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編者按
千百年來中華民族多少仁人志士前赴后繼,東方的雄獅才能夠屹立不倒。八百年前放翁留下“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無忘告乃翁”的囑托而去,今人傳唱不絕;三十一年前,鄧公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不要讓人家把我們落得太遠”的牽掛和敦促,國人謹記在心。
鄧稼先為中國核力量做出了卓越貢獻,卻如寂靜低調的馬蘭花,從不宣揚自己的芬芳。今天,鄧公走了整整三十一年,享受著祖國庇護的我們,不該忘記他的碧血丹心,更不能讓他的夙愿被辜負。
未收天子河湟地,不擬回頭望故鄉
1924年,鄧稼先出生于安徽懷寧,父親鄧以蟄是當時清華大學及北京大學的文學院教授,與楊振寧父親楊武之是多年之交。鄧稼先和楊振寧從小結下了深厚友情,少年時的二人常常在一起彈玻璃球、打墻球、比賽爬樹。
鄧稼先(中)與楊振寧(左)
回憶起童年,父親對鄧稼先的影響可謂巨大。「父親對我的教育很嚴格……這些學習使我終生受益。后來從事科研工作,我能用準確簡煉的文字寫出科研報告,并能直接閱讀外文參考資料,就是童年時代打下的基礎。」
日寇統治時期,他曾秘密參加抗日聚會。日本侵略者為慶祝進入北平,強令學生游行,鄧稼先出于愛國之情,將游行的旗子踩在腳下,結果招來殺身之禍。鄧稼先的父親果斷地讓大姐帶他逃離北平,奔向大后方,幾經周折去往昆明。自古多情傷離別,而在鄧稼先離家之際,他的父親這樣送別他:「稼兒,為了祖國的強盛,你要立志學科學,將來報效國家。」報效祖國的種子,在年少時就種在了鄧稼先的心中。
1941年,十七歲的鄧稼先考入西南聯大物理系。畢業后,在昆明文正中學和培文中學任教各三個月。之后,抗戰勝利,聯大遷回北京,鄧稼先也回到北京。北方學生的民主運動如火如荼地開展起來,鄧稼先積極參加其中。
1948年夏,鄧稼先考取了留美研究生,懷著「為今后國家建設服務」的目標進入普渡大學物理系研究生院學習。他還積極參加了中國進步留學生團體——「留美中國科學工作者協會」普渡大學分會的活動,熱切關注著祖國的情況。
新中國成立后,鄧稼先下定決心盡快回國。他僅用兩個月的時間完成博士論文,準備學成歸國。僅用一年多的時間就獲得了普渡大學的博士學位,這也成為了一個傳奇,當時只有26歲的他也被人們稱作「娃娃博士」。取得學位后的第九天,鄧稼先登上了美國的威爾遜總統號輪船,在1950年的國慶前夕,重新回到了祖國的懷抱。
茍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
回國之后,鄧稼先首先來到中國科學院近代物理研究所擔任助理研究員,從事原子核理論研究。
1958年6月21日,面對美英的核訛詐,毛澤東說:「原子彈就是那么大的東西,沒有那個東西,人家就說你不算數。那么好吧,我們就搞一點吧,搞一點原子彈、氫彈、洲際導彈。我看有十年工夫完全可能。」十月,二機部的領導找到鄧稼先,說「國家要放一個「大炮仗」」,征詢他是否愿意參加這項必須嚴格保密的工作。鄧稼先義無反顧地同意,回家對妻子只說自己是「要調動工作」,不能再照顧家庭和孩子。自此,鄧稼先徹底從親人的身邊消失,也與周圍所有的朋友失去聯絡。
1959年,中蘇關系惡化,蘇聯政府終止了原有協議,撤去所有專家和設計資料。鄧稼先擔任了原子彈的理論設計負責人后,面臨著前所未有的巨大壓力。期間,我國的科研人員們發現一個蘇聯專家留下的核爆大氣壓的數字與自己的計算結果產生矛盾,如果選擇相信蘇聯專家,卻不能再得到他們的支持,研究難以為繼。頂著重重壓力,鄧稼先帶領團隊以嚴謹的計算推翻了原有的數據和結論,依靠中國人自己的力量得到正確結果,解決了關系中國原子彈試驗成敗的關鍵性難題。
鄧稼先在工作
在秘密的科研所和大戈壁的原子彈試驗場之間,鄧稼先來回奔波,每次試驗他必親力親為,現場指導。1964年10月,中國成功爆炸第一顆原子彈,全世界矚目的時候,鄧稼先卻來不及享受這成功的喜悅,馬上又帶領所里的研究人員進入原子彈爆炸現場采樣,論證實際效果。之后,他又同于敏等科學家立刻投入對氫彈的研究,并于原子彈爆炸后的兩年零八個月試驗成功。鄧稼先與其他中國的科學家和工程技術人員在荒涼的戈壁灘上創造了世界的奇跡。
