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文明主要是三大潮流，一是佛教文明，二是基督教文明，三是科學文明。其中佛教文明代表了東方文明，基督教文明代表了西方文明。而科學文明則是啟蒙思想以后，人類在反思1000年宗教主要是天主教統治時期，對人類科學與思想的束縛，而產生的出來的。

我們大家都知道的中世紀火燒科學家的事，成為宗教殘害科學家的鐵證。但是，現在有個趨勢表明，科學文明在反對佛教與基督教文明的同時，卻發現自身與這兩大文明由沖突變為了融合。在科技發達的美國，有92%（有說76.5%）的人相信神和上帝的存在，而歐洲許多經濟和文化發達的國家，都把基督教作為國教。雖然現在的宗教失去了以前作為統治工具的特點，但宗教仍然成為左右人們生活和思想觀念的重要因素。

文明的悖論與沖突

科學文明與傳統的宗教文明的沖突，不僅是啟蒙思想之后存在，其實歷史以來，各文明一直存在著沖突和分離。從基督教發展的歷史來看，今天廣泛被信仰的猶太教、天主教、東正教、伊斯蘭教、基督教，都來自同一教旨，都讀同一本舊約，只是后來分化出不同的宗教思想。

在東方，佛祖釋迦摩尼在印度傳統的婆羅門教等古老教義基礎上，創立了佛教，認為世界因佛主的旨意而創立，并且佛主主宰著人的轉世輪回。后來佛教通過南傳和北傳，進入中國，與中國傳統的道教與儒家相結合，成為當今東方據統治地位的宗教思想。直至今天，藏傳佛教統治地區仍被認為是世界上精神傳統保持最完整，人的精神品格最高的地區。

基督教相信三位一體的神，是世界的主宰，是萬有萬能的，是父、子、靈合為一體。而佛教也一樣，認為佛主即是人也是神，能洞透萬千世界，世界依佛法而轉，亙古不變。雖然佛教沒有神不同位格的統一論，但是佛的概念里已經把佛的無形有形，闡述得非常清楚。今天的科學文明也發現，有一個不可見的宇宙力量，主宰著世界的發展變化，人類依據這個力量被逐漸創造和進化而來。

大家信仰同一個主，但卻幾千年來爭論不休，為什么會有這種現象，深究其因，主要是因為這些哲學思想的信仰者，陷入了宗教的巢臼。有個很有趣的現象，幾乎所有的正教，都認為自己不是宗教，而認為別的教是宗教，都排斥宗教的許多迷信、崇拜、教條等特征，而自己卻迷信自己的思想不愿反思，崇拜自己的具像的宗教偶像不愿放空，尊重甚至窮究教條不愿與時俱進。

由于宗教思想作祟，各種哲學宗教思想之間一直沖突不斷，甚至發生過若干場大規模流血的人類戰爭屠殺，以文明目的施行極度野蠻的行為，成為人類文明的悲劇。宗教的沖突產生的根源有若干，排除政治野心家借用宗教思想來達到自己的私欲以外，所有沖突產生的根源都來自由認識上的誤區。關于宗教的認識誤區主要來自兩個方面：

首先，是概念高于本質探究。各派教徒對于宗教的若干概念，都有自己一套規則，而這些規則闡述時，往往會存在名詞相同概念不同，或者名詞不同概念相同等情況，從而使人陷入“名相”迷局。例如，基督教的圣經，對“世界”的概念，是指代世俗的物欲世界，和人因為肉體而產生的感覺，排除了“靈”的屬性。但是，在馬克思為代表的科學宗教思想里，世界包括精神世界與物質世界，涵蓋了基督徒所說的世界和“靈”的屬性。

上述的實例比比皆是，這有如大陸稱的奔馳車，和港臺稱的平治車，原本同一品牌，但是因為互相對立排斥，不去換位理解，會認為是不同的車，繼而爭論不休。再比如，同樣說是黃色，有人指杏黃，有人指土黃，有人指明黃。所以，以概念來推導本質，繼而引發的爭論，其實毫無必要，也陷入佛教所說的名相之爭。由于宗教的極端迷信和精神崇拜等特性，使各派教徒極少有寬容地心去理解其他宗教的思想，除佛教以外的絕大部分宗教都認為自己教以外的宗教都是邪教。就算有人就各宗教做了些橫向對比研究，也被各教排斥指為異端邪說。基督教剛傳入中國的時候，就有人想把佛教和基督教統一起來，只是后來因為想把佛主翻譯為上帝遭到基督教和佛教的同時責難，此事無功而果。

