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9年,毛澤東(右一)同父親毛順生(左二)、伯父(左三)、弟弟毛澤覃(左一)在長沙合影
新中國成立后,毛澤東(左五)與文家親屬合影
著名的精神分析學創始人弗洛伊德說:“一個為母親特別鐘愛的孩子,一生都有身為征服者的感覺;由于這種成功的自信,往往可以導致真正的成功。”毛澤東在其童年就倍受母親的鐘愛,與之恰成對比的是,父親對他則格外嚴厲。自幼受父母雙方的影響,毛澤東鑄就了特殊的個人秉性:一方面,母親的溺愛使他一身“傲骨”,充滿自信;另一方面,父親的冷酷使他不僅懂得反抗,還學會了自我完善的本領。父母不僅給了毛澤東的生命,而且對他的一生影響深遠。
“他是一個嚴厲的監工”
1936年,毛澤東對美國記者斯諾說:“我父親是一個貧農,年輕的時候,因為負債過多而被迫當兵。他當了很多年的兵。后來,他回到我出生的村子,通過做小買賣和別的營生,用心節約,積下一點錢,買回了他自己的田地。這時我家成了中農,擁有十五畝田地。這些田地每年可以收六十擔谷。一家五口,每年食用三十五擔——即每人七擔左右——有二十五擔剩余。利用這個剩余,我父親又積蓄了一點錢,過了一段時間又買了七畝地,這就使我家具有富農的地位了。我們當時每年可以收八十四擔谷。”從貧農到富農,一個以土地為生的農民,該要付出多么艱辛的勞動啊!
毛澤東的祖父毛恩普原有15畝田地,他又借債添置田地,債是越借越多,田地一點也沒增多,反而家里的田地被典當出去。毛澤東的父親毛順生17歲當家那年,家中僅有六七畝薄田。他起早貪黑地勞作在田間地頭,除了耕種農田,還喂養豬牛,上山砍柴,張網捕魚。每當日落黃昏,才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家,草草地吃罷晚飯,又在欲閃欲滅的油燈下,噼噼啪啪地打起了算盤,撂下算盤,又打起了草鞋。寒來暑往、沒日沒夜地勞作,即便是累彎了腰,毛家境況也一點沒有好轉的勢頭。
湖南自曾國藩創辦湘軍以來就有從軍習武的傳統。雖說“好鐵不打釘,好漢不當兵”,可是,由韶山沖出去當兵的人,哪一個不都帶著讓人眼饞的大洋回家?毛順生動心了。毛順生究竟哪年從軍?當了幾年的兵?已無法查證。按照毛澤東所說“當了很多年的兵”,至少也有五六年吧。多年從軍,他雖沒混個一官半職,可長官發放的餉銀,他一文錢也舍不得花,都細心而謹慎地攢著。
毛順生退伍回家后,償還了家庭的債務,開始一身輕松地經營起自己的小日子。他常說:“吃不窮,用不窮,不會算計一生窮。誰會盤算,誰就能過好日子。你不會盤算,就是給你金山銀山,照樣過窮日子。”這個善于盤算的莊稼漢,把節余的稻谷碾成白花花的大米,然后挑到集市去賣。碾剩的米糠,又用來喂養架子豬,等到架子豬長大后,又把架子豬趕到集市去出售。如此這般算計,他的積蓄多了起來,再用這些錢贖回了被典當出去的15畝田地。
毛順生以經銷買賣的手段賺了錢,嘗到了甜頭。他由販賣谷米和生豬,又增加了販賣耕牛。每逢稻谷上市的季節,他便成批地買進稻谷,然后再加工成大米,雇船只由水路運到湘潭出售。田地多了,活計也多了,毛順生不得不雇起了短工,后來又雇上了長工。即使這樣,他也不允許家中的孩子們閑著。據毛澤東回憶,他6歲就開始干農活。
毛順生雖經商賺了錢,可他清楚地知道,土地才是自己安身立命的根本。父親這種樸實的認識,影響了毛澤東的一生,在他成為共和國領袖后,就提出了“以農業為基礎”的思想,還說:“手中有糧,心里不慌。腳踏實地,喜氣洋洋。”
毛順生精打細算、省吃儉用,攢足了錢后,什么事也不干,就用于買田。毛順生的堂弟毛菊生,家境貧苦,毛澤東和母親都很同情他,常常接濟這位窮親戚。毛菊生靠著7畝水田勉強度日,可毛順生早就有意這片水田,在毛菊生最困難的時候,他乘機買下了它。母子倆知道后極力反對,毛順生卻理直氣壯地說:“我用錢買田,他賣我買,天經地義。這和兄弟不兄弟沒有關系。”父親做的這件事,給少年毛澤東留下了極不好的記憶。新中國成立后,毛澤東將毛菊生的兒子毛澤連接到北京,并批評父親說:“舊社會那所有制,使兄弟間也不顧情義。我父親和二叔(毛菊生)是堂兄弟,買二叔那7畝田時,就只顧自己發財了,全無手足之情,誰的勸說都聽不進去。我后來思考這些事,認清只有徹底改造這個社會,才能根絕這類事,于是下決心要尋找一條解放窮苦農民的道路。”
毛順生讀過兩年私塾,雙手能左右開弓撥打算盤。毛澤東在很小的時候,父親就手把手教他打算盤、記賬,指望作為長子的毛澤東能從他的手中接過家業,并把它越做越大。可是,少年毛澤東的志向不在于此,父子間為此開始了曠日持久的“戰爭”。
少年立志出鄉關
毛順生最看不慣的是毛澤東一旦讀書就入了迷,看到田頭壟上、飯前飯后,兒子都手不釋卷,他心中窩了一肚子的火,認為兒子讀書誤了農活,父子倆常為此爭吵不休。毛澤東的朋友肖之升就目睹過這對父子之間的一次爭吵,據他描述:
“風波過后,他們回去吃午飯。大約五點鐘的時候,毛澤東又不見了。這一次,父親輕而易舉就找到了他。他徑直走到古墓那里,一眼就又看到使他上午大動肝火的那幅畫面,毛澤東端坐在那里看手中的書,空擔擱在一邊。父與子又接著上午的茬爭吵起來。
‘你真的鬼迷心竅,中了這破書的魔了?把你爹的話只當成耳旁風嗎?’
