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謂“愚民”?
《道德經·第六十五章》:“古之善為道者,非以明民,將以愚之。民之難治,以其智多。故以智治國,國之賊;不以智治國,國之福。知此兩者亦稽式。常知稽式,是謂玄德。玄德深矣,遠矣,與物反矣,然后乃至大順。”
該段話,幾乎是后世“愚民”一詞最早的出處。理解“民”字時,千萬不要附加上“階級、等級、高低貴賤……”等背景預設或發揮,做“普通人、一般人、老百姓”解即可。否則,看似站在或維護一般民眾的立場,實質上是不自覺中給自己的認知設置了對立面。
“稽式”,猶言認知模式、認知法則。
保持一定的認知模式或法則,使“玄德”既“深”且“遠”,最終目標是達到“物反”。
什么叫“物反”?
猶言能不能遠離“眼耳鼻舌身意”所感知的外物之迷執,也即不為物府、不為物困、不為物役、不為物滯、不為欲蔽……這個時候的效果即是“至大順”。
然而,“普通人、一般人、老百姓”的日常生活、社會關系、七情六欲……所涉林林總總拉拉雜雜,也即說,指望“普通人、一般人、老百姓”刻意杜絕“眼耳鼻舌身意”之外物誘惑,往往是不現實也是行不通的。
那么,“普通人、一般人、老百姓”究竟采取什么樣的方法才能“至大順”?這又是一個什么樣的認知模式呢?
《道德經·第四十九章》:“圣人無常心,以百姓心為心。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德善;信者吾信之;不信者,吾亦信之,德信。圣人在天下怵怵,為天下渾其心,百姓皆注其耳目,圣人皆孩之。”
——“孩子”的思想和行為特點,“眼耳鼻舌身意”下的“喜怒哀樂悲憂懼”統統自然而然地呈現在世人面前,該哭時便哭,該笑時就笑,不舒服就是不舒服,哪里還去琢磨或哭或笑或不舒服的前因后果?誰見過有糾結于此的小孩子么?痛了,就哭,就喊;解除了,接著玩兒,忙著玩兒別的,該干啥還干啥!顯然,小孩子最不同于成年人的特點是,他不會因“喜怒哀樂悲憂懼”而產生出別樣的“喜怒哀樂悲憂懼”,更不會因此而產生什么心理負擔,只依其天性的率性流露和釋放。也即單純、率真、率性、純真……是孩子的突出特點。
那么,“百姓皆注其耳目”和“圣人皆孩子”是同一個問題的兩個面向,闡述的角度不同而已,本質上“孩子”的行為特點就是“皆注其耳目”,“皆注其耳目”即是釋放基于“眼耳鼻舌身意”本身的質樸率真,而且圣人要促使其達成質樸率真的狀態,也即“皆孩子”。
基于“眼耳鼻舌身意”前六識的直抒胸臆、率性質樸、誠實……之發揮釋放是直接承接“第七識和第八識”的,它能夠保障八識之間信息的流暢,不致扭曲或失真,如若做到“至誠無息”,當然就可以做到“物反”,直“至大順”。
簡單比方,知識分子尤其是高級知識分子,由于“讀了書,有技能,所受教育多、層次高,見多識廣,有見解見地”或自以為“讀了書,有技能,所受教育多、層次高,見多識廣,有見解見地”。那么出現“自見、自是、自伐、弗矝”的傾向或概率就比較濃厚比較大,而這個濃厚、這個大也恰恰是其最大的風險點。因此,其在認知萬事萬物時要把他已裝滿腦袋的所知、所見、所學……清空,在“絕學棄智”的狀態下才不會出現預設、固執、偏見,以此達到“無憂”。做到了這一點,才稱其為“上知”,極致即是“無知也、空空如也”的狀態。
而“普通人、一般人、老百姓”,由于文化不高、見識淺薄、易受迷執、常被蠱惑、甚至也不愿學,以至不堪重任,所以“無知也、空空如也”的方式并不見得適合他們。但在對待天道人情時盡情率真地釋放其“喜怒哀樂悲憂懼”,在“嬰兒”“孩子”的狀態下同樣可以達到不為物府、不為物困、不為物役、不為物滯、不為欲蔽……之“物反”而“至大順”。做到了這一點,才稱其為“下愚”,極致即是“思無邪”。
孔子之“唯上智與下愚不移”之論斷的來龍去脈即如斯。
《論語·公冶長》:“寧武子邦有道則知,邦無道則愚;其知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
——這里的“愚不可及”同樣是孔子稱贊寧武子的摯誠、質樸和率真品格,也即寧武子兼備“上知”與“下愚”的綜合素質。對此,叫夫子如何不贊?!
至此,“愚民”的真實內涵:
愚,單純樸實,敦厚鯁直,質樸率真之意。猶言“專氣致柔,能嬰兒乎?”而“愚民”即是單純樸實,敦厚鯁直,質樸率真之“普通人、一般人、老百姓”。非愚昧、愚頑、愚弄、癡呆、傻笨、愚蠢之屬。
因此,“愚民”是合情、合理且必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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