除了概念之爭導致的誤區外，其次便是細節高于整體，容易導致誤區。各宗教對于人生觀和價值觀的思想，以及日常行為，都有許多詳盡的闡述，某些宗教思想行為規范的細致程度嘆為觀止。從哲學邏輯角度來看，越關注細節會導致差異越大，就像“人”這個概念，從全人類看，人是一樣的結構，但每個人種又有不同的膚色體型等種族，同一種族又有不同外貌特征，就是雙胞胎長得再類似也還有細微不同。不能因為廣東人和蒙古人長得不同，就都指責對方不是亞洲人，也不能因為雙胞胎長得不同而認為不孕自同一胎。

許多宗教由于從本位主義出發，認為與自己形式不吻合的，就是本質不同，甚至從狹隘的經驗主義出發，產生許多錯誤的偏見。例如，天主教認為世界只有一個天主，繼而認為真主、佛主，都不是主不是真神，其他宗教都是邪教異說。而馬克思等科學宗教思想，更是堅定“無神”論，認為世上不存在神，但認為自然界的客觀規律，是主宰世界創立和發展的力量。其實，深究各個宗教對于主的含義，與馬克思的科學宗教觀里的客觀規律，是同一個含義，只是各自用自己習慣的語式來表達，并且對“主”的理解有許多細微的差別，這樣的差別有如人的外貌特征的不同，不足以表明與自己長相不同的人就不是人類。

文明的融合與轉化

當今的文明發展，已經越來越呈“多元一統”的趨勢，各個宗教思想之間的融合與轉化也日益加強。從主要的三大文明來看，其核心世界觀價值觀完全一致，主要體現在以下相同的認知。

第一：存在超越現有人類力量的主宰。幾乎所有的傳統宗教都相信主的存在，這個“主”他主宰了人類和世界的創立、發展。基督教形象地闡述“主”為一個窯匠，他按自己的形象捏造和燒制了人，并在創世紀里，把創造世界和人類的過程形象地予以完整闡述，這與中國傳統的女蝸造人同出一轍。佛教則認為人的前世是畜道，后世是天道，此生為人道，這個轉世說則形象地表明人的進化歷程。而以馬克思為代表的科學宗教觀，則認為相信達爾文的進化論。無論是上帝、女蝸造人，還是畜道轉生為人，還是由猴進化成人，這個人類創造的力量，是一只“無形的手”，它左右著世界的發展變化，并讓世界按它的旨意存在和發展，這個力量是人本身不可左右和改變的。以馬克思為代表的科學思想觀，最顯著的特征就是唯物論，但是他們沒有否認左右物運轉的客觀規律，所以，馬克思等無神論者否定和批判的神，并不是基督和佛陀所認為的主神，換而言之，基督和佛陀和馬克思一樣，都認可真神和否定假神，都是無神論者。

第二：人類原罪的不可滅與可改造。無論人是如何制造、轉生、進化而來，人類都存在原本就存在的罪。上帝造人說認為，人是受了騙而吃了惡果，才存在了原罪。并且，在基督教中，人的罪是永在還是被洗清，是天主與新教的主要爭論點。佛教則認為，因為人是畜道轉生而來，因此帶了畜生的許多特性，畜生具有的貪、嗔、癡、疑、慢等，都是人天性中的毒。而以馬克思為代表的科學思想觀，所持的進化論，則更明確了人類不改動物本性，人由胚胎長成老人的過程，經歷了魚、青蛙、豬、猴、人、神等階段，每個階段都帶了人類進化的痕跡，并且越在人的早期越與原始本性接近，越晚期越接近人的神圣極限。由于人是萬物之靈，所以人與動物不同，人是可以改造和進化為神圣的物體，并且這個肉身的物體可以裝滿了神靈。

第三：主神可顯靈于人身且永生。主神與人身，即是分離又是可以合為一體的。基督教更加明確地提出了“父、子、靈”三位一體的神位觀，同時對“靈、魂、體”的邏輯關系也作了明確地闡述。而佛教也非常類似，畫了一個六道輪回圖，通過形象的圖解，把人的位格作了豐富闡述。佛認為眾生的輪回之道，可分為三善道和三惡道。三善道為天、人、阿修羅； 三惡道為畜生、餓鬼、地獄。阿修羅是半人半畜的人，有善良的人性，卻瞋心及妒忌心極重，這樣的人活得非常苦。至于惡道的人，就有如基督所說的被撒旦統治的人，是邪惡之徒。以馬克思為代表的科學思想觀，沒有把人作如此形象的劃分，但卻對人如何生活的更有價值和意義，有諸多闡述，認為人都能夠恢復或獲得神圣性靈，一旦有了性靈的人，肉身死了，但他遺留人間的精神卻會永生。

