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志敏生命的最后六個月是在獄中度過的。在特殊的情況下,方志敏生命不息,奮斗不已,廢寢忘食,殫精竭慮,繼續(xù)書寫中共黨史上的奇跡。不僅如此,他的凜然正氣更令人感動,令人動容,令人震撼。
獄中寫作
1934年11月,時任紅10軍團軍政委員會主席的方志敏率部北上,在國民黨軍隊重兵圍追堵截之下,北上部隊終因寡不敵眾而失利,方志敏不幸被俘,囚禁于南昌“委員長行營駐贛綏靖公署”軍法處看守所。入獄之初,方志敏被關押在普通號,與劉疇西、王如癡、曹仰山同囚一室,生活上還算比較優(yōu)待,但比普通囚犯卻要多戴一副十斤重的鐵鐐。
方志敏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唯一不能釋懷的就是不能繼續(xù)為黨工作,因此,入獄不久,方志敏便主動要求監(jiān)獄方提供筆紙,軍法處滿口答應。或許軍法處認為,方志敏無論寫些什么都沒關系,反正文稿在他們手里,想怎么處理就怎么處理。——后來這些文稿傳了出去,交給了地下黨組織,則是國民黨始料未及的。
方志敏有了筆墨紙張,寫的第一篇文章就是《我從事革命斗爭的略述》。這是獄中文稿中最長的一篇,有六萬余字。寫作曾一度中斷。方志敏或許覺得,寫出來也送不出去,便失去了寫作的動力,因此“停了十幾天沒有執(zhí)筆,連之前寫好了萬余字的稿子都撕毀了。”
就在這個關鍵的時刻,一個關鍵的人物出現(xiàn)了。他就是胡逸民。
胡逸民也是囚犯,但身份特殊。他早年參加過同盟會,追隨孫中山革命,孫中山在北平逝世時,他是遺囑的見證人和守靈者;他擔任過國民革命軍軍事法官,國民黨清黨審判委員會主席,高等法院院長和南京、徐州、漢口中央軍人監(jiān)獄的監(jiān)獄長等職。1934年7月,因官場傾軋,胡逸民也成了犯人,被囚禁在南昌軍法處看守所。鑒于胡的特殊背景,獄方對胡監(jiān)管寬松,生活優(yōu)待,除了不能離開監(jiān)獄,其他都很自由,連姨太太向影心也帶在身邊。胡逸民在回憶錄中寫道:我雖是囚徒,卻當面要訓斥牢卒,連所長也得讓我?guī)追帧?/p>
胡逸民目睹了方志敏的入獄。捉住共產黨三省蘇維埃主席方志敏,是轟動一時的大事件,胡逸民非常好奇,想知道方志敏究竟是個怎樣的人,于是有事沒事就去方志敏的囚室,接觸多了,從心里敬佩方志敏。他甚至要求“關押方志敏四人的囚室白天不要上鎖,進出方便。我經常到他們的囚室去閑談,久而久之,彼此就漸漸地熟悉起來了”。
胡逸民每次去找方志敏聊天,都看見方在寫作,可是有一段時間,方志敏突然擱筆不寫了,胡好生奇怪,問:怎么不寫了?
方志敏嘆了一口氣,說:“寫了也沒用,又送不出去。”
胡逸民答道:“那不見得。如果你信任我,這件事我替你辦。”
“如果先生愿意替我出力,那我將努力地寫好它,寫多少,算多少,鞠躬盡瘁,死而后已。我希望這些文稿在我死后能送交我的同志。”
“我說到做到,請您放心。”胡逸民答道。
這真是上天送給方志敏最好的禮物!正當方志敏準備放棄之時,有人答應幫助將文稿送出,方志敏“才又重新來寫”。不僅如此,文章的用語與寫法也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可以設想,如果文稿最終要落到國民黨的手中,方志敏肯定會有許多顧慮;然而,明確文稿可以交給黨組織,交給自己人,方志敏就可以寫得很直白,很坦率。
學生時代的方志敏就酷愛文學,不僅喜歡閱讀中外名家的作品,而且進行創(chuàng)作,是一位以天下為己任,勤于筆耕的作者,曾在上海《民國日報》副刊《覺悟》與《新江西》發(fā)表數(shù)篇小說與詩歌,如果不是投身革命,很可能成為一位作家或詩人。
