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中國,對市場與計劃的爭論仍然不絕于耳。
多數學院派認為,市場是萬能的,只要給市場完全自由,一切問題都可以解決。
占少數的計劃派斷然反對,他們認為,只要科學計劃,純社會主義就可以實現。
在我看來,至少在一百年內,這兩種觀點都屬于理想主義思維,都走進了迷信誤區,都是典型的書本主義。
計劃,市場,拋開社與資,也就是兩個普通的詞匯,每個人做事都需要有計劃性,去買個菜也要去市場。一旦是把計劃和市場上升為制度層面,就變得高大上,可代表兩種制度。
計劃和市場,在扮演制度角色時,最終都要落腳在商品上。
兩者統一性在于:讓商品如何在人類生產生活中流動。
兩者的區別在于:計劃傾向于讓商品有序流動,而市場則更強調自由流動。
對兩者的爭論無法統一認識,問題出在哪里?
商品在流動,流向哪里?各自流動多少?這是問題的根本。
自由流動,更有利于強者,帶有自然法則,必須是少數人占有多數商品主導權。
有序流動,更強調公平,操作更復雜,效率不如自由狀態,但必定是多數人占有多數商品。
今天,我再談計劃與市場,為了不體現觀點的傾向性,我想突出以下幾個前提:
1,對市場和計劃都不設對錯,只強調概念的討論中性。
2,有關計劃理論和市場理論,不跟歷史上任何中外名人關聯,李嘉圖,斯密,馬克思,凱恩斯,哈耶克等等都不作參考,不涉及社會主義和資本主義現實理論,不介入主義之爭。
3,拒絕中國經濟學者(中國沒有經濟學家)以偏概全的結論,市場共富論,市場創新論,都不具有普遍意義,全世界近200個國家,市場國家超190個,有較強創新能力的市場國家不到10個,能實現發達的不到30個,“市場萬能”證明不了過去,也證明不了當下,更無法證明未來,這道證明題還有很長的路待人類修正。同樣,也不支持計劃萬能論者,如果純計劃萬能,就不應該淪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4,計劃與市場的新理解必須有超前時代性,需要最緊密結合科技經濟學、社會學決定意義以及制度基礎性作用。
即時的完全計劃派和完全市場派,都是主觀主義或者說理想主義的代表,都犯了把終級目標作為支持自己階段性目標的認識論錯誤。計劃,市場,不是天然物,是前人從哲學、經濟學和政治學角度設計的假想模型,現在的所有結論都不是終極真理,因為前人未必能看清幾百幾千年后的世界。
假設一下:
如果市場是理想的,也就不存在世界反反復復的復雜危機。
如果計劃是理想的,也就不存在曾經幾十個計劃國家的集體性塌陷。
換句話講,無論計劃還是市場,都必須接受人類發展過程中不斷出現新事物的約束和檢驗,這兩個模型,各自都有自己的優勢和劣勢,也包含有部分的階段性互補作用。
一計劃為什么失敗?