1971年,楊振寧回國,最想見的第一個就是同窗摯友鄧稼先。鄧稼先接到中央通知,千里迢迢地趕回北京,面對老友「你從事什么工作、為什么回國后沒有任何消息」這樣的簡單問題,卻無法回答。為了和楊振寧的會面,鄧稼先的「家」也是組織上緊急派工人裝修的,打磨衣柜,裝上鏡子,給破舊的地板上打蠟……
「這是你的家嗎?」
「是夫人醫學院的宿舍……」
「你在哪個單位上班?」
「在外地。」
「你的通信地址?」
「讓我夫人轉吧。」
「聽說中國的原子彈和氫彈是兩個美國人幫助搞出來的,是否屬實?」
鄧稼先欲言又止……
后來周總理得知此事,打電話告訴鄧稼先并請他轉告楊振寧,「中國的「兩彈’完全是由中國人自己研制的,沒有任何外國人參加。」楊振寧接到鄧稼先的信時,頓時激動得不能自持,躲進衛生間里淚流滿面。他堅定地相信,鄧稼先必定是祖國「兩彈」的研制者和大功臣。
鄧稼先與回國探望的楊振寧
鄧稼先常年身處核彈試驗的第一線。有一次,核彈的航投試驗出現事故,原子彈墜地被摔裂,幾個單位推卸責任。為了找到真正的原因,必須有人到那顆原子彈被摔碎的地方去,鄧稼先說:「誰也別去,我進去吧。你們去了也找不到,白受污染。我做的,我知道。」他一個人走進了那片意味著死亡之地的荒漠。手捧摔破的原子彈碎片仔細檢驗。
身為醫學教授的妻子知道他「抱」了摔裂的原子彈,在鄧稼先回北京時強拉他去檢查。結果發現在他的小便中帶有放射性物質,肝臟被損,骨髓里也侵入了放射物。但鄧稼先仍堅持回核試驗基地。這樣的「鋌而走險」早已不是第一次,但是鄧稼先都選擇義無反顧地忽視掉了。
長期的射線輻射再加上超出極限的勞累,鄧稼先患上了癌癥。而當1985年離開羅布泊回到北京時,他第一時間想的竟不是盡快接受治療,而是參加會議。后來在病床上,面對家人以及張愛萍將軍的安慰,他平靜地說:「我知道這一天會來的,但沒想到它來得這樣快。」
病中的鄧稼先
1986年7月29日,鄧稼先因癌癥晚期大出血去世,臨終前,最后一句話是「不要讓人家把我們落得太遠……」
時任國務委員的張愛萍將軍在鄧稼先同志追悼會上致的悼詞中提到:「鄧稼先同志真正做到了他經常講的「一不為名,二不為利,但工作目標要奔世界先進水平」。他的名字雖然鮮為人知,但他對祖國的貢獻將永載史冊。」
鄧稼先在世時,不少人都問他,為國家研制了「兩彈」,拿了多少獎金。他總是笑而不答,而直到1985年6月病危時,楊振寧到醫院看望他時,又提起了這件事,他終于說:「原子彈10元,氫彈10元。」這震撼的回答讓人不禁感慨老一代科學家們淡泊名利,為祖國事業奮斗一生的擔當。 「是的,如果稼先再次選擇他的人生的話,他仍會走他已走過的道路。這是他的性格與品質。能這樣估價自己一生的人不多,我們應為稼先慶幸!」
何時倚虛幌,雙照淚痕干
近三十年的時光,鄧稼先與妻兒見面的次數寥寥無幾。當年他一句「調動工作」,許鹿希就明白他有他要堅守的秘密,任伉儷情深,相思之苦兩人只有各自吞咽。
鄧稼先逝世之后,已經64歲的許鹿希從零開始自學了核物理的知識。還親手整理出版了鄧稼先100萬字的遺稿。她說丈夫生前為了保密沒有跟自己講過他的工作,現在丈夫不在了,她想知道丈夫研究的領域有多么神秘。
在許鹿希的記憶里,一天下午,鄧稼先和自己來到了北京的八一湖。這里以前是鄧稼先經常去游泳的地方。時隔三十多年,湖水還是那么的幽靜。好一會兒,兩個人就這樣靜靜地坐著,誰也不說話,突然許鹿希問:「稼先,你在看什么?」鄧稼先回答說:「看你呀,你頭發好像長了些,這樣也好,這樣更好看。」
中國第一顆原子彈成功爆炸時的蘑菇云,妻兒們歡笑的景象,這是鄧稼先夢中最常出現的兩個場景。作為中國的「兩彈元勛」,蘑菇云的夢,鄧稼先實現了;作為許鹿希的丈夫、兒女們的父親,第二個夢卻那么那么遙遠。
鄧稼先與妻兒
隱姓埋名戈壁灘幾十年,鄧稼先將他的一生奉獻給了祖國的國防事業。一片赤子之心,正好用他的詩來表達:「紅云沖天照九霄,千鈞核力動地搖。二十年來勇攀后,二代輕舟已過橋。」生前他的名字由于保密幾乎不為人所知,而如今,中國人民將永遠記住他的名字。
鄧稼先在寫詩
清華學子唱馬蘭花,「默默人間美麗,靜靜歲月流傳,默默綻放荒野,靜靜安詳天邊。」三十一年前,那朵馬蘭花悄悄地凋謝,今天,我們一同緬懷他,記住他的純凈,美麗。
文字 | 郝嘉成 張一番
編輯 | 房子
責編 | 涂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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