入獄之后,方志敏有了充分乃至無聊的時間,于是重拾學生時代的愛好,以前所未有的緊迫感、歷史感奮筆疾書,迎來了寫作的又一個巔峰期。
4月下旬,方志敏被轉囚到了優(yōu)待號。優(yōu)待號條件很好,沒有任何干擾。方志敏抓緊時間,全身心地投入寫作,到6月上旬,已經寫完《可愛的中國》《清貧》《獄中紀實》等重要文稿。
方志敏早年染有肺病,入獄以來,腳戴重鐐,飽受折磨,身體虛弱極了。寫作時間稍長,頭就發(fā)暈,全身無力。他咬緊牙關,靠著桌子堅持寫,或者拖著鐵鐐在室內移動幾步,實在支撐不住了,倒在床上躺一會兒,休息一下,起來再干。
由于隨時都可能被處決,方志敏沒有長遠的寫作計劃,只能想起什么就寫什么,而且爭分奪秒地寫。在一篇文章中,方志敏寫道:“何時槍斃 ——明天或后天,上午或下午,全不知道,也不必去管。在沒有槍斃以前,我應將贛東北蘇維埃的建設,寫一整篇出來。我在這炎暑天氣下,汗流如雨,手執(zhí)著筆,一面構思在寫,一面卻要防備敵人進房來。我下了決心,要在一個月內,寫好這篇文字。”獄中的寫作十分艱辛。方志敏寫道:“為著這,用去了許多思想和心血,他頭上的白發(fā),差不多增加了一倍了。”
在短短六個多月中,方志敏以驚人的毅力和頑強的意志,克服種種難以想象的困難和疾病折磨,寫下了十三萬文字,用生命譜寫了愛國主義的千古絕唱和革命英雄主義的如虹浩歌。
法庭舌戰(zhàn)
按照國民黨當局的規(guī)定,凡是新犯人都要審問一次,方志敏也不例外。
一天晚飯后,方志敏突然被“提審”。由于他戴著腳鐐,行走不便,被看守背上了法庭。這是方志敏第一次與法官面對面的交鋒。
自被捕之日起,方志敏就做了必死的準備。他寫道:敵人們明明告訴了他們,擺在他們面前的,只有兩條路,一條是投降,而得暫時的苛生,一條就是死!他們不約而同地選定了后一條路。
擔任法官的副處長“是瘦瘦的人,三角形臉,皮膚白凈有光。兩只溜溜轉的老鼠眼,表現(xiàn)出他處事的決斷”。在監(jiān)獄法官看來,審問共產黨人就是一筆生意,勸降成功會得到獎賞。為此,他用盡了心思,做足了功課。
落座之后,主審法官便透露了一個令方志敏又驚又喜的消息:“你的夫人組織了軍隊。”
“從哪里得來的消息?”
“從公署方面來的,據(jù)當?shù)伛v軍電告,由你的夫人統(tǒng)率著,大概有一二千人,起名為赴難軍。”
“湖南軍?”方志敏沒有聽清。
“赴難軍,不是湖南軍。”處長從衣袋里摘下自來水筆,在紙上寫下“赴難軍”三個字,并用筆尖點點說“是這個”。
“啊!赴難軍。”這是數(shù)月以來方志敏第一次得到妻子的信息。
1934年10月,方志敏臨危受命率紅10軍團北上。那時其妻繆敏懷有身孕,不能隨軍行動,根據(jù)黨的指示,留在地方堅持游擊戰(zhàn)爭。從那以后,音訊全無,這次突然聽到妻子的消息,方志敏百感交集。
“這確是于你們的案子不利,特來告訴你。”
方志敏說:“我的妻子決不能帶兵,她從來沒有上過火線。”
“你的夫人不能帶兵嗎?也許他們拿你夫人的名字號召一下也難說的。”
方志敏再次肯定地說:“我決不哄你,她是一定不能帶兵,同時,她的政治地位并不算高,大家不會拿她來號召。共產黨是有完全領導紅軍的力量的。”
見此招不靈,法官立即轉換了話題,開始打親情牌,問:“你是不是想見一見你的夫人?你們的愛情可好?有幾個孩子?”
方志敏如實答道:“我共有五個孩子,都很小,我與我妻的感情很好,因為我們是長期同患難的人。但是我已到了這個地步,哪還能顧到妻和孩子?我只有拋下他們。”
法官說:“那倒不必,妻和孩子是不能而且不應該拋下的。你愿不愿寫封信去找你的夫人前來?”
方志敏警惕地問:“找她來,做什么?”
