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陜西省嵐皋縣等地的180余名農民工,到河北青龍縣一家礦業公司打工,遭遇1500萬的巨額欠薪,多次協商未果后,承包人及部分工人在向青龍縣政府表達訴求時卻被刑事拘留,隨后被青龍縣法院以聚眾擾亂社會秩序罪判刑。嵐皋縣委縣政府派出工作組赴青龍縣交涉,卻被拒之門外,兩名證人也被當地警方帶走并刑拘。這當中到底有怎樣曲折的經歷?
縣委工作組赴河北為180名農民工討薪被拒門外
據法制晚報微信公共號“深讀”報道,陜西嵐皋縣180余農民工遠赴河北青龍縣一家礦業公司打工多年,遭遇1500萬的巨額欠薪,多次和企業協商未果。
據了解,2015年11月,部分討薪工人及承包人陳守延在河北青龍縣被刑事拘留,農民工于是向嵐皋縣人民政府遞交了聯名書反應此事。
獲悉本縣民工在外省市打工遭遇欠薪等不公后,嵐皋縣縣委縣政府派出由政法委、司法局、公安局等組成的工作組,于當年12月遠赴河北省青龍縣和當地縣委縣政府主要領導交涉解決。然而,工作組連續兩個工作日被攔在政府大門之外。
2015年6月26日陜西省安康市嵐皋縣、白河縣180多名農民工在河北省秦皇島市青龍縣政府討要在江成礦業公司刁溝鐵礦3年的血汗錢。
2016年5月9日,在青龍縣法院審理嵐皋縣農民工被訴聚眾擾亂公共秩序罪的庭審現場,嵐皋縣工作組帶來的兩名證人被當地警方帶走并刑拘。
6月14日下午,河北省青龍縣縣委宣傳部對此事回應稱:已經將此事向領導匯報,目前正聯系相關部門協調處理中。
拿出隨身攜帶的5份陜西嵐皋縣委縣政府的紅頭文件,聶斌和楊曉斌向“深讀”講述了嵐皋縣工作組在為農民工維權時的無奈。
作為工作組的副組長,嵐皋縣司法局副局長聶斌感嘆道:“我工作20多年,曾長期在法院執行局任局長,此前為農民工維權從未遇到過像青龍縣這樣不按程序辦事的現象……”
據工作組另一位成員、嵐皋縣石門派出所指導員楊曉斌回憶,從2015年底到2016年5月的近半年時間里,嵐皋縣工作組曾先后四次前往青龍縣。在此期間,嵐皋縣還向安康市聯席辦等相關部門發函請求協調處理。
但是,嵐皋縣工作組成員一直被擋在青龍縣委縣政府的門外。
除了請求本地多部門的協助,嵐皋縣政法委還特地向青龍縣所屬河北省秦皇島市政法委發函,請求加強案件監督。
在這份落款日期為“2016年5月6日”的公函中,嵐皋縣政法委簡要講述了來函原因:
茲有陜西省嵐皋籍農民工陳守延等180余人,在貴市青龍縣從事礦產勞務開采,因發包方江成公司拖欠工程款,務工人員遲遲拿不到勞動報酬,自2015年4月起農民工數次多方反映表達訴求,但至今仍未得到有效解決。我縣高度重視,抽調人員組成工作組四次赴事發地青龍縣協調處理此事,至今未果。”
此外,嵐皋縣政法委在公函中,請秦皇島市政法委“加強對該案的監督,確保公平、依法處理,以防事態進一步惡化。”
陜西嵐皋縣委縣政府發的紅頭文件。
討薪農民工被以聚眾擾亂社會秩序罪判刑
嵐皋縣委縣政府多份紅頭文件描述了180余名農民工赴河北打工期間發生巨額欠薪的詳細經過:
2015年11月18日,陜西省嵐皋縣農民工向嵐皋縣人民政府遞交聯名書,反映嵐皋縣陳守延等180余名農民工在青龍縣江成礦業公司從事礦產勞務開采,因常年討要薪資無果,承包人陳守延及部分工人在向青龍縣人民政府表達訴求時被刑事拘留。
之后,陳守延、覃佐銀被青龍縣法院以聚眾擾亂社會秩序罪分別判處有期徒刑四年、三年六個月,另外兩名被告人高旭、張中寶被判處有期徒刑兩年、緩刑三年。
嵐皋縣認為,本縣的農民工因討薪獲刑是不合理的,甚至在案件開庭前還特地指派縣司法局、縣法律援助中心為被起訴的農民工提供法律援助,確保民工權益不受損害。
嵐皋縣工作組說,江成公司拖欠180余農民工約1500萬薪資是事實,也是導致事件發生的根本原因。
“工人們討要血汗錢無可厚非,陳守延等人的行為雖然違法,但遠達不到犯罪的程度”。聶斌表示,工人們在青龍縣政府門口討薪時是比較理智的,既沒有干擾政府正常工作,也沒有阻塞交通。
聶斌還提到,在案件處理過程中青龍縣相關部門違反程序明顯。
工作組帶來的證人被警方帶走并刑拘
2015年11月,嵐皋縣政府在接到當地農民工的聯名書后,抽調了縣委總工會、公安局、司法局、人社局等部門人員組成工作組,并于2015年12月初趕赴河北省青龍縣了解情況協調溝通。
據聶斌介紹,2015年12月6日,帶著政府公函的嵐皋縣工作組一行人在表明身份和來意后,被擋在了青龍縣委縣政府的門外。