一提失敗,部分人可能不認同,因為會打破他心中的理想主義。
但是,不承認世界性的失敗,現實又說不通,曾經幾十個國家都堅持計劃經濟,現在只剩下兩個國家。承認計劃的階段性失敗是一種必須。
計劃為什么會在歷史長河中出現階段性失敗?我認為主要原因在以下幾個方面:
計劃的成長幼稚性約束。
人類搞計劃經濟是在市場經濟有幾百年以上歷史之后啟動的,在市場面前,計劃是非常幼稚的,它的執行基礎是非常簡陋的,它的實際操作手段都是非常不成熟的,因為探索時間太短,它的優越性在還未成熟之前便被扼殺。實行計劃的國家更強調尊重工農階級,但工農階級在一個和平的國度里,往往無法真正懂得掌握政權,革命時靠工農,一旦轉入和平,非工農就會搶占主導權,并且很容易獲得成功。當這個幼稚的新事物未能得到很好珍惜和保護時,它的抵抗力會很弱,很容易在嬰兒期就因病夭折。
計劃的部署精準性約束。
計劃能夠順利實施并且能跟上市場節奏有個前提,那就是你的計劃必須足夠精準,這個精準包含預見事物發展規律上的精準,因為計劃相對而言缺乏靈活性,一旦執行了很長時間的計劃出現方向性錯誤,就會耽誤寶貴的時間和人財物力,等你再回頭調整計劃,市場已經不愿意等你。基礎越薄弱,人的基本素質越低,思維境界就越狹窄,能夠做出的精準性越有限,最后表現出來的曲折性越明顯。
計劃的科技實現性約束。
計劃,在很多情況下,在很大程度上,都是基于部分做計劃人士的理想判斷,但在實際執行計劃時,理想與現實的矛盾往往完全不可預見,理想依靠的是簡單模型,現實卻是龐大的復雜模型,只要有一個環節無法實施,計劃就有出現混亂的可能性,越大的國家越表現突出,如果你的計劃只有兩層,也許解決問題較容易,如果你的計劃要延長到十個分層,就很難保證能科學地執行下去。在計劃時代,整個世界的計劃國家都只能依賴于人力,而非現在的科學數據指導力,沒有互聯網,沒有大數據,沒有大模型,只有計劃的紙張文件和命令,矛盾的積累經常會讓“有計劃”變成“無計劃”。
計劃的人為破壞性約束。
所有的計劃,都是由人制定,只要是由人來主導的工作,都會帶有主觀性,甚至會帶有偏向性,當階級還未完全消滅之前,計劃還帶有階級性,一旦計劃忽視或者有意壓低了某些群體的利益,那么,在這些群體中,必然有部分人會站出來破壞計劃的執行,這種主觀破壞不能說是邪惡的,當不公平出現時,不管你宣稱自己是什么制度,都應該允許有打破不公的權利。另一部分破壞者是制度破壞者,他們的目的并非打破不公平,而是要打破公平,他們的目的就是要讓計劃的不足體現得更充分,從而為打倒計劃制造理由。兩類約束,都會客觀存在,處理不好,計劃的弊端會干擾人的信仰,進而影響與計劃相關的制度。
計劃的自然災害性約束。
計劃能非常順利執行還有兩個前提條件:社會秩序要順;自然條件要順。兩者缺一不可,社會動亂,計劃很難有效執行,自然災害頻發,計劃也很難執行,因為計劃在制訂時,往往不會對極端變化做充分準備,尤其是在物力財力還不豐富的那個時代,不可能留出大量的應急性儲備,等到災害發生后,整盤的計劃可能都會被打亂,一個環節的亂又可能帶動全盤的混亂,在物質分配時,會放大災害本身的危害。而在物質豐富和大生產充分的國家,這種約束就變得相對容易掙脫。
計劃的外部干擾性約束。
人類世界始終在競爭進程中,計劃與市場也是一樣,很顯然,市場國家一直遠遠多于計劃國家,市場國家的發達者更多,它們擁有的現實優越性更容易讓多數人投靠和接受。與之相反,市場的幼稚性和落后性無法讓多數人有耐心等待它緩慢成長。在這種對比之下,市場國家對計劃國家的外部干擾就非常有害,世界越開放,干擾力就越大,一旦這種力量大到影響計劃國家的決策層,干擾因素就成了生死因素。
計劃的整體協調性約束。
計劃,因為不太自由,它的協調性只能來源于權力階層的內部溝通,而極少會有整個社會層面的實時應急溝通,對商品流動的敏感性會非常差,緊缺現象與富余現象同在,即使發現這個矛盾,因為流通不自由,解決起來也比較緩慢,因為它需要各個層級不停地修改計劃,然后才能按計劃往后面走,供給與需求之間的協調不是光滑性連接。這還只是問題的一個方面。另一方面,全世界計劃國家之間也沒有充分協調的機制,因為各國的計劃方法都不一樣,各國的計劃成分也不一樣,各計劃國與各市場國之間的關系密切性也不一樣,最后導致計劃國家之間是一種離散型經濟關系,計劃在世界沒有取得共性共識模式。
當然,計劃失敗的原因可能還有很多,上面的幾個因素可能占主導方面。
二市場為什么失靈?