“找她來,當然有益于你,表示你已傾向于我們了。”
方志敏嚴詞拒絕:“不行,況且我也不知道她在什么地方。”
法官馬上建議:“你如果愿意寫信,地方總是可以找到的。這次不是捉了幾十名你們的人嗎?你可以在他們之中挑一個可靠的送信。”
方志敏心想,這也許是個可以利用的機會,一可以救出一個干部,二可以寫封密信送到蘇區(qū)。現(xiàn)在最令人苦惱的事情,就是找不到送信人,報告獄中的情況。于是,方志敏說:“讓我想想。”
回到了牢房,獄友們都急著打聽情況。方志敏細說了提審的內容。關于找人送信一事,難友們紛紛反對,擔心如果派人去蘇區(qū),敵人就可以造謠說方志敏等已經投降了。為了避免被敵人利用,這事就此作罷,不再提及。
見親情牌也不起作用,法官馬上收起偽善的嘴臉,進而以死相逼,并由此引發(fā)了一場關于信仰的辯論。
法官說:“我向你進一忠告。你們既已失敗至此,何必固持己見?到國方來做事好了。”
“哼!我能做什么事。”
“你能,你能做事的;不然殺了那么多人,何以還留下你們呢!老實說,上面就是要用你們收拾殘局!”
“我告訴你,留在蘇區(qū)的共產黨員,都是經過共產黨的長久訓練,都是有深刻的主義的信仰的。”
“嘻嘻!”處長發(fā)出一聲奸笑,“都是有主義的信仰?而且有深刻的主義的信仰?那也未必吧!我想大部分不過是盲從罷了。”
“你不能這樣去誣蔑共產黨!”
“當然,我不能說都是盲從,里面有主義信仰的自然也有,或者不少。好了,先不說這個問題,現(xiàn)問一問你們的主義會不會成功呢?據(jù)我看來,你們的主義是不得成功的,即使能成功,恐怕也得五百年,就算不要五百年,頂快頂快也得要二百年。總之,在我們這一代是不能實現(xiàn)的。既然如此,你們?yōu)槭裁匆錾底樱瑸閹装倌旰蟮氖虑槿テ疵?”
停了一下,法官又說:“人生在世,公私兩面都要顧到。一心為公,完全不顧個人,我看那不能算是聰明人吧。我也這樣想過,萬一共產主義成功了,誰能料定我不會轉身?這是我的心里話。中國有句古話:知時務者為俊杰,隨風轉舵,是作人必要的本領。”
“朝三暮四,沒有氣節(jié)的人,我是不能做的。”方志敏冷冷地答道。
“你曉得孔荷寵嗎?”法官又換了一個話題。
孔荷寵曾是功勛卓著的紅軍將領,不過后來叛變革命,成為著名叛徒。
方志敏答道:“聽過他的名字,沒有見過面,他是個無恥的東西!”
“他無恥?你們說他無恥,我們卻說他有覺悟,他現(xiàn)在極蒙上面信任,少將參議!每月有五百元的薪金!”
“我不能跟他一樣。我不愛爵位也不愛金錢。”方志敏斬釘截鐵地答道。
“哼!”處長突然變得莊嚴起來,“槍一響,人就完了,什么也沒有了。機會千鈞一發(fā),稍縱即逝!確不是好玩的!”
“我完全知道這個結局!但既然不能兩全,我只有選擇一死。”方志敏坦然答道。
兩人都沉默了。
“處長還有什么話要問?”方志敏早就不耐煩了。
于是,法官只好悻悻地令看守將方志敏背回牢房。在離開法庭前,他還警告:“你要過細想想看,千鈞一發(fā),確不是好玩的!”
在這場關于信念的唇槍舌劍中,法官敗下陣來。
方志敏義無反顧,視死如歸,只因堅信“我們信仰的主義,乃是宇宙的真理”。
古有文天祥,今有方志敏!