第四：建造“理想國”是人生的價值及目標。基督教徒們被反復教導，人生的終極價值和目標，是建立新耶路撒冷。耶路撒冷是“和平之城”的音譯，與佛教的人間凈土、西方極樂，和馬克思主義者所向往的共產主義理想國，具有相同的精神內核。在這個理想國，人的罪惡本性全部沒有，撒旦或惡魔被控制住，人的肉身充滿了圣靈，照神的旨意思想和行為。對于建立理想國，三大文明都提出了共同的方法，那就是：讓圣靈充滿肉身，基督的圣靈恢復、佛陀的佛光普照、馬克思的共產主義高尚情操，都是呼喚人性中善的部分，抑制人性中惡的部分。

第五：滅私欲講奉獻、舍小我成大我。三大文明對每個人的人生修養，都提出了自己的規條。其中，基督教人放下“肉體的情欲、眼目的情欲、并今生的驕傲”，號召教徒伺奉主，而不是講求自我的吃喝享受、精神虛榮。佛陀教人理解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道理，看空“色、受、想、行、識”五蘊，認為布施是修行的關鍵。馬克思主義者教人放棄個人主義私利，講奉獻精神，建立集體主義觀念，為共產主義理想奮斗終生。這些自我的修養，無一不是讓人更加靠近神圣，脫離低級趣味，走向高尚人格。

各思想在儒家里和諧

綜上所述，各大文明各派宗教與思想，雖然呈現了“多元一統”的趨勢，但在實踐層面的相互融合和轉化還需要時日。有理由相信，隨著全球經濟、政治一體化，全球的文明和思想也會一體化，佛陀、基督、馬克思的思想會在理論層面，由對立沖突走向轉化融合，并最終指導文化與政治的實踐。

天主教、猶太教、東正教、伊斯蘭教、基督教、佛教、道教等等各類宗教及支派，只要是正信的宗教，都是極有價值的，而且其世界觀和價值觀的思想核心都是一樣，至于細微處的不同，不足以導致本教派存在謬論和邪惡，也不成為某教派指責別的教派的理由。各大宗教，都是殊途同歸，其目的地都是一樣，就好比從上海去北京，可以選擇汽車、火車、飛機等各種交通工具，不能自己坐火車，就認為坐汽車、坐飛機去不了北京，更不入陷入“自己坐火車到了北京，所以坐汽車到不了北京”這樣的邏輯悖論，用以去指責別的教派。

相反，各個教徒都要理解“因材施教”的教化方法，去相信別人之所以信其他的宗教，說明該人更適合他信的宗教，而不是只有自己的教才是正教。300年前波普提出的證偽學說，對于我們去理解開明的宗教思想非常有幫助，如果某一教徒要相信自己的宗教是正確可信的，一定要立足于別的正信的宗教上，去指出自己所信教的局限性甚至錯誤性，如果用自己宗教的各個教義和教條，推論出自己的宗教是正確和完美的，那就是陷入了迷信和虛妄中。如果自己無立去思辯，就更不要指責別的教派和教義。

另外，我們還需要看到一個普遍現象，各個宗教的經典中，為了快速和形象地理解教義，存在大量的形象比喻。許多教徒把這些喻表，當作客觀事實來看待，甚至去執迷于尋找圣跡和見證，傳播“我向主禱告快點坐到車，然后很奇妙一輛本該很慢才到點的車卻突然來了”等迷信思想。宗教的經典，是寫給許多普通的哲學理解能力較弱的人看的，所以會運用大量喻表，這就好比安徒生為了說明愛情的純美而寫了《海的女兒》，我們不能因為沒有美人魚的存在，而否認愛情的純美，更不能因為相信愛的純美而去認為美人魚客觀存在。教徒們在信教時，不要把教義和教喻等同起來，繼而產生迷信和盲從。

縱觀人類文明的發展歷程，中國儒家思想的發展變化，就是在兼容并蓄了中國傳統的唯物論、辯證法、道家思想，以及后來傳入的佛教思想，經宋明程朱理學的整理和歸納，成為包羅萬象、兼容所有，但卻立足“人本”的“和諧”發展觀。之所以儒家不是儒教，就是因為儒家思想從來沒有確定明確的宗教化教條，而是一直不斷自我完善與修正，以便和不斷發展變化的理論和倫理環境本身“和諧”相處，以正確指導人的思想和實踐。

2011年9月3日，寫于復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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