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論傳統文化的教育與傳承
——從目前的國學教學談起
一、傳統教育從娃娃抓起
數年前,我帶自己四歲的孩子參加了兩個幼兒語言培訓班。首先參加的是階梯英語的培訓班,令我吃驚的是,美國人對于兒童語言習慣的培養真是做到了點滴不放——階梯公司介紹的幼兒英語學習方法是:早晨用英語磁帶將幼兒喚起,在英語的伴隨下完成洗漱、早餐;晚飯前看20分鐘的英語卡通;飯后父母或者錄音機講半個小時的英語故事;睡前再聽半個小時的英語錄音——還有,每周有三個小時的階梯公司的培訓(有系列課本的),另外,還有熱線電話咨詢等等。我毫不懷疑,在這種方式下生活,兒童有兩年的時間便可以說一口流利的英語。同樣不容置疑的是,兩年后,幼兒肯定會對中國的漢字產生一種相當的陌生感,更遑論對傳統文化的興趣。凡是希望自己的孩子首先成為一個中國人的家長,都會本能地對這種教育方式產生強烈的反感。但是,那天聽完階梯公司那位主管富有鼓動性的演說之后,近100名家長中至少有一半為自己的孩子報了名。順便提一句,據我所知,這樣的公司在青島至少有兩三家,甚至有的家長在星期天帶著孩子從城陽趕到市南來學英語。
相隔不久,我從網上看到青島某大學的國學館舉行一次公益性的、面向3歲至13歲兒童的傳統文化講座。在網上,我看到的內容是《論語》講座。帶著孩子到達時,可容納200人左右的階梯教室已經坐滿了人,多數是兩位家長帶一名孩子。原來我就不知該如何向孩子教授傳統文化知識,想趁機向這里的專家討教一下。但令我失望的是,第一位演說的老師只是向大家通報一下:公益講座雖然可以經常舉行,但要想系統地接受教育,還得交錢參加收費班。第二位進行講座的女老師只是帶領孩子們反復誦讀《老子》首章,并現場提問,看孩子們誰能首先背誦下來。課聽到這兒,我已經大大失望,遂離席而去。
值得注意的是,這兩個培訓班的老師都反復強調:3至10歲的兒童對語言有著特殊的敏感,強化性的誦讀是掌握語言的最有效手段。在我看來,前者的手段更符合兒童的習性,后者則更多地帶有私塾的味道。
捫心自問,我對中國文化也算一個關心的人,自1989年起,便未斷過對中國文化的歷史、現實和未來的思考,在同齡人中,我的古文底子還算說得過去,但小學功夫絲毫談不上。即便是勉強算半瓶子醋的古文水平,還得感謝我做了一輩子山村教師的父親——在我9歲的時候,甩給我一本《古文觀止》,從唐宋八大家起,每天背誦一篇,背不過便是一頓暴打。所以,從初中到大學,古文一直是我的強項。1988年高考時,我的古文部分未失一分。但我一直不認為父親的教育方式是成功的,因為對于一個9歲的孩子來說,拗口的古文學習確實不是一件幸福的事情,讓我自己選擇,我肯定覺得階梯英語公司的教育方式更適合一個兒童。
但是,畢竟語言就是文化,語言的教育就是文化習慣、文化思維方式的教育,從娃娃抓起,顯然是一個正確的思路,問題是如何教育我們的下一代。
二、文化傳統的本質以及對傳統的理解
一個必須引起我們充分認識的的事實是,經過“五四”新文化運動和“文化大革命”兩次運動(在此我不敢對這兩次看似不同、其實本質有若干聯系的運動說三道四,而且從歷史特別是思想史的走勢而言,這種運動早晚會發生),對于普通中國人如我等而言,中國傳統文化到底是什么已經很難說清。換言之,文化已經出現了斷層。上個世紀八十年代“文化熱”本身就是對文化斷層的本能回應,只可惜因為整個學術集團的底蘊以及特殊的政治原因,“文化熱”本身并沒有取得像樣的成果。九十年代至二十世紀初,學術界的轉向使得文化的討論陷入沉寂,隨著國家經濟改革的大步邁進,文化被擱置一邊,整個社會的關注熱點轉向經濟,轉向財富,經濟學取代文化學而成為顯學,文化傳統的傳承與教育問題更是鮮有問津者。
但是,無可否認的是,傳統并未因此而離我們遠去,經濟進步而引發的諸多社會問題如誠信、社會公德、腐敗等問題與傳統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甚至,自1840以來的現代化問題也提出了傳統如何承繼、如何揚棄的問題。
在我看來(需要聲明的是,我的觀點僅僅代表著我個人的觀點,與當前的任何學術論爭沒有關系),中國傳統文化乃是一種早熟文化,其基本框架在先秦便已形成,后世雖有魏晉時期的個人主義或者說浪漫主義的短暫突破,以及佛教所帶來的思辯革新,但總體旨趣、體系并無大的變化,而且與西方文化傳統相較,思想重于哲學(或者說中國本身沒有哲學),美感(境界)先于思想,宗教弱于現實政權(甚至中國就沒有出現過西方的宗教),倫理發達于法制,其特質是內在而超越,與西方的外在而超越形成鮮明的對比。就其內核而言,陰陽說、五行說是基本的內容,易道是其極致,民間巫術是其末流(但于民間文化或者說小傳統有極為重要的作用),人倫五常是百姓日用,儒表道內是政治訴求。