端午聚餐
1935年6月5日是端午節(jié),也是獄中的方志敏度過的最后一個節(jié)日。獨囚一室的方志敏時常想念戰(zhàn)友,懷念在普通號的日子。他寫道:自從敵人強迫地將我移入這闊人們居住的優(yōu)待號后,我就失掉了與他們經常面談的機會,感著十分寂寞。
為了能與獄友“當面暢談一次”, 在端午節(jié)那天,方志敏籌辦了一次聚餐。方志敏寫道:承一位難友的好意,送給我四樣菜,作為“過節(jié)”。我商得看守所長的同意(仍為那位難友從旁關說之力居多)。
能將“四樣菜”送進監(jiān)獄,還能“從旁關說”看守所長,這位難友確實神通廣大。當然,看守所長能同意,也表明他同情方志敏,起碼愿意送個順水人情。
云朦朧,月如鉤,一切準備就緒,天也漸漸地暗了下來。
獄友劉疇西、王如癡、曹仰山如約來到“優(yōu)待號”。方志敏與他們已有一個多月沒有見面了,小別重逢,分外親熱。
菜擺好后,劉疇西忽然提議:“叫婁夢俠同志來,他說過今晚要同我們吃飯的。”
“婁夢俠同志是誰?”方志敏問。
“中央派去中央蘇區(qū)做保衛(wèi)局工作的,他被捕來這里已經三個多月了。”劉說。
“好好,請他來。胡海同志也請他來。”方志敏說。
“胡海同志吃過飯了,不必請他。”王如癡說。
過一會兒,婁夢俠來了,他是一個強壯的青年,面帶笑容。此前,方志敏并不認識婁夢俠。兩人互相問候,就一起吃飯了。關于聚餐的經過,方志敏寫道:
四樣菜中,有一個未切開的“清燉雞”。大家都用筷子去撕。婁同志先撕下一只腿,送到劉的飯碗里。劉說:“你吃你吃。”婁說:“你吃,你只有一只手。”接著他又撕下一只腿,送到曹的飯碗里,曹說:“你吃你吃。”他說:“你吃,你也只有一只手。”(曹負傷的左手,至今未愈)我撕下一塊翅膀連頭頸一起,即送到他的飯碗里,他說:“你吃,我自己來。”馬上用筷子夾起要遞還我,我用筷子按下去,并說:“同志,你吃了吧!”我知道,敵人對于我們做保衛(wèi)局工作的同志,是殺無赦的。經我手送給他的一塊雞,怕算是最后一次了。
整個聚餐,方志敏只選擇這個情節(jié):彼此布菜,讓來讓去,給人印象最深的就是“你吃你吃”。
難友重逢,理應高興;但幾個人心里都清楚,這可能是最后一次在一起吃飯了,想到這里,一縷莫名的傷感與惆悵涌上了心頭。
飯后,胡海來了,在籠門外等著。方志敏隔著籠門與之談了十幾句話。胡海個子不高,滿面的麻子。入獄不久,即患腸炎癥,臥在籠門外竹床上有二十余天,雖大難不死,但瘦得不成人樣。在談話中,他表示愿意堅決就死。
送走了婁夢俠與胡海,方志敏與劉、王、曹三同志“放談一切”,直到十點鐘“收籠”,才依依不舍地告別。
幾天后,婁夢俠與胡海先后遇害。
6月23日,方志敏撰寫《記胡海、婁夢俠、謝名仁三同志的死》這篇文章,記載了這次端午節(jié)聚餐,并深切悼念英勇就義的戰(zhàn)友。方志敏感嘆道:“他們臨難不屈,悲壯就死,不愧為無產階級的先鋒隊。”
傳送文稿
關押方志敏的優(yōu)待號恰好在胡逸民囚室的對面,這樣,兩人的接觸就更加頻繁。胡逸民回憶道:這時,前任所長調走了,新來的所長是個好好先生,很好說話,我想要怎樣,他都答應。他允許我夜里也可以到方志敏囚室自由談話,不加干涉,我與方志敏天天拉家常,聊身世,不受拘束,無話不談,日子一久,竟如故友。
為了爭取胡逸民,方志敏與他談了不少話,寫了許多信。
其時,胡逸民的三姨太向影心也經常隨胡一起探望方志敏。向出身于西安的殷實人家,貌美多才,說媒的踏破門檻,可是她卻偏要嫁給年齡幾乎可做她父親的胡逸民,而且是做三姨太。不僅如此,胡逸民入獄,向影心也沒有棄他而去。這些都令方志敏另眼相看。
向影心可以自由地出入牢房,并時常為方志敏提供一些幫助,這讓方志敏感到是個機會。一天,方志敏試探地問胡逸民,能否讓向影心為他捎一封信。胡沒有猶豫,滿口答應。
起初,方志敏并沒有奢望能將文稿在生前送出,而是指望胡出獄時將它帶出去,交給黨組織。如今有了機會,自然不會放過。然而,這件事充滿了風險,萬一被國民黨查獲,不但送信人要坐牢甚至被處死,還可能泄露黨的機密。因此方志敏非常慎重,考慮到每個細節(jié):怎么讓地下黨相信送信人?萬一信件落到敵人手里怎么辦?不知道上海地下黨的通訊地址,送給誰?
