也要被蠻橫地無視甚至打壓了嗎?
當這些被壓迫的民眾維權無果、傾訴無門的時候,他們還能寄希望于什么?道德么?法律么?
在殘酷的現實面前,每個人都是如此的岌岌可危,美好的政策就這樣白白被一群善弄職權、無所作為的蛀蟲所利用,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啊!
長期被官本位思想所統治的中國政治該有所改變了,我們需要程序,我們需要法制,但我們需要的不是一紙文書,也不是坐而論道,我們需要更積極地作為。
假如事情繼續得不到解決會有個什么樣的結果呢?我想結果可能有兩種,一種是我們在基層官僚面前妥協,放棄反抗放棄訴求,放棄最后的保障;一種是我們誓死抗爭,魚死網破。
這兩種結果絕對都不是我們想要的,但假如真的無路可走,也絕對不會輕易妥協,也許我們的反抗將會失敗,但假如這樣的反抗能夠引起全社會的注意,能夠推動這些不公現狀的改變,那么我們的反抗雖敗猶榮!
從來就沒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奪回我們自己的權利,只能靠我們自己!咸嘉村的村民們,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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