更為突出的是,對于傳統典籍的研究,中國自有一套成型的系統,但自1919以來,學術界多以西方思想解釋中國傳統。從思想而言,胡適的《中國哲學史大綱》和馮友蘭的《中國哲學史》開以西方觀念審視中國傳統思想的先河,我們先后看到多部不同中國思想史或哲學史:馬克思主義的、邏輯實證主義的、斯大林主義的、存在主義的、現象學的??梢哉f,自梁啟超、梁漱溟以后,中國就沒有再出現像樣的本土思想大家(李澤厚、何新勉強各算半個,前者因為自得于自我欣賞而漸被人遺忘,后者因為轉向現實國家利益的維護而有心無力),晚近的張志揚力圖把存在主義中國化,汪丁丁試圖把新康德主義中國化——學術界的“中體西用”還是“西體中用”的爭論其實早有定論,那就是西體中用——君不見,所有談論中國思想的人都以西方的眼光看中國思想,而且最后歸宗于西方的現代化。
對于傳統的認識,我想整個20世紀有兩個人最清醒,一當屬胡塞爾,其現象學因為高深而被人誤讀甚多,但其對傳統典籍意義的認識無出其右者;二是胡氏的弟子列奧.施特勞斯,其主要觀點是回到古代,將學術高雅化,斥責學術的通俗、商業化,力主以蘇格拉底的方式教學(有興趣者可參看三聯版《施特勞斯與古典政治哲學》、《自然權利與歷史》)。中西同理,我們對傳統典籍乃至傳統文化的認識是否應該借鑒一下西方哲人的思想?
三、傳統文化與學校教育、家庭教育
從小學到大學,傳統文化在多大意義上得到了教育者與被教育者的認可?在普通百姓家庭中,傳統文化在多大程度上得到了言傳身教?
我始終認為,教育是一個使人社會化的過程,就中國而言,教育的任務首先是使被教育者成為一個人,其次也是最重要的,就是使被教育者成為一個中國人。僅僅會使用漢字,會說普通話,這是教育的最基本的要求,遠遠談不上教育的成功。但是目前的學校教育,從小學開始,就把英語作為重要的課程,在一個孩子語言最敏感的時期,就開始進行所謂的“雙語教育”,此后一直到大學、碩士、博士,英語的作用越來越重要,以致不少考研的人發出“考研就是考英語”的感慨,難道英語在中國的現實就能得到非常重要的應用?各行各業都需要英語嫻熟的人才?或者整個民族的知識階層都需要以英語交談、寫作?以我個人學習英語10年、工作13年的經歷,英語的應用及其有限,也就上網時有一點幫助,即便是國外公司中,本土化管理的傾向十分明顯。一個人的精力是有限的,當你把時間分配給英語學習時,中文的學習時間便得不到保證,這個道理是顯而易見的。一個我身邊的例子:我姐姐是一名初中語文老師,她說近年來學生的作文水平越來越差,不少學生連基本的漢語語序都無法掌握,中文西語化現象較為,更不要說遣詞造句的藝術了。
回想一下我所經歷的學校教育:小學時最喜歡的課程是語文,但老師水平有限;中學時最反感的課程是語文,因為課程設計枯燥無味;大學時最喜歡的課程是中國哲學和西方哲學,因為老師確實是高手,最煩的課程是英語,但又不得不學,因為考不過四級不能畢業。小學、初中時應該學習到漢字的字詞緣由(即所謂小學功夫),一直到大學才接觸,想下功夫,時間、時機都已經喪失了。我相信到現在,我們國家的教育體制應該沒有多大的改進,因為我看到越來越多的孩子正在厭惡語文,認為那是很沒有趣味的課程。
再談家庭教育,以目前的家庭而言,社會的影響正在擴大,社會的熱點往往是家庭的熱點,再加上電視的影響,家庭成員的交流都成問題,何談家庭教育?何談傳統文化的傳承?
四、余論
盡管現實不能讓人滿意,但我們仍須相信未來。
盡管該國學館的做法我不能滿意,但我仍然贊賞他們的眼光,他們的探索精神,而且我相信他們會有一個成功的未來,如果他們能夠在利益方面再放遠眼光的話。
盡管目前的學校教育不能令人滿意,但如果相信教育改革不會老走彎路,我們會看到文化傳統的正常傳承。
基于上述的相信,我斗膽提出如下改革的思路,以求方家指正。
第一,改革中小學教育課程,取消英語課程,加大中文的課時,可考慮增設①古詩詞欣賞;②古文欣賞;③傳統文化知識講座(包括陰陽五行、周易);在小學高年級和初中增加訓詁學的基礎內容,在高中增加傳統典籍導讀的課程。變考試為欣賞,注重學生基本素質的培養。
第二,改革大學課程設計,減少英語的影響,把中國文化的基礎知識作為文理科共同的基礎課程。
第三,注重中學與大學之間的溝通,應該在中學推行教師到大學定期培訓制度,在大學推行教授到中學定期舉行講座制度。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不要把教育作為一個產業,而應該把教育當成社會發展的基礎服務部門,盡量減少這個行業的利潤化傾向,讓更多的人享受到文化與知識的快樂,因為——
知識改變命運
文化決定國運
「 支持烏有之鄉!」
您的打賞將用于網站日常運行與維護。
幫助我們辦好網站,宣傳紅色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