方志敏思來想去,決定為送信人寫一介紹信,而且用米湯書寫,這是當時中共地下工作者經常使用的密寫方式。6月11日,他寫下《給黨中央的信》。該信首先分析敵人沒有急于殺害他的原因,報告自己越獄的準備,并請求得到援助。其次,方志敏羅列了8篇獄中文章的題目,并作簡要說明;再次,方志敏對胡逸民的情況作了介紹。還寫道:“這些文稿,都寄存胡罟人(即胡逸民——筆者注)君處保藏著,他答應在他出獄后,送交中央。”
至于把信送給誰?方志敏想到了魯迅與宋慶齡。方沒有見過魯迅與宋慶齡,但信任二人,并確信他們一定與中共地下黨有聯(lián)系,于是,也給魯迅與宋慶齡各密寫了一封信。
方志敏將一切都考慮周全了,決心投石問路,遂將三封密寫信面交給胡逸民與向影心,并交待:“為了以防萬一,這些文稿都是密寫的,即使被發(fā)現(xiàn),一摞白紙,也容易蒙混過關。這次一共是三封信,一封寫給魯迅先生,一封寫給宋慶齡先生,還有一封是三張紙,都標有記號,不要記混了。這些信交給魯迅先生或宋慶齡先生就可以了。”
向影心帶著信件出發(fā)了,方志敏的心也懸了起來。他估計送信往返需八九天,因此,每天都在掐著指頭算。
向影心到了上海,將信件交到內山書店,書店又轉交給魯迅先生。順利地完成任務,向影心返回南昌復命。
終于與上海黨組織建立起便捷、可靠的聯(lián)系,方志敏異常高興。胡逸民寫道:“第一封信的任務完成,他對我更加信任了。”于是,方志敏決定趁熱打鐵,再送第二批文稿。有了第一次的成功,方志敏對再次傳送抱有信心,遂將幾篇最看重的文章交給了向影心。此時,方志敏已經寫完了近10篇文稿,但他非常謹慎,每次只讓帶二三篇,絕不多帶。這樣,即使出事,損失也不會很大。
魯迅收到了第二批文稿中的《可愛的中國》和《清貧》這兩篇傳世之作;然而,向影心卻沒有將《我從事革命斗爭的略述》交給魯迅。1940年,八路軍重慶辦事處得到消息,有人手中有方志敏烈士的遺文,經驗證系真品,于是花重金買下。這篇失而復得的文稿可能就是向影心截留的。
送出第一批文稿之后,自知時日不多的方志敏決定另辟蹊徑,尋找其他的送信途徑,以加快送信的速度。監(jiān)獄文書高家駿被方志敏的堅貞品格所感動,對革命產生了同情心,表示愿意為方志敏做些事情。他還答應寫信給在杭州教書的女友程全昭,托她幫助將文稿送出去。
找到另外的送信人,方志敏又用米湯謄寫《在獄致全體同志書》與《我們臨死以前的話》兩篇文稿,為下一輪的送信做準備。不久,放暑假的程全昭來到南昌,并于7月初將獄中文稿送到上海,交給了地下黨。不久,地下黨將這批文稿轉到莫斯科共產國際東方部。1936年1月29日,在紀念方志敏烈士被俘一周年之際,中國共產黨駐共產國際代表團主辦的《救國時報》發(fā)表了《我們臨死以前的話》,不久,《救國時報》報社以《民族英雄方志敏》為書名,油印出版小冊子,收入了方志敏的這兩篇文章,以及他人撰寫的相關紀念文章。
程全昭沒有返回南昌。方志敏不清楚文稿是否送到,只好請高家駿再送。7月底,高家駿來到上海,送出一封信后,“發(fā)現(xiàn)后面有人跟蹤”,“便急返杭州”,其他的信可能被高家駿毀掉了。
在生命的最后時刻,方志敏最掛念的就是那些尚未送出的文稿,他寫信給“囚友”胡逸民:“請你記住你對我的諾言,無論如何,你要將我的文稿送去。”“大丈夫做事,應有最大的決心,見義勇為,見危不懼。”
高家駿出發(fā)后,方志敏就將剩余的文稿全部交給了胡逸民。
8月6日,方志敏在南昌下沙窩英勇就義,時年36歲。不久,胡逸民獲釋,出獄時,他把方志敏的文稿都帶出來了。一年后,他恪守承諾,親自將文稿送往上海,輾轉交給了中共地下黨。
將大批文稿一次又一次地從監(jiān)控嚴密的國民黨監(jiān)獄中帶出去,送到白色恐怖的上海,并大部分交到地下黨手中,這在中共黨史上是前所未有的奇跡。方志敏是整個行動的策劃者,是創(chuàng)造奇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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