在縣委大門的門衛室,聶斌和同事給青龍縣委辦公室的工作人員通電話后被告知:書記不在,縣長也不在。
“我們說那找副書記、副縣長,對方還是說領導在開會,連辦公室主任都不見。”同為工作組成員的嵐皋縣石門派出所指導員楊曉斌說,嵐皋縣還特地向青龍縣發去明傳電報,也未獲得回應。
第二日,當他們一早就趕到青龍縣委縣政府大門口時,依然得到了前一天 “書記、縣長不在,辦公室主任不在、各級主管領導都開會”的答復。
12月7日,嵐皋縣工作組的組長——縣工會主席陳繼國試圖聯系青龍縣工會。
“我們通過青龍縣工會的一名副主席電話聯系到工會主席,但對方在通話中告知,他們也在開會處理此事。”聶斌說。
想通過工會處理無果后,經過多方聯系,聶斌一行人最終見到了青龍縣人社局的一名姓崔的副局長及公安局治安大隊的隊長。
“我們想通過人社局和公安局了解下案情,但人社局的崔副局長說,約只欠農民工350萬到500萬的薪資。治安大隊隊長則稱,不欠農民工錢,反而是民工欠礦業公司的錢。這些都跟農民工反映的情況有很大出入,后來根據我們掌握的情況顯示,事實并不是這樣。”楊曉斌向“深讀”說道。
2016年5月9日,嵐皋縣司法局法律援助中心工作人員帶著4名農民工證人,參加青龍縣法院審理的嵐皋縣農民工因討薪圍堵政府大門被公訴的刑案,其中2名證人在第一次出庭作證、準備第二次庭審作證時,被青龍縣警方從法庭直接帶走并刑事拘留。
身為司法局副局長的聶斌、派出所指導員的楊曉斌兩人認為,這種行為屬于“程序不正常的違法行為。”
河北青龍縣回應:正在積極協調處理
針對嵐皋縣工作組反映的上述諸多問題,6月14日,“深讀”記者致電青龍縣委宣傳部詢問情況,一名男性工作人員在電話中表示,他們非常重視此事,且已將相關情況向領導匯報,目前正聯系縣相關部門積極協調處理此事。
文/記者 杜雯雯 實習生 張喜斌
京華時報評論:對討薪農民工應慎用刑事手段
陜西嵐皋縣180余名農民工赴河北青龍縣一家礦業公司打工,遭遇巨額欠薪多次協商未果。承包人及部分工人在向青龍縣政府表達訴求時被刑事拘留,隨后被青龍縣法院以聚眾擾亂社會秩序罪判刑。嵐皋縣委縣政府派出工作組赴青龍縣交涉,卻被拒之門外,兩名證人也被當地警方帶走并刑拘。
現實生活中,遇到矛盾糾紛,如果由政府或組織出面協調溝通,事情一般要好辦很多。即便是結果難以盡如人意,至少程序上“公對公”會顯得比較理性平和,斷不至于將人拒之門外。然而,青龍縣的案例似乎提供了反證。雖然目前還不知其為何將異地縣委縣政府的工作組拒之門外,但這種行為本身卻凸顯出令人擔憂的權力蠻橫:對待“同根生”的公權部門尚且如此,對待討薪的農民工又會是何種態度?
事情無疑需要上級調查,相信最終青龍縣也會給出明確的解釋和說法。在事實尚不清晰的情況下,我等局外人不便對其中的利益糾葛作出評判;但從現有信息看,當地對待討薪農民工采取刑事手段的做法,于當前這樣一個法治背景下大有商榷的余地。
法治是治理現代化的重要路徑,但法治思維不是刑法思維,法治方式更不是動輒采取刑事手段。對基層政府而言,農民工常年討薪未果,出現一些過激行為在所難免,理性的做法是依法積極溝通協調,居中做好商談工作。如果討薪農民工出現違法行為,也須在法治范圍內妥善處理,切忌動不動就上升為刑事案件,輕易動用“最后的手段”予以治理。
現實中,討薪農民工向政府機關提出訴愿,或許會出現擁堵政府大門、造成道路交通癱瘓、影響辦公秩序等危害,對于違法者有必要依法采取相應的強制措施和處罰。但是,這種違法行為是否足以構成刑法上的聚眾擾亂社會秩序罪,則需本著刑事司法的謙抑原則,慎重判斷。在適用上,尤其需要區分該罪與違反治安管理行為的界限,考慮到違法者的主觀情節。如果情節不是很嚴重,沒有造成嚴重損失,應納入治安管理處罰范疇。
當然,我們并不清楚農民工討薪究竟做出了哪些違法行為,故而尚不能指摘司法機關就一定錯判;但事后當地將外縣工作組帶來的證人也予以刑拘,多少透露出社會治理過度依賴刑事手段的弊病。本案中,究竟有沒有企業欠薪的事實?縣法院判決的事實依據是什么?當地部門為何對外縣工作組閉門謝客?將證人刑拘的根據何在?這些都需要作出合理解釋,否則其治理方式便會陷入極大的合法性、正當性困境。而就一般意義而言,用法治的思維和方式化解矛盾沖突,尤須摒棄將刑事的“最后手段”當作慣用利器頻繁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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