市場經濟,實施的時間長,驗證的時間長,它給人類帶來了許多滿足欲望的機會,接受它的國家相對較多。但是,市場的弱點是只符合叢林法則,周期性結果表現為周期性危機。
市場為什么會經常失靈?原因不外乎以下幾個方面:
市場的人類自私性約束。
市場最強調自由,而自由又最容易滿足自私,自私又是人類未脫離干凈的原始動物性。按照這個規律,市場會刺激人類朝著自私固化的方向發展,一旦自私被觀念固化,它對公共秩序的和諧性會產生極大破壞力,市場中的混亂,絕大多數都是由于市場主體的自私性導致,自私性不減少,人類整體的混亂就不會減少,科技進步帶來的發達可以適度減輕勞動強度,但解決不了人類自私帶來的混亂,甚至會助長強勢者制造更大的混亂,人類危機危害的膨脹就是科技攜帶自私瘋狂前行的結果。
市場的利潤最大化約束。
計劃,因為不強調利潤而飽受批評。市場,因為過度追求利潤也帶來詬病。只要以利潤為導向,那人類生產商品的根本目的就不是為人類的文明和諧而努力,只能是為掌控商品的那部分人實現控制人類而努力。一位老板,如果能用五個用工解決問題,他決不會用十個用工解決問題,即使用了十個用工還能有較大利潤空間,他也不會用,因為這會打破利潤最大化的目標追求。利潤最大化在市場國家是一種真理,并且這個所謂的真理已經被人類大多數所接受,那些被利潤邊緣化的人也或多或少地被同化。只有在什么時候會被質疑?危機讓部分人不得不反抗。世界上有許多市場國家經常鬧游行、罷工、槍戰、政變、戰爭等惡性危機,很大程度上是經濟危機的反映,經濟危機本質上就是市場危機。
市場的國際競爭力約束。
市場,強調競爭,看起來非常公平。但是,這里面有一個非常不公平的假設:競爭者的競爭力是基本相同的。假若從一開始大家都認定競爭力不同,那競爭的結果就完全可見,弱者是必敗的一方,既然自開始就知道必敗,那還叫什么競爭?實際上應該叫被動跟隨。人類社會的現實又是什么呢?簡單點講,就是力量不平衡。種族有強弱之分,地域資源有多寡之分,文明階段有先后之分,先天不足的客觀性決定了后天競爭的力量差距,看起來非常公平的競爭,其實自一開始就勝負已定。當這個國際競爭力差距成型后,落后的競爭方在看不到希望時,就要成為市場的破壞者,他們會認為自己被剝削,會認為自己沒有享受到所謂的天賦人權,如果市場優勢方不能考慮到這些客觀因素,落后方可以擾亂市場。
市場的國際霸權性約束。
市場,強調規則,強調原則,強調所謂的國際組織。然而,這些組織,這些規則,哪一樣不是由強權決定?哪一樣不是由強者主導?當弱勢一方只能是被動接受者時,侵略性自始點就已經決定。當人類世界出現超極霸權時,市場的侵略性就更容易顯現出來,你想買的東西,它們不給,你想賣的東西,它們不要,它們想賣的東西,你必須接住,它們想買的東西,你必須得給。強買,強賣,拒買,拒賣,全部都是破壞市場的惡劣行為,但又是霸權國家堅持的原則,有霸權在,就不可能有真的自由市場在。
市場的信仰差異性約束。
市場,是多元的,商品,是多樣的,生產是一方面,消費是另一方面,很多商品或產品跟信仰密切相關,它不會完全遵守市場規則。比如說,文化產品,它涉及到宗教信仰和民族信仰,食品也涉及到宗教信仰,科技新產品轉基因作物又涉及自然信仰和生命信仰。如果只考慮市場規則,信仰沖突就會發生,并且事實上就經常發生。如果過度考慮信仰差異,又會制造出許多市場壁壘,現實競爭中的許多貿易壁壘就因信仰而起。
當然,導致市場失靈的原因還有很多,歸根結底一句話:市場的底層自私性決定了它永遠不可能和諧完美,它的危機必須時刻存在并且尖銳極端。
三計劃與市場的未來
計劃與市場這對矛盾體還需要經歷長期的斗爭,在斗爭中相互作用、相互轉化,在量變達到一定程度以后,最后會實現質變,獲得優勢的一方將開創新的時代,再在新的時代中尋找另一對矛盾,繼續推動社會在另一個矛盾體中向前發展。
計劃是否能在遙遠的未來取代市場呢?
