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軍在邊境集結兵力了!猴子們等著瞧吧!”在城中村的出租房里,小龍看著手機興奮地說。
怎么腳有點癢?小龍低頭一看,一只大蟑螂爬過他的腳背,他猛地一抖,只見蟑螂撲騰起翅膀向他的臉飛去。“啊!”小龍猛地向后一躲,頭撞在了儲物架上——逼仄的空間里總是容易磕磕碰碰——他捂著頭呻吟了一會兒,抬頭一看,蟑螂已經不知飛到哪兒去了。
真是倒霉!小龍心想,這個破出租房,算上廁所廚房也就十來平米,又濕又暗,一個月還要600塊。下水道三天兩頭地堵,房租上漲卻從沒停過。工廠宿舍的環境雖然更差,但至少不要錢,如果不是談了女朋友需要到外面住,我才不愿意花錢買罪受呢!
可是,剛剛搬到廠外不久,女朋友小秋就被調到夜班去了。雖說住在一起,卻如同異地戀,一個星期也見不了幾面。花錢租房的意義喪失了大半,這讓小龍更加懊惱了。因為這事,小龍昨天還跟小秋吵了一架。
不服氣的小秋
原來,小秋工作的超市最近要搞工時改革,把標準工時制改成綜合工時制。幾周前,門店的經理們忽悠員工們說:“改革之后,大家能更好地協調工作與生活,原有的待遇不變,遇上家里有事還可以調班,多方便呀!”要讓員工們簽字同意。
當時,比較有經驗的馬大姐就來提醒大家:“公司沒有好處,會推行這樣的改革嗎?他們顯然是為了省錢。周六周日我們本來可以通過加班拿更多工資,現在他們只需要讓我們在平時少上幾小時班就可以了!而且他們能隨意調整我們上班的時間,生活其實更不方便。”
在馬大姐的鼓動下,許多工友都拒絕了簽字,小秋也在其中。
經理們見狀,只好撕下他們偽善的面具,開始逐個擊破、逼簽強簽,“誰叫他們敬酒不吃吃罰酒!”經理們堵在庫房、超市的門口,員工不簽就不讓下班回家。過了幾天,組織大家抗爭的大姐也被找借口解聘了。
一個個工友都在壓力下妥協,小秋卻很倔——“馬大姐都為大伙兒的利益被解聘了,我哪能主動放棄呀!”這不,為了打擊報復,主管把她調到下班最晚的崗位,快六點才能回到家,而小龍六點半就要出發去工廠上班了。
昨天小龍下班回來,遇見準備上班的小秋,又勸她快點簽字,調回正常的班次。小秋還是不答應,小龍氣得不行:“好漢不吃眼前虧,識時務者為俊杰!你們女生啊就是太任性!”
小秋一聽,也生氣了:“我們女生?女生就該順從嗎?我們女生在公車上被咸豬手摸,反抗的話可能被打,最近聽說還有女生被刀捅了。可是如果人人都忍氣吞聲,‘識時務者為俊杰’,誰來懲治這些流氓呢?!”
小龍聽了一時語塞,小秋轉身上班去了,留下小龍思來想去一晚上沒睡好。
回想到這里,小龍嘆了口氣,心想:唉,算了,忍氣吞聲確實太窩囊,小秋這么做也沒錯,下個月自己爭取換個夜班的崗位,在一起的時間也更多了。可問題是,小秋遲早會被找借口辭退,之后又要發愁找工作的事情了。
早餐攤主的失落
一邊想著,小龍一邊出門準備吃早餐。來到早餐鋪,就感覺師傅臉色不好。“是不是沒休息好啊?”小龍問。早餐鋪師傅平時四點多就出來擺攤了,在此之前還要準備食材、蒸包子,休息的時間確實很少。
師傅說:“唉,為家里的事發愁呢。前天兒子出去送快遞,為了趕時間他一直用的電單車是不限速的,結果路過交警檢查點,我兒子不想被扣車就沖了過去,結果交警把凳子扔過來,卡住了輪子,就把我兒子摔骨折了。”
“哎呀,怪不得你昨天沒出攤,”小龍問,“那他情況還好嗎?”“還好。但是醫藥費還得上萬元,在這里的醫院治,新農合報不了多少,還得回去報銷……”“沒有城鎮醫保嗎?”“一般的工廠都不給買,何況他是在快遞公司打工的,他們說自己是平臺,哪管你的死活!……唉,這幾個月又白干了。”
小龍心里感嘆,平時一起喝酒吹牛的老鄉們也抱怨過這樣的狀況,很多人進的是小五金廠,連合同都沒有,受了工傷勞動局都說管不了。好在自己幸運,被親戚帶進的電器廠是大廠,且不說沒有在外奔波的交通危險,五險一金也買全了,盡管是按最低工資繳費的。可幸運的人能有多少呢……
突發的搬廠
小龍吃完早餐,擠了幾十分鐘公交,終于到了工廠。離上班時間還有幾分鐘,他一進門,卻發現大家和往常不一樣,不是看看手機聊聊天,而是聚在一起激烈地討論著什么。
“你知道么!經理、主管昨天開會,說要把廠子搬走了!”小林見小龍來了,趕忙拉他過來問,“這是老劉說的”。
只聽老劉說道:“工友們,大家在這個廠干了少的兩三年,多的有十年了,大多已經在這附近安頓下來。現在老板要搬去平州市,很多人都沒法跟著去,而且最近工作也不好找,所以這個搬廠的經濟補償金,我們必須爭取!”