‘不是,爹。我還是聽你的,你叫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我的意思你明白得很。我要你一門心思撲在田里,規規矩矩干活的,別再看這些閑書。’
‘我會規規矩矩干活的,但我也要看書。我保證先干活后看書。田里的活干完后,我總可以干自己的事了吧。看你還有什么話說。只要我做完了田里的那份活,你就不用管我看自己的書了。’
‘可是,小子,你才挑了幾擔就躲到這兒來看書’。
‘來看書之前,你要我干的活我都完成了。’毛澤東平靜地說。
‘完成什么了?’父親追問道。
‘吃過午飯后,我已經挑了十五擔肥了。要是不信,自己到田里數一數去。搞清楚了你再來。現在你還是讓我清靜一點吧,我要看書了。’
父親目瞪口呆。半天挑十五擔真夠辛苦的。如果兒子真的干了這么多的活,那還有什么話說呢。對于這個怪兒子,他感到又困惑,又傷心。他慢慢踱到一家人正在忙活的地里,數了數,真的有十五擔。”
從這天開始,父子之間雖然沒有明確達成什么“君子協定”,但是,只要毛澤東完成規定的農活,父親便再也不干涉他去做什么了。
很多毛澤東傳記的作者,津津樂道的是他們父子之間的矛盾和沖突,并由此推演出很多的理論。其實,和天下很多男孩一樣,父子之間的矛盾乃至沖突,乃一普遍的現象,少年毛澤東也不可能例外。所謂“養不教,父之過”,有“教”就有不服“教”,父親當然只有充當“惡人”的角色了。毛順生所“教”,無非是給毛澤東設計了未來之路,這設計來自毛順生的生活經驗。而毛澤東并不認同父親的生活經驗,矛盾也就隨之而來。
毛順生承擔著6口之家的生活重擔,年輕時身材高大強壯,由于勞作之累,他也佝僂起腰,在50多歲就因傷寒病去世。作為“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莊稼漢,毛順生對兒子們并沒有過高的期待,只希望他們能接過自己手中的家業,經營好田地房產。對作為長子的毛澤東,父親的期待就更為迫切。正是如此,在毛澤東14歲那年,父母作主給他娶了羅氏為妻。父親的用意十分清楚,那就是拴住毛澤東的心。
毛澤東的心根本不在韶山,他要走出山沖,尋找更為寬廣而精彩的世界。他后來告訴斯諾:“我從來沒有和她一起生活過,而且后來也沒有。我不認為她是我的妻子,當時也幾乎沒有想到過她。”毛澤東少年時的全部樂趣都在書中,并有著走出山沖、讀書求學的憧憬。毛順生則認為這是兒子“不孝和懶惰”的借口,作為長子就應持家創業、光宗耀祖,其他的想法都是農家子弟的幻想。于是,用毛澤東的話說,父子間的“不滿增加了。在我們家里,辯證的斗爭不斷地發展著”。
毛澤東13歲那年,父親在一次宴請客人時與他發生口角,父親當著外人的面罵兒子“懶而無用”。13歲的少年正處于叛逆時期,毛澤東認為父親使自己太難堪,便當面頂撞父親,并邁步向門外跑去。母親竭力相勸,父親嘴里仍是不停地罵著并喝令回家。毛澤東根本不聽,一氣跑到池塘邊。面對氣勢洶洶的父親,毛澤東說,如果他再走近一步,自己就跳到池塘里。父親一下子停住了腳步,并答應以后再不打他。
父親的嚴厲對毛澤東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幾十年后,毛澤東也說:“這大概對我也有好處,它使我在工作上非常勤快,記賬也仔細了,免得被他找到把柄來批評我。”盡管父親在他的記憶中,多是“脾氣暴躁”“常常打我和我的弟弟”“他是一個嚴厲的監工”等形象,可毛澤東的成長仍是遵循“子肖其父”的規律。父親將一個破落的家庭操持成有田有地、有房有糧、家有雇工的小康之家,他執著、倔強、堅韌的性格,以及具有擔當的精神,其實對毛澤東有著潛移默化的影響。毛順生是為一家之興盛小康,毛澤東是為一國之救亡圖存,父子倆的境界和抱負迥異,但是,他們一旦確立了這種信念,那么都能做到“什么都可以犧牲,惟宗旨絕對不能犧牲”。
“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撫我畜我,生我育我。”少年毛澤東當然明白“可憐天下父母心”的道理。16歲那年離家去湘鄉求學前,他將一張紙條夾在父親賬簿里,上面寫道:“孩兒立志出鄉關,學不成名誓不還,埋骨何須桑梓地,人生無處不青山。”表明自己的志向和決心。他離開了家,回避了父子間的矛盾,反而格外的思念父母,思念家鄉。他常給父親去信,剛剛工作時,便時常寄錢和藥物回家。母親去世后,他又把父親接到長沙居住。父子間原本緊張的關系,早已云消霧散,得以緩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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