我認為要取決于四個方面的進化:
一是要人類必須認清推動大生產的目的是什么?
如果人類多數人認為,發展科技推動大生產的目的僅僅只是讓少數人取得優勢地位,那計劃永遠不可能取代市場。
如果人類多數人認為,發展大生產的最終目標是消滅剝削消滅階級差別,那就有了實現計劃的心理基礎,只有讓多數人不追求個體頂端優勢,才能讓他們愿意有公平分配的奉獻精神。
二是人類的私欲進化將以何種速度前行?
私欲進化,是指人類身上的動物性私欲逐步減少,讓人類與動物從自私的特性上越拉越遠,讓人性中的自私性進化到可以忽略不計。
只要這個進化進程緩慢,計劃能完美執行的可能性就越小,只要私欲膨脹,霸權不會消失,極端利潤傾向也不會消失。
三是人類的整體民主進程將如何推進?
計劃,即使解決了私欲問題,如果沒有廣泛的民主,也非常難以科學執行,因為制訂計劃的人畢竟是少數,他們的智慧非常有限,只有讓絕對多數人的智慧能反映到計劃中,計劃才有公平性和可執行性,要實現智慧最大化的前提是民主充分化。
四是人類的科技發展必須支持具有實時的靈動性和全覆蓋能力。
三年疫情,中國的全封閉和局部封閉都得出了不少經驗,這個人口巨大的國家在封控期間,無意中檢驗了一次計劃的有限可執行性,盡管不完美,但看到了希望。
如果科技發展得更快,計劃的靈活性就越強,它的實時覆蓋能力也越強,今天的大數據分析力和大模型準確度,如果再在現有基礎上擴大一百倍一千倍,它給政府的計劃性又能帶來多大的推動作用呢?如果人類真的到了量子信息時代,人類的計劃會不會迎來更廣闊的空間?
科技發展的作用,當然不止于調控,還在于對物質豐富度的支持,人類的基本需求是吃穿住行,如果科技發展到可能讓人類任何一個角落都無憂地得到這些滿足,計劃的可接受度也變得容易很多,因為缺,或者因為隱約性有緊缺,才可能導致搶貨,才可能導致無序占有,當這些需求矛盾消失時,或許能讓純私欲競爭面積縮小很多。
各位朋友,大家不要一聽到計劃就嘲笑,不是一提計劃就失望,不要一提計劃就否定,你家花錢不也是計劃著量入為出嗎?
在當前時代背景下,也不要一聽市場就反感,不要一看見私產就仇恨,當你沒能力實行計劃的時候,現實的市場是你沒辦法打倒的。
進入信息時代后,尤其是智能與大數據時代后,計劃經濟的六大約束都可以找到可行的解決辦法。人類為自己創造集體性最美好幸福生活的最大敵人是自己的私欲,私欲壓制到最小,人類離整體性幸福就越近。
當人類發展到只有產品沒有商品時,計劃可能才達到最完美的執行時間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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