“老劉,你聽誰說工廠要搬的?”小龍著急地問道。“一個主管朋友,我得替他保密才行。其實我們看工廠這幾個月的跡象就很明顯了,明明是旺季,訂單卻越接越少。前不久,老板還帶幾個陌生人繞著工廠看了一圈,可能就是要把地皮轉讓給他們。”老劉說。工人們對老劉的話半信半疑,車間里人心惶惶。
到了中午,老劉又召集起大家來商議,幾個部門的人都有。
工人們決定先給勞動局打個電話。勞動局的人說:“你們工廠現在又沒有正式宣布要搬,你們也拿不出確鑿的證據。要相信政府,如果老板真的搬了,你們可以依法申請勞動仲裁嘛。先別想那么多,安心上班吧!”
“可是仲裁、訴訟要拖的時間太久了,工友們還得找工作,耗不起啊。”老劉回應道。
總之,勞動局的人就是反復強調:“不管怎么樣,你們都要相信法律!”
大家都覺得很失望。老劉說:“現在還是得靠我們自己。如果老板要搬走工廠的機器,我們一定要攔著,千萬不能讓他們運走,要先跟老板把賠償談下來!”
小龍一聽,趕忙問道:“這樣子不會犯法吧?”“我聽有經驗的朋友說過,只是守著工廠的話,即使有警察來,也只是來恐嚇,不用怕的。”
在下班回家的路上,小龍的心里又失落又氣憤:自己好不容易安穩下來,上班前還在暗自慶幸,沒想到突然又要面對新的波折。如果沒有補償金,那這段失業的日子會非常難熬,稍微規范些的工廠很難找,會不會最后自己只能去動不動就壓傷手指的小黑廠?為什么明擺著工友們的權益面臨侵害,勞動部門卻還是無動于衷,讓大家不得不罷工堵門呢?這么做會不會直接被解雇,我們到底該怎么辦……
怎么辦?
城中村旁的水溝一到夏天就散發出陣陣臭氣,但在這臭水溝邊,小龍思考了很多。
小龍快步回到出租房里,又見到了準備去上班的小秋,他馬上大倒苦水,向小秋說著他的種種擔憂。“哼,你現在也知道不能忍氣吞聲了吧!”小秋笑道,轉眼她又嚴肅起來,說:“我們超市維權時聯系上了一家公益機構,我跟你說過吧?他們就是服務咱們打工的,能幫助大家維權,你們也找找他們吧!”
“這樣不好吧?”小龍擔心地問,“他們真的是搞公益的么?你不是說過,工會的人還說他們是拿美國人的錢,專門來我們國家搞破壞的嗎?”“對啊,但我也說了,我們大伙兒都不信他!我們的經理和工會才是聽美國老板的指令,整我們工人的!美國人也分老板和員工,中國人也是嘛。我們還和美國員工的組織聯系上了,準備跟他們相互聲援呢!”
是啊,小龍想到,那些人跟外國老板一起坑害工人,有什么資格指控幫助工人的機構呢?不過,我們這樣維權真的可以么?“雖然我們老板坑了我們,但如果我們搞罷工堵門,算不算破壞了社會穩定呢?政府總給他頒獎,說他企業辦得好,社會貢獻大……”
“破壞穩定的是誰呢?就是那些老板和當官的破壞了我們生活的穩定呀!沒有我們替他干活,他哪來的所謂貢獻呢?沒有他,我們一樣能做出這些貢獻!”小秋干脆地回答。小龍看著她的眼睛,發覺里面似乎有種不一樣的力量。
搞破壞的不是我們,確實是他們啊。小龍仔細一想,小秋說得還真有幾分道理。嘿,當初喜歡上她,不就是覺得她特有想法和個性么!“一會兒我就向老劉他們推薦你說的機構,”小龍抱了抱小秋,跟要去上班的她道了別,“親愛的辛苦了,下次我們休息日湊上了,就去看個電影吧!”
送走了小秋,小龍沖了個涼,準備跟大伙兒在群里好好聊聊維權的事。剛打開手機,就看到老劉在車間的微信群里艾特所有人:“晚班的同事看到我們車間的機器被搬走了!”
小龍瞪大了眼睛,心中感覺到一腔怒火!
這時一條新聞推送彈了出來,“外交部對菲律賓表示嚴正抗議”,小龍猛地劃掉那條推送,嚷了一聲:“跟我有什么關系呢!”他邊起身出門,邊撥通了小秋留給他的一個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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